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囚鸟——若水未央
时间:2020-12-20 10:37:27

  燕珩肩头落雪,眉眼严肃,一派高傲姿态,元禾以为他定然会拒绝,哪晓得燕珩说:“那就叨扰了。”
  而后抬脚进了大门,元禾愣在后面,心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怎地两夫妻分开走了。
  要问为何阿桃比燕珩先出发,现在为何还未到上京。原因很简单,她困在元皓这里了。
  且道那日元皓被她在村民面前摆了一道,回来后老羞成怒绑了阿桃,要她认错,阿桃咬定不肯低头,元皓拂袖而去。
  等他议完事情,回到房间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推开门时他一眼瞧着阿桃瘫在椅子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这才慌张了,解开衣带将人抱到床上。
  可人到了床上还是醒不过来,掐人中按虎口统统不管用。元皓心里直打鼓,唤来婢女和大夫。随军的大夫都是大老粗,听闻将军急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扛着药箱赶忙冲进来,又被元皓打了出去。
  “去去去!上外面给我等着!”元皓一面着人放下幔帐,一面亲自把阿桃的手拿出来,盖上细绢,才放心叫外男进来。
  军医见元皓对此人如此上心,并不敢怠慢,认真诊了半日。其实阿桃没什么事,但若说没事,元皓必要骂他没用,若说有事,说大了元皓着急不说,还得折腾大家,所以那军医干脆说了些血气不足,疲劳过度之类的搪塞之语。不至于太重,又不至于太轻。
  而后开了几个胆子,皆是益气补血的,元皓果然没发脾气,还赏了军医银子,命他煎药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药煎好了,元皓要看着阿桃喝完才肯罢休。可惜此地偏僻且荒芜,县衙中的婢女极为粗鄙,不懂得细致活计,药水怎么都喝不下去。
  有时明明汤匙放进去了,又沿着昏睡的阿桃的嘴角流下来,眼见大半药汁都浪费在阿桃衣襟前。
  元皓眉头紧锁,摆摆手道:“算了,我来吧。”
  喂药的那个婢女低头让开,元皓捧着药碗,笨手笨脚地吹冷了药水,耐着性子以半汤匙少量地送到阿桃口中。
  且不想,阿桃脸微微一侧,药水还是流了出来,半点都没喝到,前后试了五六次都是如此。
  元皓一张脸寒得简直要冻成冰,捧着药碗的手咯咯用力,看起来恨不得把药碗捏碎,把阿桃掐死,屋里众人皆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元皓迁怒自己。
  可不耐烦归不耐烦,静默片刻,元皓稍稍平复心情,紧抿着唇将药送到阿桃口中,这次阿桃咽了下去。
  就这么着,一碗药喂了足足两刻钟。累得元皓出了一头汗,简直比行军打仗还要累。
  他放下药碗,扇扇衣襟,吩咐女婢在外面好好侍奉,不要让旁人打扰阿桃休息,而后大步走出来去浴房换身衣裳。
  等人都走了,屋内静悄悄的,原本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还在“昏睡”的阿桃睁开了眼睛。
  实则,她哪有什么事,从东都一路北上,不说历经多大磨难,可吃的苦头还是不少,元皓这些小伎俩,伤不到皮毛。
  元皓进门时,她不过是睡着了。可元皓还以为她昏过去了,慌手慌脚起来,她干脆顺水推舟,佯装晕厥。
  方才喂药,阿桃明明有知觉,就是不喝下去,诡异要折腾一下元皓。元皓那烦死自己却又拿自己无法的样子,阿桃虽没瞧见,但光凭想象,就够她得意好久了。
  她还打算醒,在椅子上将就了一夜,睡得极不安稳,现在躺在床上正是补眠的好时候,阿桃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又睡了一天一夜,元皓在书房凑合一晚,清晨被外间的白雪灼光照醒了,他摸摸坚硬的床板、单薄的被褥,气不打一处来,思前想后没明白,自己干嘛要委屈自己。
  此地简陋,要睡书房的也该是那死丫头,怎地是自己。想到这里,元皓腾地坐起来,穿好衣服推开隔壁房门,气鼓鼓地掀起内室棉帐。
  冷气骤然袭来,吹红了阿桃小巧精致的鼻尖,她已经醒了,正病恹恹地歪在床上,由婢女喂她喝粥。
  “怎么了吗?”阿桃声音沙哑,眨巴朦脓泛光的眸子这般问元皓,道不清的可怜模样。
  “……”
  元皓刷地放下棉帐,退了出去。
  一些副官参军等知晓阿桃是元皓的妹妹,也就是景国的郡主,少不得献殷勤,元皓刚出门便瞧着几人捧着食盒,往屋里走。
  元皓将人拦下,“干什么去!”他问。
  那几人笑眯眯地答:“军粮太粗,这些是厨房做得精致点心,给郡主补身子的。”
  元皓叉腰心道,你们对我怎么没这么好啊。
  那几人打量元皓面色不佳,缩着脖子试探着问:“要不,将军也来点。”
  什么叫也?!
  元皓一脚踢在那几人屁股上,夺了食盒,半个字都不愿多说,从牙缝里蹦出个“滚”来。
  旁人都走了,元皓将食盒砰地放在外面的桌上,再次粗暴地掀起帘子,阿桃已经喝完了一小碗白米粥,正拿手绢擦嘴。
  “装。”元皓倚在门框上,耷拉着脸,道:“接着装。”
  “我哪有装。”阿桃并不看他,极为冷淡地说:“你要是见不得我,我走就是了。”
  说完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哪知脚步虚软,跌倒在地,元皓怔住了,忙道:“我又不是逼你,你要作践自己,摔坏了可别赖我。”
  他要上前去扶阿桃,可刚走两步,又觉得哪里不妥,闷头叫女婢去扶。
  阿桃重新躺回床上,元皓负手站在床尾,道:“行军耽误不得,下午就要开拔了。你还骑得马吗?”
  阿桃别过脸去,生硬地说:“骑得。”
  元皓挠挠头,跺脚道:“罢了,给你找个马车,若是冻坏了被你加油添醋一说,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阿桃嘴角微勾,不着痕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到底跟燕珩闹什么矛盾了,非得自己一人跑回家?”
  阿桃睫毛颤了颤,元皓扑捉到了她神色的变化,来了兴趣,撩袍坐下,挨近她再次道:“阿桃妹妹,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你?”阿桃冷笑,“不劳烦你了。”
  元皓眉头一紧,而后又舒展开来,“不说也没关系,我派人去打听,总会打听到的。”
  阿桃暗道不好,燕珩要在景国当两面人,处境是如履薄冰,要真是被元皓打探出些什么,说不定会威胁道燕珩的性命安危。
  如是,阿桃舔了舔唇,嘟囔:“…他纳妾。”
  “什么?”元皓挑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阿桃坐直身子,冲着元皓的耳朵没好气地大喊,“他——纳——妾!”
  元皓先是愣住了,而后捧腹大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见鬼了。你笑什么。”阿桃抱着膝头,怨念地念叨。
  “不,不是,”元皓抚着胸口喘气,“我是觉得,哪个男人不纳妾,你至于生这么大气吗?”
  这话倒是把阿桃气到了,本来只是开脱之词,随便找个借口。可听听元皓说的是什么鬼话,什么叫哪个男人不纳妾。
  阿桃红着脸梗着脖子吵,“我,我爹就不纳妾,爹娘就一辈只有彼此。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元皓笑道:“那你的意思,只准燕珩娶你一人,他原先的那些姬妾都不能再见了?日后也不能再有姬妾了?”
  阿桃郑重其事的点头。
  元皓啧啧叹息,“燕平思真可怜。”
  阿桃朝元皓怒扔了一个枕头过去,恨道:“你是没遇到非她不可的女人,你要是遇到了,别说妾室了,其他的女人根本入不了你的眼。”
  “……”元皓怔了半日,揉着阿桃的头,老神在在地念:“你是话本小说看多了吧,多好的孩子啊,就这么废了。”
  “就是!”阿桃使劲拍开元皓的手,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执着地喊:“就是!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十二点哟~
 
 
第70章 高氏女
  到了午后, 元皓果然给阿桃找了一辆华盖马车,车身极大,内里温软香甜, 可坐可卧,阿桃十分满意, 搭着元皓的手得意洋洋地坐了进去。
  元皓黑脸斜眼瞪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跟一个病秧子动气。
  过了几日,队伍到了京畿之地,此行高丽一战虽是险胜, 但也立了大功。按惯例军队需要整理军容,威风凛凛地进城门。
  故而头一夜还是在上京城外驻扎下来, 这一路上阿桃仗着“生病”的幌子,没少“作威作福”,元皓都压着火气呢。
  当晚,阿桃估摸着是该给元禾递给消息,于是要元皓派个人进城去送信。
  元皓彼时正在与众将士喝酒, 负责保护阿桃那士兵哭丧着脸来,还未说话,元皓抬头见了, 立刻垮下脸来, “又怎么了?”
  “郡主,她说要派人先去送信。”
  “没规矩。”元皓也是喝了酒, 脾气渐长,将碗重重搁在桌上,道:“全军整顿都是明日再进城,凭什么她要破例。”
  说完这句,元皓不理他了, 那士兵站在当下,左右为难,又不敢回去,又不敢顶嘴,只能缩在角落。
  元皓喝了一碗酒,见他还在,怒气一下子涌上来,一碗酒仰脖喝了,闷不做声往阿桃的营帐中去。
  阿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等回信,却见元皓满身酒气闯进来,她大惊失色,“你,你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元皓哼了哼,环顾帐内布置精细周到,皆是他为阿桃准备的。他是一面晓得阿桃要折腾,一面又自我安慰不过小女子,不与她计较。
  赶着事多,又多喝了几杯酒,元皓讥讽道:“你是比正经公主还受用啊。”
  阿桃身子一僵,面色尴尬极了,可元皓还不打算住口,他抱着手继续奚落阿桃,“你爷爷不是个山里的猎户,你爹也没甚出息。你与你哥哥是我堂了不能再堂的亲戚,小丫头片子还真把自己当根草了?若不是你还有点用处,你以为我会搭理你?我连正眼都不会瞧你。”
  元皓洋洋洒洒说完一车话,阿桃听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欲要张口反驳,结结实实地跟元皓大吵一架。
  可想一想,又觉得很没意思。
  她自嘲一笑,从地上站起来,披上斗篷,就往外走。
  元皓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对着阿桃接着说:“你还想救那群村民?你知道我们一走,还有其他的驻军,他们会怎么反扑那群人。你是救他们?你是害了他们。”
  阿桃一听,双目欲裂,照着元皓的脸啐了一口,骂道:“混蛋!”
  元皓感觉阿桃的唾沫星子喷到脸上,他眼睛一闭,深吸一口气,而后睁开,扬起了手,阿桃反手扼住元皓的手腕。
  “嚯?”元皓冷笑,“不装病了?”
  阿桃甩开元皓的手,低骂一句,元皓没听清,他再次拦住阿桃,极近的距离他逼问阿桃:“你骂什么,再骂一次。”
  阿桃仰头,盯着元皓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说,你,没人性。”
  “人性。”元皓道,“人性能开疆扩土吗?人性能改朝换代吗?人性能打赢胜仗吗?元桃,不要忘了,你也是景国人,你真当自己是圣母吗?”
  元皓越说越激动,阿桃被他吼得红了眼,但她还是绷着,挺直背脊,不肯屈服。
  等元皓说完,阿桃转头,用平静地语气说:“我是不是圣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是恶魔。我没你读得书多,但我知道改朝换代虽是常有的事,可只有当政者仁慈宽厚,国家才能长久。如果暴虐屠杀成性,那跟贼寇土匪没什么区别。你以为你能名垂青史,其实不过是后人戏虐批判的对象罢了。”
  元皓盛气凌人,与阿桃对视,望着阿桃发红的眼圈,他竟然先绷不住了,低头一笑,装作颇不在意地说:“后人?我哪管后人,我只管现在。”
  阿桃深看元皓一眼,没有再与他说话,抬脚要走,哪晓得元皓做了个自己震惊不已的事,他竟拦腰将阿桃抱住,用力拖了回来。
  两人齐齐倒在床上,由于用力过大,阿桃的背被磕得生疼,她呲牙推搡身上的元皓,破口大骂,可元皓却醉酒不醒,干脆倒在她身上,迷迷糊糊地念叨:“你说。我不是土匪,我不是贼寇,我要做英雄,做大英雄。你说啊。”
  阿桃推搡元皓的手,僵住了。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阿桃竖起耳朵细听,辨出是女声。
  怎么!军营之中除了自己,居然还有其他女子?!
  阿桃推开元皓,走到营帐外,那女声断断续续从东面的帐子中传来,阿桃想去瞧一瞧,刚走没几步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时间脸颊绯红,她转头钻进营帐,拿起手边一壶已经凉了的茶,照着元皓的头浇下去。
  元皓喝了酒本迷迷糊糊地都快要睡着了,一盆凉水浇头,瞬间清醒起来,他嗷地一声从地上跳起来,恍神半日直至看到阿桃手里的茶吊子才明白过来,他大手一挥,拎起阿桃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要死也别找今天!”
  阿桃并不怕,对上元皓的眼,高声道:“你军中有人狎妓!”
  元皓一顿。
  因为景国的军队来自北方,且现在是冬天,喝酒驱寒是保持战斗力的一种方式。所以元皓并不禁止士兵喝酒,但狎妓是绝不允许的。
  “不可能。”
  元皓扔开阿桃,道:“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不信?”阿桃拽住元皓的袖子,走到账外,“你听!”
  元皓皱起眉头,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听到什么声响,刚要戏谑阿桃两句,但听一声凄厉的女声划破夜空,十分刺耳。
  阿桃面色大变,顺着那声响奔去,元皓紧随其后,不一会儿来到一幢营帐前,那儿已经围了不少人,见元皓到了,纷纷让开一条道。
  “怎么回事”元皓带着不悦。
  “方才斥候在外巡查的时候抓到两个可疑女子,怕是想要逃跑的罪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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