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倒是随意用手一抹,拍拍手坐下,“今天许老大家的老二结婚,借着吃大锅饭摆酒,就出钱给大锅饭多添加了一个菜,算是请大家吃喜酒。”
风知意一怔,立马伸手掏包,“那是不是得随礼?”
“不用不用!”大姑娘忙摆手,“这也不全算是许家出钱办的喜宴,许大爷也表示只是为了热闹喜庆,不让大家随礼。不过话虽这么说,跟他们家亲近的亲朋好友,还是都随了礼。一些比较体面的乡里乡亲,也都送了点东西。”
风知意觉得总归是吃了人家一定程度上的喜宴,还是随个礼比较妥当周全,“我还是随个份子吧,你知道哪有红纸没?”
大姑娘一怔,实在觉得没必要,“不用了吧?你跟他家又不相熟,没必要走这个人情往来。”
“倒不是要走人情往来,”风知意是觉得,“总归是吃了人家的,不能白占人家便宜。以后若有什么龃龉,咱也有底气不是?”
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大姑娘想想也对,“不过你也没必要给钱,大家都是送块豆腐、拿把青菜的。”
“我也没那些个东西。”风知意觉得还是给钱利索点,也能看得见。
“也是!”大姑娘点头,随即起身,“那你等着,我去给你弄来!帮我看着下位置,别让人占了。”
“好。”风知意目送她飞快地跑开,就听到身边有个弱弱小小的声音问,“你要随多少钱啊?”
风知意转头,看到问话的,是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黑黑瘦瘦的、眼睛大大的、神色怯怯的,想必是听到了刚刚她和方小芳说话,忍不住好奇。
风知意也不知道,打算随大流好了,“你们这边的习俗是要给多少的?”
小姑娘想了一下,细声细语地数着,“少点的一角两角,好点的要五角六角,撑面子的至少要一块。”
“那我就给个五角的。”规规矩矩,不垫底、也不出头,风知意只想泯然于众,“谢谢你啊!”
小姑娘忙赧然而又微窘地摆了摆手,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仿佛自带柔光的风知意,忍不住赞叹,“你真好看!”
风知意看着小姑娘眼底的纯澈和赤忱,忍不住失笑,“谢谢,你也好看。”
“才、才没有!”小姑娘羞得脸颊通红,窘迫地扯扯自己的满是补丁的旧衣。
“怎么没有?”风知意温柔地抬手揉揉她的头,“你看你眉毛弯弯的、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下巴尖尖的,是标准的美人坯子呢!等以后长大了,一定比我还好看。”
小姑娘听风知意语气真诚又温柔,忍不住羞涩和欣喜,“真、真的吗?”
风知意微笑,特别认真地点头,“真的。”
一瞬间,怯弱的小女孩立马气质稍变,显得自信而有光彩。
风知意心下感慨,这年代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让大多数的女孩子不自信、甚至自轻自贱,才会造成那么多不幸。
“聊什么呢?”大姑娘一阵风般地刮回来,把一张巴掌大的红纸递给她,“给!”
她自己手里也有一张,“我也随个份子吧。”
随即问风知意,“你准备随多少。”
“五角。”风知意避着人视线,折了一张五角纸币用红纸包起来。
可大姑娘还是惊呼,“这么多?!”
风知意失笑,“随份子视个人情况而定,你不用跟我一样。”
大姑娘想想也是,“那我就随个一角吧。”
风知意觉得奇怪,“你家里就能代表包含你了吧?你个人是不是不用?”
据她所知,未出嫁的女儿应该不用另外走人情往来。
大姑娘从兜里掏出一角钱,用红纸包起来,“我家没随份子。”
一大家子出来吃别人家一个菜,那可是不少的量了,不随点东西怎么样都是不好看的。可这家一点东西都不出,可想而知是什么性子,所以风知意立马闭了闭嘴,“好吧。”
从包里摸出支笔,准备在红包上写恭贺词,“对了,新郎新娘叫什么?”
她只知道新娘是村花何美丽,新娘是女主二堂哥,但叫什么不知道。
“新郎叫许国昌、新娘叫何美丽。”大姑娘把包好的红包推到风知意跟前,“你写完帮我也写写。”
“好。”风知意在自己的红包上写“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落款后,帮她的红包上也写下“早生贵子,百年好合”,在落款是手下一时,“对了,你名字具体是哪个字来着?”
她没好意思说,她至今还不知道大姑娘具体叫什么。
在末世待久了,习惯了黑暗和冷漠,也经历了太多“刚认识交换过名字的朋友,转眼就变成丧尸跟自己互相残杀”这种事情。
久而久之,她就变得倦怠冷情,懒得跟人深交了。无论认识多久,对方不主动说,她也没有主动问人姓名结交的习惯。
对方对此毫不知情,“方小芳。”
风知意笔尖差点在红纸上划出一道痕迹,抬眼讶然地看着她,“你说你叫什么?”
第16章 大锅饭
“方小芳。”对方以为她不知道是哪几个字,还具体解释,“方就是方块的那个方,小是大小的小,后面一个芳是芳草的芳。”
“哦。”风知意心下复杂地给她写下落款,她从来没想过,这个爽朗大方的姑娘,居然就是男主原配。
如果之前不认识方小芳是谁,她还能当“男主原配”是个名字、是个符号、是个纸片人,可以无动于衷地冷漠旁观。
但现在呢?对方好歹带她干过几次活,她要不要出手干涉别人的人生?还是顺其自然就好?也不知道女主后来设计她嫁的人是好是坏,要不到时候看情况适时拉她一把?
风知意心思瞬间百转,把写好的红包递给她,“好了。”
方小芳拿起来仔细端详,“字写得真漂亮!”
风知意不置可否地笑笑,收起笔,“红包怎么给新人?”
方小芳把红包揣进口袋里,左右看了看,“我们旁边有桌大老爷们,新郎新娘应该会来敬酒,到时我们把红包给他们就好了。”
风知意听得疑惑,“新人不是应该给每桌人都敬酒吗?”
“嗐!他给我们一群姑娘家敬什么酒啊?”方小芳理所当然地摆摆手,“就是一些婶子嫂子都不用敬,敬一些老爷们就行。”
风知意听得默了默,虽然这个时代开始提倡男女平等、女人也能撑半边天,但数千年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不说男人,就是有些女人都习惯性地把自己看轻放低。
哪怕自认为是新时代新女性的开朗方小芳,她都没意识到,这行为是女性被看轻,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好吧。”风知意心里无声轻叹一声,把红包放进包里起身,“我去洗个手。”
方小芳疑惑看她,“你手不是挺干净的吗?洗什么手?”
“饭前难道不需要洗手吗?”更何况刚刚又是擦桌子,又是写红包。
“行吧。”方小芳摆摆手,嘀咕着你们城里人就是讲究,“快点啊!要开饭了!”
“好。”风知意快步穿梭在桌凳间离开,却在墙角转弯的时候,余光瞄到有人影向她撞来——
即脚下一转,腰一拧,轻飘飘地立在了一米远处的同时,让脚下的野草绊了对方一脚,然后看着那人“扑通”一声,扑了个五体投地!
风知意状似吓一跳的眼底滑过一抹凉意,故意心有余悸地弯腰询问,“你没事吧?”
扑倒在地的那一瞬,苏望亭心里是崩溃的,扑在地上丢脸地简直恨不得抠个洞出来立马钻进去。直到风知意询问,才捂住脸狼狈地爬起来,“没事没事,没撞到你吧?”
“没有。”风知意皮笑肉不笑地微笑,“不好意思啊,我没料到拐弯会有人来,走急了点。”
“没事儿,我也没料到。”苏望亭摸摸脸,还好没蹭刮破相,放心地把手拿下来,灿烂地咧嘴一笑,“那个,我……”
刚开口却被风知意打断,“那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点点头,转身就快步走远了。
苏望亭张张嘴,伸着尔康手半天没反应过来。回头看到赵学兵从角落里走出来,有些讪讪地收回手,纳闷地挠挠头,“这招怎么不管用了?”
还以为能撞个满怀、撞个面红耳赤,撞出个美丽的邂逅。
赵学兵像看白痴一样地瞥了他一眼,目不斜视地从他跟前走过,“走了,大锅饭要开始了,去入席。”
——
风知意洗好手,迅速回到了席间,方小芳正给她抢盛到了一大碗米饭,“给!马上就要上菜了,注意抢啊!”
“谢谢。”风知意擦了擦手坐下。
“来了来了!”方小芳眼冒精光地看着一盆盆菜被端上桌,兴奋地提醒风知意注意抢,“千万不要斯文客气啊我跟你讲!不然你什么都吃不到的!”
风知意看着高兴得像孩子一样的方小芳,抿唇失笑,“好。”
话虽这么说,但菜被送上桌的时候,看着一群少女下筷疯抢,风知意只象征性地夹了一筷子,整盆菜就被抢光了,连菜汁都没剩下。
对的,是盆,不是盘。
就是洗脸盆的那种瓷盆,是卷心菜炒肉片。肉片很少,味道很一般,可大家却都吃得很香。在此时晚霞满天的映衬之下,颇有热火朝天的壮观之感。
只有几桌干部模样的人,以及新人那一桌还算斯文有礼,推杯换盏地慢慢吃着。
风知意看着同桌的女孩子们埋头大口大口地扒饭吃菜,狼吞虎咽的,吃得脸上浮起幸福满足感,不由莞尔:这个时代的孩子,可真好满足。
方小芳侧首,见风知意碗里只有两片菜叶子,顿时皱眉,“你们城里人真是!”
说着,就要把自己碗里的菜拨给她,“都叫你不要斯文客气了!在这里讲礼貌是会饿肚子的。”
风知意忙拦住,“不用不用,我今天在县城里吃过很多红烧肉,这会也吃不下了。”
这个时代的红烧肉,是特别推崇的一道菜,风知意说这个是想表示她真的不需要方小芳相让。
但没想到这话一落,全桌的人都猛地抬头,眼冒艳羡精光地看着风知意,有几个还吞口水的样子。
风知意微顿,随即轻声问方小芳,“就这么一个菜吗?”
这些孩子明显还没吃饱呢!
“还有!”方小芳也没坚持,有滋有味地扒着饭,十分珍贵地塞了一片肉进嘴里,“本来大锅饭加上许家出的一个菜,是两菜一汤,只有一个肉菜。”
顿了一下,咽下食物再说,“但昨天赵家那个当兵的老四昨天从部队里带来一个人,听说咱大队里要吃大锅饭,就特意出钱给大队里买了两头猪多做了两个肉菜。”
说着,指指中间主位那里、新人那一桌,“就是坐在大队长身旁的那个人,听说家里还是京市的大官呢!”
风知意循指望去,正好跟对方不知为何望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
对方明显一怔,随即欢喜地露出个大大的灿烂笑容给她。
风知意也大大方方地微笑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收回目光,暗自疑惑:那不就是刚刚故意撞她的人?他一个刚来的高官之子找她的茬做什么?
不待她多想,方小芳紧张地提醒她,“第二道菜要上了!”
风知意看她一副如临大敌、准备抢菜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又好笑,“你要不要这么紧张?吃饭又不是打仗。”
“这可不亚于打仗。”方小芳眼睛紧盯着那菜盆一上桌,立马把碗伸过去,用筷子拼命地往自己碗里扒拉,还不忘帮风知意着急,“你也动作快点啊!”
说着,还对其他动作快得不亚于她的女孩子们怒吼,“哎哎哎,你们还要不要嫁人了?那些大小伙可都看着呢!斯文点!”
众女孩子果然一顿,小心地左右环顾了一下,倒是让方小芳趁此把最后一点菜,在其他女孩子来不及抢的怒瞪下,给迅速地全扒拉进风知意的碗里。
“给!”方小芳如战胜的将军坐回来,把抢了不少菜的碗搁回风知意面前,“跟姐姐混,有饭吃!”
风知意好笑地低问她,“那你不要嫁人吗?”
方小芳骄傲地一昂头,“男人什么的,哪有吃饭重要!”
风知意顿时一乐,低声轻笑不已,“说得好有道理。”
新人桌那边,苏望亭遥望着这边风知意的笑靥如花,心痒痒得厉害,按耐不住地推了推赵学兵,低声道,“不是说要帮新郎挡酒吗?现在去?”
因为苏望亭的身份贵重,他们这一桌,整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书记、民兵连长等干部,还有赵学兵和新郎新娘及其长辈全都陪坐在这里。
哦不,负责思想教育的支部书记得了怪病被送去治疗还没回来。因为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再加上这段时间太忙,暂时还没有重新选出新的书记,这会只有副书记在。
赵学兵正在和大队长他们推杯换盏,闻言一顿,扫了眼苏望亭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的地方,低声道,“菜都还没上完,不适合,再等会。”
苏望亭只好耐着性子等,时不时地往风知意那边扫两眼,突然看到给那桌上汤的大婶手下一打滑,滚烫的汤朝风知意身边的小女孩脸上溅去时——
正在和方小芳低头说话的风知意几乎是条件反射,动作迅速地一下子伸手挡在了小女孩的面前,滚烫的汤顿时就溅到了风知意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