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这些,苏允嫣低下头,她可没忘最开始中毒的李秋月是她动的手。
至于安北侯的死……兴许是李秋月觉得自己中毒是安北侯动手,出手报复也不一定。
也可能是外面和安北侯有仇的人故意钻了这个空子离间他们夫妻。
比如……林毓。
别看她只有十五岁,每一次苏允嫣见她都觉得她有不同的面孔,很有些看不透。
顾修堇眉梢飞扬,余光扫一眼未婚妻,笑道:“没什么看法,如果真要说,大概就是北侯府太倒霉了,什么事儿都凑到一起。兴许这就是命吧。”
他语气轻飘飘,着实刺激了裘季,他忍不住问:“这里面可有侯爷的手笔?”
顾修堇笑了出来,“世子这话问得好笑,我和你们府上无冤无仇,为何要对北侯动手呢?”
裘季哑然。
就听他继续道:“世子,容我劝你一句,你要是怀疑谁,可千万别这么直接问。就是人真动了手,人家也不能承认呀!刺杀朝廷重臣,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就是做了,谁敢承认呢?”
“果然是你。”裘季咬牙切齿,“我二弟知道秋月中蛊之事,也是你透露的吧?”
顾修堇无语,“我说了不是我杀的北侯,你偏不信。你要接手侯府,说出的话要负责。你说我杀了人就得拿出证据,要不然就是污蔑!”
裘季面色难看不已。
顾修堇又道,“还有,你说我透露这消息……世子夫人中了蛊,我还是第一回 听说呢。当初我爹在边境拼杀敌人,你父亲扣着军饷不发,生生拖死几万兵丁,后来惨胜,我爹还受了重伤,接回京城后不治身亡。”
他似笑非笑:“裘世子,如今我得知了你们府中这样要命的秘密,不揭发你们,都对不起那几万兵丁和我爹的亡魂。”
裘季面色大变。
他太信任父亲,之前安北侯笃定顾修堇知道李秋月中蛊之事,所以他才会直接问出口。
万万没想到顾修堇压根不知道此事,他这算不算自己把把柄送上?
裘季强自镇定,冷声道:“夫人是南侯府的姑娘,要是我们出了事,南侯府也脱不了身,那可是你未来岳家!”
顾修堇又笑了,笑意凉薄,“你也说了是未来岳家,婚事还没成,牵连不到我的。”
苏允嫣:“……”这还当着她的面,这样撇清关系真的大丈夫?
刚送的新年礼物她还捏着呢!
算了,本就没指望!
裘季讶然,看向苏允嫣,“秋语,这……”
苏允嫣无语,“你自己把把柄送给人家,别看我,我也没办法。”
到了这会儿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在皇上的人来之前,弄死李秋月!
第21章 妹妹不做继室 二十一
可裘季努力救治了妻子这么久,哪里甘心送她去死?
再说,以如今李秋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狠辣,若知道他想杀她保全侯府,兴许会干脆拉侯府下水也不一定。
想到此,裘季放软了声音,“顾侯爷,你这样秋语会伤心的?”
顾修堇嘴角笑容不变,“你凭什么认为,她一个人能抵得上几万兵丁和我父亲的仇恨?”
苏允嫣:“……”抵不了抵不了!
她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让人为自己放弃杀父之仇。开这个口,顾修堇肯定不答应,不过是自找尴尬罢了。
现在问题有些棘手,若是顾修堇真的一不做二不休,而裘季又舍不得弄死李秋月的话,安南侯府兴许也会被牵连。
苏允嫣悄悄瞄了一眼顾修堇,也不知道那时他愿不愿意出手帮忙?
算了,还是别期待了。
一会儿从这里出去,赶紧找到南侯夫妻,把此事告知,万一事情暴露,保住性命应该还是能的。
屋子里气氛凝滞,裘季有些灰心,这会儿他心里肠子都悔青了,不应该过于信任父亲觉得顾修堇知道真相,更不应该直接质问。他不抱希望地问:“你要怎样才肯假装不知道此事?”
顾修堇敛了笑容:“杀父之仇,你觉得我会放过这个机会?”
裘季面色难看。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禀告:“主子,花已经搬回来了,安西侯爷性子大方,还送了一盆。”
裘季:“……”他大方?
他瞪着面前的顾修堇,又突然想起,要是李秋月死了,这俩百万银子买来的药有什么用?
顾修堇已经没了耐心,放下茶杯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语罢,缓步出门。
裘季看向李秋语,“秋语,你就不伤心?”
“伤心什么?”李秋语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神仙爱情?我跑去跟他爹比,不是自找罪受吗?”
已经走到门口的顾修堇侧首,“秋语,你怎么还不来?”
苏允嫣:“……”这脸皮也是厚到一定程度了!
刚刚还跟安南侯府撇清关系呢,这就忘了?
不过,有上辈子李秋语的阴影在,苏允嫣也不想和裘季独处,于是应了一声,起身追上,打算出去再分道扬镳!
两人出了书房,就看到李秋月一身素白站在院子里,披风上脖颈间的白毛衬得她未施粉黛的脸愈发憔悴,整个人瘦削虚弱,下巴尖尖,显得刻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她看一眼顾修堇,问,“秋语,你姐夫买了多少药?”
苏允嫣伸出四根手指,李秋月一喜,“四百?”一天三株,能吃五个多月了。
看她这样高兴,苏允嫣心情有点复杂,这买是买下来了,能不能吃到嘴且两说呢。
对着李秋月,顾修堇一句话没有,抓着苏允嫣的手,抬步就走。
李秋月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相携而去,高大的男子拉着纤细女子的手,还刻意放缓了脚步迁就女子,要说没动心,她是不信的。可动心了还收这么多银子……可惜妹妹不听她的话。
她冷笑一声,不要紧,只要两人有婚约在,早晚能让他后悔的。
他的手温暖,且宽大,苏允嫣的手被被他结结实实包住,只觉得僵冷的手如进了火炉,温暖无比。可惜……这丝温暖,是不能贪恋的。
走出世子院,苏允嫣抽回手,道:“我得去找我娘,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顾修堇扬眉,他确实早就知道李秋月中蛊之事。在他原计划中,是把这个消息慢慢透露,先是裘远,再是裘寒,折磨安北侯府众人一番,再去皇上面前揭发。
可他一直纠结揭发之事,因为他知道,若是这么直接去了,他们之间兴许再无可能,所以,他一拖再拖。
方才在书房,他看到她无波无澜的面色,突然就想给两人一次机会。
是的,和她通透的认为比不上他父亲一般,顾修堇也不认为自己在她心中比得上她的爹娘。
若是他真的按原计划行事,就算安南侯豁达不记仇,他和她之间也有了裂痕,看她模样似乎心思浅,可两人来往这些日子,他知道她是个倔强的人。
如今提前坦白自己知情并表示要揭发,以裘季的性子,肯定会弄死李秋月掩盖证据以保全侯府。
如此,他们俩之间不存在仇怨,婚约可以继续。至于报仇之事,来日方长。
且看着!
~
书房中的裘季出门后,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李秋月,顿时心情复杂无比,“秋月,我有话跟你说。”
李秋月已经含笑过来,“买了四百盆,那顾修堇竟然也没便宜些么?”
裘季:“……”
如今侯府由他做主,这两日办丧事他已经察觉到身上的担子挺重。尤其方才得知顾修堇要去告状,心情愈发沉重,只想着怎么解决此事,倒忘了提退药的事了。
他声音艰涩,“秋月,顾修堇知道你中蛊的事了。”
李秋月面色不变,“他卖药给我们,应该猜到了。”
裘季仿佛找到了共鸣,急切道:“你也觉得他早就知道是不是?刚才我问他二弟得知此事是不是他故意透露,结果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李秋月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脊背上急出一层冷汗来。
裘季闭了闭眼,“他说第一回 得知此事,要去皇上面前揭发我们。”
如一道雷劈到头上,李秋月只觉得脑子嗡嗡响,好半晌才找到声音,惊呼道:“怎么可能?他不顾及妹妹吗?”
果然果断的男儿都不会耽于情爱。她有些焦急起来,“现在我们怎么办?”
裘季看着她,“秋月,为了安北侯府和你爹娘,你……”
“我不死!”李秋月一挥手,大吼:“我刚刚买到药,足足半年的药量,我那么痛苦都熬过来了,我不想死!”
激动之下,她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裘季看了看园子里,抬手把她的嘴捂住,“小声点。”
李秋月很瘦,脸本就不大。裘季捂住她的嘴后,就只剩下一双瘦得脱眶的眼,把人拖进门再看时,就见那眼中噙满了泪,她不挣扎,只悲伤地看着他。
裘季心里难受,“秋月,我是真想让你活,可我刚接手侯府,如今爹和二弟的丧事还没办完,皇上那边让我袭爵的圣旨也还没下,侯府百年家业,不能败在我手中……”
他越解释,她眼中光彩愈发黯淡,哽咽低低问:“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裘季闭上眼,不答。
这就是默认了!
李秋月扑进他怀中,呜呜哭得厉害,“夫君,为了侯府我甘愿赴死,可是我……舍不得你们。”
~
苏允嫣到了前院,立即找到陆氏将书房中发生的事情说了。
陆氏面色慎重,让婆子去找李父,粗浅的说了几句后,李父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咱们回府商量!”
其实没有回府,就在自家的马车中,李父听苏允嫣仔细说过一遍后,皱眉道:“秋月危险了。”
陆氏蹙眉:“看裘季对她的在意,不至于吧?”又觉得李秋月实在不能和两大侯府几百条人命相比,叹息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看着挂着白幡的安北侯府大门,李父沉声道,“先等今日的丧事办完,晚上我会找裘季商量。”
可到了午后,那边安北侯父子二人刚葬入族地,还没回程呢,安北侯府的下人急匆匆跑去禀告:侯府世子院又起了大火,正房中养病的世子夫人,也就是未来侯夫人李秋月,因为太过虚弱,没能逃出来。
消息一出,众人皆惊。
这裘世子也太可怜了,刚死了爹又死了二弟,现在连媳妇都死了。
安北侯府今年冒犯了火神么?大冬天的,怎么接连着火呢?
第22章 妹妹不做继室 二十二
裘季得知时,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好在边上的四公子扶住了他:“大哥,你要挺住!”
站在他不远处一身霜白的齐氏沉声道:“阿季,娘知道你伤心,可事情得一件一件办!”
丧事还没办完,这么多人面前。裘季身为下一任侯爷,要是晕厥或者现在跑回府,难免让人觉得侯府后继无人。他生生忍住心里的疼痛,沉声道:“侯府那边出了事 ,接下来一切从简。”
再简那也是需要时间的。听到下人报丧,陆氏身子一软,险些跌坐在地,苏允嫣扶住了她,那边李父随口嘱咐了儿子两句,急忙奔过来接过妻子,吩咐边上的随从:“备马车,我们现在就去安北侯府!”
现在是正月初,空气湿冷,可安北侯府的世子院却一片温暖,靠得近了还有些烤人。
应该是刚刚把火浇灭,烧得很干净,一片残垣断壁,有的地方还冒着烟,黑乎乎的已经找不出原先精致的模样。地上到处都是水,味道有些难闻。管家正满头大汗地指使人在里面翻找东西。
看到李家三口过来,管家忙不迭迎上前,“安南侯爷!”
陆氏伤心地说不出话,李父看着面前的焦黑,只觉刺得眼睛疼痛,沉声问:“世子夫人如何了?”
管家有些紧张,悄悄往旁边瞄,“夫人她……”
顺着管家视线,李家三人看到了一旁的软榻,那软榻上此时用被子结结实实盖着,隐约看得到被子下是个人形。
陆氏瞪着那被子,李父已经上前掀开,苏允嫣看了一眼,和中烟毒的裘克垣和被烟熏死的裘远不同,被子底下的人浑身焦黑,只看得出是个纤细的女子,上半身烧得最严重,看不出面容,有些地方痉挛扭曲,当真是被大火烧死的,只于一只脚完好无损。脚上的绣花鞋料子和绣工都很精致,确确实实是主子所用。
而今日安北侯府中的所有主子,除李秋月外,都去了族地。
边上陆氏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苏允嫣死死把人扶住,那边李父看着焦黑的人影,满眼不可置信,听到身后的动静,又忙过来把人陆氏打横抱起。
管家急忙道:“府中有客院,可先送夫人过去歇着。”
李父只得抱着人跟着婆子去客院,苏允嫣没去,她缓缓走到软榻前,看着那人形,有些不信李秋月就这么死了。
李秋月又不真是苏允嫣的姐姐,伤心是不可能伤心的,就是有些怅然。
上辈子李秋月死在腊月中旬末,没想到这辈子她尽力施救,也就多活了十来天。
一点儿不哭似乎不像话,苏允嫣抹了下脸,问:“姐姐身边当时没有人吗?”
管家躬身,指着不远处地上的人,道:“有,夫人身边的音翘姑娘,似乎想要带出夫人,结果也没能逃出来。”
苏允嫣点头:“还有别人吗?”
这时候主子没回来,管家心里有些怕,对着苏允嫣一个外人,也认真禀告,“受伤的有,但都跑了出来,大夫已经在救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