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声响,梁旻仰面向后倒去,他未阖上的眼中,只来得及带上深重的茫然。
裴隆上前去,检查了一上梁旻的鼻息,再把龙椅上的明元帝也拖了下来,再将这一对父子并排,摆在了一起。
尔后,裴隆走到殿中顺数左三的门后,以特殊的手法,敲了几下。
不过片刻,便有几人从殿外走了进来。
为首戴着风帽之人,正是康子晋。
虽然事成,但康子晋却莫名有些心神不宁,尤其,是在见到躺在地上的梁旻之后,不知为何,他心中蓦地不安起来。
且那股不安,已经到了让他心悸的地步。
找不到头绪,康子晋只得稳住心跳,暂且敛下那些不安。
他向裴隆略一颔首:“辛苦裴郎君,马车已备好,齐姑娘也已在车中等你。”
这有心改换的称呼,令裴隆无比动容。
他面带感激的,向康子晋郑重揖手:“多谢康侯爷。”
“裴郎君这厢出了大力,实不必言谢。”
康子晋笑了笑,他指着身后的祝金道:“我这小厮会亲自驾马,带着裴郎君与齐姑娘从秘道出宫、出城,今后你二人,便自由了。”
知他仍有事要处理,裴隆便也不再多话,他再度向康子晋揖了下手,便也披上墨色风袍,随着祝金出了勤政殿。
索都知谄笑道:“老奴恭喜侯爷事成。”
康子晋展眉一笑:“要恭喜索都知才对,梁旻弑君夺位,被索都知发现,索都知虽未救下圣上,但却杀了梁旻,为圣上报了仇,立下这等泼天的功劳,索都知今后…可是风光了。”
索都知眼角的笑褶越发加深了些:“能留在这勤政殿继续服侍新帝,伴着新帝励精图治,将咱们大余治理得四海升平、引那万国来朝,老奴便与有荣焉了。”
他从袖囊中小心翼翼掏出一卷锦轴来,双手捧给康子晋:“诏书在此,老奴亲眼看着陛下拟写的。”
康子晋接过诏书,打开看过后,便点了点头,唤过栖桐:“去安排罢,咱们的新皇,该入宫了。”
栖桐领命,出得殿外。
他走下步梯时,无意识地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天际的玉盘脱出雾遮的桎梏,外间中庭地白,已是明月皎皎。
*
寅时中刻的梆子打响,打更人走街串巷地敲着铜锣、报着时辰。
此时,一条极为隐秘的小道上,刚从城外回来的祝金正稳稳地驾着马车。
这处的夜格外的静,除了几声懒懒的犬吠外,所有一切,都静静地躺在月华的涂抹之中。
祝金转了个弯,突然听到那打更人的声音顿了一下:“您要找医馆?怎么跑这儿来找了?这都挨着城郊,极少有医馆是通夜的,我刚才一路走来,那些医馆的门都掩得严严实实的,哦对了,好像新曹门、靠近西浮桥那头有一家,会接夜间出诊的,您要不上那儿看看去?”
打更人的声音都是悠远又嘹亮的,是以这些话,也让祝金听了个真切。
初时,他还没当回事,可马车再往前赶,却发现自己对项远远驶来的那辆马车很有些眼熟,打眼看过去,倒和岳府的马车有些相像。
祝金正纳闷间,见那马车在一间挂着医馆招牌的铺子门前停了下来,打开车帘子出来的,是他见过几遭的岳府丫鬟。
那丫鬟着急忙慌地跳下了马车,几步就到了那医馆门前,嘭嘭嘭地拍着门叫医士救命,好半晌,里头才有人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隐约间,祝金听到昏睡、急病这样的字眼。
他吓了一跳,本想上前问个究竟的,可这趟外出本就是秘事,万不可让人知晓他的行踪,是以几番度量过后,祝金还是勒了马头转路,从另一条更隐蔽的巷子走了。
等祝金再度回到宫里时,已是晓星缀天的黎明,宫里早于许久前,便开始喧腾起来。
一夜之间,帝后双双遇害,幸好篡位的逆反之人也被忠心的宫仆给杀了。
夜间宫变诸事,勤政殿的一干宫仆与殿卫皆亲眼所见、瞻华宫的人也可佐证,再加上太医署的人,也检出了七皇子梁旻端进殿内的那碗参汤,确有致命之毒,而长春宫那头,也当场抓获了瞻华宫行刺之人。
至此,梁旻逼宫,且大逆不道戕害帝后之事,落了实。
而未到上朝时间,便听了消息、从被窝里钻出的百官,亦很快便接受了这一事实。
大局已定,就连阮相、以及另外两位七皇子侧妃在朝中的父兄,也发不出更多声音,众人山呼万岁,对痛失双亲、神色悲戚的新帝,俯首称臣。
*
祝金寻到自己主子时,见自己主子正紧拧着一双眉,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倒不像是生了疲意,更似是有什么事在记挂着似的。
见了主子这样的神色,祝金心头再度掂缀了下,还是偷摸上前,把方才在城郊所遇的事给说了。
而听了祝金之言的康子晋,一颗心越发像是被无形的绳锁给捆紧了似的,他感到有些窒息,透不过气来。
纵着眼看了一圈,确实不见岳府他那位旧上峰。
不待多想,康子晋立马转身去找了梁致。
不、应该说是当今圣上了。
康子晋向新帝行着大礼:“启禀陛下,臣,或许得出宫一趟。”
大余的新皇梁致身着明黄衮服,头顶,则是三朝老臣亲自给他戴的冕旒,隐在珠帘之后的眉眼中,已隐有帝王之威。
见康子晋下拜,他弯下腰,亲手把人给托了起来:“表兄可是有急事要处理?”
康子晋恭声道:“臣确有急事,需要即刻去确认一下,还望陛下恩准。”
虽刚即位,又惊闻双亲噩耗,眼下,也一堆事急需表兄辅助处理,可梁致早便知自己表兄为人,非是有紧要大事,万不会在此刻开这个口,是以,他也并未阻拦,即刻便开口允了。
康子晋谢过恩后,便匆匆带着祝金出了宫门。
待祝金催着马,一路驰骋到了岳府时,却见岳府门口停着几辆马车,看起来,俱是去城中各处医馆接医士的,而灯火通明的岳府里头,却已像是炸开了锅一般,混乱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的样子,可能再更一章 (〃▽〃)
--扶、扶我起来,我还能肝!
第67章 急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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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子晋的眉头跳得极为厉害, 他跃下马车便进了岳府,完全不顾守门小厮在后头阻拦。
循着混乱的声响与动静,他很快便找到一处居院, 在那居院前的月门外,从里头跑出个神色慌乱的丫鬟来。
康子晋辨认了下, 那丫鬟虽不是时常跟在她身侧的那一个,印象中,似乎也曾见过一面。
是以,他伸手把人给拦下了:“这是你们小姐的居院?可是出了何事?”
康子晋拦下的, 是邀春。
昨夜,本是轮到她守夜的, 因为自家小姐睡相不好,踢被子是常有的事,于是在下半夜的时候,她起了身去查看。
可奇怪的是,当她扶着烛台撩开帷帐后, 却见自家小姐虽睡姿端正,被子也好好地盖着,但那面唇之色却莫名发白, 待护着烛台靠近一照, 邀春发现自家小姐那面唇,确实惨白得不正常。
初时, 她还担心是发热了,便使手去探了下自家小姐的额头,触感一片冰凉。
她顿时慌了,小小地推了几回且唤了几声,可自家小姐毫无反应, 半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
就在那当间,她心头一颤,便陡然想起说有些人发了急病,是睡着睡着,人就没有了的。
在这样吓人的想法驱使下,她便抖着手,忐忑不安地,把个手指凑到自家小姐鼻子下,去探了探。
幸好,鼻息尚存,虽然微弱,但总算是有的。
她立马披衣出了房门,去叫醒了凌姜。
凌姜是个急性子,二话不说,就跑去主院唤了老爷夫人起身,又急急套了马车,和人出府,到处去寻医士来看。
一个不行,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凌姜就再和府里的人分头去寻,来回几遭,差不多把这都京城里,愿意在夜间出诊的医士都给请来了府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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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愕之下,邀春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可早在她说岳清嘉陷入昏睡、没有反应的时候,康子晋就迈腿冲了进去,邀春连拦都来不及拦。
内室外间,已站有数位医士,他们间,有翻着随身携带的医书的、有低头写着药方的、还有聚在一起作低声交流的,隐隐约约,康子晋听到‘难症’、‘奇症’这样的字眼。
而那内室中,钟氏正坐在榻旁不停抬着帕子擦眼泪,岳憬也急得愁眉锁眼、满屋乱转。
见有人冲了进来,岳憬便抬眼去看,待看清了面容后,他愣了下:“康侯爷?你怎地来了?”
康子晋无暇回话,他满心满眼,都只看到躺榻上的,面色苍白的小姑娘。
慢慢走近后,他看得更清楚些了,小姑娘躺在榻上,双眼紧闭,整个人似是毫无生气,要不是、要不是那寑被还有极其细微的起伏,是个人都会控制不住地,往最坏的方面想。
康子晋的心此刻像是被毒蜂给蛰了似的,一下子紧缩了。
他走近榻旁,喉头滚动了下:“这是、怎么回事?”
钟氏泣不成声,还是凌姜红着眼答的:“小姐日间还好好的,谁知睡一觉,就这样了,怎么唤都唤不醒…”
康子晋的心越加一阵紧似一阵,他扯下自己腰间的玉牌,递给凌姜:“我那叫祝金的小厮在外头,烦请把这物给他,让他去宫里请位御医来。”
在凌姜接了玉牌,正要出去时,康子晋又叫住凌姜,补充道:“让他去医官署,请一位姓邵的翰林良医来。”
虽然嘴里说着话,但康子晋的眼却在发直,这样的神情,岳憬看在眼里,与眼泪涟涟看过来的妻子交换了个眼神。
虽然岳府二老已在心里,把康子晋当作未来姑婿,可二人到底没有交换过庚帖,连未婚夫妻都算不上,是以,顾及自己女儿名声,岳憬还是开口道:“多谢侯爷出力,还请侯爷,随老夫到外间一叙。”
康子晋这才回了些魂,跟着岳憬出了内室。
而就在他们叙话的不远处,成了游魂的岳清嘉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发挥了毕生所学,对着脑子里突然出现的系统音,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问候。
系统连连道歉,声音都在淌汗:“宿、宿主您别生气,您冷静冷静,这事儿叭,我们也觉得挺乌龙的,但事儿既然出了,咱们还是得积极寻求解决的办法,您说对叭?”
岳清嘉满级暴躁:“我敲?这还要想吗?你既然晓得找错了人,就赶紧送我回去啊!”
虽然难以启齿,但系统还是实话实说了:“这个、这个、这个实在抱歉,送您来穿书前,您就已经关联绑定这个攻略系统了,现在任务没有成功,您的攻略对象也没了,实在是没有办法给您送回去呢?这个系统、是、是不可逆的…”
岳清嘉气急败坏:“你这意思还是怪我喽?要不是你们找错人,你还全程罢工,我特么能是这么个二逼样子?”
见她气得头顶简直要冒烟,系统捏了把冷汗,小心翼翼地提议道:“您消消气、消消气,这事儿我们也是万万没料到的,要不这样,您等我升个级,我升完级后,说不定就找到解决办法了。”
有解决办法当然是好的,可鉴于这破系统有前科,岳清嘉下意识就狐疑道:“你升级要多久?不会这一升级又跑路了罢?”
系统忙不迭保证:“不会不会不会,您放心,最多俩小时就好了。”
一年都等了,俩小时倒不算什么。
岳清嘉催促道:“先信你罢,快去快去。”
系统如蒙大赦,说了句谢谢理解就溜了。
岳清嘉转头,见自己老爹在和那侯谈话,就荡着过去旁听了一会儿。
恰巧听到他们说起几句国家大事,才知道昨晚梁旻自寻死路,然后把她也给害了。
只是那侯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是强打着精神在回她老爹的话,并且她发现他眼下的青影还没消,不单这样,怎么感觉他人越来越憔悴了?
不是说男人三十一支花吗?他这还没到三十呢,怎么这么不注重保养?
岳清嘉正胡七八涂想着的时候,这二人再度谈起躺在床上的‘她’来,都是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而且聊到最后,她老爹还反过去安慰那侯:“吉人自有天相,嘉嘉定会没事的,侯爷莫要过度忧急了,新圣那头,定然还有许多事需要侯爷辅助的,侯爷若因此事伤了身,可就不妙了。”
说完,她老爹还拍了拍那侯的肩。
还真别说,这二人站在一起,很有爷俩那味儿。
其实说起来,要不是她出这回事,她应该、应该抵挡不住金钱加男色的诱惑,还是挺有可能会答应他的求婚,毕竟让她攻略现在的七皇子,她真的不如跳海。
可人算不如天算,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刚好把系统给召来了。
要是真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谁不想回呢?毕竟她是那个世界的土著,对于她来说,那儿才是属于她的世界。
认真论起来,这个书里的一次元世界,应该相当于她被迫度了个乌龙假的地方,而这侯…应该算一场艳遇吧。
一场跨次元的、狗血的、BE的艳遇。
可怜的侯,希望他快点忘了自己,感情上及时止损,早点移情别恋。
阿门。
他这么风流一人,应该、应该很快能走出来的吧?
夜夜笙歌的日子也不错,而且他现在又是新天子的表兄了,想娶老婆的话,肯定一堆贵女任他挑选,应该很快就会忘记自己的。
这么想着,岳清嘉的心还很有些不得劲,就像是留恋人世的丈夫,希望活着的妻子为自己守贞守节似的。
呸呸呸,什么封建余孽的大女人思想,再说了,她和他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说不定人家心里想的是下一个更乖呢,毕竟从前是个依红偎翠的浪子,怎么可能真在她这颗树上吊死。
“…”
“!!!”
被自己脑补得火气十足后,仗着自己成了透明人,岳清嘉靠近康子晋,伸出手就想去拧他的耳朵,奈何她没有实体,再是龇牙咧嘴地攀在康子晋背后、和他的耳朵较劲,人家那耳朵愣是半点形状都没变,倒是把她这个疑似阿飘的物种,给累到直喘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