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镖局和商户不同,镖局想要护送货物,纯粹是各凭本事。
简单来说,客人都靠自己争取。胡谨如果成亲之后还继续护送货物,那就是换了一个地方住而已。
再从山上下来的两人亲近了不少,在半山腰处,碰到了孙安宁二人。
此时俩人正对坐在亭子里。看到苏允嫣,孙安宁起身过来扶住她的手臂:“你们爬到顶上了?”
苏允嫣颔首。
孙安宁立刻就一脸羡慕:“我本来也想爬的。”她瞪了一眼那边跟过来的程岩:“一个文弱书生,爬山都不行,不知道除了读书还会什么。”
程岩被嫌弃了,摸摸鼻子也不争辩,笑道:“今年爬到了这儿,明天咱们努努力,爬高一点。来日方长,总有爬到山顶的一日。”
孙安宁轻哼一声,拽着苏允嫣往山下走,低声问:“你们俩要定亲吗?再耽搁下去,该有人说闲话了。”
在当下,未定亲的未婚男女相约出游,确实会惹人闲话。有了婚约之后,外人就不会说了。
苏允嫣回头瞄了一眼恢复了冷淡和程岩说话的胡谨,低声道:“快了。”
闻言,孙安宁惊讶,她当然知道友人想要定亲有多难,凡是出色的青年才俊,家中都不会放出去入赘。没想到她这么顺利,低声道:“恭喜。”
她心情雀跃,可看到自己那未婚夫,就嫌弃得不行:“早就听说梅花坞山顶的风景不错,我特意来爬山。他倒好,爬到一半说爬不动了,还不如我呢。”
两人却不知道,后头的二人也在说爬山的事,程岩苦笑道:“安宁她前几日得了风寒,还没好全。爬山太累,难免张口吸气,我怕她吸了凉气病情再反复……只能说自己爬不动。”
闻言,胡谨多看了他一眼:“程公子这般爱重未婚妻,让人敬佩。”
程岩失笑:“这有什么?胡兄为了佳人甘愿入赘,才是让人敬佩。”
逛了大半日,四人心情不错。也没有在城外多逗留,早早回了城中,胡谨一路送了苏允嫣回府。“刚好”碰上了门口的纪父,二人还一起喝茶,相谈甚欢。
*
翌日午后,苏允嫣坐了马车,独自去了罗家宅子外的那条街,找了家茶楼坐了。
沈夫人最近有些发愁,眼看女儿即将请期,若无意外的话,婚期应该在明年。谁知这个时候,未来婆婆竟然突发恶疾。
本心来说,女儿嫁过去,上头没有长辈是件好事,但是赶在这个当口……以当下的规矩,要么赶在三个月内热孝期间成亲,要么就得三年后。
哪个她都不想选!
方才吊唁时,罗子沣想要和她单独聊。
灵堂都摆到了别人的院子里,想也知道,他应该是想尽快成亲。
关于罗家这两日发生的事,沈夫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所以,她想查清楚了再说。对于罗子沣的邀约,直接就婉拒了。说有事等丧事办完再说。
出了罗家,沈夫人有些心不在焉。边上的沈姑娘一身素衣,满脸羞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马车停下,沈夫人回神,皱眉问:“出了何事?”
女儿如今在备嫁,再加上她未来婆母身死,根本就不能在外转悠。刚才她一上马车,可就吩咐过直接回府的。
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纪姑娘身边的丫鬟说,纪姑娘想要请你喝一杯茶。”
沈夫人心里一动。
罗母突发恶疾之前,母子俩从罗家的宅子搬了出来,听说首饰银钱全部留下不说,还被换了一身布衣。她找人多方打听,只知道是纪淑荷让他们母子还宅子,极尽刻薄。更多的却是不知道了。
想到此,沈夫人带着女儿下了马车,直奔二楼。
苏允嫣今日过来,就是想要把实情告知。她实在不想看到沈姑娘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所以,沈夫人一进门,二人寒暄过后,苏允嫣就直说了。
从纪淑荷和离归家开始说起,包括自己下令打罗子沣,到后来纪淑荷母女被赶出来,再到那日罗母身死,桩桩件件都说了。
沈姑娘在听到二人是假和离时,面色煞白。
沈夫人听着,面色渐渐慎重。
沈家当然知道纪府大宴宾客那日发生的事,也听了纪父说的全氏母女干的好事。但却不认为纪淑荷是假和离,毕竟两人又没有来往。
和离之事,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纪淑荷要回宅子的理由。
罗家所有的东西,居然都是纪淑荷婚期暗地里补贴的!
关键是如此掏心掏肺,罗子沣竟然在她落难后就翻脸不认人,如此薄情寡义,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根本不能要!
沈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吩咐道:“来人,着手整理罗家送来的礼物,退亲!”
第188章 养女妹妹 三十一
伺候的人和外头的伙计都被沈夫人的怒气吓了一跳。
沈姑娘羞涩的脸已经苍白下来, 咬着唇,眼泪将落未落。
当下女子凡是定亲,等闲是不会退亲的。
苏允嫣很能理解沈夫人的怒气, 看她立即着手退亲, 心里讶异之余, 也有些佩服。另一边的沈姑娘到底是没能忍住, 眼泪掉了下来。
“别哭了。”沈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现在发现,总比成亲之后发现好。”
沈姑娘偷瞄一眼苏允嫣,揪着帕子道:“娘, 退亲之事, 需从长计议。罗秀才那边刚丧母我们就退亲, 难免让人觉得薄情。”
这也是事实, 退亲固然爽快,可沈姑娘的名声也毁得差不多了。
可沈姑娘说出这些话,只有小部分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 很大可能, 是她不想退。
“再有……”沈姑娘看了一苏允嫣:“娘, 外人说的话,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城中谁都知道, 罗秀才被和离之后,跟纪府闹得很不愉快。”
言下之意, 苏允嫣跑来跟她们说这些, 是别有用心。
苏允嫣气笑了:“沈姑娘, 你还真说对了, 我来劝你们, 就是为了不让罗子沣好过。当然了, 我只是一个外人。你真要嫁, 我也拦不住啊。”
感情真好的话,谁劝都没用。
沈夫人想得更深,既然纪姑娘亲自说的,就算没有十成真,至少也有七八成。再有,纪姑娘说的话,基本就代表了纪府对罗子沣的态度。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沈夫人也不想跟纪府对着干。当下斥责女儿:“别胡说八道。赶紧给纪姑娘道歉。”
沈姑娘眼圈通红,别开眼:“反正别人都是对的,错的都是我!”似乎是太难受了,她抽泣几下:“从小到大,我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娘,这门亲事……我不退。”
本来她是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己的亲事的。可母亲方才已经令人回去整理礼物,等她们俩到家,母亲想退亲的消息肯定满府都知道了。
到时,无论退还是不退,对她都不好。
沈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你傻不傻?我们之前定下这门亲事,一来是你喜欢,二来,你爹看中的是他的功名。还有他家中人简单,你嫁过去日子应该不会难过。”
沈姑娘倔强道:“现在更简单了啊!”
沈夫人:“……”
她缓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这嫁人呢,不是只看长得俊俏只看功名就行的。等过了年,城中遍地都是秀才。多的是家中简单的,真和罗子沣一样六亲不在的也找得到。”
她又看了一眼苏允嫣,劝道:“咱们之前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他眼见纪淑荷落难,立刻抛妻弃子……我怕他哪天也这样对你。”更别提这里面还有算计岳家家财,冷眼看岳父被人害死的事。
沈夫人认为,罗子沣得了岳家的好处,无论妻子和岳母对岳父什么态度,他对于纪老爷都应该心存感恩。有恩就得报,冷眼看纪老爷被人毒死……他简直畜生不如。如果是外人,沈夫人最多唏嘘感慨几句,可他即将成为自己女婿……沈夫人越是想,心里越凉。
沈姑娘不以为意:“我是你们亲生。沈家的百年商户 ,我怎么会落难呢?”
沈夫人:“……”
苏允嫣扬眉,某种程度上来说,沈姑娘的话也不能算是错。
如果罗子沣只是普通读书人,需要人扶持。沈姑娘嫁进去之后,带上大笔嫁妆。那罗子沣就会和当初哄着纪淑荷一般,对她百依百顺,爱重尊重。只要沈家好好的她就会好。
沈夫人深呼吸一口气,本来还想再劝,敢当着外人的面,有些话不能往深了说。干脆一巴掌拍在桌上:“这门亲事必须退!没得商量!”
沈姑娘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瞪着母亲。
苏允嫣认为,沈姑娘如果嫁功劳罗子沣,以后肯定会后悔。她轻咳一声:“我姐姐如今一无所有,唯有当初和罗子沣来往的书信,里面暗示了他们是假和离的事。她就是凭着这个赶了他们母子出来。现在那信还在她手中,以后纠缠罗子沣是一定的。之前城中谁不说他们夫妻恩爱?万一他受不住我姐姐磨缠……”
沈姑娘面色一言难尽。
半晌,她擦了擦眼泪,不说话了。
沈大人见女儿不如方才决绝,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一眼苏允嫣,这才起身告辞。
翌日,沈府退亲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沈夫人对外的退亲缘由有三。
一是之前合过的八字有变,罗子沣他命太硬。
这也不是胡说,他本来有妻有子有老娘,短短几个月,只剩下他孑然一身,不是命硬是什么?
二来,她找道长算过,女儿如果明年不成亲,就得等到五年之后。否则会命途多舛,一生不得顺遂。批命之事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沈夫人说了,为了女儿的一辈子,她肯定要在意这些,明年是一定要把女儿嫁出去的。而罗子沣要守孝,如此,就不合适了。
第三个理由,沈夫人悄悄跟人说的,罗子沣爹娘都是突发恶疾,怕他自己也……就算他没有,以后的孩子兴许也会。未免女儿伤心,这才及时止损。
说了这么多,理解的人还好,不理解的人只说沈家绝情。但也没说沈家不对,毕竟心疼女儿,不想让女儿晚三年成亲,怎么都说得过去。
外人理解,罗子沣却接受不了。
他刚失了母亲,现在连唯一的退路都没了,别的不说,置办丧事的银子,还是借的。本来他打算私底下问未婚妻借……沈姑娘已经被关在了家中,他送出去的信被丫鬟截住,又让沈老爷着人退了回来。
万幸的是,借他银子的人家顾及他秀才的身份,不好意思开口催促。
囊中羞涩,他草草将母亲葬了,就借住在那个婆子家中,天天关在屋中苦读。
院子里大半都是赶考的秀才,婆子平日里还负责给他们做饭,罗子沣自然也夹杂在其中,不同的是别人要给银子,而他先赊欠着。
*
纪父和胡谨深谈之后,带着媒人去了胡家。很快就定下了亲事。
成了未婚夫妻,外头便没有人议论了。
过年这段日子,码头上天天都有船到,胡谨也忙了起来,有时候一去几天。
苏允嫣自己也不无聊,她一直让人盯着李招序那个院子,还有罗子沣那边的动静。
最近两边都消停了,苏允嫣正想在其中撩拨一下呢。这日早上起来,翠喜端着盆进来,低声道:“快天亮的时候,李秀才的院子着火了。火势很大,我哥哥夜里没睡,看到之后急忙叫人救火,好悬没烧到隔壁的院子。”
苏允嫣本还有些混沌,闻言清醒过来:“那他们一家人吗?”
翠喜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哥哥看到大火,急忙就喊人了。闹的动静挺大,李秀才他们虽然受了些伤,但都跑了出来。”
看到丫鬟紧张,苏允嫣稍微一想,失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想烧死他们吧?”
翠喜急忙道:“奴婢不敢。”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却不能说,尤其是她身为丫鬟,就更不能说了。
苏允嫣摇摇头:“真着火了,还是救人要紧。”李招序住的院子和隔壁其实连院墙都是共用的,如果大火蔓延,很可能会伤及整条街。
翠喜眼睛一亮,笑吟吟道:“奴婢知道您是个好人。所以,不觉得您会罚奴婢哥哥。”
“少贫嘴!”苏允嫣起身穿衣,又疑惑问:“这种天气,外头那么冷,怎么会着火的?”
就是故意点火,也不一定烧得起来。
翠喜摇头:“这个还不知道,兴许是意外呢。天气太冷 ,有的人家会在屋中烧火盆。若是把屋子烘干了,着火也正常吧?”
“咱们看看去!”苏允嫣洗漱过后,喝了一碗粥,裹好了披风,去了李招序院子的那条街。
小院儿已经没有了院子的样子,看不到明火,一片黑漆漆的废墟。走近了还能感觉得到那扑面的热气,有些地方还冒着黑烟。
小院的主人一家正跪在院子楚有理外呼天抢地,哭得好不伤心。
着火的事闹得挺大,好多人都过来看热闹。苏允嫣夹在其中并不显眼,只是听到周围的人议论说李秀才家中几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伤。
伤得最重的是全氏,她身上有伤,当时火势很大,尽管有人进去把她抱出来,却还是有一根着火的横梁落到了她背上。
被人背出来时,她背上已经漆黑一片,大夫说了,那么重的烧伤,不一定救得活。
李招序刚处理好身上的伤从医馆回来,正吊着一条胳膊在房子周围转悠,脸上还有黑灰,看起来格外狼狈。他无比专注地在地上搜寻。偶尔手在地上捻一下,然后凑到鼻尖细闻。
房主看到他,扑上来揪住他衣领:“这院子你必须赔!不赔这事没完……”
房主大抵是太伤心,死命揪着不松手。李招序只有一只手,扒拉了好几次都没扒开。
他是秀才,又多年养尊处优。就算最近落难了,却还是不想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一边扒拉房主,一边看向人群中。
然后,就看到了裹着黑色披风的苏允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