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力气不算很大,幸而谢善吃醉了酒,一个站立不稳,被踹得一下子又栽倒在地,只是明明已经跌了跤,还不肯放弃,一手顺势去抓她的鞋子同小腿,另一手又要去攀她的大腿。
眼下叫人已是来不及,沈念禾满身都是汗,口中骂道:“畜生,你做什么?!”
她一面将脚往回缩,摸着桌子上那待客用的茶壶,顺手把那大壶盖一掀,试了里头水不热,当头就往那谢善脸上身上倒,等扔了铜壶,才拿托盘砸他的头,又拖了边上的椅子过来,把他两条腿都卡在下头,胡乱踩了两脚。
谢善被水一浇,又给托盘这么一砸,又给连着踩了好几脚,虽是痛,倒是有些清醒过来,嘴里叫道:“痛!痛!心肝饶命!!”
这时还不忘一口的荤话,又要伸手去抓沈念禾的手。
他手倒是伸得挺高,只差一点就摸到的时候,却是眼前一黑,不知什么东西把他的头整个罩了起来,又重又黑,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一股子带着血腥与臭味的东西已经往他鼻子里钻。
谢善先前喊痛,一半是真痛,一半却是喊给沈念禾听叫她住手的,此时被这东西一罩,只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急忙叫道:“救……救命!”
声音沙哑,又急又慌,这才是真怕了。
然则这一回他嘴巴一张,不知什么东西就呛进了喉咙,更是呼不进气了,一时惊得不行,顿生窒息之感,仿佛命在旦夕一般。
谢善酒早醒了,拼命挣扎着想要把头上的东西取下来,却是被人按着头往肚子处一通乱捶,一阵钝痛之后,那一声“啊”还没能叫出来,就听得外头有人骂道:“孽种,今日不把你这腌臜东西割了去喂狗,小爷这谢字就倒着写!”
他心知不好,手脚乱舞想要躲开,忽然鼠蹊处又挨了重重的一下,仿若锥心一般的痛,山崩地裂一般,痛得他简直整个人都要死了过去,再忍不住,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顿时厥了过去。
***
沈念禾一头一脸的汗,大半是累的,小半是吓的,那手还用力按着压住谢善双腿的交椅,按得太久,使过了力气,已是有些发抖。
谢处耘就站在边上,一脸的狠厉,身上全是血,那脚则是踩在谢善的胯部,还要重重研磨了几下,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老子的妹妹你也敢打主意!当你谢小爷是好惹的?!”
他那双手沾满了血,把半扇生猪带着下水、猪头把谢善的整个头都给罩了起来,还要用力往地下掼,一面掼,一面头也不回地朝沈念禾道:“你回房里去,不要在这里看着!”
沈念禾喘了口气,先前不怕,现在倒是有些害怕起来——这个打法,不会出人命罢?
她忙把谢处耘拦住,道:“谢二哥,再打要打出事了……”
谢处耘把她的手甩开,道:“打的就是他!看老子打不死他!”
又往那谢善胯下用力踹了一脚。
谢善人本来已是晕了过去,被这一脚踢得一抽一抽地抖,竟是痛得又醒了过来,口中叫道:“救命!我再不敢了!”
隔着厚厚的生猪肉同猪扇骨,那声音瓮瓮地传了出来。
沈念禾生怕出事,急急拉着谢处耘道:“里头他还带了人来,若是传出去,谢二哥你是要进衙门的……”
谢处耘又想甩开她的手,又怕伤了她,正僵持间,外头一人忽然肃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沈念禾转头一看,见得裴继安皱眉站在门口,顿时松了口气,当即道:“三哥快来,这谢善要欺负我,给谢二哥拦住了!”
她满似以为裴继安一来,谢处耘就会收敛几分,却不想见得这一位裴三哥,谢处耘却是更疯了,狠狠踢了几下那谢善的肚子,口中叫道:“三哥,我回来时见得这人要行那等龌龊之事,好险就叫他得了手!”
屋子里除却谢善,就只有沈念禾同谢处耘。
裴继安一下子就想到了当日在荆山脚下的小衙署里头,谢善色眯眯盯着沈念禾的样子,一时脸色也变了,当即道:“打肚子,打吐了算我的!”
***
谢善慢悠悠转醒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全身都痛,嘴巴里臭熏熏的,从喉咙里头泛起来一股猪骚味同血腥味,又有呕吐物的酸臭味,头晕乎乎的,也是又麻又痛,仿佛被闷棍敲了一百下一般,除此之外,胸口发闷,肚子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下头更是木木的,痛得已经几乎没了知觉。
“少爷可算醒来了!”
边上的伴当惊喜地围了上来,问道:“少爷饿不饿的?可有哪一处不舒服?腿疼不疼?”
谢善有些发懵,转头见得自己不知何时已是回了家,又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咬牙切齿问道:“那谢处耘同裴继安……”
伴当听得他问,便十分殷勤地解释道:“少爷喝醉了酒,还是裴官人同那谢小哥两人帮着送回来的。”
谢善虽说喝醉了酒,多少却记得些醉时的事情,他一抬手就是全身发疼,登时再顾不得听这些话,打断问道:“我身上的伤是谁打的?!是不是那谢处耘??”
那伴当略有些犹豫,过了半晌,复才道:“好似不是谁打的,是少爷自家摔的——裴家的姑娘拦不住,您这一处竟是爬去了桌子上头,不想从桌上跌了下来,幸好没折到腿,只是伤了不少地方,还要去抢谢小哥背回来的猪往自己头上罩……”
如果放在平时,谢善恐怕早已一脚踹了过去,只是眼下全身都动弹不得,只好气得骂道:“你这眼睛瞎的吗?老子没事去抢他的猪干什么?!主子被打了都不知道是谁打的,看我好了不打死你!”
第195章 前情
这章待修,亲们可明天中午再刷新看。
***
谢母得了人报,此时正好进得门来。
谢图身上倒是有不少伤痕同淤青,可看起来并不太严重,又因他在外头一向混得厉害,因喝花酒同人争风吃醋打架的事情屡有发生,时常带伤回来,是以并不怎么稀奇。
只这一回他见了亲娘,却是惊惶道:“娘,叫个大夫来……我那根子好似有点不好……”
这话就吓人了。
谢家只有谢图一根独苗,他同原配也没有子嗣,若是此处出了事,简直同断子绝孙无异。
谢母惊得汗毛直竖,立时就遣了人去找大夫。
一府上下被搞得人仰马翻。
谢图午间醉酒得厉害,也说不上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把自己恍惚间记得的几个片段翻来覆去颠倒着说,譬如谢处耘拿猪头来捂着自己打,又譬如被裴继安踢子孙根云云。
谢处耘倒是罢了,这一位从小就在街头巷尾做个混子,打架斗殴不在话下,可他还提到裴继安,这一位却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一向走正道,从不惹是生非,叫人如何肯信?
更别提已是睡了大半天,此时的谢图一张口还是一嘴的酒气臭味。
醉成这样,说的话当真可信吗?
一时之间,便是谢图的亲娘都有些怀疑起来。
等到谢善回来,就把今日同去的伴当叫到一边问话。
那伴当一向跟着谢图鬼混,乖觉得很,立时就把白日的事情说了一回。
“是小的不是,因少爷喝醉了,我进得门就扶他坐了下来,屋子里头只有那裴家一个小姑娘,正要倒茶,我也不好离得太近,便退到一旁,正逢那谢小哥进来,只招呼了一声,少爷不知怎的,忽然就爬上得那桌子,摇摇晃晃,从桌子上摔得下来,先砸到交椅上,又跌到地上……”
“小的当即就觉得不好,只是离得太远,也赶不及去扶,那谢小哥背着生猪,本也要来帮忙,只才把东西扔在地上,不知为何,少爷却要滚到那半边猪身上,还要去抢那猪头罩自己的头……”
那伴当口齿清楚,把当时各人的动作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他在谢家多年,自然晓得家中规矩。
谢图暴躁易怒,对下头人动辄打骂,而谢善虽然面上看起来宽厚,实际上却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唤,如果撞到他手里,不知会遭多少大罪。
伴当也不是蠢的,他明白一旦把自己只顾着去上茅房,压根没发现前头发生什么事情说得出来,怎可能被放过?
况且那裴家也不是好惹的,又是一门好人,当年裴县丞还给他们村里修过桥,后头这小裴官人进得衙门,也设法给他家减过赋税。
事情当真闹得大了,两家斗起来,他们倒不怕,自己一个小小的仆役,还不是任人搓圆搓扁?
倒不如咬死了是少爷自己摔的,纵然将来被打被骂,总比吃牢饭好罢?
在谢善眼里,比起儿子一口咬定谢处耘砸他的头,裴继安踢他的子孙根,甚至沈念禾都要踩他的腿,显然这伴当的言语要可信得多了。
等到几个大夫从房中出得来,谢家人问及谢图是不是被人打成这个模样的,也是个个都说看不出来。
没凭没据,此事自然只能不了了之。
晚间裴继安过来探看,还送了礼物,果然说话与那伴当同个口径,他坦然自若,还要致歉道:“不曾想竟是在我家中出了这等事,也不知会谢兄会不会有什么损伤,实在抱歉得很。”
见得裴继安这般反应,谢善便再无疑心,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不说,又道:“大夫已是看过了,一时之间瞧不出什么,再过一阵子才晓得,不过看眼下情况,当不会有什么大事。”
回头还把谢图教训了一顿。
***
裴继安上得门去寻谢善问过话,转头也不回家,却是径直去了不远处的武威镖局里。
他寻了那镖头杨永出来,也不客气,直截了当便问道:“你晓不晓得当日谢家同秦家结亲是怎的回事?”
杨永有些吃惊,问道:“怎的忽然说起这事?”
裴继安也不瞒着他,把白日间的事情说了,又道:“此人太过龌龊,从前听得说他时常出去祸害良家女子,还只当是谣言,眼下撞到眼前,自然不能听之任之……”
杨永虽然不识得沈念禾是谁,却是立时就道:“你我如同亲手足一般的兄弟,那谢图敢在家里头对你妹妹动手动脚,便是同对我妹妹图谋不轨,如何能教他跑了去——等我点几个人,寻个时候把他蒙了头乱棍打一顿,把他命根子砸成肉泥,叫这贼子还敢!”
裴继安摇头道:“你晓得我素日行事不走暗道,对这等人,还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又道:“你且去打听打听这一向他在外头所作所为,有了消息就来寻我。”
那杨永一口应了,没两日便亲自上门找了一回裴继安。
“从前听得人说,我还当是胡诌,此次认真打听了,才晓得果真不是虚言……”杨永面色十分难看,把打听来的事情一一说了。
原来那谢图自小就是个纨绔,谢善多年老押司,在宣县权势甚大,又是世代吏门,田地、产业俱是不少,谢母还溺爱儿子,对这一根独苗手头阔绰得很,是以他自成人后,头上在衙门里头挂着个吏职,实际上并不怎的做事,不过时常带着一干狗肉朋友在外头乱晃荡。
这一群人先还只在茶楼酒肆里头混迹,后头就开始去吃花酒,继而去了挂羊头卖狗肉的尼姑庵,最后便是尼姑庵也不再满足。
偏有那一天,不知谁人说这样那样都无趣得很,另要寻些刺激,便提议去那等村镇里头寻个好看的来试手,谁人能真正得了大便宜,就算谁赢。
谢图一口就应了。
他有个衙门身份,时有收缴秋税的时候就去村子里转悠,遇得合眼的,拉着去人家里头做事也是有的,心情好扔几个钱,心情不好,白睡也是睡了,左右也拿他没甚办法。
然则偏有那样巧,这一日乃是圩日,不知遇得什么节气,那镇上十里八乡的都聚了过来,谢图就瞧中了一个身姿曼妙的,因那女子面上罩了带纱的斗笠,看不清脸,是以他跟得人一路往巷子走,行至半路,就想要去占便宜,正动手动脚间,那女子兄弟同人自巷子里出来接,抓了个正着。
后头才晓得,那女子姓秦,乃是跟着兄弟来乡下老屋玩耍,同行的除却家人,另有一个男子,却是她定了亲的未婚夫。
谢图一向是吃了酒就爱乱来,中午那一顿喝多了马尿,手脚并用,还把那秦家姑娘的斗笠掀了,又在她脸上一通乱亲,叫那未婚夫看了个清清楚楚。
纵然不是秦姑娘的错,可事情到得这个份上,婚事自然不成了。
秦家虽然不算富贵,却有个在私塾教书的老爹,听得女儿受辱,一口气险些没有喘上来,带着儿子就上门讨要说法,言说不给个好交代,就要去州中、县中寻访。
遇得寻常百姓倒罢,可这老秀才再怎么酸,几十年下来,教过的学生也不少,还有那么几个正在宣州衙门里头当差,甚至有一位是县衙里头的推官。
迫于压力,又想着毕竟是秀才家的女儿,谢善就一口应了下来,一面道歉,一面把那秦姑娘给儿子娶了进门。’
秦家纵然不满,女儿已是给那谢图当着外人的面羞辱,不嫁给他又还能怎的办?
只能打落的牙齿和血吞。
秦姑娘十分看不上谢图人品,先前不肯嫁,只说自己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后头好容易被人劝得不得已认了,进得门之后,也是郁郁寡欢,见得丈夫十分不靠谱,已是成亲了,在外头胡乱混迹不说,竟还要去村里头做那等龌龊事,略劝过几回,被非打即骂,只好时时回家诉苦垂泪,想求和离。
那秦老秀才见女儿这样惨,也十分后悔自己当日答应嫁女,正要一咬牙就把人接回来,谢家哪里又肯丢这样的脸面,两家就在屋子里闹了起来,到得大打出手的地步。
秦姑娘在边上看着,被吓得晕了过去。
大夫一来,天不遂人愿——诊出她有了身孕。
“那秦家同谢家早就闹翻了,听闻是那秦家的姑娘怀胎八个月的时候,给谢图打得流了胎,后头命都没了,却对秦家人说是早产不顺,一尸两命,秦家人苦无证据,几次要去告官,被谢押司压了下来……”
杨永从怀里取了一封信出来,递给裴继安道:“我才叫人寻了两日,就问出七八个苦主,都是被他欺负过的,当真是想也想不到——全在这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