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书很认真,漂亮的五官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晏深年莞尔,说:“那就好。请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站在他身边,要好好的。”
他从黎书细微的表情中得知,黎书并不是对晏斐一无所知,她应该知道晏斐与常人的不同。
拥有这么坚定的选择与信任,想来怕是出不了什么问题。
黎书说:“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他。”
晏深年从头到尾没看过晏斐一眼,父子俩之间似乎有些冷漠。晏深年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黎书拉着晏斐站起,一路把晏深年送到车内。
车开动之前,晏深年睨了眼晏斐。黎书扯着晏斐弯了些腰,“叔叔再见。”
晏斐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慢走。”
车开走了,黎书望着车流,说:“其实叔叔没我想象得那么可怕。”
晏斐不作声。
黎书想起一件事,奇怪地问:“为什么叫你‘晏七’啊?”
晏斐每一桩事跟数字七都扯不上关系,为什么有这个称呼呢?
“因为我妈妈生于七月。”
晏斐一手插兜,一手牵黎书,声音彷佛有些飘渺。他低倾下头,掩盖住神情。
但,也死于盛夏七月。
黎书转身惊喜道:“叔叔一定非常爱阿姨吧?”
看不出来,叔叔那么严肃的人竟然用情至深。
晏斐捻了捻黎书莹白小巧的耳垂,眸色不明道:“嗯。”
大概是爱的,只是没有个好结局罢了。
年末,黎书要带着男朋友回家的消息早通报给家里了。
黎谦夫妇还专门请假,早几天回家。他们到家那晚,一起吃了个饭。
两位老人盘问了晏斐许多问题,他都一一回答,礼貌又乖巧。在饭桌上处处顾着黎书,帮她夹菜剥虾,诸如此类的小细节让两位老人以及陈相宜都非常满意。
谈到家境,黎谦夫妇变了脸色。这么富有的人家,自家女儿嫁进去能有好日子过吗?
晏斐抿唇,诚恳地说:“我爸不在意家世。我也向您发誓,绝对不会让书书受到一点委屈。”
黎书赶紧发声:“我见过晏斐的爸爸,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上次还送我一个名贵的玉镯。”
黎谦闷头喝了一杯酒,并未回答。陈相宜虽有些担心,但见女儿如此喜欢,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最后还是两位老人打圆场说:“先吃饭。”
晏斐惴惴不安,捧着碗手足无措。尤其是黎谦的态度,反映出好像很不喜欢他。
他心不在焉地吃完碗里的饭菜,黎书饭量小,早就放了碗筷。她拉着晏斐上楼。
一关上门,晏斐长臂一伸,揽着黎书的腰,显得有些脆弱。
黎书安慰说:“不担心,我会去说服我爸妈的。他们都是明事理的父母。”
只要她喜欢,父母应该也不会太阻拦的。
晏斐闷声道:“叔叔好像不喜欢我。”
除了在商场上左右逢源,晏斐很少跟他人接触。
他的生长环境让他不需要沟通技巧,他的身份更减少人情世故的必要性。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好黎谦他们。
他的下巴放在黎书的肩上,黎书能清晰地感受到说话时的律动。她扭头亲亲晏斐,说:“你要拐走他的女儿啦,当然不开心啊。”
晏斐还未作出反应,门便被敲响。
“晏斐,你出来跟我谈一下。”
是黎谦的声音,晏斐身体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几章有些卡文qaq
第67章
晏斐不敢多耽误, 肃着脸打开门,像要是奔赴战场。
黎谦背对着他们,听到开门声欲往前走。
黎书开口道:“爸, 您……”
黎谦偏头看到自家女儿眉头的焦急跟担忧, 感觉有些五味杂陈,加了些音量说:“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黎书没找男朋友时,他又希望女儿找一个;可真当黎书把人带到家里时, 他这心里总有些失落。
晏斐立即用身形挡住黎书,对上黎谦的视线说:“叔叔,我跟您去。”
黎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背着双手走进书房。
“坐。”
黎谦书房里有张小桌子, 桌面摆了壶热茶,还有一套茶杯。
晏斐倒了两杯茶, 把其中的一杯递给黎谦, “叔叔请。”
黎谦接下茶水, 热度传到手心。他呷了口茶, 然后搁下茶杯。
“为什么喜欢我女儿?”
晏斐挺直背脊, “第一眼见就喜欢。没有原因, 就是喜欢。”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即使对上黎谦锐利的目光, 仍旧不躲不避。
黎谦说:“时间充裕吗?”
“不算充裕, 但陪书书的时间只多不少。”
晏斐诚实的回答,以后正式接管了公司,还会更忙一点。可是无论如何, 黎书排在所有事情的最前面。
“黎书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很早便学会了独立。我们做父母的太亏欠她,没做对负责的父母。在成长过程中书书时常会感到孤单, 只是她太懂事了,从来没跟我们抱怨。”
黎谦说得感慨,鼻子也有些泛酸。
“如果你们以后要结婚,我要你记住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我女儿摆在第一位。无论你公司里有多大的案子,手里有多少麻烦事,只要我女儿需要你,你必须马上赶过去。”
他是个自私且双标的父亲。明明自己没做到,却要求别人做到。
晏斐没有一丝迟疑,郑重地点头:“我的职责。”
黎谦对他的态度好转了些,却又不满地横眼道:“要是你对我女儿不好,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废掉你。”
虽然喜欢一个人确实讲不出理由。可这小子是一见钟情,还比他女儿小,万一有天消磨了荷尔蒙,极有可能伤害黎书。
晏斐聪慧,很快就明白了黎谦的画外之音,“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他的神色坚定而诚挚,黎谦勉强相信了他。
黎谦希望女儿有个潇洒人生,做喜欢的事,爱喜欢的人,过喜欢的生活。
黎书很有主见,如果谈恋爱第一年就带到家里来,想必是认定了这个人,才会如此急迫地让这个人见他们。既然女儿如此喜欢,他便不会阻止。
见家长这事算是顺利通过了,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可,黎书跟晏斐过得更加甜蜜。
五月初,黎书跟晏斐频繁地往晏家大宅跑。原因无他,晏深年的身体状况骤然下滑,病情来势汹汹。
房内的气氛异常凝重,清凉的月光从高处坠落,映在地面更添了些悲伤。
晏深年戴着呼吸机,面色苍老,干涸的嘴一张一合,呼吸微弱。
房里除了他还有六个人,两个医生,共事多年的老管家与高志铭,晏斐跟黎书。
晏深年不愿去医院,也预料到自己撑不过今晚。眼皮变得沉重,他抬眼去看两个小辈。
黎书眼圈发红,悄悄地抹着泪珠子。晏斐那臭小子垂着头,叫他看不清脸。
他本想抬手,却有心无力,只能转动眼珠。
他浑浊的眼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只剩下弥留之际的哀颓,黎书立即擦干了眼泪,蹲在床边。
晏深年鼻翼翁动,手朝晏斐指了指。
晏斐缓缓地蹲下,依旧低头不语。
晏深年看着两个年轻人,轻扯开嘴角。
“要好好的。”
他说起话来十分费劲,听着也是断断续续的。黎书心头一痛,拉着晏斐一起握住了老人的手,泣不成声道:“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晏深年的手心仅残存着些许温度,他侧头看了下两人,尔后注视着天花板,瞳孔开始扩散。
南佳,晏斐长大了,算得上优秀。旁边这个姑娘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很相爱。
你看,我的血液也没那么肮脏不堪。我们的儿子可以正常的生活,可以正常的爱人。你在地下不用担心了。
南佳南佳,我要来找你了。纵然你千般厌恶,我还是要找到你。在轮回路上,我会摘一朵你最喜欢的花,愿你来世漂亮,护你来世安稳。
晏深年面带着微笑,合上了眼。
心脏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上面的线条逐渐平直。
晏斐赤红着眸,嗓子涩得不行,温热的泪滑过脸庞。只从喉管里挤出一声:“爸……”
黎书嚎啕地哭出声来,不断搓着晏深年的手,试图让这手变暖。
老管家跟高志铭低下头颅,一股悲伤之情窜到全身,皆红了眼眶。
两位医生沉默地垂首。晏深年的健康状态他们最清楚,强撑到今天实属不易。或许此刻是一种解脱。
五月十五日晚,商界泰斗晏深年逝世,享年六十五。
这事不仅在商界,还在全世界引起巨大的轰动。
陪着晏斐参加完葬礼,黎书明显察觉到晏斐状态不太好。看着好像没事,实则颓靡至极。
吃饭吃得很少,睡觉也不踏实,一天下来没说过几句。黎书彷佛见到了以前的晏斐,厌世又丧气。
她体谅却也挂念,索性向研究所请了假,在家里悉心照料着晏斐。
这天午睡过后,黎书想着起床给晏斐熬点热粥。晏斐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过饭了,她去煮的话,兴许会给点面子。
她刚动一点,晏斐的长臂就收得更紧。她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晏斐也好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废了好大一番功夫,黎书才成功踩到地面。晏斐长眉一蹙,不满地往旁边揽。
黎书急忙拿起另一个枕头塞到他怀里,她跟晏斐睡觉一向贴得近,很多时候都只用了一个枕头。
晏斐怀里有了实物,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继续睡着。
黎书细白的手指拂开他额前的碎发,俯下身在他的唇角印上一吻,然后恋恋不舍地出了房门。
他们现在住在晏家大宅,家里雇佣的人不算少,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黎书下楼看见老管家,正欲打招呼时,对方道:“高志铭在花园等您,有事告知。”
黎书皱眉:“是什么事?很重要吗?”
老管家只说:“您去了便知晓。”
晏家的房子占地面积很大,去后花园还得让人领着去,不然黎书还找不到路。
跟领路的人道过谢,黎书便看见高志铭摆好了一桌茶水,等着她过去。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先坐。”高志铭做了个“请”的姿势,“我想讲一个故事。”
黎书直觉告诉她这个故事跟晏斐有很大关联,正了脸色坐下。
1990年,冬。
北风携着刺冷卷向一个边陲小镇。
事业有成的晏深年不甘现状,藏着更大的野心。树大招风,在那治安管辖还不算好的年代,晏深年出差遭到暗算,受伤逃到这个地方。
在这里,他遇见了一个叫南佳的女人。他年轻时算不得好人,身边情人无数,见南佳漂亮便去撩拨。
南佳是花店老板娘,结两次婚丈夫都无故暴毙,以至于后来再没人上门提亲。遭遇过这些事,她变得敏感,戒备心很强。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晏深年的手段太过高明,最终还是掳走了她的心。
晏深年一个浪子,从未动过真情,却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南佳。初尝爱情的美好,他想带走南佳,找地方好好保护起来。但他的妻子找上门,揭穿了所有谎言。
他前后结过两次婚,孩子都有三个;他不是司机,而是大老板;他也不是三十六岁,而是四十四岁;
南佳除了知道他是一个男人,其他别无所知。
她的脸被狠狠扇了一巴掌,那个穿着富贵的女人指着她骂‘□□’。
她的世界天翻地转,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了最恶心的小三。
她跪下对女人道歉,说自己会走得远远的。
但晏深年怎会放过她,那个魔鬼一般的男人强行把她禁锢到一个海岛。她想过逃,可她被七八个人共同监视着,她逃不了。
有次,晏深年的妻子暗中协助,她成功逃出海岛。她太天真,以为那个女人真的帮她。却没想到被抓去折磨,最终还是晏深年找到她。
身上伤还没好,他便用她年迈的父母威胁,她再也不敢逃。
她对晏深年厌恶至极,时常朝他身上砸东西,甚至拿刀刺他,可晏深年从没反抗过,只反复说着一句话:“不离开,就随你。”
一个月过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她尖叫着要打掉这个孩子,但晏深年执意要她生,又是拿她父母来要挟。
她情绪变得更加喜怒无常,时常对着晏深年大喊大叫,尽一切可能伤害他。有时一天下来,晏深年整条手臂都染红了血,但仍然哄着南佳,期待着孩子的出生。
孩子出生后,四岁之前没踏出过海岛半步。南佳有了错综复杂的心理,一面是自己的孩子,她想对他好;一面这孩子沾着男人的血液,她厌恶。
再加上孩子从小便冷着脸,不爱笑,上了幼儿班也没有同伴,就更加讨厌他。她恨这孩子为什么拥有那么肮脏的血液,为什么不能生活得正常点?
她会对小男孩发怒大吼,会动手打他,可是过后她又十分后悔愧疚。
在极致压抑的海岛边,在爱恨交织中,她于七月的一个午后,自杀了。
她留下遗书,只有两句。
一句是:儿子,妈妈跟你说声对不起。
另一句是:我逃不出海岛,可是我的心里再也没有你。
她不知道的是,晏深年在几个月前完成了自己的计划,一并吞下妻子的家族企业,跟妻子离了婚,正准备向她求婚。
那天,呼风唤雨的人物跪在地上哭了整夜,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之后晏深年终身未娶,遵从南佳生前愿望,带着儿子离开了海岛,给他正常人的生活。
小男孩七岁时被人绑架,救回来时满身是伤。但醒来后,他变得更加冷漠,再也不愿亲近晏深年,不愿去祭拜母亲。父子俩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