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可怕又暴力的平民、神使……哼，眼睛不好使的蠢货。等我找到了宝物就离开，直接回到王都，然后将所有侮辱过我的人全部起诉到国王面前，让你们都被判以绞刑！”
骂着骂着，塞波又想起唐肖和安吉是神使，按照最高法则，国王无法对神明进行判决和惩处，便不由得更加生气，加快脚步迅速走到了树林里。
“让我看看在哪里——看到了！”
瞥见前方小山包般堆叠在一起的物品，塞波心中大喜，连忙跑到近前一看。脸却唰地煞白，脚步也踉跄两下差点栽倒。
这些堆叠如山的东西哪里是什么宝物……分明是他失踪的护从！
记忆中明明两天前才在伴生斛林被迫与这些忠心救主的护从们分别，而现在，这些护从却一个个双眼圆睁身体臃肿，横七竖八堆叠在一起，分明是已经失去呼吸十几天的模样。
想起在小石村内听到见到的结论，塞波只感觉头皮发麻，脊背一阵恶寒涌上，一直蔓延到嗓子处如鲠在喉。
明明远处看是堆积如山的宝箱，到了近前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直到此时，塞波才感到后悔。他想回头寻找安吉一行人，可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远处树影绰绰，竟丝毫找不到其他人的身影，只有身后的护从尸山，无时无刻不睁眼盯着他。
远处传来凄厉的鸟叫，既像是哀鸣，又像是嘲笑。
***
回到驻扎休息的地方，红鼻子忽然咦了一声。
旁人问怎么回事，红鼻子挠头道：“我刚刚好像没看见塞波，你们谁看到他了吗？”
所有人都没印象，好像从小石村回来后，塞波就自然而然和他们走散了。
“那我们回去找他吧。”有人提议。
从弗洛村庄出来的青年们虽然很多时候粗鲁执拗，却也单纯不记仇。共同经历过一场危险后他们已经忘记了几天前塞波还是他们的敌人与俘虏，现在反而有点担心他的安全。
“不用去找。”
唐肖的声音忽然从高处传来，众人抬头看，在树梢上见到了正在休憩的唐肖。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让他自己去面对。你们自行休息，明天早上直接出发。”
有唐肖发话，众人也就不再讨论这件事。安吉将石板送到唐肖面前，却看见了靠在树下失魂落魄的鲁萨。
稍作思索安吉就明白：肯定是唐肖亲自开口询问，已经见识到唐肖有多厉害的鲁萨无他法，只能把实情一一说出，因此才如此萎靡。
一想到这个总是算计别人的阴险老家伙终于吃了亏，一股畅快和得意就油然而生。安吉尽力让自己笑得不太大声，装作没看见鲁萨的模样上交了石碑，然后准备等待唐肖的夸奖。
——这块石碑可是全靠她发现的，功劳四舍五入也就算个九成吧。
谁知唐肖却对刻了神秘祝福的石碑没什么兴趣，而是跳下来将她叫到远处，弄得安吉有些不明所以。
“问你几个问题。”唐肖开门见山，“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不然撒谎既不可能成功又浪费时间。”
安吉生出一种不详预感：“……你想问什么？”
“上一世你成为神使之后，有听说过一场名为‘血腥多铎’的战争吗？”
安吉嘴角一抖，压住惊慌仔细回想了半天，才不太确定地答道：“似乎在奥林匹斯的典籍中有所记载……”
模糊的遥远记忆只能想起只言片语，典籍中大概记载了“血腥多铎”是一场贤者与怪物的战争。因为国王暴虐毫无节制，导致王国内出现许多吃人的怪物。为了保护平民的安全，几位来自世界各地的贤者集中在多铎王都内商讨打败怪物的方法。最后他们齐心合力，终于将怪物们重新封印回无尽深渊当中。因为那一场战斗多铎王国损失惨重，血流成河，而所有参战的贤者都光荣牺牲了，所以也被称为“血腥多铎”。
唐肖敛目点了点头，旋即又问：“血腥多铎在你上一世查看的记载中，是什么时间开始，什么时间结束？”
安吉：“……”
尽管此刻的安吉还并不知道现代社会会出现“随堂测验”“课堂提问”这些名词，但此刻绞尽脑汁回忆时间线的她还是深刻地体验了一把差生被提问的感受。
“大概是……以现在为标准的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安吉犹豫不定。
“那么\'血腥多铎\'这场战争的几个主要人物，你还记得吗？”
“可能……或许……不记得了。”
安吉内心吐槽，她上辈子当神使每天忙得很，荣华富贵都没享受够，哪有时间了解这些史料知识？
也不知道唐肖问这些是要干什么，难道和鲁萨有什么关系……等等！
这个念头一出现，安吉忽然有所顿悟，她问道：“难道死在‘血腥多铎’战争中的那几个贤者……其中就有忒尔斯？”
鲁萨曾说过忒尔斯很久以前就死了，而鲁萨失去贤者的身份来到偏远的阿贝斯山脉，也正是在二十年前。
与“血腥多铎”的时间线刚好相对应！
唐肖没有直接回复，而是又问：“关于血腥多铎这场战役，奥林匹斯山众神是什么看法？”
这是唐肖第一次正面和安吉提起诸神，安吉也没感觉到拘谨，而是习惯性地如实回答：“没什么反应，他们根本不关注凡间这些战争。”
凡人总以为神明什么都知道，所以干什么都爱祈祷，希望神明能下来帮帮忙。实际上奥林匹斯山神位总共就那么些个，神灵各有各的怪癖，唯一的共同点是不在乎凡人的死亡。
对于神来说，凡人就像是朝生夕死的蝼蚁，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只要不是到了亡国灭种逼得凡人快要背弃信仰的程度，都没必要出手相救。
血腥多铎在北方大陆的历史中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在奥林匹斯山上，可能只是典籍上的几句话罢了。就连那些死在战争中的贤者安吉都没有印象，估计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人物。
如果忒尔斯真的是那场战争中贤者的一员，那么典籍记载错误，将还活着的人记录成已经死亡，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么……”唐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安吉忍不住好奇心，问：“鲁萨交待了忒尔斯的身份吗？他究竟想做什么？”
“身份？”唐肖笑了笑，“没什么身份，就像你说的那样，只是死在过去的一个人罢了。”
安吉有些不信：“如果是已死之人，怎么还能复活。难道他用了某种能保留灵魂的秘术……”
当然，安吉最关心的还是忒尔斯的目的。她总感觉这个人如果放任不管，对以后肯定是个很大的威胁。
唐肖却没继续这一话题，而是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你上一世的结局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安吉脸色微变。
上辈子几乎所有发生过的事, 她在回忆时都能够平静如水——唯有一件事不行。
那就是她死的时候。
或许是心理阴影过大，从重生到现在, 安吉一次都没清晰回忆过上一世死亡时的场景, 现在想起来甚至有几分模糊。
“一定要回答吗？”
安吉试图和唐肖讨价还价。
唐肖微笑注视回来。
“……对不起, 我现在就说。”求生欲令安吉战胜了心理阴影, 开始叙述上一世死亡的原因。
相比起重生以来这短短十几天内遭遇的无数危险，上一世同样的路途简直可以说是平淡无奇。安吉在王都顺利得到国王承认后，就由几个骑士护送登上了奥林匹斯山。
在众生匍匐的神之领域，安吉获得了梦想中的一切，地位、财富、力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要侍奉一群神明，神使之间也并不是一片和睦, 人类的劣根性并未在神之领域消失, 反而因为力量的强大而造成更恶劣的后果。不过上一世的安吉也是被信仰充分洗脑的一员, 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甚至还一度深深以此为荣。
然而这种美好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十年。在成为神使的第十年，安吉被派遣去调查南部大陆出现的一桩怪事。
“……传言来自于南部大陆一个地处严寒的偏远小国, 有人说那个王国被一群强盗军队倾覆, 民不聊生；有人说那个王国被恶魔控制；也有人说王国的所有人在一夜之间离奇失踪了。而最奇怪的是, 所有的流言都是一夜之间传出来，却没人知道真相, 甚至没人再见过那个王国的任何一个人。”
当然，这都不是引起神明注意的理由。唯一能让众神国度俯瞰南部大陆的原因, 只是一夜之间, 所有来自那个王国的信徒祷告都消失无踪。
众神不在乎凡人的死亡, 但他们不能没有信徒。
唐肖微微挑眉：“与其说是发现信徒失踪，不如说是发现信仰之力消失了吧。”
“啊？”安吉一脸茫然：“信仰之力？这是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说。”
“……总之后来我和另外几个神使被派到南部大陆去查看情况。但当我们到达之后，却发现南部大陆已经和十年前截然不同。各个村庄供奉的雕像被打碎，祭祀神明的祭坛被荒废，很多新生的孩童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神使。”
这种情况令安吉一众神使惊慌不已，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将情况上报给诸神。
——南部大陆的凡人们，已经背弃了他们的信仰！
她们走过的每个地方，都能看到平民在痛骂神明的虚伪。他们曾经诚心供奉，可换来的却是连年大旱粮食颗粒无收、急骤变化的温度让无数人死于疾病，茂密的森林燃起大火，动物繁盛的丛林变为荒漠……遍地都是饥饿、贫穷和死亡。
人族因为饥饿而发动战争，试图从贵族和国王手中抢食物。邪恶力量因饥饿和战争而越发猖狂，无尽深渊的恶魔趁机大量逃出，在南部大陆兴风作浪。
安吉等神使一开始还试图帮助信徒，惩罚无信仰者。然而很快她们就放弃了这一行动。
原因很简单，没那么多神力。
要想改变南部大陆的现状，只能由诸神亲自出手。于是安吉一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回到奥林匹斯山将情况呈报。至于最初需要调查的偏远王国……也因为一个极其危险的预言而取消。
预言来自最年长的神使，他用一半的神力做出了这个预言。警告众人不要靠近那座王国，否则哪怕是神使，也会有陨落的危险。
可神使对诸神的忠诚与无上信仰，会因一点危险而退避吗？
会。
被指派到这个任务的都是至少侍奉了十年以上的神使，各个都是老油条。没好处的事情还想忽悠她们卖命是不可能的，于是众神使一拍即合，当场决定原路返回。
谁知道就在返回的路途中，意外出现了——
大雾遮蔽了所有的道路，神使们辨认不出方向，也无法再与诸神联系。她们困在雾中足足三天，才看到了一个新的人影。
那是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自称是附近村庄的孩子，受长辈的命令来带神使走出迷雾。
女孩所到之处，迷雾散开，露出来路。安吉等人大喜，跟随她向外走，可当走出迷雾时，却发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点。
——正是那个已经消失在地图上的偏远王国！
接下来的事情安吉已经记不太清，因为她当了那么久的神使，从没见过如此多的魔物和邪恶力量。其他神使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坚持往外跑，试图离开魔域回到奥林匹斯山。
在这些魔物中，她还见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存在，那个魔物不怎么攻击她也不攻击别人，经常站在一个角落里默默注视他们。
直到安吉最后一次逃离失败，被妖魔破除神力防御扭断头颅的那一刻，从被颠倒的视野中，安吉终于看清了那个沉默魔物的模样。
——正是她一母同胞，却毫无感情，走上了截然不同人生道路的便宜姐姐。
彻底失去意识，坠入黑暗的前一刻，她仿佛听到了姐姐沙哑又饱含痛苦的声音：
“不要……重复……结束这……轮回……”
回忆结束，安吉没形象地蹲坐在地面，感觉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最给她留下心里阴影的，除了那段时间孤立无援，被诸神抛弃的绝望感，就是最后听见的这句话。虽然她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每次回忆起来，都本能地感觉到深深的战栗和寒冷刺骨。
直觉告诉安吉，如果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可能后果会比死亡还恐怖。
唐肖打了个响指，一抹灵力注入安吉的眉心，冰冷的身体瞬间被一股暖流带回了意识。安吉松了口气，清醒过来后鸡贼地想卖一波惨：“其实我上一世也很可怜，被欲望所迷惑……”
“你重生之后决定摒弃欲望了？”
“……唉，不知道我的姐姐去了哪里，她是我上一世死亡时最后一个见到的人……”
“别想太多，对她来说，没有你的地方应该都是天堂。”
安吉：“……”
这还怎么卖惨，她虽然特长是不要脸，但唐肖胜在没有心啊！
好在最后唐肖也给了她一点安慰：“关于上一世你死亡的过程和你姐姐最后的话，我倒是能推导出一些真相。如果你想听的话，可以来找我免费心理辅导一次。”
“什么是心理辅导？”
“就是能让你变得更积极向上，快乐健康的谈话。”
“……不了，谢谢。”
安吉不知道唐肖能不能让她的内心更健康，但让她世界观破碎还是很容易的。
被点名抽查了一堆问题的安吉，走的时候不仅没有讨到任何好处，还是一副逃出生天的庆幸表情。看得洛二都产生了几分同情：“宿主，原女主这一世会知道一切的真相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