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见周氤板着张脸沉默不语,声音轻快,尾调也扬起:“怎么,你吃醋了?”
周氤冷哼一声:“我有什么好吃醋的,我在学校也很受小男生欢迎啊。”
江准敛住笑容,神色黯淡,低语道:“回家之后和我好好和我说你是在怎么受欢迎的。”
周氤微笑:“我不想说。”
江准继续:“那还不好办?校庆我回致一演讲的时候好好打听一下是哪几个小男生。”
他声音里的不悦很明显。
周氤将江准抛出的问题又还了回去:“怎么,你吃醋了啊?”
江准视线阴沉,声音也很沉闷,爽快承认:“嗯。”
又补充:“对别人,我可小气得很。”
周氤笑着安抚:“好好好,我知道了。”
两人还未走出长廊,便在拐角处遇见了江准的同事——
一位姓陈的老教授。
打过招呼后,老教授又用打量的目光看了眼周氤,问:“小江,这位是?”
“跟您提起过的,我太太周氤。”
说完江准又向周氤介绍:“我同事,法学院的陈教授。”
周氤紧张得捏紧江准衣袖,又拘谨颔首问候:“陈教授好。”
陈教授慈眉善目,看着周氤笑道:“一直只听江准提起,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说完又调侃江准:“小江,这么漂亮的太太,你可真是有福气。”
江准笑着,大大方方回应:“我确实很有福气。”
陈教授好奇询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江准:“从小就认识了,七岁的时候,我们家搬到我太太家隔壁,后来又一直是同学,到现在结婚。”
虽然中间有过变故,但好在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和陈教授寒暄完,江准才注意到周氤手中的纸袋,问:“买的什么?”
周氤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了话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看到江准脸上的神色逐渐凝重,周氤又赶紧解释:“你别担心,不是坏事。”
江准眸光微狭,环顾四周一眼,低语:“去我办公室说。”
-
拉着周氤穿了大半个校区才到了他的办公室。
江准反锁了门,刚转身却被周氤紧紧抱住。
她呼出的热气透过毛衣传到他的胸膛上。
江准只觉得自己心上痒痒的,他伸手加深了这个拥抱。
“江准,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周氤的声音低缓而坚定,她抬头凝视江准:“我猜测,凶手和我妈认识。”
江准英俊面容上浮出困惑,他皱眉:“认识?”
“对!”周氤斩钉截铁,然后将手中纸袋递上去。
江准将之打开,拿出里面的面具细细端详。
却看不出其中端倪来。
周氤语气激动,“你还记不记得,大概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暑假,我们一起窝在我家里看碟片,有部片子叫《monster》,中文译名是怪物,”又重复询问,“你还记得吗?”
他自然是记得的。
那时候还是2002年,国内的互联网才起步没多久,最出名的手机品牌还是摩托罗拉。
六年级那个暑假,周氤在家无聊想看恐怖片,便去家附近的影碟厅租了些碟片来看。
她一个人看害怕,每次都要拉着江准一起。
这部《怪物》便是那个时候看的。
江准回忆了一下剧情,脑子里很快有画面浮现。
影片很老了,画风与剧情也透着诡异感,讲了爱尔兰一户人家的故事。
年轻夫妇有一对龙凤胎,龙凤胎中的女儿从出生就从未说过话,连哭都不会哭,每天睁着个大眼睛望着窗外。
夫妻俩带着女儿寻医问药许久无果,一天晚上,妻子起夜上厕所偶然听到儿女房间里有清脆的咀嚼声,她有些奇怪,于是摸黑去房间查看,借着月光看到女儿在啃儿子的手指头,一截一截啃得血肉模糊,后来从牧师嘴里知道女儿被一个叫伊莎的巫女附了身,巫女戴着张假面皮,上红下白,额角雕刻着花瓣,眼睛空洞黢黑。
江准看着那个面具,涌上来一股强烈的熟悉感:“这是按照电影里伊莎的形象做的?”
“嗯。”
江准很快说出:“你所说的那两个词,怪物和面具,是指凶手当时戴着怪物这部电影里的面具?”
周氤忙不迭地点头,又赶紧补充道:“案发那晚,凶手戴的面具和这个很类似,让我瞬间想到了这部电影所以记下了这两个词。”
“红伞呢?”
“红伞不是凶手撑着的,那是我妈给我带的伞,一把白色的,被血染成了红色。”
周氤接着:“还有,凶手在作案过程中脸上的面具不小心掉落了,当时他背对着我,所以我并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我妈看见了,她当时以非常震惊的语气说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
“是你!”周氤语速加快,“她说了‘是你’这两个字。”
周氤深吸一口气,继续:“她很震惊,似乎不敢相信是他,所以很大可能认识。”
江准沉吟片刻。
周氤立刻转身,拿起江准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掐我。”
江准照做,但他下不了狠手,只是稍微用力。
周氤疾声:“掐紧,将我往后面拖。”
江准视线一暗,还是照做了,他以凶手姿态掐紧周氤的脖子往后拖行。
瞬间,窒息感如洪水猛兽一般铺天盖地袭来。
周氤双脚不停在地上踢踏挣扎,努力回忆着案发那晚的细节。
凶手力气也大,用左手掐住周氤,并且挣扎过程中周氤也摸到了他的手。
手背粗糙,做惯了粗活,左手虎口处有伤疤的触感,同时左手中指第一节侧面指腹处有非常明显的厚茧。
办公室太小,江准又顾忌着周氤,只将她拖行了两三米便放下了。
周氤的脸涨得通红,刚呼吸道新鲜空气,捂着脖子不停咳嗽。
声音响彻了整个办公室。
但她脸上却浮出笑意,等咳嗽声止住后和江准比了下身高,最后,在江准眼睛处停下了。
“他比你矮,身高大概在你这里。”周氤说着皱眉,又往下了一些,落到江准鼻子之上,“到这里之间。”
“确定吗?”
周氤摇摇头:“不确定,只是个大概的估计,但根据我目测,他身高肯定在170以上。”
江准追问:“还有呢?”
“左手虎口有伤疤,左手中指第一节指腹侧面处有厚茧。”
“厚茧?”
“对!”
“只有这一处有吗?”
“嗯,”周氤非常肯定,“他的手背很粗糙,不像娇生惯养的人,但只有左手中指第一节指腹处有厚茧。”
“右手呢?”
“没摸到。”
“左手中指指腹侧面。”江准目光变得凛然。
手茧在医学上称为胼胝,是局部皮肤长期受压迫和摩擦出现的角质增厚的现象,摸上去会有坚硬的触感。
“中指指腹侧面这个位置比较特殊,要在此处出现厚茧,通常来说,应该是惯常用笔的人。”
周氤伸出手来左右互相抚摸了一下,她自己的右手指腹处也有厚茧。
周氤又摸了江准的,他右手中指的相同位置也有厚茧,两人都属于惯常用笔的人。
她尝试性问了一句:“会不会是个左撇子?”
“有可能。”
但周氤没摸到他右手的情况,因此也不太确定,但能确定的是,他的手既然能在那处留下厚茧,用左手写字的情况应该非常非常多。
江准声音低缓:“我们假定妈和凶手真的认识,从她的社交圈开始入手,寻找和你描述相符合的人。”
“我妈的社交圈?”周氤喃喃。
江准提醒:“首先确定了他是男性对吗?”
周氤郑重点头。
“第一,男同事。”
话音落下,周氤脑中也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何校长,刘主任,陈春华……
太多了,还有些或退休或离职了。
“第二,学校的工作人员,食堂,保安,保洁……”
“第三,教授过的所有男学生,案发时毕业的或者没毕业的。”
“第四,就是生活中可能会出现的人,比如她的老同学,或者学生家长,楼下买水果的,学校门口摆摊的,还有电工维修工管道工都有可能。”
周氤脑子渐渐乱了,她眉头紧蹙:“那太多了。”
“其实已经能排除很多了。”
江准看着面具又问:“面具从哪里来的?”
“就是江州唯一一家面具店,店家谁他店里原本一共有7个,在我之前卖出去6个,这是最后一个。”
“有购买记录吗?”
“07年以后购买的有记录,07年以前购买的没有,我提出想看07年后的购买记录,但那老板拒绝了我。”
“这个不是什么难事,穆野能搞定。”
他又语气犹疑着说了一句:“但时间跨度太大,购买记录不全,又只有个时间,仅凭这些完全无法再缩小嫌疑人范围。”
“那我们应该?”
“氤氤,突破口还是在你身上,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见过他的人。”
江准又说:“但现在还面临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江准凝视周氤,目光深沉:“如果凶手重新出现在你面前,在他很有可能身材发福或者暴瘦的情况下,你能通过身形身高动作姿势以及一些细节特征认出他吗?”
这个问题彻底将周氤问住了。
她嘴张了张,目光呆滞,怔怔地看着江准。
十年过去了,凶手可能早已改头换面,除了难以变矮以外,她现在所已知的一切特征都是能够改变或者消除的。
比如身高伤疤厚茧惯用手和走路姿势。
那么,就算凶手真的站在她面前,她还能认出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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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4:晋江文学城
周氤失神许久也没个答案。
手机铃声追魂夺命, 将周氤拉回现实。
张亚丽语速很快机关枪似的,用的是命令的口吻:“周氤,你带上江准来我们家吃饭啊, 我妈可一直惦记着这回事呢。”
她和江准领证这么久, 还一直没去拜访过周世梅,作为晚辈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周氤看了眼窗外天色,黯淡且阴霾笼罩, 时间已经不早了,还得买些礼品,今天过去肯定很不合适。
“你和大姨说, 我明天去。”
“那就明天来我家吃晚饭。”
“好。”周氤回答。
两人说着话, 电话那边突然有个熟悉的男音叫了声“张老师”,声音嘹亮且中气十足。
张亚丽急切应了一声, 连忙结束和周氤的对话:“就这么说好了啊, 对了周氤, 我这边还有事, 就先不和你讲了。”
她电话挂得匆忙, 听筒里的忙音“嘟嘟嘟”一阵急过一阵也不停歇。
江准扬眉:“张亚丽来的电话?”
周氤收拾好刚才的沮丧心情, 尾音扬起,带着些俏皮:“对啊, 是大姨让我带你回家见见, 顺便吃个饭。”?轻?吻?小?说?独?家?整?理?
江准眼尾深长,眸中带笑,用欣慰的语气, 说了两个字:“终于。”
周氤没理会他那两个字意思,眉心轻皱凑上去,问:“终于什么?”
“终于要正儿八经见家长了。”
周氤笑语道:“我大姨诶, 你都见过多少次了。”
“不同。”
“哪里不同?”
江准眸眼黑而深邃,但语气却颇有些黯然沮丧:“当然不同,以前没名没分。”
话音落下,周氤瞬间噤声,她面上有刻意的困惑之色,双手环抱神秘兮兮地盯了江准好几秒。
江准也不甘示弱,目光散漫却大胆迎视上去:“怎么一直看着我?”
“你变了。”
江准笑着,“怎么又说我变了,”停顿一下,“我从来不觉得我变了。”
“忘了?要不然我将你的罪状一一列举。”
江准无奈摊手:“洗耳恭听,我也想知道我在你这里犯了哪些罪。”
“多了去了!”周氤掰着手指头,义正言辞,“第一,高冷,以前和你说话,老是我一个人在那里说个不停,你心情好就回我几句,心情不好就‘嗯’几声,反正就是很敷衍。”
江准哑然失笑,他拉开椅子坐下,看着愤慨控诉的周氤,面容上的笑意更深。
周氤不知道,她每次和自己说话时,江准心情都好得不像话,并且对别人,他连“嗯”都懒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