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很多人都在研究燕太宗禅位的缘由,但一直说法纷纭,各执一词。主要是在他们看来,燕太宗实在是没有禅位的必要,她受万民爱戴,百官用户,太子也孝顺,自己身体也不错,后来寿数八十有四,哪里需要退位呢?并且她退位是真退位,朝中事从此一概不管,携皇夫游历天下,回京也不进城,常住在太宗幼年时与张皇后居住的行宫中。
秦无咎为什么禅位?其实连即位的姜封都不是太明白,理解秦无咎的,出了桓霆,就是这次早早就醒过来的小易。
“你是为了避免上九的出现。”小易言之凿凿。
秦无咎点头,“久居高位,难免会自傲自得,一旦控制不好,就要走向反面,何况年岁渐长,体力精力都幽深而衰,人事适时交替,才是合乎自然的最好方式。”
乾卦上九爻辞:亢龙有悔。物极必反,盈满则溢,一个不小心,就会有败亡之虞,秦无咎不想兢兢业业去规避亢龙有悔,她创下盛世,更愿意与桓霆一起好好享受人生,于是就只好甩锅了。
秦无咎发现这次小易的身体凝实了不少,有点好奇,“我还没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小易你就醒了,看着还结实了不少,是有什么奇遇吗?”
小易撇撇嘴,“不是我说你,无咎,有时候你这个思维发散的都要拢不起来了,还奇遇,我都沉睡了还有甚奇遇。不过我现在的状况还多亏了你,你每经历一世,都做了不少为国为民的事,节度岭南,让岭南从贫乱变得富庶;创建云中坞,在梁国以医农济世,于乱世中解民于倒悬。这些都有功德反馈到你身上,也是我力量的来源。”
“特别是这一世,如果不是你,武安帝后由姜绍即位,他做个守成之君勉强合格,但因起多疑偏执的性子,到他驾崩的时候,朝政腐败,国力江河日下,再加上外敌侵扰,大燕百姓就没了安生日子。直到鞑靼大举进犯,大燕竟三世而亡,天下陷入分裂战乱之中,如五代十国那般,那种生灵涂炭的日子持续了上百年。你把大燕带入天平盛世,拯救的是一国百姓,自然功德深厚,我也就跟着沾光了。”
秦无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说,“功德?还能这样?我现在是不是金光护体?”
她本是玩笑,没想到小易正色道:“岂止是金光护体,你现在还有一国国运随身,你自己看不见罢了。”
秦无咎来了兴致,“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功德越多,我们的终极目标成功的可能越大。”小易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双手掩在袖中背在背后,“眼前么,好处就是不用再担心穿越时空的时候会把桓霆丢了啦。”
有了小易的保证,秦无咎在这个世界剩下的几十年中过得非常愉快,这次桓霆走在了她前面,她随后也闭上了眼睛。
“新妇升彩舆——”
“盖头呢?快盖上盖头——”
“无忌,背你妹妹出门子——”
耳边一片嘈杂,秦无咎皱了皱眉,多少年没人敢在她面前这般吵闹,今日是怎么回事?
她用力睁开双眼,眼前除了红彤彤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正欲挥开遮挡她视线的障碍物,就听跟前有人说话:“妹妹,哥背你出门上轿。”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秦无咎了然,又是熟悉的配方,回头她得问问小易,为什么每次都被丢到出嫁现场。
秦无咎慢慢俯身在这个自称哥哥的人的背上,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哥你走慢点,我舍不得离开家。”她打算利用出门的这段时间接收原主记忆。
那男子笑道,“女孩子都脱不了这一遭,早晚得出门子,不过你离着又不远,回来也便宜,妹妹把心放宽点。”
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秦无咎轻声应着,合眼开始接收记忆。
当原主的记忆传过来,秦无咎无语极了,就这样还嫁?能不能争点气?
第78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1
首先让秦无咎惊讶的是,穿越几世,唯有这次不是古代,当然也不是她熟悉的现代,而是类似于民国时期,虽有大总统在位,但各地军阀各自执政,只是维持着表面的统一。
此时西学东渐,西方各种社会思潮蜂拥而至,对国内文化、思想、伦理等造成了极大冲击,许多有志之士或为寻求国家出路,或为“师夷长技以制夷”,纷纷出国留学,学习国外的先进制度与科学技术。当然了,在这波留洋热潮中,也不乏为了镀金或者干脆为了赶潮流而出国留学者。
接受了西式教育的留学生,回国后,自然看不上老古董们的方方面面的做派与规矩,老古董里面,就包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聘来的发妻。
原身要嫁的,就是这样一个新派人物。
何书杰是临海富商何家的长子,留洋四年学成归来,在临海称得上一声青年才俊。原主夏无咎与何书杰的婚约源自一场醉酒,原身的父亲夏伯方在一次名流聚会中,酒酣耳热之下,与何父定下了儿女婚约。
其实事后夏父是有些后悔的,只他这人好面子,又有着遗老的迂腐劲儿,当着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许的婚,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悔婚折了自己的脸面。
如此两家过了三书六礼定了亲,成了儿女亲家。说起来这门亲事是何家高攀了,何家虽然是颇有名头的富商,在外人看来也是了不得的上等人家,但何家起家不过这几十年,对上夏家这样的底蕴深厚的世家,就不够看了,总有点暴发户的味道。
夏家现在虽然从商做实业,但却是实打实的官宦世家,只说夏伯方的父亲,原身的祖父,就是末代皇朝最后一任蓟辽总督。
封疆大吏,哪怕如今改朝换代没了皇帝老子,夏伯方尊父命阖家弃政从商,夏家的底蕴也不可小窥,这也是何父不惜耍弄手段也要攀上这门亲事的原因。
出身这样的家庭,原主就是那种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接受的是传统女德教育,外面女性解放的呼声再高,都与她不相干,她的人生目标就是依从父母之命嫁得良人,相夫教子安稳度日。
只可惜她的这个“良人”一点都不良。
接受了西方教育的何书杰,百般看不上他的这个旧式未婚妻,更何况他在留学时碰到真爱以后,更是把原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次结束学业回国,是因为何父觉得何书杰二十出头年龄也不小了,一来想让他逐渐参与到家族事业中来,二来就是让他回来完婚,毕竟女方都十八岁了,再等下去真成老姑娘了。
对于插手家里的生意,何书杰一点意见都没有,娶原主为妻他就不乐意了,何况他的真爱还不停的吹着枕边风,何书杰就想说服何父退亲。关起门来父子俩谈了半天,之后何书杰就乖乖的跟着何父来夏家请期定日子成亲。
原主能知道这些,多亏了她姨表妹白明月,与原身不同,白家接受的是新式教育,白明月正读中学,虽然跟何书杰不是一个圈子,但这种带有香艳色彩的八卦,在上流社会太太贵妇们之间多有流传,最终通过白明月的同学传入了白明月耳中。
在成亲的前一天,白明月再次给原身送了信来,告诉原身何书杰养在外宅的真爱怀孕了。
原身自然是伤心的,然而她对此毫无办法,还天真的认为不过是个妾室,大不了等她嫁过去,做主纳了真爱做姨太太,反正自己是贤良淑德的大妇,小妾还能越过她去不成。
盖头下,秦无咎的嘴角凝出一丝冷意,若果何书杰找到真爱直接来退亲,她还高看他一眼,毕竟两个人还没有成婚,退亲虽然对原身是个打击,但不破不立,就原身的身份来说,在觅良缘也不难。
当下虽然时代和渣男一起造成的悲剧不胜枚举,但渣到何书杰这个程度的,却也不多见。秦无咎可不认为何家父子娶原身过门是重信守诺,以秦无咎一代明主的眼光,何家的谋算几乎是透明的,无非是看她家有矿罢了,想要赔上原身的一生,为他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夏家有矿,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夏家是真有矿。
当年末帝逊位,国民政府成立,原身祖父识时务者为俊杰,率先宣布蓟辽归附新政府,新政府便拿他做个榜样,这位原蓟辽总督受到极大优待,保住了大部分家业,其中最要紧的,就是位于辽省的两处铁矿。
因为秦无咎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何家父子,还有何母,都曾跟她拐弯抹角的打听过铁矿,怎奈原主根本没有接触过家中产业,自然说不出子丑寅卯来。
秦无咎虽然不知道何家对铁矿这么上心,抱得是什么目的,但就凭何书杰肯为此委屈真爱,连真爱腹中的孩子都顾不上了,他们必然所图甚大。
不过这个可以往后放,以后慢慢查找真相,眼前最重要的,是赶紧解决掉这场充满算计的婚事,让太宗皇帝跟这样龌龊心肠的男人扯上关系,一刻都不能忍。
接收完原身记忆,原身的哥哥背着她从大宅深处一脚跨出了府门。秦无咎叫了声哥,“停一下,放我下来。”
原身的哥哥夏无忌呆了一下,“胡说什么!新娘子脚不能落地你不知道?你哥我得把你送到花轿上,你直接上轿就行了,都出了府门了,别瞎胡闹。”
秦无咎见他不肯停下,手一按他的背,使了个巧劲自他背上跳了下来,一把扯下盖头,眼前立时豁亮了起来,让秦无咎心中的郁气散了些许。
夏无忌傻眼,回头看着妹妹不知道该说什么,外面好多看热闹的来劲了,嘿,今天来着了,这新娘子怎么回事,脚落地了不说,怎么盖头都掀了?
走在前面来迎亲的何书杰也吓了一跳,目光落在秦无咎的脸上,霎时眉头就皱了起来,忙近前几步低声呵斥,“你干什么,赶紧把盖头盖上,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别给何、夏两家抹黑!”
秦无咎冲他微微一笑,抬脚就踹了过去。
第79章 蛊卦 被渣男蛊惑的大小姐2
秦无咎其实并不想这么暴力,但是她根据原主的记忆推测,如果不把这件事闹得不可收场,她很难摆脱这场荒唐的婚事。
原主都能知道何书杰另结新欢的事,她父母哥哥能不知道吗?既然知道,婚事还能顺利举行,只能说明夏伯方他们不把这当回事,或者是不肯为这点事节外生枝,影响自家的面子和声誉。
夏伯方就是这样一个脸面大于天,又对妻子儿女控制欲极强的封建大家长,任何对夫权父权的冒犯,对他来说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而何书杰委屈着真爱委和肚子里的孩子,处心积虑把她娶回去,也不是不痛不痒的三言两语能打发的。
秦无咎只能下重手,撕破夏伯方和何书杰双方都在意的“脸面”,让这场婚事再无回环的余地。
在秦无咎看来,现在的形势已经形成了蛊卦。蛊卦,艮上巽下,艮为山,巽为风,山下有风,风遇山而回,则万物散乱。坏乱之象已成,“风”又有男女相合之意……啧,这个蛊卦还真是糟糕,不过蛊本来就是毒虫之最,秦无咎想,这卦指定有毒。不过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现在开始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她这一脚力气不小,正踹在何书杰的腿弯上,何书杰膝盖一软,往前踉跄几步,差点跪在地上,好在跟在旁边的伴郎及时伸手,一把捞住了他。
原本笑闹起哄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之后,所有目光“刷拉”一下,都集中在了两个主角——新娘和新郎身上。
一道道看好戏的目光像针扎一样,把何书杰扎的体无完肤。何书杰懵了一瞬,然后勃然大怒!他豁然转身,直奔秦无咎而来,抬手一个耳光抽了过来,“贱人!你竟敢打我!”这辈子他就没吃过这样的亏,丢过这么大人,何书杰只觉得脑袋里的血一阵阵往头顶上冲,什么谋算都顾不得了,只想打回去找回场子。
秦无咎哪能让他打着,正要接住他的手臂给反拧到背后,旁边她哥哥夏无忌忽然挡在了她前面,先她一步握住了何书杰的手腕子,“有话好好说,对着女人要打要杀的,这就是你整天挂在嘴边上的什么绅士风度?”
刚才秦无咎那一脚,夏无忌都傻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一向性情温婉的妹妹突然对前来亲迎的夫婿大打出手,怎么想怎么玄幻。
何书杰一巴掌挥过来,夏无忌下意识的抢上一步护住妹妹,直到抓住了何书杰的手腕子,夏无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何书杰鼻子都要气歪了,“你眼瞎吗?是她先动的手!”被怒火烧红了眼的何书杰口不择言,完全忘了要对舅兄尊重,当然他从心眼里就没觉得夏无忌这么个纨绔有值得他尊敬的地方。
“那你也不能动手!这还没进你家门呢,怎么,在娘家门前就耍上威风了?无咎不对自有父兄教导,现在还轮不到你!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她个内宅女子举止失当,你与她一般见识?你个大男人难道不该先问问是怎么回事?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打算怎么回事?”虽然自家妹妹不分场合踹人,有些不知轻重,但哪怕回头请家法跪祠堂呢,这个时候也得维护。
秦无咎有些意外,记忆中这个亲大哥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公子哥儿,整日了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常备夏伯方骂不成器,不是个能担事的人,没想到却肯为她出头。
“好!好!”何书杰气疯了,他一指秦无咎,“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说法!对这门亲事不满意早说啊,用得着这么欺负人吗?”
这时跟着来迎亲的人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几个看上去跟何书杰岁数差不多,同样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上前拉住何书杰,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是询问,但那神情语气,就差指着鼻子骂秦无咎泼妇了。
特别是其中一个穿灰色西装马甲的男人,不但语气嘲讽,看向秦无咎的目光中满含鄙夷不屑,就像秦无咎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多看一眼都要染上晦气。
秦无咎厌恶的暼了灰马甲一眼,“收起你那癞蛤蟆一样的目光,果然物以群分,人以类聚,没一个好东西!”
看那几个人都脸色铁青,秦无咎心情才好了点,施舍了何书杰一个眼神,“你干了什么缺德事自己心里没点数?也就是我夏家厚道,没打你折你的腿,还要履行婚约让我跟你成亲,可惜你把我家的宽仁当做软弱,不但丝毫不知忏悔,还变本加厉!今天本小姐改主意了,你这样的渣滓我高攀不起,刚才那一脚就算我为自己讨的公道,本小姐不嫁了,滚吧。”
谁也没想到秦无咎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跟着何书杰来的那些人面面相觑,这根说好的不一样啊,难道不是该她这样一无是处的旧式草包大小姐,死乞白赖的缠着何书杰这样的青年才俊不放,用家世、道义迫使何书杰辜负挚爱,娶她过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