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咎拔剑,鲜血飞溅,大太监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大太监倒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才在宫人们中间炸响,一个个惶然不知所措,看向秦无咎的目光皆带上了畏惧之色。
礼部官员都懵了,好端端的主持公主出降,怎么还能碰上凶杀?杀人的是公主,被杀的也不是没身份的,安总管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大太监,就……就这么死了?
“公主殿下,这,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就……”
秦无咎冷厉的眼光扫过去,“你不是看到了?威逼公主,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死有余辜!我还没问你呢,这阉竖如此大逆不道,尔等就干看着?食君之禄,起码得忠君之事吧?你的忠呢?”
礼部的几个人脸色骤变,打头的这个汗都下来了,心里叫苦不迭,他们外臣哪敢管内宫之事,谁知道安总管是不是奉了皇后的命,父母管教子女,是他们能插手的?
但现在公主都提剑杀人了,显然发生了什么大事,现在也顾不得别的了,只能频频告罪,按照公主说的办吧,公主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公主要回宫,那就回宫!天大的事回去再说。公主大喜的日子杀人,没看见路幛外百姓们都沸腾了么,上房的上房,爬树的爬树,推推搡搡的往前拥,不赶紧离开要出大事!
官员们一上前,安总管眼看活不成,那些宫人也不敢再往前凑,秦无咎抬腿就要上车。
“皇妹!”一声饱含怒意的声音传来,“你这是何意?胡闹也要分分时候,大婚当日当街罚跪驸马,刺死皇后娘娘的总管太监,你的孝道呢?你的妇德呢!”
呵,几顶大帽子先扔过来,看来原身这个公主谁都想踩上一脚呢。秦无咎霍然转身,目光犀利如剑,直直刺向发声的那人。
急匆匆自傅府门前向这边走来的,是个年轻男子,十七八岁年纪,头戴翼善冠,身穿交领茶色蟒袍,从穿着上看,应该是个王爷。
秦无咎可不管他的身份如何,既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便是她的对头,这种场合,她一个嫡出公主,管对头身份如何,怼就是了。
“慎言!杀一个欺君的奴婢,与孝道有何关系?妇德?”秦无咎扫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所谓驸马,“他也配!又是一个欺君罔上之辈!他现在还有心思考虑我的妇德如何?不如好好想想这欺君之罪是夷三族还是诛九族!”
秦无咎气场全开,两世积累的威势,再加上她上辈子战场厮杀,是实实在在见过血的,裹挟着杀气,迫的周围的人尽皆倒退了一步。
王爷打扮的人已经到了近前,对上她迫人的气势这也惊了一下,却还是皱着眉头斥道:“休得胡言!什么欺君之罪!这桩婚事乃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就,光明正大,休要仗着公主的身份跋扈!”
秦无咎面色更冷,“什么欺君之罪?也是,不把证据摆到你们面前,也难怪死鸭子嘴硬。原本我还想给傅家留几分颜面,如此,倒不必了!”
她欺身上前,手中剑直奔跪在地上的驸马而去,在惊呼和断喝声中,所有人都以为驸马要步安总管的后尘,却发现剑光掠过驸马的后背,并未见血光迸现,只那吉服自后背中央裂开,露出半截肩背来。
离驸马最近的几个宫人惊呼一声,呼啦往后退去,把他整个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傅驸马的肩背上,一片红肿恶疮,糜烂翻卷,溃破处流着或黄或红的脓水,散发出阵阵腥臭难闻的气味。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花柳病!杨梅疮!”驸马猛然抬起头来,脸色白的下人,眼中满是恶毒怨愤,恨恨的盯着秦无咎,似要在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秦无咎高声说道:“诸位,非是我无理悔婚,实是此人恶毒无比,瞒下此等恶疾尚主,不是欺君之罪是什么?这种病传染,他这是临死了还想拉上本公主垫背,真是打的好算盘,这位王爷,你说呢?”
那人颜色几变,想要说些什么来挽回,却已经来不及了。
礼部的几个人机会要晕过去,这是什么事!此等恶疾,别说尚主,就是普通人家但凡心疼女儿的,也不可能许嫁。看看眼前的脸色难看的临淄郡王,想想宫中的皇后,这几位更想晕过去了。
路幛外看热闹的仕庶人等却议论开了,“这胆子可真肥,连公主都敢骗,啧啧,这傅家什么来头?”
“来头大着,跟你一半会儿也说不明白,反正不是一般人家,一般人家给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办这事。
“你说缺德不缺德,得这种脏病,还要坑这样如花似玉的公主,也不怕皇爷灭了他满门。”
“没娘的孩子,贵为公主又怎样,还不是被人欺负,命苦啊,想当初先皇后娘娘在时,扶危济困,救济了多少人,这福报怎么就没能落到自己孩子身上!”
“我们一家就受过先皇后娘娘的恩惠……”
“我家也是……”
“不能眼睁睁看着先皇后娘娘的骨肉被人骗婚,咱们护送公主回宫……”
“对,请公主回宫……”
群情激奋,老百姓们往上一拥,路幛就给冲开了,很快就把秦无咎和傅府出来的人隔了开来。秦无咎挑眉,倒是没想到有这一出,她朗声说道:“多谢诸位父老相助,回宫!”
这回没人阻拦了,秦无咎上了翟车,礼部官员赶紧催着仪仗掉头往回走,恨不能一步回到皇城。
秦无咎坐在车中,终于有时间接收记忆,等她把原身的过往看完,不觉摇了摇头,原身太单纯,这般身份,干什么不好,竟然选择嫁人,还是被人玩弄于掌心嫁人,愚不可及!
第46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3
燕朝开国将将十二年,如今在位的正是开国皇帝姜威,年号武安。
原身姜无咎是姜威的女儿秦国公主,秦国公主的身份比较特殊,这个特殊不是指她是元后嫡女,而是她是武安帝硕果仅存的唯一骨血。
姜无咎是武安帝中年才得的女儿,她上面本来有个大她十七岁的兄长姜无忌,只可惜在姜威一统天下攻占京城的决战中,一只暗箭夺去了姜无忌的性命。
也是这场大战,两百里之外定城被偷袭,因产女暂时在定城安置的姜无咎母女,在乱军中失踪。
母女俩随着难民被裹挟至西北,幸亏姜母张夫人见机的快,乔装改扮成贫苦妇人,隐姓埋名才保全了性命。但孤儿寡母活得艰难,一次为了保护姜无咎,张夫人被人推倒磕破了头,失去了记忆。
那是姜无咎出生才五个月,后来母女二人在西北小镇安顿下来,靠着张夫人给人浆洗缝补,很是过了几年苦日子。
直至三年后,张夫人突然恢复了记忆,这才知道,长子已亡,自己的丈夫早已在燕京登基为帝了。
千辛万苦赶至燕京,夫妻相见自是悲喜交集。然而尴尬也随之而来,在张夫人母女失踪的三年中,姜威身边的人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登基之后,姜威找了她们母女一年,在音信皆无的情况下,接受了臣子们的进谏,另立右军都督府都督洪飞之女为继后,尊原配夫人张氏为元后。
面对这种局面,张夫人……张皇后虽然意难平,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与姜威少年夫妻,甘苦与共半生,心里明白姜威不是抛弃妻女的无耻之徒,只是姜威子嗣上颇艰难,虽有妾侍,这些年也只得了姜无咎兄妹两个。
如今在皇帝那个位置上,人到中年膝下反而没了子息,不论是他自己还是满朝文武,不急才怪。
只能说,造化弄人,无可奈何。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难解,这边是嫡妻元后,那边却是正经册封的皇后,哪个也不好降为妃妾。按说该后娶的洪皇后让位,但一来不好给开国功臣洪飞交代,二来洪皇后此时已经生下了皇子,武安帝考虑到张皇后被这几年苦日子磋磨的身体非常不好,很难再有生下儿子的机会,那么洪皇后的皇子就是下一任皇帝。
如果剥夺了洪氏皇后的尊位,叫她们母子嫉恨上张皇后母女,那等他百年之后,张皇后母女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如就这样糊涂着,两宫皇后并立算了。
只是洪皇后在宫里住的好好的,人肯定不会把中宫让出来,张皇后作为元后,自然也不能住到中宫之外的宫殿去。张皇后憋着一口气,也灰了心,不肯进皇宫,去了燕京城外的明德行宫,再没回过燕京。
武安帝在这件事上和稀泥,本来是因为皇子做出的考量,却不料皇子两岁上一病殇了。打那以后,洪皇后也未再有孕,只后宫一个妃嫔生下一女,最终也没能站住。
兜来转去,武安帝膝下,还是只有姜无咎一人。
张皇后经历丧子之痛的打击,又因为武安帝心情郁结,本来就不好的身体越发衰败了下去,终于一病不起,与六年前薨逝,彼时原主堪堪九岁。
武安帝对张皇后心怀愧疚,在她丧礼期间哀毁过甚,不慎染了风寒,之后身体便大不如从前。
这几年,武安帝已经年过半百,也歇了再生子嗣的心思,在宗室中挑选了三个侄子,接到宫中教养,虽没有明说,但君臣都明白,未来的太子要从这三个人中选择。
张皇后薨逝后,原身被接回宫中,由洪皇后教养,原主都懂事了,肯定跟洪皇后亲近不起来,但张皇后把她教养的很好,知书达理,对洪皇后虽不亲近但也恭敬。
在秦无咎看来,张皇后遭逢大变,能独自带着女儿生活,还办善堂和慈幼院周济百姓,算是颇有韧性的人,却不知为何,反而把女儿教养的过于知礼,太温柔和顺了些。
亲事由着帝后安排,自己从未发表意见,身体力行了什么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是公主啊,不指望你嚣张恣意,但多去了解下未来驸马行不行?就这么听人一说两眼一抹黑的嫁了,要不是秦无咎过来,肯定被坑死了。
秦无咎靠在翟车的凭几上,抬手揉了揉额角,作为当朝皇帝的唯一血脉,才十五岁匆匆忙忙的嫁人作甚?皇位它不香吗?自己父兄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江山,凭什么要让给外八路的堂兄弟?
唯一的嫡公主,皇后却不是亲娘,抢她家皇位还心术不正的堂兄弟,这种情况除了继承皇位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所谓九五之尊,九五是乾卦的第五爻,飞龙在天,这是给了个乾卦的卦象。乾上乾下,同卦相叠,六爻皆阳,是极阳之象。
要是沈渊在,倒可以请教请教他,上辈子他离着九五就差那么一步,秦无咎心中酸胀,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
秦无咎撩开车帘,看了下外面热闹繁华的街道,根据记忆,离皇宫至少哈有一炷香的工夫。她微合双目,用意识去呼唤小易。
“小易,醒过来没?”
连叫了几声,小易的身影才从《易经》中升起,他抚了抚衣袍并不存在的褶皱,微蹙着眉头说道:“带人实在是比带物难多了,消耗太大,我想出来帮你都打不起精神。”
秦无咎双眼一亮,“你把沈渊带过来了?他现在在哪儿?他还好么?”
小易点头,又摇摇头,“带是带过来了,但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更不知道他穿到谁身上了。跟你不一样,他穿到哪里是随机的,好不好全靠运气。”
秦无咎微微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只要过来了就好,总能找到他的。多谢你,小易。”
小易撇撇嘴,“若不是他行事让我满意,我才不费这劲儿。”
秦无咎想起上个世界,小易一觉醒来,发现一眼没看见,自己家白菜被沈渊拱了的憋屈,以及对沈渊的诸多挑剔,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想到小易所说的沈渊让他满意的地方,秦无咎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
第47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4
上个世界,秦无咎不随军出战的时候,大多住在云中坞,因此外面皆传她不得沈渊宠爱,从沈渊做蓟州牧一直到他三分天下成为梁国之主,总有人锲而不舍的给沈渊送女人,甚至以利益相邀劝他停妻再娶的,总是不消停。
哪怕沈渊多次直言只爱夫人一人,甚至强调自己赘婿的身份,可权势的吸引力太大,想以美色搏上一搏的大有人在。直到那些人发现,秦无咎每次回到云中坞,不久之后,就会有一种足以对时局造成影响的东西问世。
高产的良种,新式的农具,锻造出锋利兵刃的冶炼之术,平息瘟疫之法,治河之策……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夫人是懒得理他们,不然以她的能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从始至终,面对明着奉承和暗中设计,沈渊从未在女色上有任何差池,由此才得了小易的认可,松口带他一起走。
这么跟小易交流着,翟车已经到了宫门,守门的御林军犯了难,公主的车架,没有拦着不让进的道理,但这位刚从宫里嫁出去,回门也没有这么快的。
天家的事没有小事,况且这事怎么看都不小,因此远远看见公主车架,就有侍卫往乾清宫通报了。
傅府前一场闹剧,早报到了武安帝面前,此时乾清宫笼罩在低气压中,宫人内监一个个战战兢兢,就怕一不小心触了武安帝的霉头。
武安帝姜威的脸阴的都能滴下水来,任谁嫁女儿出了这种事都要发飙,何况这是皇帝嫁女,这事不管谁是谁非,如今都成了天下笑柄。
姜威不是不疼女儿,毕竟这是他仅剩的一点骨血,但作为皇帝,他习惯性的首先考虑这事对皇室、朝堂的影响,以及如何才能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他压了压怒气,“摆驾坤宁宫,让公主到坤宁宫见朕。”
坤宁宫中的气氛更差,洪皇后的消息没有武安帝那么灵通,她这刚刚接到禀报,还没从震惊和愤怒中回过神来,闻听圣上驾到,才陡然心慌起来,勉强压住慌乱起身迎接姜威。
姜威大踏步进来,也不理向他见礼的洪皇后,大马金刀往那一坐,眯着眼看了皇后一会儿,才不冷不热的叫了起。
宫人上了茶,姜威喝了一口往桌案上一扔,咣啷一生,惊的皇后猛然抬起头来,正对上姜威锐利的目光。
“说说吧,傅鸣是怎么回事?朕记得皇后说过,傅鸣学问好,样貌好,性格好,呵,可真是好,好的一身花柳病?”姜威一拍桌子,“你就是这么给朕的女儿选驸马的?”
洪皇后心中一阵一阵发紧,强自镇静下来,才道:“陛下明鉴,妾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但傅鸣其人,各家诰命来觐见的时候,提起他都是颇多赞誉,说他虽然无心仕途,但名在年轻人中颇受推崇,假以时日,说不得就是一代名士。妾觉得如傅鸣这般,尚主不是正好?何况傅家是绍儿的外家,绍儿也说他这表弟是极好的,妾也是考虑到绍儿这层关系,才定下了傅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