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珩的祖母林氏确实很和蔼可亲,见阿桃进来,便将其他妃嫔抛到一边,将阿桃揽至身旁,轻声细语问了许多话,譬如闺名叫什么,多大了,来东都习不习惯,又或是珩郎哪里对你不好了,你要对祖母说啊之类的。
阿桃与林氏坐得近,嗅到她身上的药香并檀香,让她想起来自己的奶奶。
如此,阿桃觉得林氏格外亲切,甜甜地一一答了,并对林氏说:“珩郎对我很好,并没有欺负我呢。”
林氏看燕珩一眼,燕珩微微颔首,嘴角带笑。林氏顿了顿,舔舔嘴唇,继续笑道:“那就好啊,你们好,我便不会生病了。”
说罢叫个老嬷嬷端了个匣子过来,众人探身去看,只见里面有一对金凤簪,一对玉镯子,并一个流苏步摇。
林氏道:“这是我出嫁时候的嫁妆,说好了要给孙媳妇的,样式有些老了,你可不能嫌弃哦。”
阿桃怎么可能嫌弃啊,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是她没见识,怪就怪景国实在落后,工匠手艺难等大雅之堂,她的那些粗陋陪嫁跟林氏珍藏几十年的可真没法比。
阿桃在景国没什么精美首饰,到了夏国来后每次都被这里的巧手技艺所折服,看那金簪制作细腻,玉饰光泽莹润,步摇上坠着的珍珠颗颗饱满。光材质好也就罢了,夏国的工匠能在微末之地雕龙画凤,金钗上的凤凰展翅,玉簪上芙蓉欲开,步摇是松枝临雪,阿桃捧着匣子简直都不想放下了。
“看把孩子高兴的。”林氏摸了摸阿桃的头,对燕珩道:“好了,我也乏了,请过安礼数到了就可以了,你们回去吧,我得靠一靠了。”
蔡婕妤早就想走了,她方才端详新后阿桃那一张绝色牡丹面,相比下能轻轻松松艳压自己,蔡婕妤就气不打一处来。
顺美人没什么话,福了福身跟着大家出去了。
燕珩起身,对满脸风光的阿桃道:“你与芸娘先走,我跟祖母说会话。”
阿桃嗯了声,笑眯眯地回头对林氏道:“那祖母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正在兴头上,没看到林氏面色有些古怪,等众人离去,房门关上,只剩下林氏与燕珩在屋内。
燕珩唤了声祖母,上前两步,林氏如同看到厉鬼般大叫,“你别,别过来!”
她那布满皱纹的脸扭曲成一个奇怪的神色,眼中是惧怕和惊恐,林氏哑了嗓子,对燕珩道:“你教我说的,我都说了。珩郎,我求你,对慧颖好些,她虽是外孙女,但我把她看做亲孙女。”
“我也将慧颖看做亲妹妹。”燕珩上前一步,林氏的面色越发难看,她扶着胸口几乎喘不上气,燕珩见状不再上前,他对林氏道:“祖母,慧颖总是说错话,我需得将她看管起来,不过你放心,太医每日都回去看,她没事。”
林氏听到这话,眉间忧色稍减两分,她别过头去,不看燕珩她才能止住颤抖,她道:“没什么事,你就走吧,我不敢与你说话,我一看到你,我就,我就…”
她就想到燕珩立在燕遂良病榻前,一脸狠绝的样子。燕遂良是怎么死的,外界众说纷纭,唯有她知道真相。
“那祖母好好养身子。孙儿告退。”燕珩拱了拱手往外走,林氏几不可闻地叹息传来,她道:“…好好的孩子怎么变成这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珩郎真是竭尽全力,掌控所有能够掌控的人,给女鹅制造一个温暖美好的世界呢。他现在是浑身插满了flag.
珩郎爹确实是被儿子弄死的。至于男主为何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往后面看。
明天继续~
第22章 生贵子
蔡婕妤从慈明宫里出来,脑子里回想着方才见到的皇后元桃,容貌妍丽,身姿窈窕,叫人挪不开眼,不是都说景国是蛮族,女人都在山野长大,身材魁梧高大,容貌丑陋吗?
这还罢了,更加令蔡婕妤烦心的是,阿桃耳后那块一点红色的痕迹。
蔡婕妤虽然没承过宠,但毕竟是大姑娘了,哪能不知道那是欢爱之后的痕迹。蔡婕妤的两只手紧紧捏着手绢,心思越发不是滋味,脚步越走越快,不慎踩到了襦裙,绣鞋一绊,向前摔倒在地上。
蔡婕妤第一反应不是爬起来,而是怒气冲冲瞪着身旁的喜鹊,抬手便要打。喜鹊早就知道她必定迁怒,一面扶起她,一面下意识向后仰头。
“躲什么躲!?”蔡婕妤揉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揪着喜鹊不依不饶,“过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喜鹊太懂蔡婕妤的脾气了,她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上次向陛下邀宠不成,现看到帝后恩恩爱爱,肯定大吃飞醋,有火必定要出,这火可不能火在自己身上,否则非脱层皮不可。
喜鹊正想如何转移蔡婕妤的注意力,恍惚瞅见一个人影闪过。喜鹊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扯着脖子大喊:“顺美人啊,怎地不过来给婕妤请安呢。”
蔡婕妤抬眼去看,只见那楚顺儿真在一颗石榴树下杵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顺美人原本叫楚顺儿,因姓撞了国号,所以大家都叫她顺美人。人如其名,温柔和顺,少言寡语。刚进宫时,因为与蔡婕妤带了同一款式的耳坠,被蔡婕妤唾了一脸口沫,指着鼻子骂:“凭你也配。”
要问蔡婕妤为何如此看不起顺美人,还得从楚顺儿他爹说起。他爹楚纺本是一个开棺材铺子的匠人。那时夏国国破,社会动荡,每天都在死人,做棺材的坐地起价,竟然靠此发了财。楚纺揣着银子跑到东都打通关系,买了个县丞当。
当县丞不到半年,楚纺立下一件大功,他在山坳里抓到了夏国宗室陕王。
当时,楚纺手上没有兵,再者陕王身边有亲卫,他也不敢打,只好将山头围个水泄不通,足足一月,活活将人饿死了。
要说陕王也是硬骨头,死后楚纺派人去查看,他与四个亲卫的腹中都是草皮,这是宁死也不做亡国奴。
楚纺为向景国表忠心,将陕王的尸体挂在城门楼上示众三日三夜。消息传到上京,景帝大为高兴,视楚纺这等人为反夏拥景的模范人物,亲自令燕遂良给楚纺升官,于是楚纺一年内连跳两级,荣升泰州太守。
都是竖子成名,但蔡况一流的巨贾断然看不起楚纺市井谄媚,故而蔡婕妤也看不上顺美人。
顺美人本只是顺着路回自己的轩馆,哪知又碰上了蔡婕妤。更加不好的是蔡婕妤满脸愠怒,气势汹汹,顺美人站在原地,看似有些手足无措。蔡婕妤瞧她那好欺负的样心里极为满足,搭着喜鹊的手往顺美人那儿走。
顺美人怔了怔,眼珠子转了转,非但不躲,还主动握住了蔡婕妤的手,“姐姐。”
“哼!”蔡婕妤先是一愣,而后冷笑,甩开顺美人的手,道:“你别跟我套近乎,你看皇后得宠了,专门跟在我身后看我笑话的?我告诉你,我落不着好,也轮不到你个棺材户。”
“姐姐说的是。”顺美人答完,沉默片刻,问起了于昭仪。
“她?”蔡婕妤瞄了顺美人一眼,道:“你要打听?”
“不敢…”顺美人低下头去,咬唇不语。蔡婕妤就爱看她那唯唯诺诺地样子,心里的郁结阴霾瞬间消散干净,她拉着顺美人的手,道:“其实呢,告诉你也无妨…”
顺美人乖觉地附耳过去,两人一时间亲昵起来,一面走一面说悄悄话。
“…所以说,昨夜她又发疯了,跑到陛下跟前胡说八道,被关起来了。”蔡婕妤扫扫落在衣摆上的花瓣,笑得花枝乱颤。
后妃之间自有一条鄙视链,蔡婕妤将顺美人踩在脚下,于昭仪又总将蔡婕妤“一身铜臭”挂在嘴边。
于昭仪出身清贵,家学渊源,其父于放是与燕遂良起名的大才子,现是观文殿大学士,主持国子监,并负责修撰夏史。那句“铜臭”蔡婕妤发誓要记一辈子,于昭仪为燕珩所不喜,最高兴的不是蔡婕妤还能是谁。
“没想到陛下真的动手了。”顺美人喃喃自语,道:“于昭仪是他表妹,按道理应该格外亲近的啊。”
“谁说不是呢,夏国还没灭的时候,也就是我还小的时候,常去游园赏花、打马球。”蔡婕妤轻蔑地瞥着顺美人,“出入聚会的不是公主就是郡主,又或是各公侯伯爵府的千金,你可能想象不到如何富贵。”
顺美人笑道:“还请姐姐教我。”
蔡婕妤拢拢云鬓,施恩一般道:“就说陛下和于昭仪,本就是姑表亲戚,太皇太后别提多疼于昭仪了。那时候两个人常同进同出,看着跟亲兄妹似的,现在竟闹成仇人,也是世事无常。”
顺美人走在蔡婕妤身旁,一路帮她拨开枝条垂花,引着她往桃花林那边走,一面道:“姐姐就是见多识广。”
“那是。”蔡婕妤轻蔑一笑,很是受用,“他们那些王公显贵要办宴席、搞球会,都是找我爹借场子。夏国的哀帝爱风流爱玩乐,低下人就跟着学。金明池边五天一大聚,三天一小聚,樊楼更是没有一天闲着。要另外定酒楼或是马球场,得提前两月预约,否则拿钱都没用。”
“还是夏国那时候好啊,”蔡婕妤看着顺美人为她打着团扇,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会多热闹,哪像现在,冷冷清清的,樊楼倒了,金明池荒了,那帮景国的驻军懂个屁的风情意趣,居然拆了酒楼里雕栏烤野兔。”
说着她自己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没见过市面啊。”
喜鹊听蔡婕妤说这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谨慎地观察周围,生怕一个不注意,被别人听了去。
喜鹊想开口提醒,可顺美人见蔡婕妤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识趣地问:“那姐姐之前见过陛下吗?”
“见过,当然见过。陛下可是年轻才俊啊,总有姑娘想往他身边凑。听说哀帝都想把爱女嘉宁公主许配给他呢。还有一次,陛下打完球下马时,扶了高御史家的姑娘一把,其他女孩差点没把高姑娘给撕了。”
蔡婕妤如是说着,忘乎所以,并未看到不远处阿桃站在一颗桃树下,喜鹊朝蔡婕妤使眼色,要她别说了,被皇后听到那些陈年往事,不定会不会发火。
可蔡婕妤浑然不觉,还问喜鹊,“你脖子怎么了?抽筋了?”
#
阿桃本想等燕珩一起走的,可听芸娘说慈明宫北边有片桃花林,现下开得正艳,便到了这边来。
阿桃与拾夏几个宫女站在树下笑盈盈抬头数桃花瓣,芸娘站在一旁,见花障另一边蔡婕妤和顺美人一行人往这边来。
蔡婕妤兴致不错,说话声音隔得老远都能听得些许。芸娘皱眉,听她说的那些实在不成样子,怀念旧朝也就罢了,还编排些燕珩往事,她转头敲了敲阿桃,心道这让皇后听到,身为新妇必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到时候闹得不愉快,燕珩发起脾气来,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故而,芸娘索性上来,挡住阿桃的视线,指了指东边,道:“皇后,艮岳苑那边的花开得更好,奴带你去看啊。”
要知景国处在北方,天气寒冷,四月冒新草,六月才开花,十月又下雪了,逛逛园林阿桃就算开眼界了,她岂能不开心。至于芸娘的九曲心肠她哪能体会到呢,眼都不瞧蔡、顺二人,扭头就走了。
蔡婕妤得了喜鹊的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冒失了,因为就隔了一段花障,蔡婕妤想着阿桃肯定听到了,即便蔡婕妤心里再不愿意,可总归低人一等,她只能巴巴地走上去。哪晓得人家压根没搭理,径直走了。
蔡婕妤顿觉好没面子,脸一阵白,一阵红,气得头晕眼花。顺美人见情势不对,忙请辞离开,走了一阵回头去看,蔡婕妤挥着袖子抽打一株桃花枝,跺脚泄愤。
“…蠢材。”顺美人不禁冷笑,低声言语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哪天我引你作死自个,才知道我的厉害。”
再说阿桃等从艮岳苑回来不久,天色渐暗了,屋里点起了灯,廊下挂上灯笼。燕阿桃正坐在贵妃榻上教拾夏等人剪纸花,听见燕珩来了忙掀起珠帘从里间走出来。
眼下阿桃已经换了宫裙,穿着藕色织花大袖衫子和镶珠的披帛,纱衣轻薄绵软,她快步出来,衣裙翩跹,像只蝴蝶飘到燕珩跟前。
“在做什么?”燕珩一边问,一边拉着阿桃坐下。
“在剪纸花。”阿桃从袖中拿出两个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聚在燕珩面前,问道:“这个是吉祥如意,这个是平顺长安。你要哪个?”
燕珩将两个纸花接过来,但见“吉祥如意”是两柄如意对称向扣,平顺长安是一幢房子,窗户里映出两个相对而坐的小人。巴掌大的红纸上能减出复杂的图案,可见功力。
但这些燕珩都不满意,他眉头微皱,阿桃欠身打量,“怎么?不好吗?”
燕珩将纸花放在一旁,握住阿桃的手,眼神勾着阿桃的红面,压地嗓音道:“我想要个早生贵子。”
虽说昨夜两人已经坦诚相见,可这会儿屋子里还有人,阿桃脱开手,羞涩呢喃:“都看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宫斗,宫斗是珩狼自己上,他觉得阿桃只要吃吃睡睡,开开心心就好了。
你们道阿桃这种空中楼阁的虚幻日子能过多久。
周四再更~
第23章 骨中骨
那些宫女也不是瞎子,在燕珩和阿桃说话时就陆续出去了。燕珩于阿桃道:“不害羞。你看屋里都没人了。”
阿桃抬眼看,可不是吗,屋里就剩下小夫妻两个了。她心道这些人业务真熟练啊,啥时候走的,竟一点也不知道。
拾夏等人侯在院中,小厨房的师傅来问啥时候传饭,拾夏指了指卧房,笑得意味不明,轻声道:“等会吧。”
月上梢头,闺中春色方才逐渐淡去,两人躺在被子里,阿桃的眼角噙着泪,啃着指头埋怨。
燕珩将人拉近圈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阿桃不许他说这些淫、言浪、语,扭着身子要捂住他的嘴,却被燕珩紧紧按在胸口,听他闷闷地笑声,摸着她的青丝,哄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阿桃背过身去,燕珩分寸不离地贴了上来,胸膛紧贴她汗湿的背脊,闹得她又心跳加快起来。
正在甜蜜时,阿桃想到燕珩那些姬妾们,想着新婚亲热几日,他又要去与旁人睡觉了。念起这节,阿桃免不了患得患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