公主榻——挥墨染蝶
时间:2020-12-12 09:46:54

  他说完,微微向里转身而去,侧卧着身子背对着她,一副不打算细谈的样子。
  其实,这种事情的原因能说吗?他那天因为她,在宰相府同自己的义子吵了一架,生平头一次对宋洵言辞激烈,想想都有点挂不住脸。所以,他这几日都在中书省呆着,其实也是为了避免回府之后,两人碰上彼此尴尬。
  公主对着他生冷的后背很是不耐烦,颇为缠人地唤了他几声,他也懒得搭理,依旧闷着头背对着她,一个人难为情地面壁。
  可漱鸢从来都是越挫越勇,宰相越是不理人,她偏就要他理。
  房相如闭着眼,只是感到她在他的身后蹭了又蹭,一会儿只觉得肩上一沉,然后一声得逞的笑传了下来,“啊!我说呢,原来你躲在这,是因为脸红了!”
  宰相惊闻,回头一看,只见自上而下的娇靥正趴在他的肩头冲他嘿嘿笑。
  公主一手攀着他的肩,一手撑着身子贴在他身后,左瞧右瞧,终于又确定了几分,她倾身而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宰相的脸,认真道,“你也有脸红的时候吗?怎么,难不成这几日你同什么人吵架啦?不会是不好意思回去吧?”
  房相如挣扎地抬了抬肩头,回过身一看,只见公主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上了他的榻,这时候她的大半个身子正懒洋洋地横卧在他身后,罗绸外衫七缠八绕地摊散在榻上,她斜撑着脑袋,一脸理所应道地瞧他。
  “你!!!”
  宰相惊起,顿时脸色大变,扬手拉着被子把自己一卷,一下子往后挪了过去。
  他磨蹭到角落,后背抵靠着墙角坐起身子,抬袖一指,羞怒道,“李漱鸢!你、你这么快就忘了臣是如何教你的了?啊?你怎么能……和臣同榻。”
  “我就忘了!”
  漱鸢忍着几分紧张,扬声压了下去,然后四脚并用爬到房相如身边,一下子坐在他的面前,“你那天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又不敢了?你想吓唬我,我现在没有那么容易被你吓住了。”
  公主宰相四目相瞪,谁也不让谁,这般僵持了一会儿,彼此却都没有再做什么。
  漱鸢等了半天,终于绷不住了,眼见房相如对她还如此防范,不禁失望透顶,浑身一松,瘫坐下来,懊恼道,“都到现在了,你还把自己裹成粽子,就这么怕我吗?”
  宰相哼了一声,拧过脸,别扭道,“怕你?呵……你一个小小女子,臣怎么会怕你?”
  漱鸢见他神色扭捏,转而微微一笑,伸手拉过他的袖子晃了一晃,软声央求道,“房相啊………我只是喜欢你,这样房相也要和我生气吗?你忍心这样对待一个这么喜欢你的人吗?这么久了,你应该明白我的。”
  她见他微微放松下来,于是悄悄顺着他的袖管摸上他的手,宰相的手因病微微发热,手心里潮潮的,她把手贴合在他宽厚的掌心里,继续央求道,“爱慕你的人肯定很多,可是像我这样百折不挠的,肯定就一个。为什么对我这么苛刻呢?”
  “房相啊………” 她软软的手拉着他的,又软声叫了他几次。
  他抿了抿嘴,明明已经心里被她那柔软的一声叫得融化,可依旧淡着脸,低沉道,“不要这么叫臣……”
  漱鸢嬉皮笑脸地往前凑了凑,那翠云香的味道叫房相如闻着有些飘飘然,只听公主探声道,“你不许我叫你房相?那我叫能什么?相如?房六?对了,你排行第六,那我以后叫你六郎吧!”
  好一个……六郎……
  宰相听得几乎要跳起来,顿时脸上乍红不已,活了三十年,再算上上辈子,还没有一个人这么暧昧的称呼过自己。
  只有情人,爱人和夫妻之间,才会用这般亲密的叫法。她居然就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叫他……“六郎”,听得入耳后,叫人浑身酥酥麻麻的,说不出的朦胧意味,整个人仿佛被钉在那似的,带着些难以抗拒的意犹未尽。
  公主叫完,自己也捂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她见宰相痴痴傻傻地坐在那发怔,轻轻戳了戳他的前胸,慢慢道,“怎么,是不是高兴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说着,漱鸢慢慢蹭到他身边,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头,环手抱住他的臂膀,道,“你看看,这段日子,我抱过你,你也抱过我了,其实你也是很喜欢我的,对吧?上次你自己都说了,为我做了这些啊那些啊,难道你不觉得,这就是喜欢吗?你怎么就感觉不到呢。”
  宰相呆呆地不说话,他自己能不知道吗?他为她做的,何止是因为浅浅的喜欢……简直是………快要鬼迷心窍了。
  漱鸢见宰相不挣扎了,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喃喃道,“你说你跑什么呢?这样多好!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可以很安心。这一方内室里,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直到天长地久……”
  宰相听得回过神来,侧过头垂眸和她对视了一下,轻轻皱眉道,“公主这些花言巧语都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巧舌如簧,惯会哄弄臣……”
  漱鸢笑了笑,晃了晃他的胳膊,道,“这些还用学吗?不是顺口成章的事情?”
  这么说,她是无师自通了?房相如心里不大高兴,一个女孩子,嘴上抹了蜜似的……也不知是不是曾经有旁人对她讲过这些话?总之,还是叫人如此的不安心……
  漱鸢看出来点他的心思,不以为然,笑着问道,“你可是宰相!宰相总不会如此小心眼吧!”
  可宰相也是男人!谁愿意自己喜欢的人周围有一堆轰不走的追求者呢。
  房相如闷闷的,睇了她一眼,想给她讲清楚出道理,可刚伸出二指停在半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结果对上她眨了又眨的秀俏的眼睛,一瞬间看得失神,居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漱鸢拉扯了下他的衣袖道,“六郎,你怎么了?你要说什么?”
  “臣……” 房相如本来就太紧张,结果她这一声六郎又将他叫得忘了神儿,支吾了半天,轻声道,“臣……没什么。”
  所以,他这是也默认喜欢自己了,也不再反驳辩解了吗?
  漱鸢心里打鼓,他不承认,也没否认,这样像是把人架在火上烤。
  公主想不出什么办法再探究他的感情,沉默一阵,忽然凑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称呼2:注意过吗~文里,很多自称都不大一样。
  房相如对皇上公主称“臣”,偶尔对公主称“我” ,对宋洵称我(我其实就是熟人之间),对外人自称“某”,生气的时候称“本相”
  宁侍郎宁九龄对房相经常自称“愚”; 而房相的管家家丞对房相自称“下走”
  公主对外称“本宫”,熟人称“我”,对皇上自称“儿 ” (唐朝时没有'儿臣'这个称呼的)
  内侍自称咱家或者奴,宫人自称“奴” “婢子” (而不是奴才)
  元洛(皇上的贴身太监) 叫皇上为“大家”,只有最亲近的太监才这么叫; 其他宫人称呼皇上为'圣人', 百官上朝称“陛下”,而'万岁'这个称呼,是很少用的,除非老百姓非常的兴奋激动,才会叫万岁。(唐朝更没有万岁爷,这个称呼)
  唐朝的时候虽然已经有了老公老婆这样的称呼,
  但是最普及的还是女的叫男的 x郎,x是排行。
  杨贵妃叫李隆基 “三郎”,。李世民被叫做“李2”,也被他的后妃皇后叫做二郎。房相排行6,所以。。嘿嘿。
  男的叫女的就也有很多了,夫人,娘子,或者是小字,昵称。唐朝人多浪漫啊~
  所以问题来了,如果按照“从此萧郎是路人”的称呼,叫对方,李郎,陈郎, 那如果此人姓张。。。??
 
 
第45章 
  公主十七岁, 还很年轻, 做事总是带着些孩子气的冲动。先前刚说完一番柔情蜜意的话,转脸就要欺上身,得寸进尺。
  宰相还有些恍惚着, 忽然见她翘着嘴不管不顾地朝他扑了上来,轻轻一偏头,她凑上来的唇一下子就落了空, 只是蹭上了他的唇角, 在宰相的脸颊上留下了一点不深不浅的胭脂痕迹。
  公主的唇饱满柔软, 快速在皮肤上蹭过, 只觉得心弦猛然一颤。
  又是投怀送抱, 又要红唇相赠, 如此殊荣,房相如实在是吃不消。
  漱鸢没有得逞, 却也不生气,因为宰相的脸又红了起来。
  斜阳窗下,公主眼睛华光闪烁,她在他身旁依偎着蹭了蹭, 下巴抵着他的肩头, 笑嘻嘻地看向他的侧脸,“房相这是偷吃了谁的口脂,居然还留下证据?”
  宰相埋怨似的瞥了她一眼,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然后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的脑袋在他的肩上晃来晃去, 房相如也不赶走,只是深叹了口气,沉沉闭目。
  什么偷吃,她自己偏要凑上来的,还要嫁祸给他。李漱鸢惯会这样对他胡言乱语,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漱鸢打量着她的神色,试探问道,“所以,你这是不拒绝我,也没有答应我是吗?你到底还要我努力多久才会动心一下?”
  她环臂将他抱得死死的,大有不得到答案绝不松手的意思。房相如虽然是个男人,力气比她大,可眼下病体未愈,浑身软塌塌的,只有任她摆布的份。
  她纠缠的紧,在他耳边一直“啊?” “啊?”的痴痴问着,叫他听得都快混沌成一团。
  也不知是不是压抑了太久,还是真的病糊涂了,房相如忽然鬼使神差地幽幽问道,“那我是第几个……?”
  漱鸢怔忡了一下,到底也没明白他的意思,一歪头,“什么第几个?”
  房相如静静等了一会儿,见她依旧神经大条地傻愣着,于是怨怼地看了她一眼,沙沙沉沉道,“宁九龄……宋洵……还有别的人吗?都算起来的话……臣是轮到第几个,公主才喜欢的…?”
  漱鸢听完不禁仰脸轻笑起来,房相如看着她前仰后合的样子,皱了皱眉头,不高兴道,“你在笑什么?”
  奇哉怪哉,他想弄明白些自己从前的位置而已,问清楚些,有什么值得这样笑的?
  她与宁九龄在他面前相谈甚欢也是真的,和宋洵不清不楚也是真的,如此看来,那他自己到底排第几呢?
  先前他自己坚定的认为心如松柏,难以撼动,可她三番五次地在他的树下耐心地挖个不停,他心里终于动摇了。
  又或者说,总算坚持不住了。
  本以为上次在宰相府的时候已经给了她“教训”,谁知公主很勇猛,孜孜不倦地卷土重来,非要拉扯着他与她一起跌入红尘万丈才罢休。
  他想,这次大概是真的认栽了。一颗小心翼翼的心被她强取豪夺去,恐怕日后自己要难以自控的听之任之。
  也许,她依旧窥视着他手上的权利,想着在哪个当口再次利用一番。可是,他那还能怎样。
  他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开心,最好是无忧无虑,就算她不去谋算他的权力,恐怕他自己也会终有一天为了换她一笑,去以公谋私……或许,又甚至会为了她,背上污名……
  原来从认识她的那天起,两人的命运不可逃脱地困在了一起,难舍难断,注定要纠缠下去。
  房相如衔着一丝自嘲的笑,想,大概为了这点纠缠,他居然也是心甘情愿的。
  公主依旧停不下来,房相如忍不住有些难为情了,闷闷地正了正交领,道,“公主笑够了没有?臣乏得很,需要休息,恕不起身相送了。”
  “不回答,就要下逐客令吗?” 漱鸢问。
  他悻悻道,“你不说,臣大概也知道答案了。”
  宁九龄和宋洵年轻力壮的,正是和她年纪相当的时候,她若是先喜欢上旁人,他不得不心酸的承认,也不是不可能。
  再说了…宁九龄这个事情,本来也是他自己作茧自缚。本来以为给她介绍个别人,转移了注意力,她也就不会再对自己这么纠缠了,谁想当他看见她真的走向那人的时候,心里原来是这么的难受。
  正如她当初说的那般,真的很吃味。
  宰相习惯一个人思考一个人纠结,更不善表达,也不愿意多说。就算心里已经波涛汹涌地想了这么多,可脸色依旧是毫无波澜的。
  漱鸢看了半天,品不出什么滋味,趴在他耳边轻声道,“其实…你不如让我亲一下,亲一下我就告诉你,先喜欢的谁。”
  “你……”
  宰相闻声,猛地一抬头……只觉得嘴上一软……后半句话生生卡住。
  “吧咂———”
  云卷云舒,潮起潮落,蝴蝶在他的唇上轻轻点足,不等他回过神来,却又振翅飞走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了,李漱鸢。居然,她趁机偷吻了他一下。
  房相如浑身一颤,一阵麻麻的感觉从唇上蔓延到全身,控制不住的热气涌上头……
  “啊………你……”
  房相如掩着嘴,支支吾吾地惊骇看她,“你……怎么可以……”
  “怎么了,我当然这是……” 她说完,又忽然凑了过去,仰脸看他,字字道,“……回、答、你。”
  房相如半掩着唇,闷着声窘迫道,“公主这不是回答……这是偷袭!”
  “难道这样的偷袭,还不能当作你想要的答案吗?”
  漱鸢说完得意笑了笑,然后露出颇为可惜的神色,“哎……没想到还是我先主动了。不过,看你的脸色,比我方才见你的时候红润很多,看来我一来,你真的大好了!”
  好什么?
  不好。很不好。
  不如说是变的却更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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