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有了欧洲法国的先入为主,陈佳肴想象中戴律肯定是一个知性优雅的女人,见了面才发现她不管是面向还是气质都更偏东方的温婉。只看外表,很难想象她是一个做非诉的律师。
“靳律说你看上去像水,我还以为他在夸张。”戴律看到陈佳肴笑笑,示意她坐。
陈佳肴说:“他说你像云。”
戴律笑:“然后呢?”
陈佳肴说:“没有然后了,不过云这个东西看似轻飘柔软,实则巨大绵密且厚重,我觉得他是在夸你能力强。”
戴律挺意外地点点头,“其实他还有一个意思。”
陈佳肴问:“什么?”
戴律说:“云是水聚集而成的,希望你不要辜负他对你的看重哦。”
陈佳肴说:“不会的。”
手续是人事带着办的,陈佳肴跟着人事去领工牌和门禁卡,路过一个小办公室的时候,透过门的缝隙她看到萧煜坐在里面,跟萧煜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西装,侧身坐着,落地窗光很强,陈佳肴看不太清楚他的五官面貌,只是冲萧煜点点头算打了招呼。
萧煜主做民事,跟她涉足的领域不一样,带教律师也不是同一个人。
法学这种专业性极强的专业,一旦入职工作就会发现每一块领域都划分得很细。因为事关重大,涉及广泛,不管是社会还是具体案件的当事人,他们都希望你能抬手就碰到领域的天花板。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足够放心地把一切托付给你。
人事小姐姐注意到陈佳肴的动作,笑着说:“萧律以后可总算有人陪着吃饭加班了。”
陈佳肴笑问:“公司经常加班吗?”
人事回答得很机智,“公司当然不主张加班。”
那就是没有加班费的意思了。
陈佳肴笑笑,也不怎么在意这块。因为杰行这种国内外都排得上名号的律师事务所,能给予的从来不单纯只是薪资。
陈佳肴前脚刚走,萧煜就默默收回了目光。他刚一凝神,就对上了邢律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邢律笑着问:“是不是小陈来了?”
萧煜点点头,“对。”
正事已经聊完,聊点别的也无可厚非。
旁边周家也听到这话翘起二郎腿,坐姿有些松散地问:“怎么?招到韭菜了?”
邢律“啧”了一声:“会不会说话,什么叫韭菜?人家是澳洲回来的袋鼠。”
萧煜想了下陈佳肴的脸,代入一下袋鼠的憨萌姿态,没忍住笑出声。
周家也对什么韭菜袋鼠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大早上被拽过来交接资料已经够烦了,要不是邢律是长辈,他才不来。
更烦的是楼下还有一个祖宗等着。
他站起身,“行了,你们继续聊你们的袋鼠吧。资料全放这了,以后别找我了,一个破案子烦死了。”
邢律骂了一句“狗脾气”。
周家也早就被骂习惯了,充耳不闻推门离开。
他径直走向大门,红外线自动滑轨门感应到人体体温缓缓打开,周家也正要迈步走,忽然余光瞥见旁边走过来一个女生。
他偏头去看,只见女生穿着浅色大衣,同色系短靴,头发很长,戴工牌的时候绳子似乎跟头发缠在了一起,她正低着头摆弄颈后的头发,结果因为没注意手里的文件又掉在了地上。
嘿。还真是新人啊。
不过已婚人士周家也对帮助小姑娘没什么兴趣,更何况人事小姐姐已经过去帮忙了。
于是周家也收回目光,心安理得地离开。
自动门缓缓关上,周家也隐约听见那女生跟人事道谢,声音有点熟悉,但又让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等电梯的时候,周家也又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判定这姑娘声音比较大众,然后踏进了电梯。
这个时间点正是上班高峰期,电梯上行困难,下行却非常顺利。
周家也抵达一楼,走过大厅,直奔路边的停车点。
他猛地打开车门,跳进去的同时扭头看向旁边副驾驶的男人,“周教授,还行不?能撑进医院不?”
周延礼本来在假寐,闻声睁开眼。眼皮因为困倦折出一道很深的痕迹,显得他眉眼更加深邃不可窥视。
刚刚周家也车门大开大合,车厢灌进来冷风,惹得周延礼喉间不适,又低咳了两声。咳完才说:“不用,直接去学校。”
他一咳嗽周家也就心慌,连忙问:“你行不行了?到底吃药了没啊?要不真去医院看看吧,别去学校了,一群大学生,离了老师还不能活啊?”
周延礼是前段时间染上的流感,原因是大冬天淋了一场雨。那天雨来得突然,他没开车,打车又打不到,最后坐的公交车。学校门口就是公交站,坐车还算方便,但是家门口最近的公交站却有些距离。
周延礼一路淋回家,当晚没怎么在意地洗了澡就睡了,第二天直接高烧三十八度,后面断断续续烧了三五天才完全退烧。
但是咳嗽却还一直持续到现在。
不过发烧周延礼都不在意,咳嗽怎么会在意,他看都不看周家也,直接说:“别烦我。”
周家也撇撇嘴,看到置物柜里放着周延礼的手机。他伸手拿了,解锁的时候直接拿周延礼的拇指戳了下。
周延礼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周家也动作没阻止,也没问。
他知道周家也不敢拿他手机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周家也确实不敢做什么,他只是想问问百度三十岁的男人会不会被流感折磨出什么更严重的并发症来,结果看到最新历史搜索,愣了一下。
他盯着搜索词条看了几秒,扭头看向周延礼,好奇问:“你搜澳洲天气干嘛?准备去澳洲啊?”
下一秒,手机被周教授伸手拿走。
他脸色依旧不怎么好,但是周家也也分不清这些“不好”是情绪不好还是精神不好。
然后就听到周教授没什么情绪地说:“闭嘴,开车。”
“……哦。”
第50章 偏袒
严重的睡眠不足加尚未痊愈的流感, 导致周延礼半昏半睡了一路。车里开足了暖气,时间长了有些闷,周延礼拧着眉从混沌的梦中醒来, 他抬手开窗,冷风瞬间灌进车厢, 吞噬了半厢热气。
周家也之前脱了外套,冷不丁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他缩了缩脖子, 扭头看向周延礼,说:“你能别拖着半残的身体又吹暖气又吹冷风的不?”
周延礼没说话, 只是偏头看着窗外。他眼睛眯得狭长, 乌密的眼睫遮挡了眸中所有情绪。从侧面看去, 他下颌线清晰深刻, 在隆冬腊月里多少显得有些清瘦。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 明明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眉眼间却好像藏了几分落寞。
周家也脑补了一下他家小叔的晚年生活,忍不住感慨一声:“小叔啊,你要不还是讨个老婆吧, 不然以后老了生病了,多惨啊。”
周延礼难得没让周家也闭嘴, 甚至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 闲谈一般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婶婶。”
他声音被风吹得沙哑得厉害, 说完又低咳了几声。
这话题比要不要去医院有意思多了,周家也认真思考了下,还真顺杆往上爬说:“活泼的吧,最起码话要比你多是不是,不然你们俩在家演默片吗?身体也要健康,最好是北方姑娘, 这样才能照顾你这个老男人。职业的话,医生怎么样?不行,医生太忙了,净照顾别人去了。要不也做老师吧,夫妻二人时间统一有助于家庭和谐。”
周延礼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溢出似笑非笑,“怎么?你还接手过夫妻因为双方时间不统一而离婚的案子?”
“目前没有。”周家也说,“但是你看看我老婆,再看看我,我俩忙起来连要孩子的时间都没有。”
“警察忙有谅可原,毕竟没人会挑时间犯罪,你一个律师,出庭时间不都提前安排的?”
“出庭时间安排好的,出庭之前的流程可没人给你规定具体时间。”周家也说,“总结:越快越好。”
“那非诉呢?”周延礼似是随口一问。
周家也说:“非诉等于挣大钱,你见过哪个挣大钱的不忙?”
周延礼意味不明笑一声,低低说一句:“挺好。”
“?”周家也有点懵,前后关联一下问,“什么意思?你要找律师做老婆啊?不好吧,女律师性格都很差的,而且比你还凶,你俩是过日子还是比谁讲话更刻薄?”
周延礼闻声睨了他一眼,声音更哑地说了句:“那全听你的?”
周家也:“……不敢,您随意。非诉律师挺好的,能挣钱,就怕人家嫌弃你工资低瞧不上你。”
周延礼又睨了他一眼。
周家也忽然想起什么,低骂了一声“操”,“行,门当户对,加油。”
此时抵达学校门口,周延礼坐起身整理了外套,下车前低低一声:“嗯。”
直到周延礼走远,周家也才后知后觉震惊:嗯?!他是“嗯!”了一声吗?
陈佳肴新入职,有一堆事情要忙,虽然很多事情都已经在数次法律援助活动中得心应手,但一件一件做起来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下午两点,陈佳肴手头刚结束一份翻译。她早上吃的就不多,一上午忙得头昏脑涨,这会儿饿得只能拿杯子喝水,结果杯子端起来才发现水也没有了。无奈叹气放下,刚放下眼前就走过来一个人。
陈佳肴抬头,看到是萧煜。
萧煜笑笑问:“吃饭去?”
陈佳肴看了眼时间,点头起身。
公司食堂在三楼,此时已经错过了午饭的点,人不算多,但是也不算少。
陈佳肴在萧煜的介绍下排队一家韩国石锅拌饭,她一边转动手腕一边问:“你怎么也吃那么晚?”
“我也刚忙完。”萧煜注意到她的动作,问,“手腕疼啊?”
陈佳肴摇头,“不疼,就是有点乏。”
不知道是不是饿太久了,真等饭摆到面前,陈佳肴反而吃不下了。她拿勺子在碗里戳来戳去,就是没往嘴里送一口。引得萧煜频频看她,最后忍不住说句:“我说你怎么那么瘦,原来是挑食啊。”
陈佳肴“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这样可能会影响萧煜的食欲,有些抱歉地说:“不是挑食,就是可能饿过了吧,不想吃了。”
萧煜理解地点头,“确实,不过多少还是吃一点吧,不然下午时间那么长,肯定要饿。”
萧煜不愧是“前辈”,所言极是。陈佳肴在下午四点的时候感觉自己快饿昏了头,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所有有关于食品的英文单词在她眼前一过变成了一张张秀色可餐的图片。偏偏这个时候“废物群”里,刚起的尤点点还拍了一份自己的“早饭”——肥牛云南米线。
陈佳肴只匆匆扫了一眼,立刻满口生津。她痛苦地喝了口水,发一句:退群了。
尤点点秒回:你还有脸退群?你以为我们不想把你踢出去吗?
陈佳肴:……
立刻抬手拍一张自己工位上的资料发过去说:我好忙,下班再说吧。
陈佳肴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却不想还是被陈稳看到了电脑左下角印刻的“杰行”。
陈稳:杰行?你在杰行?
尤点点:?
尤点点:是我知道的那个杰行不?
陈稳:是的。
尤点点:靠!你出息了啊小佳肴!
陈佳肴大大方方发过去一个小孩得意比剪刀手的表情包,然后说:我先忙了,周末有时间一起吃饭。
这时陈稳说:别周末了,就今晚吧。
陈佳肴:你们有时间?
她记得尤点点的学校离这边很远,今天又是圣诞节,晚上吃完饭再回去都不知道有没有车。而且这么突然地安排,张小峰和童飒宗健他们也不见得有时间。
宗健:我在附近,晚上一起吃饭?
陈佳肴愣了下,没拒绝。
五点半左右,陈佳肴收到宗健发来的私信,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忙完。
陈佳肴打字的时间都没有,借着去洗手间洗手的空隙给他发了语音说:“我估计要八/九点了,会不会太晚啊,你如果有事我们改天约也行。”
宗健直接问她:那你晚饭几点吃?
陈佳肴苦哈哈地回:大概没有时间吃了。
半个小时后,陈佳肴从前台那儿收到一份外卖,是寿司和蔬菜汁,吃起来能挡饿,又不会太耽误忙工作。
陈佳肴抽空给宗健说了句“谢谢”,对方跟她说:你先忙,忙完告诉我。
陈佳肴看着手机愣了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
晚上七点,事务所陆陆续续有人下班,七点半戴律从办公室走出来,路过她工位的时候特意过来瞧了瞧,问:“还没结束?”
陈佳肴笑笑说句“快了”,她岔开话题,主动问戴律:“要去约会吗?”
戴律丝毫不觉得冒犯地点点头,“今天这种节日,你难道没有约会吗?”
陈佳肴想了下说:“有个老友聚会。”
戴律笑道:“多年未见,节日重逢,也许会是一个好故事。”
陈佳肴脸上露出苦意,“回来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他们,今天怕不是要破财负荆请罪。”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聚会真的只是聚会,并没有什么暧昧风月之意。
她很聪明,既没有直面反驳戴律的调侃,又间接解释了清白。戴律满目赞赏地笑笑开玩笑说:“那工作可以慢点做,让他们多等一会儿,花钱的才是大爷。”
陈佳肴被逗得笑出声,戴律走的时候还祝她圣诞节快乐。戴律走后,周边渐渐空了下来,办公区仍是很安静,只是比起下午显然多了几分空冷。陈佳肴扭头看了眼手边的台历,盯着那小小的,因为是特殊节日而被标红的阿拉伯数字,眉眼敛去了几分笑意。很快,又再次投入忙碌的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