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屋内壁灯亮起, 江准也转身过来。
昏黄色灯光越过他高大身躯透出来, 在周氤面前洒落大片阴影。
江准见周氤还站在原地不动,敛下嘴角的愉悦,语气戏谑着:“你不回家, 是想进来我家坐坐?”
周氤这才回过神来,她很心虚地抿了下唇,故作冷淡, “不是, ”说完很快转身。
身后目光如炬,周氤自然也感受到了。
她知道江准在看自己, 因此心乱如麻, 连忙低头找起钥匙来。
楼道昏暗, 包里杂物又多, 周氤手忙脚乱找了半天没找到, 她有些气馁地低头长喘一声气。
江准还未关门, 他散漫倚靠在门边,似乎看出了周氤的窘迫。
片刻后, 他终于开口询问:“你的钥匙找不到了?”
“嗯。”周氤低低回应, 声音很沉闷。
“到我这边来找吧,有光。”
周氤脚动了动,稍微侧脸往后看了一眼, 但始终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江准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打算在门口站多久?”
他话音落下,周氤也收起不自在转身过来,江准很配合地侧身好让灯光透出。
借着光, 周氤很快在包中杂物中找到了钥匙。
她将之拿出,然后下意识抬头,却不巧与眼前男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目光灼灼气息紊乱,有些许淡淡烟草味萦绕在周氤鼻尖。
她有些失神,怔怔抬头看着。
与从前相较,他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朗目挺鼻矜贵气质,只不过脸上的青涩之感已经消失殆尽,如今的他尽显成熟稳重与高深难测。
两人对视许久,周氤听到自己胸腔内那颗濒死心脏在恣意张狂地跳动。
很快,周氤回过神来,胡乱晃了晃手上的钥匙,骤然转身:“谢谢,找到了。”
“不客气。”他也跟着客套起来。
或许是气温太低冻得周氤腿疼,她脚步有些虚浮,到门口时还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好在她眼疾手快扶住了门。
然后动作迅速,开门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周氤无力往后靠去,头有些疼。
她听到门外传来一阵一阵的手机铃声,紧接着一个冷沉嗓音响起。
江准在接电话,听对话是穆野打来的,说何露华终于联系他了,因此需要江准过去一趟。
周氤没刻意偷听,只不过老房子不隔音楼道回音又大,江准又是在门口接的,她想听不到都难。
江准很快挂了电话,然后关门匆匆下楼。
周氤也终于开了灯匆忙走到客厅的窗边,正好能看到他从楼道里走出来。
他肩宽窄腰身形凛然,径直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车。
周氤看着江准的车开动,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她吁了声气,心中有些怅然。
-
车程不远,江准开得也快,不到二十分钟便到达目的地。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旧马区刑侦支队依旧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江准脚步仓促,才进大厅便在旁边的座椅处看到了低着头的何露华,穆野就坐在她身边轻声安慰。
见他过来,穆野连忙挥了挥手。
江准疾步过去,还未说话穆野便率先道:“何同学愿意说出案发那晚看到和听到的所有事。”
话音刚落,何露华便小心翼翼开口:“但我不想去那天那个封闭的小房子。”
“你不想去讯问室?”江准问。
“嗯,”何露华轻声,“很压抑,我害怕。”
穆野很快接道:“那去接待室,那里空旷,也有窗子。”
江准问何露华:“可以吗?”
她怯怯点头:“好。”
三人先后进了空无一人的接待室。
关好门窗,穆野递上来一杯热茶,何露华接过来抿了一口,整理好情绪后便说起沈熙死前发生的事情。
“那天……”她停顿了一下,“她强迫我跟她出门,然后把我带到了她家,就开始打我,踢我。”
何露华说着慢慢挽起衣袖,手臂上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她带着压抑的哭腔继续,“让我像狗一样在地上爬,强迫我爬到她床底,不让我出来,我在床底呆了很久。”
说到此处时,江准问她:“你一开始呆在床底那会儿沈熙在做什么?”
“刷视频,她声音外放的,一边刷一边笑,然后外面就有人开始敲门,她一开始没理。”
江准:“那人敲了多久?”
何露华低头回忆,断断续续说着:“好像……好像还挺久的,然后她问……问了声‘谁啊’,外面没人……没人应,她就起身去开门了。”
穆野声有急色,连忙问:“然后呢?”
何露华脸色很差,似乎不太想再回忆那晚的事,她将头扭到一边:“我听到她尖叫了一声,对了,还有摔门的声音。”
“那个男的打她,她叫,然后床开始晃动,我不敢出声,只能趴在床底。”
江准敛眉:“那个男的有没有说过话?”
“有!”她很笃定,“他骂她,骂她是个……”
何露华面露难色,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穆野开口宽慰她:“没事,有什么说什么?大胆点!”
“女表子……”她咬唇,很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穆野轻咳一声,继续追问:“这男的是什么类型的声音?”
“啊?”何露华有些疑惑,没明白他的意思。
“打个比方啊,粗犷的清脆的爽朗的,他属于什么类型的?”
何露华摇摇头:“都不属于,他的声音有点粗又有点哑的感觉,对了,还咳嗽过,就是那种嗓子眼里有痰的感觉。”
穆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又问:“他是本地口音吗?”
“是,”何露华补充,“讲的方言。”
江准沉声:“你还听到了什么?”
“还有……”何露华细细思索,“砸墙的声音,耳光的声音,然后他把她从床上拖到了地上……”她说到此处时脸色更难看了,双拳也紧握起来。
“对了,你全程呆在床底,又有床单挡着,也就是说看到的只有他的一双脚对吧?”
何露华木讷点头,给了个肯定答案:“是。”
“他穿的什么样式的鞋,什么颜色的?”
“黑色运动鞋,挺旧的,对了上面还有一个白色的‘N’字。”
“沈熙在挣扎过程中有说过什么吗?”
“有……”何露华闭眼苦思,“她喊过救命,但是一喊那个男的就打她,她就叫就哭。”
“还有呢?有提过和凶手有关的信息吗?”
何露华使劲摇头:“我没听清其他的,那天晚上很吵,下面的歌放得很大,房子里也很吵。对了,他拖沈熙的时候我还看到了他的手,他右手手背上有黑色的图案,是纹身。”
“有看清是什么图案吗?”穆野很激动。
“没有……”
“他是几点钟走的?”
“凌晨1点20分。”
江准眸光微敛:“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何露华怔了片刻,吞吐着:“我有手表……”
“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也是1点多。”她这次换了个模糊的答案。
江准视线深邃,看了何露华很久,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还看到了什么?”穆野问。
何露华绞尽脑汁想了一阵,接着摇了摇头:“没有了。”
穆野将之详细记录上去,看了看纸上笔录又看了看她,欣慰道:“何同学,谢谢你提供线索,这些对我们很有帮助,凶手我们会尽快绳之以法的。”
“好。”何露华颔首。
起身之际,江准再次开口问道:“被欺凌的事你母亲不知道吧?”
何露华“嗯”声。
江准也起身,声线清冷,“被欺凌应该大胆说出来,想办法阻止,不要憋在心里,你越沉默就欺凌者便会越嚣张,你心底的仇恨与恐惧也会越积越多,这样不好,不要让仇恨吞噬了你自己。”他说得委婉。
“我知道了。”何露华松了口气。
交代完毕,何露华也走出刑侦支队,她脚步缓缓,慢腾腾走到街道上时,突然转身过来凝视灯火通明的刑侦大楼,想起刚刚在接待室里江准的眼神。
她眯起眼眸,手指捏紧,再次回忆起案发那晚的情景。
其实她刚刚说的话基本上属实,只不过有一个地方还是撒了个小谎。
她嘴角浮起一抹浅淡笑意。
案发那晚沈熙被凶手拽下床后便躺在了地板上,两人对视过很久。
她脸上又是伤又是血,气息奄奄,侧脸看着床底的自己,嘴里喃喃着“救命”二字。
那一瞬间,一股愉悦的痛快感自头顶升起然后迅速蔓延至何露华全身,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
她确实没有理会沈熙的求救,一直小心翼翼蜷缩在床底,冷眼看着沈熙被凌/辱。
尽管她当时手上就拿着手机。
楼下的音乐声很喧嚣嘈杂,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向警方播出一通电话,或许沈熙就不会死。
但是她没有。
寒风凛冽,有冰冷雨丝落下。
何露华敛起脸上浅淡的笑意,然后深吸一口气,终于挺直了微弓的背脊,转身往马路对面走去,她走得挺快,身影也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下:何露华的行为属于没有相关义务的见死不救,不违法,所以江准没拆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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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5:晋江文学城
翌日。
周氤醒得很迟, 昨天一夜辗转,她又没睡好。
感冒一直没痊愈,她头昏沉着, 却也不得不强撑着起了床。
时间紧迫, 周氤匆匆忙忙洗漱收拾完出门,还没走下楼梯,对面那户的门也打开了。
她下意识脚步一顿, 侧脸看了眼。
江准穿戴整齐视线深沉,关门之际随意问了句:“去学校?”
周氤点头,鬼使神差反问道:“你呢?”
“我也去学校, ”他回答得很爽快, “今天有课。”
周氤想起他江州大学教授的身份,也没多问, 反而加快脚步匆匆下了楼。
江准看着她明显躲避自己的举动眸色一沉, 面上有压抑的不悦。
一早出门就遇他, 周氤心中懊恼。
她提着包步履急促, 拐进街后的小巷中, 身影也很快消失于江准的可视范围内。
他收回视线, 疲惫地吁了声气,伸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眼看快上课了, 周氤急得小跑起来。
她早上有课, 还是第一节的。
还好脚步快,上课铃响起时,周氤已经到了到了办公室。
她将包放下松了口气, 拿上书和备课本抬腿就走。
还没出门刘主任便迎面走进来,他看到周氤眼神一亮:“周氤,你先别急着去上课, 我有事情和你说。”
周氤微微喘气:“什么事啊?刘主任。”
“这不马上元旦节了嘛,又正逢学校105年校庆,校长是打算趁这个机会邀请几个优秀校友回校演讲,一来呢分享成功经验,二来也激发学生的上进心,我寻思这是好事啊……”他语气微顿。
周氤点头附和,“当然是好事啊!”又问,“学校打算邀请几个啊?”
“两个,一个我这边联系上了,也是最近才回江州,你的学长徐域国,99届的,你应该知道吧?”
“这怎么可能不知道?”周氤笑容恬淡,“他毕业好多年都是学校的神话,现在也是知名企业家呢。”
“对。”刘主任神情得意,“还有一个就是江准。”
闻言,周氤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刘主任昂头示意:“上次他来学校我也忘了留个联系方式,周氤啊,我记得你们不是很熟吗?这联系他的事就交给你办了啊!”
周氤喉头一滞,连声拒绝:“不熟,我和他真不熟,刘主任,这事你交给别人吧。”
“哪里不熟?”刘主任很不客气地拆穿,“你们俩还不熟呢,读书的时候不是一个班的吗?”
“那亚丽也和他一个班过呢,这事你找她吧。”周氤反应迅速连忙推脱。
“亚丽做事毛毛躁躁,我不放心,办事情还是你稳妥,再说了,亚丽哪有你俩熟?我记得当时你俩经常外出比赛,还一起上过电视的,”他说着转身往外走,语气不容置喙,“就这么定了,啊!”
刘主任双手反背优哉游哉离开了。
周氤看着他秃成地中海的后脑勺,站在原地昂头看了眼天花板,神色有些烦郁。
她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上午过去得很快,上了两节课又批改了九班这周一交上来的作业便到了午饭时间。
她没什么胃口,但肚子饿了,还是去教师食堂打了些饭菜,坐下才吃没几口,便有个欣喜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周老师,你也来食堂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