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榻——挥墨染蝶
时间:2020-12-12 09:46:54

  房相如道,“名字臣也想好了,就叫月照吧。小字阿满,如何?”
  漱鸢细细一想,点头称号,“盈者,不亏;月照,为满。不愧是我的郎君,兄妹俩的名字都是这么好!”
  房相如听罢一笑,道,“人生但求一平安圆满。如今我有了你,还有两个孩子,已经算圆满中的圆满了。除了我们平安,旁的别无所求。”
  多谢老天,没有再给他一个不亏,为此,房相如特意去大慈恩寺拜谢神佛一番。
  “喜得贵女啊!”中书令为月照的到来很是高兴,这般对同朝的老友窦檀说道,“阿满这孩子长得很像公主,性格沉稳安静,将来定是个奇女子。”
  窦檀道,“你家不亏出生的时候都不见你这么高兴,旁人都是喜得贵子,偏你相反。”
  房相如只是浅笑不说话,回想当初,不亏那孩子出生的时候,叫漱鸢受了不小的罪,吃了不小的苦头,就冲这一点,他能高兴吗?不过仔细想想,往后不亏也长大了,多多少少也该照顾妹妹些,也算是个帮手。
  难得的休息日里,中书令在屋里亲自教导儿子算学,漱鸢则抱着阿满坐在一旁跟着一同看。
  “九九八十ー,八九七十二……七九六十三……六九……五十四……二九十八, 一九如九。”
  房相如正听着不亏背口诀,总算将九的算学背完了,没出什么错,就是有些磕绊。房相如犹豫片刻,见不亏的手在案几下紧张地握在一起,这才放下戒尺,点评道,“嗯。比前些日子有进步了。不过……”
  房相如吸了口气偏头看着不亏,纳罕道,“怎么你这孩子倒着背,被比正着背要熟练呢?真是奇了怪了。”
  漱鸢一面拿小木雕逗阿满玩,一面插嘴道,“有什么奇怪的。我那时候不也喜欢倒着背吗?天天从一如开始,还挨过你的说呢。你忘啦?”
  房相如说那倒也是,看向漱鸢,道,“可是你那时候,正着背也没太困难啊。”
  不亏一听这话,也跟着偏过头看向阿娘,无辜的眼神仿佛在寻求帮助似的。漱鸢一见儿子找她求情,这才想起来房相如叫她盯着不亏背好算学的那日,她把这事给忘了,光顾着陪不亏在后院的池子里看青蛙了。到了房相如昏时快要回来的时候,漱鸢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这事,连忙拉着不亏进屋,教了他几句好应付房相如的检查。
  “你要是告诉阿耶今天的事情,以后阿娘都不能陪你看青蛙了。”漱鸢伸出手点了点不亏的鼻尖,温柔地威胁道。
  不亏一听,立刻捣住嘴,笑着摇了摇头。
  这下好了,从前是房相如检查她的课业,如今连着她儿子的也要一并检查。真是苦了一遭又又一遭。
  漱鸢见房相如眼中有质疑的神色,笑着虚应道,“我算学其实不太好,儿子像我些,也是没办法啊!”
  房相如无奈地叹口气,看向漱鸢怀里的月照,道,“阿满肯定比不亏聪明多了!”
  漱鸢一听,立即脸色不快,“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我不如你聪明呢?”
  房相如赶紧走过去宽慰起来,道,“臣哪敢说公主不聪明呢?顶多是比臣差了点了而已。”
  漱鸢一听,叫乳母先将月照抱走,然后转身直接追着房相如进屋去了。过了许久也没出来,只剩下不亏一个人坐在案几那玩笔山,他抬头看向乳娘,糯糯问道,“阿耶和阿娘去哪了?”
  乳娘一听,不禁和冬鹃对视一笑,不亏看得懵懂起来,只听冬鹃道,“小郎与我去院子里玩吧,你阿耶和阿娘在屋里有重要的事情,咱们别去打扰,啊。”
  “课业怎么办呢?”
  冬鹃一见,低头摸了摸他的头,道,“今日的课业估计就到这了,走,咱们陪妹妹玩去。”
  在床榻上,房相如最终还是投降地承认了“公主比臣要聪明些”这话,她满意一笑,这才松开手,翻过身子允许他欺身而上,与他共度这片刻的欢愉。
  可日子久了,这句玩笑话丝毫得不到任何实证,反倒是月照的机敏和沉稳叫公主越发觉得感慨,捧着她的脸,赞道,“或许你阿耶真是更聪明些。”
  月照学东西很快,人也坐得住,等到了会说话的年纪,也知道督促兄长要好好念书了。
  房相如与漱鸢在院子里纳凉,望着无边月色,他不由得感叹,“阿满如若可以入朝为官,定是个能人。”
  漱鸢打着玉柄白梨扇笑道,“她还没出生的时候,你期望她是个女孩,如今倒又希望她是个男孩了。”
  房相如却说不是,压低声音道,“你许久不回宫中,却也不知如今的情况。如今皇后势头正盛,陛下又繁事多与皇后商量,朝中已经有人并称二圣,这可是前所未有。”
  漱鸢听得不可思议,“自从上次遇刺之事,陛下休养期间便多多仰仗皇后,不想如今依旧如此么。”
  房相如点点头,“皇后的野心,不可小觑,她已经通过一些事情证明了她做为女子在处理政务上的能力,可接下来,她又要往何方而去呢?”
  漱鸢按着他的手安抚道,“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房相如反手握住,在月光下吻了吻她的手背,道,“我不是那种不变通的人。只要江山还是我大华的江山,谁来当执掌人,倒是无所谓。更何况,”他将她的手攥进些,仿佛再也不要松开似的,“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你和孩子更重要了。”
  漱鸢听得颇为感动,依偎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倒是想着,以后你告老还乡了,我们就搬出长安城,去洛阳住住。我想那里的牡丹花了……”
  房相如说我答应你,“等有了机会,我带你回去看看。”
  这时候,不亏领着阿满走过来,要同阿耶阿娘一起纳凉。房相如和漱鸢笑了笑,各自腾出一些地方,叫他们爬上席子来。
  不亏和阿满挤在他们二人中间,一家人一同在藤蔓架下赏起月来。
  月华如练,叫人看得心驰神往。
  漱鸢搂着不亏,道,“不亏,你以后想做什么啊?”
  不亏想了想,坚定道,“我想做大将军,骑马打仗,上阵杀敌!”
  漱鸢和房相如听得一笑,摇着头道,“当将军好,你这性子不做将军真是可惜了。到时候我们不亏一马当先,定是英勇。”
  不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拉过妹妹的手,问道,“妹妹呢?妹妹以后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呢?”
  月照望了望兄长,又左右看了看阿娘和阿耶,双眸望着静谧的星海中那一轮清傲温润的月,认认真真地点了下头,
  “我想做女官。”
  刹那间,房相如与漱鸢脸上的笑意皆凝固了,他们二人面面相觑,纷纷为这孩子的话感到震撼。黑暗中,他们二人握紧对方的手,仿佛要在下一场巨变到来之前做好准备似的。
  或许,正如房相如所预料的那般,王朝,即将迎来一个崭新的巨变的时代………
  作者有话要说:唐朝就有九九乘法表了,一一如一,一二如二,这样。然而唐朝的孩子学的时候,都是从九九八十一开始倒着背,也就是和现在的人相反。所以房相感叹儿子怎么倒背如流,正着背不行,其实是和咱们刚好相反的。
 
 
第87章 前世番外.终章
  【前世番外终章・轮回】
  宣徽殿的院落里有一小片花圃,一到了四五月的时候,牡丹盛开,摇曳在花架上,更显得娇艳无双。
  永阳公主正俯着身托起一朵象牙白的牡丹花,低头凝神嗅品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急切地唤她。
  “公主!公主!——”
  公主宁静的思绪被打破,眉头一簇,诧异地慢慢回过头,见着来的人后才舒缓了脸色,“你怎么了?急成这样。”
  冬鹃自外朝的库房一路小跑过来,自然是累得气喘吁吁,抚着胸口急着给公主报喜,“奴打西库房过来,听见总给使念叨几句闲话,您猜如何?”
  公主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松了手里的牡丹花,重新拾起石桌上的小团扇摇了起来,一面浅笑一面上下打量起冬鹃,慢条斯理道,“一定是你在他那得了什么好处,才叫你如此欢喜……”
  “今日房相入禁中伴驾了!奴一听,急着回来告诉公主,正巧远远地瞧见房相穿过御桥,自中朝往内禁去呢!怕来不及,赶紧抄了小路回来。”
  手中的团扇瞬间跌落,公主的眸中华光闪烁,压抑着几分激动,镇定地颤声道,“你确定没有看错?房相已经离京三载,如今拜相归来,按路程少说也要还有半个月……”
  “总给使说,是圣人叫房相早早归朝,许是如此才提前了这么多日。”
  冬鹃心思简单,对于公主的异样并没有想太多。更何况很久之前,公主便叫她多多留意房相归来的日子,一有消息马上告诉她。今日才得了信,她立刻跑回来到公主面前禀告这个喜讯,难免也是有些邀功的期许。
  果然,永阳公主很满意,疾步拉她进入殿中,衣裙在她的脚下愉快地旋舞,“我现在就要去见父亲,你来帮我梳妆。”
  冬鹃说是,对着铜镜瞧上公主的脸庞,眨眼道,“听说圣人在清辉阁亲自设宴款待房相呢,圣人说过,最喜欢公主垂髻的模样。既然如此,奴就给公主梳个垂挂髻吧。”
  公主垂眸一想,却说不,“小孩子才梳垂髻。你便给我梳个双环望仙髻吧,也算新鲜一次。”
  冬鹃说好,一面开始打发丝,一面笑道,“等公主出降了,到时候能梳的发髻样式也多了起来。到时候,奴一天给公主换一个。”
  漱鸢听罢浅浅一笑,拿起一个玲珑宝珠臂环摆弄起来,喃喃道,“出降?这话对我来说还早呢……”
  “怎么说早呢。公主快要十七了,奴还记得城阳公主十五岁便嫁人了呢。到时候,圣人为公主选个英姿清贵的驸马……”
  冬鹃的话总是多一些,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像个喜鹊似的,给偌大的宣徽殿添了几分热闹。永阳公主不喜欢伺候的人太多,贴身的宫人除了冬鹃,
  还有一个叫幼蓉的。那是尚仪局特意选出来的人,留在她身边作伴。
  比起冬鹃来,幼蓉的话就少了很多,平日埋头做事,性子也沉稳些,规规矩矩,恪守体统一一的确是尚仪局教出来的人。
  “幼蓉去哪儿了?”漱鸢一直没瞧见幼蓉,扶着鬓角的碎发侧头望了望,“她去领开春的宫服,还没回来么?”
  冬鹃为公主插簪,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公主。最近房相归朝以来,朝中官员也跟着变动起来。提拔的提拔,调职的调职,官服的修改和制作多到不行。这几日尚衣局缺人,幼蓉应该是被留在那帮忙了。”
  公主的脾气有时候的确不小,宫里人也是领教过的。尚衣局没有事先来通告公主就暂时借了人,这事情怕是要惹得公主不快。
  漱鸢听后却只是哦了声,“那就作罢。她一向手巧又稳重,去就去吧。”
  公主今日难得心情甚佳,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花颜,决定还是要在唇角的两边点上笑靥。她瞧了瞧,不禁为自己的忐忑莞尔一笑。
  她生怕这妆容太过正式,引得父亲的疑心;又担忧其不够妍丽,不能引得宰相的惊艳一睹。
  毕竟,上一次见他已经是三年前。她在国子监的学业因为房相如的调职也暂停了,她记得,关于他最后的记忆,便是在长安城连绵的秋雨中,那一抹撑着伞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大明宫之外。
  拖着绮丽的大袖衫,一路穿过花丛,顾不上追逐翩跹的蝶,那绣鞋一路不停地迈出去,公主来不及等候仪仗的准备,自己直直地往清辉阁行去。
  不远不近地走了过去,驻守在外的宫人和内侍忍不住抬起头往她那边瞧去,不由得想多看几眼今日公主如此美丽而可爱的模样。
  “永阳公主安。”元内侍闻声出来,连忙躬身拜过,恭敬道,“大家在内设宴招待房相。公主若是想找大家,恐怕要等一等了。”
  公主仔细准备了一番,正是为了进去,又岂会再等。
  “设宴?今日设的什么宴?”永阳公主满不在乎,嘻嘻一笑。
  元内侍答,“回公主,是全羊宴。”
  “除了房相,里头可还有旁人?”
  元内侍答,“回公主,没有旁人了。今日房相拜相归朝,大家单单请了房相,过几日才会……”
  “那不就好了。房相如本来就是旧府邸的门客,今日既然没有旁人,那便是家宴。若是家宴,我又有什么不能去的呢?”公主性情骄纵,道理也是蛮横得叫人哭笑不得。
  “你且去告诉父亲吧。他一定会让我进去的。”
  元内侍解释不通,只得依照公主的命令进去禀告,果然没一会儿笑着出来了,弯身将公主引了进去。
  清辉阁内,博山炉上烟雾缭绕,沉香自那铜制雕刻的飞禽走兽的镂空图案中飞出,化作海上仙山的模样,交叠在一起,闻着叫人心思也沉淀了几分。
  永阳公主的心随着脚步一起一伏地厉害,沉香的味道压不住心底的雀跃,她绕过梨色的帷幔走了进去,但见一熟悉的背影坐在案前,绯衣乌带,沉默得像一座山。
  她见父亲抬起手叫她,于是展颜笑着一路走过去,站在座下,做手礼,道,“儿拜见父亲——”
  皇帝无奈一笑,“就知道你爱捣乱。从哪里听说朕做全羊宴,这么跑过来了?”说着,扬手朝下头一指,道,“去见过房相。他从前在国子监教过你几个月,可还记得?”
  漱鸢这才若无其事地顺着指尖回过头望去,只见案前的那人缓缓起身,长袖对着迎在面前,沉声道,“臣房相如,见过永阳公主。”
  公主抿了抿唇,微微抬手,淡声道,“房相不必多礼。”
  听见她的话后,房相如再拜了一下,终于慢慢放下袖子,一点点露出那张脸来。
  公主这才看清了宰相的脸,她呼吸凝滞,望眼欲穿,比起三年前,他的眉宇见多了几分沉稳成熟,目光也更显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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