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迁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语调轻柔地安抚她:“陈鹤迁是旧伤发作才会撒手人寰,与你无关。”
一股暖流灌入池珂心中,她抬眸望着鹤迁的脸,又一次迷失在那双脉脉的桃花眼中。
眼前的景象刺激到了‘林挽宁’,她喉间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整个皇陵一阵颤抖。
看到她周身渗出的黑气,池珂愕然,也终于知晓了所有的谜团。
原来那个私逃出魔界,杀害姜茗让他们遍寻无果的魔族,就是眼前的‘林挽宁’,真正的林挽宁也可能在回乡探望家人期间被她杀害。
“你的所作所为,我会告知你们的共主。”
‘林挽宁’冷哼一声,根本没把这个新共主放在眼里:“殿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没想到您会这样绝情。”
她的眼神怨愤中带着深情,怨愤是因为池珂1日日寸珖,深情则是对眼前的鹤迁。
鹤迁厌恶极了她,连眼神都不再给她,扶着池珂的肩膀便要离开。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林挽宁’立马着急起来:“殿下!您不是要带我去见共主吗!”
鹤迁头也不回:“我只会告知他,怎么做是他的事。”
“殿下!”
任凭‘林挽宁’再怎么嘶吼呼喊,鹤迁也没有回头,处心积虑换来这些年的徒有其名,陈鹤迁离世的那一瞬间,她便是连正妻这个用来自欺欺人的名声也没有了。
☆、第四十六章
魔界比池珂想象中更加荒凉, 两人到时天上下着黑色的细雨,黑雨降落的地方土地都被腐蚀,魑魅河上泛着油光, 漂浮着一条又一条魑魅鱼的尸体。
这传说中生存能力极强能在魑魅河最深处生活的物种,终究也没能敌过环境的恶化和黑雨的腐蚀。
鹤迁说这黑雨有些像是凶兽梵熊的唾液,有着极强的腐蚀性, 可在顷刻间将人骨化为水。
魔族百姓躲在各自的家中,屋外的结界勉强保护她们不受黑雨的侵蚀,这些结界都出自一人之手, 要支撑大大小小几百个结界,肯定是耗了不少的精力。
在魔族宫殿见到虚弱地歇在床上的宗泗, 印证了她这一想法。
他连起身都费劲, 却还有心情调侃:“殿下您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了, 今天可是飞升大会,您不应该忙得很吗?”
“你族里的人犯了事, 自然要来找你。”
宗泗瞳孔猛地一沉:“找到杀害姜茗的人了?”
他本来还抱着那人或许不是魔族人的期待,但是鹤迁无比确认的点头, 宗泗无力地瘫倒在床榻:“是我监管不力,最近因为蛮荒的事情忙的一塌糊涂,魔界也乱的不成样子了。”
“蛮荒的事情, 你应该告诉本座。”
“呵,我不是没去天界寻过你,但是你也知道, 你们天族人自诩清高看不起我们魔族,那时你又要去历劫,天门的看守不由分说便把我赶了回来。”
鹤迁挑眉:“大可不必把锅都推到天门看守身上,你连天牢都敢闯, 若是真想见我,难道还过不了一个天门?”
宗泗干笑:“我不去见你,是因为我有更好的办法,不需要劳烦你。”
“你说池珂?”
宗泗打量着鹤迁,在空气中轻嗅两下:“你身上有池珂的气味,她也来魔界了,却没来见我。”
鹤迁道:“我不想让她见到你。”
宗泗笑笑:“没想到啊,早知道你这么轻易便会坠入爱河,当时就该让池珂去勾引你,说不定整个天界都是我的了。”
“她若是想,我会把天界都交给她。”鹤迁坦然道,“但我知道她对这些东西无意,她不是你。”
宗泗瞳孔一缩,眼中半分震惊半分怀疑,揶揄道:“我不信你真的会把天界都交给她,你们才相识了几年……”
“这就是你我之前的区别。”鹤迁唇角不经意地调笑,“我会成为她的依靠,而你,纵使与她相识数百年,也不过是个……故友。”
宗泗愕然,眼神闪烁,但很快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殿下您别忘了,她现在可是忘了那段记忆,你有没有想过那时她是怎么想的呢,或许她根本不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确定她想相伴一生的人绝对不是你。不过,你既然这样说了……”鹤迁眼神犀利,声音又冷又狠的砸向宗泗,“她失忆果然和你有关。”
“我承认和我有关,但是殿下……”宗泗笑道,“您怎么就不提,这药可能是她自己喝的呢?”
鹤迁一直平静的眼眸因他这句话有了些许的波动,宗泗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站起身来,表情严肃地向鹤迁行了个礼:“殿下,宗泗有愧于殿下。”
“本座知道,这事不在你。”
虽然陈鹤迁在命册中就该早亡,但是池珂已经受司命之托干预了命册的进行,按理来说陈鹤迁应该寿终正寝才对,却年纪轻轻就离世。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旧伤,那只是说出来安慰池珂的幌子,致使陈鹤迁死亡的,是他身体里的□□。
这毒药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他对于池珂的思念之毒,但是真正致命的,却是他在江南受伤时吃的那枚出自宗泗之手解药。
鹤迁历劫归来后司命向他主动坦白请罪,鹤迁也让他在天门前诵读自己的话本七天七夜作为擅自更改命册惩罚。
“这件事是司命欠你的人情,也是你欠陈鹤迁的人情,与本座无关。”
那时的陈鹤迁已经为了池珂伤心欲绝,埋在他身体里的毒药反而是帮了他,不然他也不会早日回归天界,见到池珂。
鹤迁的坦然让宗泗送了一口气:“多谢殿下谅解。”
“实不相瞒,这药池珂那小丫头也吃了一颗,我当时信誓旦旦地说里面没毒,现在想来确实有些愧疚。”
“……”
宗泗没想到这句话会成为他和司命的催命符,看着鹤迁瞬间变黑的脸色,宗泗刚放下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鹤迁手指轻叩着腰间的青色玉佩,嘴角明明带着浅笑,却让宗泗不寒而栗。
司命仙君,对不起了,如果有机会,希望还能看到你写话本。
“这药是用什么材料配制成的,有哪些是有毒性的,一一给我列出来。”
宗泗轻咳两声叫来了宗淙,在鹤迁强大气场的压迫下,宗淙浑身颤抖着写完了药方:“这、这药是可以治病的,只是其中加了一味毒药,对凡人的身体有害,池姐姐是、是妖怪,应该……”
宗泗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宗淙在鹤迁爆发前闭上了嘴。
药方被鹤迁拿走,两人长舒一口气,宗淙有些后怕地问道:“天君他反应为何如此之大,池珂她是妖怪,这些东西不会伤她性命的。”
“不会伤她性命,但是会伤身。”池珂在修补结界时忽然晕倒,或许也是因为药性发作。
有些事他不得不承认,他不如鹤迁,不光是在法术和谋略上。
……
鹤迁进入魔族大殿时,黑雨停了,但太阳依然隐匿在乌云之中,透过缝隙将几道细微的光洒向魔界大地,却无法驱散笼罩在人心头的黑暗。
从他们踏入魔界开始,池珂便感觉到有数双眼睛在暗中观察着他们,鹤迁离开后,池珂发现了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钟促。
他反复确认鹤迁不在后,才向池珂走了过来。
池珂不记得这个人,但是他身上的味道让她有些熟悉,便推测出这人她上次来魔界时应该见过。
“我是那日带您进来的钟促。”
钟促又自我介绍一遍,池珂勉强确认了他的身份:“你有什么事情吗?”
闻言,钟促面露难色:宗泗已经告诉他们蛮荒结界出现裂缝的事情,也告诉了他们是池珂修好了结界,众人把池珂奉为神邸。
相比于天界那些自诩清高实则盲目自大刚愎自用的‘神仙’,他们对池珂的景仰是发自内心的。
但当池珂和那个男人出现在魔界时,他们又对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仰产生了怀疑。
魔界景仰的对象,怎么能和天界的天君走在一起?
魔界与天界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从神魔大战之前两族便纷争不断,且魔族一直处在被打压的地位。天界风头无两甚至掌管六界。
表面上说着要与魔界修好,但魔界曾经的战神还在他们的手中作为俘虏,宗泗找寻过数次,却连关押之处都没找到。
压下心底的疑问,钟促向池珂说明来意:自从结界修好之后,他们的处境好了许多,虽然偶尔会下起黑雨,但至少不用再夜夜听着凶兽的嘶吼入眠。
“蛮荒结界已经被共主大人列为了禁地,没有他的命令不得靠近。”说着钟促面露难色,“我朋友失踪了,我找遍了魔界都没有他们的踪迹,我怀疑他们偷溜进了禁地。”
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都做过杀敌立功保卫疆土的英雄梦,禁地初设之时他们还主动去宗泗面前请求看守,但是被宗泗派了精卫,拒绝了他们。
那事两天之后钟促便再没见到过他们,他很担心他们会一时热血上头溜进禁地。
“姑娘,您是共主大人的朋友,也是魔族的贵客,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帮我去禁地找找?”
钟促说的真诚,池珂也刚好要去结界周围查探,便答应下来:“我不清楚禁地的情况,只能帮你查探,如果他们真的1日日寸珖触犯了条令私自进了禁地宗泗要责罚,我可保不住他们。”
“谢谢姑娘,后果我们自己来承担,多谢姑娘。”
钟促连声道谢,声称会在两人初见的地方等着她,话音刚落鹤迁便从大殿走了出来,神色很是不好,钟促心中一惊,脚底抹油一般迅速消失在池珂的面前。
池珂把鹤迁带到了她以前的住所,她走后这里便空置了数百年,宗泗一直派人打扫着,即便经历过大战依然是整洁如初。
“‘林挽宁’的真实身份找到了吗?”池珂问道。
鹤迁面色阴沉的摇摇头,宗泗给他看了这些日子他统计的名册,没有符合条件的,不排除她是随着宗强叛逃出去的那一伙人。
“这样一来就要先找宗强了。”池珂若有所思,若是动用天界的力量,说不定能早点找到宗强,“他现在在外潜逃,无论是对魔界还是对六界都不是什么好事。”
鹤迁并没有把宗强放在眼里:“他们魔界的人,让他们自己找。”
说着,鹤迁一把将池珂拉进他的怀里,两只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池珂只觉得一股纯洁温暖的真气在体内缓缓流动,游走在她的血管中,洗涤着她的血液。
这股真气如鹤迁一般霸道又温柔,在她体内游窜,像是在找些什么,池珂觉得不好意思想要推开他,双手却被鹤迁牢牢地禁锢着:“别动,我在给你疗伤。”
话音刚落,池珂忽然觉得心口一哽,随着几声重重的咳嗽声,她吐出一口黑血来。
“好了,毒素已经被逼出来了。”鹤迁抱着她停顿了片刻,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
池珂望着那滩血迹怔愣片刻,忽的想起了什么,表情一瞬间变得愤怒:“宗泗他在解药里下了毒?!”
鹤迁眨眨眼,算是默认。
“说好的他给我解药我随他回魔界,他居然给我毒药,还眼睁睁看着我吃了下去!”
池珂心中愤怒无比,她后来虽然有不回魔界的心思,却没想到宗泗真的会拿人命来开玩笑。
“那陈鹤迁他……”
池珂眼底蓄起了泪水,终究还是她害了陈鹤迁。
“这不怪你。”鹤迁趁机再次拥她入怀,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微凉的指尖触及她的脸颊,宽厚的手掌托着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眼眸,“是药配方出了问题,虽然有治病救急的药效,但是对人类的身体来说却是□□。这药虽然不会伤害你,但是留在体内也不是什么好事。”
鹤迁刻意隐瞒了司命和宗泗合起伙来设计他的事实,倒不是为了宗泗开脱,只是不想让池珂对他心存愧疚。
“宗泗那个混蛋,枉我后来还回了魔界。”池珂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大殿把虚弱的宗泗抡起来打一顿。
“其实也不是全无坏处。”鹤迁笑道,“若不是他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担心我,竟然会为了我吞药威胁宗泗。”
“这……我是怕你死了赖账。”
“陈鹤迁早一点魂归西天,你不是能更早一步成仙吗?”
池珂红着耳朵狡辩:“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历劫之后会不会忘了我,当然不能让你那么轻易就死了。”
鹤迁笑而不语,池珂愈发觉得难为情了。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啊啊!
为了找到那段她失去的记忆,池珂决定去蛮荒结界一趟,她坚信是肯定是在那边发生了什么她才会失去记忆。
“我在昏迷的时候,梦见了一个人,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很漂亮。”
“蓝色眼睛?”鹤迁重复了一遍,“我似乎在典籍中看到过,有一种古兽的眼睛便是蓝色的。”
那个梦境可能关乎池珂的身世,但鹤迁也只是匆匆一瞥,里面写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需要回去翻找。
池珂也不急,她当了千年的野妖怪,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什么品种,她现在只想找回姜茗死后的那段记忆,并且她坚信那段记忆的丢失肯定和那双蓝色眼睛有关。
鹤迁:“……”
洗魂汤也不是没有解药,但鹤迁还没有想好,如果池珂真的恢复了那段记忆,该会怎样回应自己的感情。
“既然如此,我便陪你去结界一趟。”
池珂抬眸,撞进鹤迁含笑的眼眸,霎时又有些愣神,也陷入到对自己的怀疑中:她不会真的见色起意对鹤迁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