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过去,言凌春口吻还是一如既往理所当然。她说:“是的,我确定。”
“你才认识那个人几天?”
言凌春笑了,她单手托着脸,密长睫毛敛出水一样的笑。她眉眼很漂亮,像羽毛一样柔软又像杂草一样尖锐,唇角翘起时唇边有一颗小小的梨涡。她唤他的名字:“照宣,当初我认识你也只要三天时间呀,你忘了吗?”
照宣问:“那他也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吗?”
言凌春唇边笑意敛去了一分,她问:“我以前什么事?喜欢过我老师的事情吗?我喜欢过的人那么多,个个都来问累不累?再说了,就算问,能问出什么?这些人和他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我现在不喜欢他们,只喜欢他。”
“没有别的更多的区别了,在我这里,你们所有人的区别,只有一个,那就是,是否被我喜欢。”
“啪嗒——”
汤勺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惊得两桌人都停了动作。
萧煜第一反应是检查陈佳肴有没有伤到,陈佳肴眨了眨眼睛,低头之际耳边的长发落下,一层遮掩,仿佛都听不真切身后的声音。
她隐约听到言凌春跟照宣道别,然后说一句“离婚协议我会派人送到家里,你放心,我不会带走什么的”,然后转身走了。
服务生过来打扫陈佳肴脚下的碎片,陈佳肴动作匆匆地站起身,她侧身看向门口的方向,看到言凌春在出门前一刻与那寸头男挽在一起,两个人都笑着,走出了餐厅。
陈佳肴的位置靠窗,刚好看到言凌春和寸头男人从她面前走过去。大概是她目光太过直接,引得言凌春扭头看过来,寸头男也看了过来。陈佳肴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目视着言凌春眸含疑惑地与她擦肩而过。
直到耳边传来服务生的声音,陈佳肴才轻眨眼睛,敛去了眸中的情绪。她重新坐在椅子上,拿起勺子时手腕有些颤。
萧煜看了她一眼,又穿过她看了眼她身后的男人。他问:“好像是一件离婚案。”
陈佳肴“嗯”了一声,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甚至开玩笑一般小声说:“一般这种情况都会分割财产吧。”
她压低声音的时候表情也跟着有些小心翼翼,看上去有些可爱。萧煜被她可爱到,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说:“其实财产利益都很好分割,最难处理的是小孩子。”
陈佳肴垂下眼睫,唇边一抹淡笑说:“这个倒不用为他们出谋划策,他们肯定没有小孩。”
“你怎么知道?”萧煜问。
陈佳肴随口一说:“猜的。”
吃过饭,陈佳肴顺手扫了桌角的二维码买单,萧煜阻拦不成只能说等陈佳肴入职再请她。
陈佳肴爽快说:“好呀。”
萧煜起身,“我去趟洗手间,辛苦帮我看一下包?”
陈佳肴笑着说:“去吧。”
萧煜前脚离开,陈佳肴脸上轻松尽数褪去。她心思全在自己身后的照宣身上,她知道照宣还没走,尽管他一直没发出声音。
耳边有小孩的吵闹声,也有男人女人的闲谈声,可陈佳肴却只听得到头顶的钟表针移动的声音。
——哒——哒——哒。
秒针转了半周,陈佳肴从旁边餐巾纸盒里抽出一张纸,然后起身走到照宣的桌子旁边。
照宣在低头看手机,他手指未动,好像只是在看手机上的什么信息。
陈佳肴手指落在他桌面上敲两下,引得照宣抬起头。陈佳肴这才看到照宣不仅气质温润,眼睛也平淡如秋湖,有些凉,但是没什么攻击性。
“您好?”照宣主动开口。
陈佳肴说:“您好,您身上带的有笔吗?”
照宣还真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他递给陈佳肴,唇边始终挂着淡笑。
陈佳肴接过,在餐巾纸上写上自己的电话和姓氏,她边写边说,一直没抬头,“很抱歉刚刚听到您和您……现在太太的对话,我很快就是一名律师,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后续有什么想要咨询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照宣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也没表现出被冒犯的意愤怒,依然笑着说:“你看上去很年轻。”
陈佳肴说:“这并不影响我的专业能力。”
“你能帮到我什么?”照宣问。
陈佳肴反问:“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照宣笑了,他伸手拿了旁边一根手杖,缓缓站了起来。
陈佳肴一愣,这才发现他腿上好像有疾。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着照宣对她笑说:“除了她那些公司,不管是车,房,还是其他店面,她全都白送给我,就连公司的股份也送我几个点,你说,我还需要什么?”
“陈佳肴?”
眼前一只手挥过,陈佳肴眼波轻闪,回过神。原本模糊的视线聚焦,陈佳肴缓缓将视线移到旁边人脸上,有些迟钝地“嗯?”了一声。
萧煜手里还拎着电脑包,他笑问:“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陈佳肴摇摇头说:“没什么。”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路边停车点,虽然时间很晚了,但是萧煜还要回事务所加班。他提前叫好了车,车子已经到了。走之前,他跟陈佳肴说:“谢谢你下午那个视频,给我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
陈佳肴笑笑说:“应该的。”
司机已经等了一会儿,不方便再等,萧煜只能挥挥手上车。车子离去,陈佳肴目光顺着看向夜晚的另一头,霓虹灯攀缠着商厦,车灯簇拥,浓墨重彩构建出一段夜生活。
曾经没有置身处地的时候,陈佳肴不觉得自己在澳洲的生活枯燥。如今她站在繁华的城市中心,晚上八点半的冷风和灯光一同照在她身上,她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
仿佛在这一瞬间,她才真的回到了平城。
她慢吞吞沿着街边走,没了萧煜的打扰,她思绪再次飘走——
她想起照宣离开前跟她说:“帮不上忙没关系,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陈佳肴过去在平城的人脉网浅薄得可怜,她根本不需要搜刮,就能确定她不认识照宣,也没见过。
难道是在澳洲见过的吗?
那她在澳洲可见过太多人了,也服务过太多人了,即便她有心记,也不能全部都记住。
想了整一条街也没能想起什么,夜晚温度渐低,苍穹垂下,陈佳肴觉得冷了,便打车回了酒店。
陈佳肴进了房间就脱了外套,她一身轻松地往床边走,准备躺下时目光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一颗苹果。
这是一家国际酒店,服务一直很好,各个节日都会送上小礼物。平安夜没有比送苹果更划算且合适的了。苹果上还贴了一张标签,便签语言印了很多种,陈佳肴一眼扫过去就认出了中英日韩法五种。
她拿过来放在掌心托着,对着灯光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角度很偏,除了苹果和毛衣袖口几乎没露出什么更多信息量。灯光偏黄,照在人冷白的皮肤上增添了一丝暖色,也照得陈佳肴半透明乳白色的指甲更加温柔。
照片不用修,陈佳肴盘腿坐在床上,点开微信发了一条朋友圈,文案只有寥寥一个苹果符号。
这些年陈佳肴朋友圈一直在更新,但是大多数都没有暴露太多信息,偶尔是一张日晕照,偶尔是一张美食照。她不爱照全图,每次都只是分享一个角落。
人脉拓展以后,微信好友列表也一直在更新,随便发一个朋友圈都有很多人点赞。这些人有的和她是同学,有的只是一面之缘,加微信的原因后来都忘了。
所以陈佳肴一般发完朋友圈就不怎么管后续了。
今天也一样,她发完把手机往床上一放,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再次折返床上时,顺手直接关了灯,翻身钻进被窝里,她摸索了半天摸到手机,眯着眼睛准备把手机光调到最暗,忽然瞥见自己刚刚发完的那条朋友圈下点赞栏有一个小小的头像。
她一顿,眼眸微瞠。
拇指轻划手机屏幕,页面瞬间拉到最新,“朋友的新动态”上面一栏显示通知。
陈佳肴点进去,在一群熟悉陌生的姓名昵称中精准找到那个头像。
周先生。
下面跟了一个小小的、灰蓝色的心形标志。
第49章 偏袒
为了防止有人屏蔽作话, 或者没注意,在这里通知一下:
47和48重新修改了,没看过的需要重新看。如果刷新不出来, 建议从46转接,页面会自动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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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佳肴的记忆中, 周延礼的朋友圈更新频率并不活跃。早些时候陈佳肴还会每天定时定点刷新朋友圈,每次一定要刷新到上一次刷新的地方, 以免错过周延礼的更新。这样其实很耗费时间,她大可以直接点进周延礼朋友圈看, 可是她有自己的倔强。
后来倔强败在想念和忙碌面前。
她太忙了, 别说刷朋友圈的时间, 回信息的时间都要靠挤。于是不再自欺欺人, 直接每天在回家的路上点开周延礼的朋友圈看看。
后来……她好像不知怎么就忘记看了, 然后就不看了。
距离上次看周延礼的朋友圈, 陈佳肴记不太清楚是什么时候了。她回过神,目光重新落回手机屏幕上。
周延礼给她朋友圈的点赞时间是二十五分钟前,距离她发完朋友圈只过两分钟。
明天周一, 现在又快十点了,他是正准备睡了, 还是刚从什么场合回来?
陈佳肴抱着手机呆了一会儿, 没再像从前那样反反复复看他的朋友圈, 或者是返回聊天页面反复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她很快退出互动通知栏,随手刷了下今天的朋友圈。
今天周日,又是平安夜,朋友圈显然比平时丰富精彩很多。
刷着刷着,陈佳肴看到童飒在一个小时前也发了一条朋友圈,紧跟着她又看到尤点点和陈稳也更新了一条。虽然配的照片和文案都不一样, 但是陈佳肴还是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在聚餐,聚餐结束准备去看电影。
陈佳肴把他们的照片都放大看了一遍,才给每个人都点了赞,然后默默退出了朋友圈。
累了一整天,陈佳肴很早就乏了,她把手机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几乎是眼一闭就睡着了。
陈佳肴这几年出入活动习惯了酒店的枕被,有时候在酒店反而能睡得更好。
早上六点半,陈佳肴被闹钟叫醒。她打了个呵欠起身去洗漱,在卫生间化好妆才出来。出来以后也没看手机有没有消息,直接把手机装进包里就走了。
她跟萧煜约的是早上九点。八点半,陈佳肴坐进事务所楼下的便利超市里。她随便买了份早餐,坐在可供餐桌旁吃饭。吃饭的时候刷了下手机,才看到“废物群”已经炸了99+的消息。
陈佳肴愣了下,想起来上次这个群一下子弹出那么多消息还是两年前的春节。当时她刚出国没多久,饮食不习惯,童飒他们老爱在群里发些美食图片。那个时候陈佳肴也没有忙到脚不沾地的地步,偶尔会跟他们在群里聊些国外的生活。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忙到回不了消息了,每次都是很晚了才在群里发一句“我刚回来”,或者特别早的时候抱怨一句“我出门啦,好困哦”。
他们的四季和时间都是颠倒的,能聊出交集的话题越来越少。
渐渐地,群就没什么消息了。
如今冷不丁忽然弹出那么多消息,陈佳肴居然没觉得哪里突兀,好像他们昨天才刚刚彻夜聊过天一样。
她笑了笑,都没翻看聊天记录,直接在里面发一句:你们半夜不睡觉聊什么呢?
尤点点和陈稳今年大四,还在学校,张小峰虽然大三,但是因为选择了医学专业,所以每天大把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童飒两年前结束化疗,病情基本痊愈,后面一直在家躺吃躺喝。
所以在这个冬天的大早上,能回消息的只有宗健一个人。他也不废话,上来直接问:你回国了?
陈佳肴一愣,随手翻了下聊天记录。这才看到他们几个人昨晚已经把她那条朋友圈研究个透彻,从苹果品种分析到穿着的毛衣,包括便签上的字迹都没放过。
陈佳肴看到童飒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他妈的回国了!这行书写那么标准我不信是外国人写的!
尤点点跟着起哄:是毛衣啊各位!你们知道现在澳洲多少度吗?三十五!三十五度穿毛衣?她疯了还是澳洲疯了?
陈稳:别叨叨了,直接@本人出来不行吗?
童飒:已发私信,没回,肯定是睡了。
宗健:如果是刚回国,那么累,确实要早睡。
张小峰:明天再问吧,我也睡了。
说着明天再问,几个人还是在群里发了一堆有的没的。陈佳肴看到尤点点发了一张她和童飒的合照,吐槽陈稳拍照技术差。陈稳毫无求生欲地说是她自己身高不够,只能靠刁钻的角度来拯救。童飒听不下去了说有别人不嫌弃她身高,陈稳瞬间启动雷达,各种追问是哪个没品货色觊觎他的童养媳。
之后话题层出不穷,陈佳肴仿佛在一个晚上的聊天记录中补全了她对他们这些年所有信息的缺失。
补完课,陈佳肴乖乖回了句:嗯,回国了。
然后发了个一个定位过去。
宗健看到以后回了一个字:行。
陈佳肴读出他的不悦,发了个认错卖萌的表情包说:临时决定回来的,昨天一直在忙工作。
宗健说:你留着跟飒姐解释吧。
陈佳肴:……
解释也不能现在解释了,陈佳肴看了眼时间,回了句“等我忙完再回你们”,然后快速吃完早饭,离开前拿出口红补了个唇妆。
虽然是跟萧煜约好的,但是进了事务所还是前台招呼的陈佳肴。大概是内部提前通知过,陈佳肴只报了名字前台就直接带她找了带教律师。
陈佳肴的带教律师是靳律的本科同门师姐,姓戴。主做非诉业务,在公司并购,境外投资和创业投资这些领域尤为专业。之前在飞机上靳律就跟陈佳肴聊过戴律,说她专业能力极强,毕业至今已经有超过十五年的从业经验,早年主要就职于欧洲一流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