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说也有两年了。”
“他若娶妻……”
“回陛下,此病传人甚恶,夫妻朝夕相处,早晚必染此疾。”李院正垂头屏气,这要命的活儿怎么就叫自己碰上了,这都什么事,那是嫡公主,傅家怎么敢,满门都活的不耐烦了吗?
武安帝脸黑的吓人,他开始不是很相信秦无咎的话,即便她说自己学了医,但一搭眼就能看出什么病了,这也匪夷所思。后面姜绍来请罪,武安帝知道这事是真的了,但他真没想到,傅鸣竟然病了两年之久,且眼看活不长了,而他被选为驸马连一年都不到。
这明摆着要拉无忌陪葬,他怎么敢!平陵侯府怎么敢!皇后和姜绍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想到秦无咎那些话,武安帝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武安帝看向姜绍,“绍儿,你也听见了,你说,该如何处置平陵侯府?”他声音沉郁,眼神犀利,姜绍就觉得自己宛如被恶狼盯上了一般。
开国皇帝,戎马半生,释放的威压,即便是姜绍自认为心志坚韧,也从头到脚绷得紧紧的,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回话,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多年谋算就得付诸东流。
“父皇,傅鸣所作所为罪无可恕,骗婚虽罪不至死,但却罪犯欺君,当斩。”
武安帝的目光在姜绍和傅家父子之间来回扫了几眼,“傅鸣是你的亲表弟……”
姜绍脸上掠过一丝不忍,但随即坚定的摇摇头,似要把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傅鸣是亲表弟没错,但无咎却是臣的妹妹,臣自然是向着妹妹的。更重要的是,为臣者当尽忠君父,岂能为私情所左右?非但傅鸣其罪当诛,就是臣自己,父皇也合该降罪。只是,平陵侯府确实不知情,祈请父皇看在平陵侯忠于王事,老平陵侯为国捐躯的份上,饶恕平陵侯府。”
说罢端端正正向上叩首,“请父皇明鉴。”
平陵侯傅广也慌忙叩首,“臣万死,都是臣教子无方,才叫着孽畜闯下塌天大祸来,请陛下降罪。”
洪皇后觑着武安帝的脸色,也起身跪伏在地,“妾亦有罪,是妾失母氏之职,险些让公主跳进火坑,幸得陛下福泽护佑,未让傅鸣这贼子得逞,妾愿领罪,只盼能解了公主怨气。”
秦无咎啧了一声,“这话说的,好像是我逼着皇后领罪一样,你们犯的是国法,父皇降罪也是按照律法惩治,怎地就成了解了我的怨气?若是皇后真这么想……父皇,那您把这一干人等交给我动私好了。”
武安帝瞪了秦无咎一眼,“你少说两句,皇后再有不对,她也是皇后,朕知道你心中不平,但有父皇在呢,你看着就行。”
武安帝目光如刀刮过傅家父子,“传朕旨意,傅鸣犯下欺君之罪,斩立决;平陵侯降为平陵伯,罢官;皇后和临淄郡王容后再议。”
第50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7
武安帝口谕颁下,一直木愣愣发呆的傅鸣突然“呵呵呵”的笑起来,虽然在笑,脸上却没表情,只两颊僵硬的抽搐,眼中竟透出癫狂之色来。
姜绍看着不好,抬手一个手刀砍在傅鸣的脖子上,傅鸣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好不容易把这件事的影响将到最低,他怎么能让傅鸣再坏事。口中却道:“傅鸣自知罪孽深重,来时就有些神志不清,免得他再惊了圣驾。
武安帝未置可否,到了这个时候,他对皇后和姜绍是非常不满的,且不说他们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只从结果论,他金尊玉贵的女儿差点掉进火坑是事实,但无论皇后还是姜绍,都身份特殊,牵扯到的人和事也负责,仓促之间难以决断。
“皇后,临淄郡王各自回宫,关闭宫门,无旨不得出宫门一步。无咎留下,你们都退下。”经此一遭,武安帝略有疲惫,主要是心累,若是长子无忌还再……猛然想起无咎所言当年之事有内情,武安帝心中越发沉重。
关闭宫门,实际上就是软禁,皇后眸子中闪过愤恨和不甘,姜威也倏地一下握紧了右手,两人极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喏喏而退。
殿中只剩下父女二人,武安帝神色负责的看向垂眸不语的秦无咎,心中颇不是滋味,他戎马一生杀伐果断,却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让她遭遇这种龌龊事,却又因为顾忌颇多,不能立时为她讨回公道,孩子必然是有所预料,心中不知如何委屈,才一改温婉的性子,竖起了浑身的刺。
暗叹一声,武安帝唤道:“儿啊,今日委屈你了,是为父的不是,你也知道咱家情况特殊,皇后和姜绍,后宫与前朝,错综复杂,需要徐徐图之。不过你放心,为父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若是以前,武安帝定不会与秦无咎说这些,今日他看出来秦,无咎并非是素日表现出来的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女儿,才提点她两句。
如果不是干系前朝,当年也不会出现二后并立的情况,虽然这些年他料理了不少恃功而骄的开国功臣,但皇后娘家掌着右军都督府的兵权,其内安插许多亲信,他只能从底层入手,一点点收回权力,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宜与皇后撕破脸皮。
至于姜绍,怪他看错了人,这两年自己对的态度偏向与他,朝臣们惯会察言观色,如今姜绍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如隐形太子一般,以前他乐见其成,今日却成了掣肘之处。
想到此武安帝闭了闭眼,总归是因为没有亲子的缘故,朝中在皇嗣上经不起一点震荡。
“朕想不通,他距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你一个公主又碍不着他什么,这般算计我儿对他有甚好处?你一向安分守己,他入继大统后好好待你,必然赢得一个贤名,按说万没有害你的理由。”
秦无咎抬头,眼圈有些发红,殿中没了旁人,她态度也和软下来,“爹,您是当局者迷,你说的那种好好待我的情况,前提是后继之君乃心胸开阔,知道以德报德的人,姜绍却狭隘偏执,他风光的时候绝对忍受不了出身上的瑕疵,我这个嫡公主的存在,就是他非正统出身的活证据,当然要提前抹杀掉。”
见武安帝皱眉不语,秦无咎再接再厉,“我娘跟我说过一件事,您记不记得老家村子里有户姓吴的人家?他们家大房没有男丁,当家的一朝离世,族里就安排过继了三房的儿子,过继不久,大房母女就都不见了,吴家放出风声说是母亲带着女儿改嫁去了,但左邻右舍都知道,那母女是被他们给卖掉的。”
“您说这是为何?无非是以小宗入继大宗,占了利益又不肯承情,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让大房死绝了,既占了家产,又不用离了亲生父母,多好。”
秦无咎说的并不是无稽之谈,在她原本的时空线上,明朝的大礼仪之争,嘉靖皇帝就属于这一类,直言“是来做皇帝的,不是来做太子的”。
武安帝如醍醐灌顶,若姜绍真是如此偏执之人,这个解释是靠谱的,真因为如此,武安帝才更加愤怒,姜绍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以小宗入继大宗,这万里江山是他打下来的,不是祖传的,跟姜绍本宗一点关系没有,不承嗣凭什么让你继承大统?
“那姜绍为何现在就急着对你出手,他还没入主东宫呢,像如今这样败露了,只会让姜绍一败涂地,他不是这样胡来的人。”武安帝不自觉的想从秦无咎这里寻找答案。
“爹,若是并非是胡来,而是精心谋算呢?”秦无咎无奈,她爹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您别忘了,今日之前,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像爹说的那般,我娘也一直教导我,无论谁当皇帝,我也是铁打的公主,所以我只要安分守礼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用想,不用做。我照做了,在姜绍等人眼中,我就是个和软又好拿捏的人罢了,拜堂成了亲,再染上那种恶疾,怄也怄死了,肯定捂得严严实实的,哪敢让您知道,结局无非是顺理成章的病死,一点都妨碍不着姜绍。”
可不是么!武安帝一想女儿以前在他心目中的印象,碰上这种事只能等死了,“竖子该杀!”他现在无比庆幸女儿的表里不一,果然是自己的种,哪怕是个闺女,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武安帝有一瞬间的迷茫,三个养子中,以姜绍的才干最为突出,他若不行,另外两个能承担起重任吗?除非自己给他们扫平所有道路,方能做个守成之君。
秦无咎不管他怎么想,今日这个亏自己不能白吃,大局为重不要紧,但委屈不能白受,武安帝得给补偿才行。
她把这个意思一说,武安帝倒来了兴趣,“我儿想要什么补偿?只要不是太出格,为父一定答应。”
第51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8
“两个,”秦无咎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个,父皇在城西有一座皇庄对不对?就是有温泉的那个,父皇送给我吧。”
武安帝想了一会儿才想起秦无咎说的是哪个,那座皇庄除了有温泉外,屋宇也不华美,庄园也不精致,非要找个特色出来,就是足够大,拥有良田三百亩。
武安帝很痛快的答应了,这个女儿一直省心,这些年出了例行赏赐,从来没单独跟他要过什么,如今补偿她一个皇庄不算什么。
秦无咎接着说第二个要求,“孩儿想去文华殿读书。”
三位郡王被接入宫中之后,都在文华殿读书,武安帝择朝中学问、德行俱佳的官员教导皇子。秦无咎想要尽快了解朝政,掌握燕朝形势,去文华殿读书是目前最可行的选择。
武安帝一愣,“读书?为何?文华殿讲的都是四书五经、国史朝政,甚是枯燥无味,女儿家学那些作甚,你要读书不如读些诗词歌赋、游记传奇之类,既轻松又有趣,岂不是好?”
秦无忌抿唇,“今日之事,如重锤响鼓,让孩儿明白读书明理的重要性。我若对国朝之事略知一二,哪怕被蛊惑胁迫,也不会应下这门亲事,虽然现在我还是没弄明白,但这背后肯定又利益勾缠;若我不是曾经苦学医术,万不能发觉傅鸣身被恶疾。”
秦无咎望着武安帝,“我是当朝的公主,不是普通的闺秀,只要绣绣花理理账就可以了,况且我听说,重臣家的女孩儿,父母也教导朝中诸事,方能应对往来不出差错,可我,自从六年前回宫,就没学过什么了,读的书只有女四书,如果还这样混沌下去,这次侥幸,下次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武安帝沉思不语,以前他和张皇后想的是,后继之君不是无咎的亲兄弟,她温柔和顺些,才更能得新君怜惜,以后的日子才好过,不过如今看来,是他想当然了,没有什么是定数,与其寄望于别人回护,不若多会些立足的手段,今天她虽然逃过一劫,但遭逢大事莽撞又冲动,可不是缺乏教导所致?只是文华殿……
秦无咎看出武安帝的踌躇,“孩儿就是旁听而已,又不用翰林们单独给我上课,也不用考教与我,也碍不着什么,我就是想开阔开阔眼界,以后也好避开别人的算计。”
武安帝叹口气,“罢了,如你所愿吧,等傅家的处置利落之后你再去,省得落人话柄。”虽然他定了傅家的罪,但旨意还得要往三省走一圈,才能正式颁布,这个风口浪尖上,还是安静一些的好。
“行,我听您的。”秦无咎满口答应,只要让去,晚几天无所谓。
秦无咎回了自己住的含章宫,刚进去,一个满脸病容的中年女子被宫人搀扶着迎出殿门,一张嘴声音颤抖,眼圈都红了,“公主,公主受委屈了,他们怎么敢!贼子们一个个的都该下地狱!都是奴婢的身子不争气,偏偏病了,不然不用公主动手,奴婢先跟那老奴拼命。”
秦无咎从记忆中得知,这是跟随原主多年的徐姑姑,徐姑姑本是张皇后身边伺候的,后来给了原主。回宫后,原主身边曾经侍奉的人都被洪皇后换掉了,唯有徐姑姑,一直在原主身边,是全心全意待原主好的人。
本来她出嫁,徐姑姑肯定要跟随左右的,但昨日夜里徐姑姑突然闹起了肚子,一夜下来人都脱了相,只得留在宫中休养。
拍拍徐姑姑的手,秦无咎温声道:“姑姑莫急,我这不好好的么,老天有眼,任他们千般算计,终归功亏一篑,傅鸣那贼子,不久就成刀下之鬼,也算略解我心头恨意。”
她的手这么往许姑姑手腕上一搭,手指就落到了徐姑姑的脉上,几息之后松开,秦无咎眉头微皱,是轻微中毒的脉象,根本不是生病。
拖住徐姑姑看来也是其中的一环,若徐姑姑跟着原主,以她伺候过先皇后的身份,傅家人想摆布原主就不那么容易。这样看来,徐姑姑这“病”会一直好不了,现在中毒症状轻微,但这毒多吃上几回,人也就完了。
秦无咎让宫人退下,只留徐姑姑一人,方慢慢把中毒的事跟她说了,然后忙保证,这毒可以解,因为中毒浅,解毒后也不会留下隐患。
徐姑姑吃惊非小,知道能毒能解她倒是不担心,她与秦无咎想到了一处,吃惊的是含章宫伺候的人里还有内奸。
含章宫一开始肯定安插了皇后等人的眼线,但徐姑姑作为掌事姑姑,眼里揉不得沙子,先后清洗了好几遍伺候的人。本来以为差不多清理干净了,没成想还是有,一出手还是要命的。
幸亏是对自己出手,这人要是直接对付公主……想到此处徐姑姑背上出了一层冷汗,这个人必须得揪出来。
秦无咎倒是不急,照着徐姑姑中毒的症状,那人肯定打算的是慢慢毒杀的谱,让徐姑姑每天摄入一点毒素,日积月累,慢慢就把人熬死了。
虽然自己这边出了变故,但秦无咎认为对方并不会对徐姑姑收手,因为卧底的棋子只要动用了,难免留下痕迹,暴露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先做成这件事为上。
秦无咎先给徐姑姑开了方子,让人去尚药局取药。徐姑姑显然是听说了她一语叫破傅鸣患恶疾的事,现在又看她给自己开药,便有些奇怪的问秦无咎,“公主何时懂歧黄之术了?”
“姑姑还记得我五岁那年生病,是我娘救的一个老郎中治好的?后来大灾过后,老郎中也没回老家,一直在行宫外住着,我的医术就是他教的。我瞒得紧,那时候姑姑还未曾跟着我,是以不知。”秦无咎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说道。
徐姑姑恍然大悟,“是有这么个人,咱们回宫的前一年去世的?”
秦无咎点头,心说幸亏有这么个人。她不可能把医术藏着掖着,早过了明路早好。
秦无咎现在还不知道,不久之后,她的医术就派上了用场。
第52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