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榻——挥墨染蝶
时间:2020-12-12 09:46:54

  漱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禁笑了起来,“影子!早知道把皮影拿来玩了!”
  她看着他的影子,不禁起了点玩心,试着微微撅了撅嘴,只见影子上的她就那样亲上了房相如的脸。
  漱鸢看着甚是有趣,笑了出来。
  房相如却忽然道,“站在那里,不要动。”
  她很诧异,却还是依照着做了,规规矩矩地像方才那般站好。
  也不知他要干什么,她微微昂着脸,余光只见自己已经站进了他巨大的影子里,被他尽数包围着。
  宰相坐在榻上,而公主站在地上。他们的影子却刚好一同投在壁上,仿佛两人相对而坐似的。
  然后,房相如侧头看着他们的影子,迟疑了一下,慢慢抬起双手,他的影子就那样刚好捧上了她的脸。
  这看起来,就像是他的影子在触摸着她真正的脸一样。
  她的身子在他的影子前显得那样娇小,他的一双手裹上了她的脸颊,捧在了手心。
  宰相忍着心颤,轻轻抬手,影子的指尖就那样滑过了她的眼角眉梢。
  漱鸢好像也明白了什么,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
  宰相道,“闭上眼。”
  她心跳加速,顺从的闭上了眼。
  明明并没有真的吻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反而更叫她紧张得快要窒息。
  房相如的影子触摸着她的发髻,然后滑过公主的下颚,他慢慢垂头,影子也一同慢慢低下……
  然后,宽大的影子终于吻上了她的唇,就这样,停留了很久很久。
  即便是他的影子,她也仿佛能在虚空里感受到他的温度似的。她心快要跳脱出来,似乎感到他的指尖划在她一寸一寸的皮肤上,也能感到他的手掌覆盖在她的脸颊。
  她配合地仰着脸,承接着他落下来的吻,然后缓缓抬起胳膊,踮脚搂住了他的影子。
  不论是怎样的接触,她都是喜欢的,也都会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房相如余光看到这样的画面,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禁忌的感觉。
  以他们的身份,如今做任何太过亲密的举动,都是要被人议论的。所以,他们的相恋,注定要冒着几分风险,直到有一日,守得云开见月明。
  在那之前,他们必须要小心翼翼的见面、相处……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再叫她背负那些她不该背负的流言蜚语。
  这一次,他一定要叫她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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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影渐移,影子也变得依稀模糊了。和她相处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如此之快,再过一阵,怕是天要黑透。
  房相如拉过她的手在榻边坐下,低声道,“天晚了,公主该回内禁了。过不了一会儿,高内侍就要来掌灯了。” 说完,他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安慰道,“放心,臣会好的很快。”
  她都明白,艰难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忍了片刻,终于抬手搂住他,依依不舍,“下次什么时候还能见到?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又要分开了。我真不想走……”
  他身上一暖,软软的身子又扑进怀里,房相如嗯了声,抚了抚她的背,道,“听话。回去吧。”
  漱鸢也不想因为自己拖累他,所以知道今日必须要走,她抱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一脸期待地问道,“不如,以后我再偷偷溜出宫去,去你家找你!”
  他深吸一口气,却是慎重又慎重,只得又抱了抱她的肩,“臣……臣看情况吧。如果有机会,一定还会这样见的。”
  她颇为惆怅地答应了他,然后有些担心地问道,“在那之前,你会不会又清醒过来,反悔了,或者忘了我?”
  房相如听得直紧眉头,“怎么会?不清醒的是过去的臣。现在,臣再清醒不过了,又怎么会反悔,忘了你。”
  他说完,反倒是对自己忧心起来,怔怔道,“那你呢?你会不会突然又有了新欢,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宁九龄,就这么忘了臣了?”
  她本来听了方才那些话心里颇为感动,忽然又听宰相莫名杞人忧天起来,不禁笑了出来,推了推他,道,“所以子彦到底成了你的忧虑了吗?你是不是一辈子都要留下这个心结?”
  房相如哼了声,“岂止是心结,都快要成了臣的阴影了……”他闷声道,“当初臣也不知道为何,偏生向公主举荐了他……事后真是,悔不当初。”
  她笑着捧上他的脸,亲了又亲,安慰道,“你放心。你在我心里一直是独无可替代的。就算有一天你不再是中书令,不再是宰相了,你也依然是我的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
  多好的词啊。
  房相如脸色稍稍缓和,点点头道,“若是这样,臣就安心多了。”
  还是那句话,论朝堂,他运筹帷幄;论情场,他在她面前总是败下阵来。
  虽然他是国宰,手上有权,这张脸也依旧可以经得住细看,可是毕竟年龄不是什么优势了。保不准哪日她厌烦了,对他弃之如敝履,恐怕到时候再纠缠的,就成了他自己了。
  想到这儿,房相如不敢细品了,觉得还是有必要再郑重提点一下她,于是一边回忆,一边沉声,“臣还记得……在大慈恩寺,公主与子彦相见甚欢,言笑晏晏间,一时激动,他居然按住了你的手!这可是不敬!……公主心性单纯,以后这种事情,还是自己要多注意一些。”
  她咧着嘴笑了,瞥着他道,“那他要是不敬,房相你做的那些,不就是大不敬了?”
  “那臣能和他一样吗!”
  房相如有些激动,忿忿不平地反驳道,“除非是公主喜欢的人,不然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臣不在公主身边的时候,公主还是多加小心。”
  其实她真的要是喜欢谁,他怎么拦得住呢,不过是给自己加些保障罢了。
  她笑着嘀咕道,“谁想到在朝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宰相,居然是个醋精——”
  他怨怼地虚看了她一眼,伸手一拉,将她又拉入怀里,静静地搂了一会儿,低声贴在她耳畔,叹息道,“你回去之后,多加留意。如有任何事情,记得来找我。”
  她安心的说好,然后故意戏弄道,“如果没事情,能来找你吗?”
  他淡淡笑道,“只要你别叫臣在百官面前下不来台就好。”
  房相如无奈地扬了扬嘴角,大概这一刻,他整个人,整颗心,都要随她而去了。
  宫外有人唱时辰,入暮酉,掌宫灯。她真的该走了。
  她拉着他的手慢慢起身,退了两步,道,“你多保重。有空我会跑出来找你的。”
  房相如淡淡笑了笑,握紧她的手指,嘱咐道,“找我可以。一定小心为上,不要心急……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漱鸢郑重点头,“我都听你的。”
  分别是多么的不舍。虽然她知道他今夜依旧会在此留宿,而内禁也好,中庭也罢,两人不过是一座皇城,一墙之隔,可是她仍然怕这一松手,以后就见不到了。
  宫道上有内侍举着烛火开始为各个宫殿掌灯添火了。漱鸢再望了他一会儿,终于咬了咬牙,提起食盒扭头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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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外,甬道上晚风过境,她深呼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衫裙,压抑着心中的欢愉之情独自离去。
  他的样子此时刻画在她心里,反而变得又遥远,又亲近。
  这样的感觉多么奇妙啊。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得到了,这一刻,竟然又有些不知所措,忽然不知道如何相处才是。
  公主忍不住的浅笑盛开在嘴角,宫人见到她后垂首行礼,她也颇为和气地点头示意,叫见到她的那些人都奇怪公主为何今日心情这样大好。
  她余光看见那些人怪哉的目光,忍不住偷笑。心情当然是没得说,谁叫他们崇敬仰慕的国宰如今成了她的情人了呢?
  一路轻快地绕过回廊,走进了延英门。
  她刚走进内禁没几步,忽然闻见有细碎的抽泣声从哪个角落里传出来。
  莫不是哪个宫殿的宫女被娘娘责罚了?
  漱鸢抿了抿唇,顺着声音摸了过去,终于在一座假山后头瞧见了个柔柔的背影。然而观之衣着,却不是宫人的襦衫。
  公主蹙眉,等了片刻,终于轻轻开口探声,“你是谁?为何躲在这里?”
  那人立即止住了哭声,猛地回头一看。
  这倒是叫漱鸢吓一跳,忍不住失声道,“英娘?你怎么在这里?九兄呢?”
  英娘红着眼圈挤出个笑容,用帕子点了点眼角,哽声道,“啊……公主……我没事。”说着,她望了望延英门的方向,“倒是公主,你怎么在这里?”
  漱鸢想也不想,晃了晃手里的食盒,答道,“我方才是悄悄去了一趟中庭的尚食局,想看看她们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点心。你知道的,千秋节快到了……”
  英娘也没有多想,嗯了一声,说是啊,“千秋节乃陛下生辰,必定会好好热闹一番的。”
  漱鸢打量了一下英娘,她孤零零地一个人躲在内禁中庭之间,大概是有什么委屈事不想让别人知道。
  眼下九兄也不在,或许是他们吵架了?
  漱鸢曾经对她很凶,其实想想也是自己不对,于是温和下声音,问道,“是宫里人欺负你了么?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英娘温婉笑了笑,垂头低语说没什么,“是我自己的事,别人没有什么错。”
  漱鸢上前一步扶了扶她的胳膊,安慰道,“定是九兄欺负人了,我就知道,他总是这般。走,我带你去找他问个明白。”
  刚要转身,忽然衣袖被英娘拉住,“公主,不必去的。我真的没事,这件事也怪不得九郎。”
  “好哇!果然是他!” 漱鸢气鼓鼓地走回来,问道,“他对你不好了吗?你们才成婚没多久,这样不行,你必须告诉母后。”
  英娘却摇了摇头,独自揽袖望向天边,走了几步,默默道,“若是皇后娘娘,她也会认为,我这是心胸不宽,不为女德的。”
  漱鸢听不懂,只是看向英娘,她无奈一笑,道,“其实,我有幸得九大王喜爱,纳为侧室,已应该知足。九大王天家贵子,我知道,他早晚会有一位更为匹配的正室,甚至府邸里还会有更多的妾侍,御妻。是我奢望太多罢了……”
  漱鸢大概听明白些了。其实,父亲何尝不是如此呢,坐在这些位置上的男人,大多是要三妻四妾的,能得一颗唯一的心,是多么奢侈而不易啊。
  她没办法做什么,只好静静地揽住英娘的手,安慰道,“英娘,你虽然是九兄的侧室,可是你是他第一位纳入府邸的女子。不论之后他有多少女人,我心里永远只认定你一个九嫂。”
  英娘颇为感动地抿了抿嘴,低头道,“原也是我不争气,见识太少,入宫的时候给公主添了不少麻烦。日后我回想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窘迫。”
  漱鸢道,“谁都有第一次呢。你且要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更加坚强的。”
  她想,你何止是坚强,日后你将会登上皇后之位,母仪天下,甚至掌控了半壁朝堂,扶持新帝。
  英娘听罢,只是温温一点头,腼腆地说多谢公主。
  漱鸢陪她回住处,走到小路上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侧头道,“对了,还没有机会恭喜令尊做了宗正卿,想来他会忙碌不少吧?”
  英娘道,“一切全托陛下恩典。家父从前是宗正少卿,那位老宗正卿告老还乡了,这才有机会叫家父去做。”
  “如此。”漱鸢沉默片刻,幽幽叹息道,“原来,从前的那位宗正卿告老还乡了……可惜啊。”
  英娘果然不解,“怎么?公主有事情找他么?”
  漱鸢笑了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的母亲……我是说,我的亲生母亲,我前些日子去祭拜她,忽然见她碑上记录的生辰不大清晰了,想托人修理一番。可惜,我那时候还小,对于母亲的记忆已经不大有印象了,所以想托宗正寺卿帮忙调取一份母亲的库档,借我看一看……”
  英娘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公主不嫌弃,我可以替公主给父亲带一句话。”
  漱鸢心里一喜,嘴上却说倒不必那么麻烦,“我不便与外臣接触,因为此事算是我的私事,不想惊动太多。”
  “公主放心,我明白的。” 英娘微微一笑道,“到时候我会寻个理由……就说,是九大王要看的,到时候悄悄誊抄一份给公主,再把原件还回去。”
  漱鸢微微一笑,“那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就要劳烦我这九兄,替咱们背锅了!哈哈。”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漱鸢将英娘送了回去后,一个人顺路又回了宣徽殿。
  刚一进门,便煽了煽手,唤道,“好热呀!冰室弄来的冰都用完了吗?为何不续上?”
  冬鹃闻声快步走出来,一瞧殿内堆放冰块的大瓷杠依旧空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方才幼蓉说她去叫人取,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外头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传了进来,只听院子里幼蓉道,“劳烦公公把冰抱进去吧。”
  幼蓉往殿里一引,只见公主立在那了,垂首给漱鸢行礼,起身道,“公主回来了 奴还担心是不是房相病得很重呢……”
  “唔……房相还好。倒是你,”她步步走下宫阶,问道,“冬鹃说你去了很久,怎么,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吗?”
  幼蓉面色坦然,一五一十答道,“在麟德殿那头遇到九大王了,他瞧着奴眼熟,于是叫奴过去问了几句话,这才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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