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囚鸟——若水未央
时间:2020-12-20 10:37:27

  在大殿上的宴会,景国皇后没有出席,这妃子就坐在了景帝身上,亲昵地侍奉景帝。方才离得远,阿桃没有注意这人容颜。
  而今看明白了,只觉得此人极美甚美,甚至难以用言语描述,连阿桃这般美貌也输在无她那般撩人韵味。若是阿桃要得那种韵味,恐怕得好好修炼十年。
  可这妃子年纪极轻,刚值花信之年,就如芙蓉吐露,蔷薇带水,男人敌不过她一眼魅力。
  阿桃突然想到原来学过一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想来杨妃倾国倾城不过如此。
  她正发呆,但听景帝唤了声“…宝瑟”。
  阿桃整个人怔在原地,正巧燕珩上来,她下意识地望向燕珩,手指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宝瑟的方向。
  好笑在两人就算在闹和离,默契竟丝毫不减,只一个动作,燕珩便明白阿桃在问什么。他微微颔首,给了肯定的答案。
  阿桃当真孤陋寡闻,直到现下才知道,坊间流言中那让哀帝亡国的宝瑟夫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景国皇帝后宫中炙手可热的妃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京篇开始了,一些之前提到过的夏国人物会慢慢出场,阿桃和燕珩这对小夫妻共同面对世事变迁、物是人非,多是无奈吧。
  明天还是十二点~
 
 
第75章 红梅雪
  之前阿桃终日在玉芙殿里待着, 从宫女太监嘴里听得了许多夏国旧朝的八卦绯闻,其中最引人入胜的莫过于宝瑟夫人承宠。
  都道宝瑟夫人本是仙韶院的一名乐工,自幼在入宫中学艺。宝瑟十分争气, 不但出落的一年比一年水灵。若是单有好相貌也就罢了,宝瑟将一把阮琴弹得百转回肠, 哀帝一次路过仙韶院,听过一次后就离不得了,忙叫人把弹琴的宫女请出来,当十五岁的宝瑟婀娜多姿地出现在哀帝面前时, 夏国最后一个祸国妖妃就这么横空出世了。
  哀帝治国理政的能力本就稀松平常,既不上心, 也不擅长,反倒在诗词歌赋上造诣极高。玉芙殿内现在还保存的有哀帝为宝瑟夫人谱写的乐曲,时而荡气回肠,时而婉转灵动,听那些懂行的宫人评价唐明皇的霓裳羽衣也不过如此了。
  阿桃当然难以品鉴出其中精华, 但只回想那段乐曲,在瞧宝瑟,叹息真真配这等绝色美人了。
  众宾客落座, 说起征伐高丽一战, 景帝心情大好,宝瑟夫人主动提议道:“不如我为陛下献上一曲吧。”
  其实身为皇帝妃嫔, 于中原礼教而言,绝不会轻易在大臣面前在宴会中献艺的,这算是对皇家的不敬。
  但宝瑟夫人貌似从来不知何为低调,常在哀帝宴请宾客时弹琴助兴,这点成为文臣讨伐弹劾宝瑟夫人最重要的一点。但哀帝认为, 礼教森然下教出无数个无趣的女人,而大胆的宝瑟显得尤为珍贵,这与不爱政治爱文艺的哀帝不谋而合,可能放浪不羁的文人墨客间总有心心相惜,哀帝越发宠爱宝瑟夫人,甚至挥金如土开凿芙蕖池,修建宫殿,只为博美人千金一笑。
  宝瑟夫人那放浪的性子似乎在景国显然得到了充分的释放,阿桃看她朝景帝盈盈一拜,而后从容地走到雪中,端好宫女送上来的阮琴,手指翻飞,琴音如月光般倾泻而来,靡靡之音撩人心弦,确实让人心情愉悦,忘记烦忧。
  阿桃却无心在专心听曲,她打量那白雪红梅中的宝瑟夫人,那般志得意满,没有丝毫亡国之痛,阿桃只觉得闷闷的,不出来上的感觉。
  可能她遇到的都是夏国人都是包含深仇大恨的,且不说嘉宁公主和兰翦,也不提高忆柳,就单看燕珩,他不是也憋着阴谋阳谋一大堆吗?
  对于亡国之痛,这么无动于衷,甘之如饴的,宝瑟夫人还是头一个。
  手边的马奶已经煮好,宫女为阿桃倒了一杯,阿桃满怀心事去拿,却不想拿杯壁十分滚烫,她被烫地撒开手,玉杯倒翻滚落在地,在大理石板上磕成几块,这动静不小,打断了宝瑟夫人的琴声。
  景帝道:“怎么还毛毛躁躁的,嫁到了中原却一点规矩都没学到,可见是父母从小没教好你。”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桃的身上,她甚少参加宴会,之前到上京她只见了皇帝一面,领了旨就回家待嫁了。
  而在东都事事都有燕珩照料,她无需费一点心思,也绝不会感到一点不适。
  可这会儿景帝斥责,众人都盯着她,窃窃私语中无非讥笑她上不得台面,也有叹生的好相貌可惜脑袋空空。
  阿桃眼睛胀胀的,想要起身赔礼。此时,她身旁的燕珩坐不住了,眼见缓缓起身。
  可就燕珩起身的时候,竟看到元皓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的目光彼此在空中交汇,皆是一愣。相对于燕珩不得已的收敛,元皓的厌恶与挑衅真是挂在眉梢,写在脸上。
  这本是件很小的事,阿桃自己也能够应付,偏两个男人都冒出头来。众人瞧着,越发摸不着头脑。
  不怪旁人不解,连阿桃用不解的眼神在这二人间打个转,燕珩她能理解,元皓又凑什么热闹呢。这两人一见面就明里暗里杠起来,可现在不是时候吧。
  连景帝都看出不对劲,皱眉问他二人,“怎么,你们有话要说?”
  阿桃扶额,生怕他两一个不对付说出好的来。幸而他们两都没机会说话,倒是宝瑟夫人笑道:“妾这曲子名叫芙蓉玉碎,方才郡主就不小心摔了杯子,真是应景,我还在想是谁这么识趣呢。”
  景帝和缓了颜色,招手让宝瑟夫人回他身旁来,拥着美人道:“就你会说话。”
  宝瑟夫人笑盈盈地窝在景帝臂弯里,问道:“陛下方才说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刚刚啊。”景帝指了指坐在左边的一位中年男子,道:“刚刚完颜说临安小朝廷在招兵买马,准备北伐呢。”
  那名中年男子就是景国大名鼎鼎的完颜泰,彼时景国官制不完善,军职基本上是皇帝封给个人,譬如景国第一将领,景帝封他为神威大元帅,统领三军。
  甘遂死后,完颜泰更是跻身前位,成为景帝开疆拓土最得力的助手。
  宝瑟夫人将话题从阿桃身上岔开,着实让阿桃松了一口气,能让她放宽心听得景帝继续说:“那沈虞不过二十来岁,还是太嫩,我看不足为惧。”
  皇帝这么说众人自然附和一二,但完颜泰却正色道:“沈虞虽然年轻,但他能从天罗地网中逃出生天,南下临安,现在更是迅速组织了五万人的兵马,来势汹汹,不可小视。”
  这完颜泰连续用了两个成语,阿桃没见识地高看她一眼,要知道景国多数人不会说汉话,不会写汉字,更别提读兵书之类的了。
  而在燕珩看来,完颜泰也确实与景国其他将领不同。景国与历史上那些雄踞北方,窥视中原的蛮族一样,骑兵了得,打快仗一流,但目光短视,不会攻城略地,只会抢掠财宝。
  到了景帝这一带,能想办法将原始的游猎民族逐渐教化,提升文明程度,并怀着一统天下的想法打仗,已经是了不得的进步了。
  可就是稍微有点进步,景帝已经觉得自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想那匈奴突厥等何等凶悍,不也没能入住中原吗。而他却能定都上京,将夏国赶到了长江以南。
  上位者嘛,难免膨胀。
  完颜泰时常提醒景帝,不要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不要学着先辈们贪恋金银和美女,要趁热打铁,统一山河。
  景帝虽然重用完颜泰,但也挺有主见,谏言听一半略一半。就如方才的话,景帝用手中一杯酒搪塞了过去。
  完颜泰还要说什么,景帝身旁的大官宦刘利开口了,他道:“如今高丽落败,东北无战事,西凉龟缩,不成气候,蒙古在瀚海,还是蛮人,连刀剑都造不出来。吐蕃和大理在南边相争,那那是临安笑朝廷要操心的事,陛下何不坐收渔翁之利。完颜将军不必劳烦忧心了。”
  瞧瞧会说话的人,几句话间分析了天下局势,还下了定论。他是惯会顺从景帝的心思,景帝就吃这一套。
  完颜泰碰了软钉子,还被景帝开玩笑地说了句急功近利,一顿酒宴喝了一肚子的气,那瞧刘利的眼光,恨不得把这阴阳怪气的太监抽筋扒皮。
  刘利却不管他,从容不怕地在旁侍候。酒过三巡,景帝有些上头,可兴致很好,还能指着燕珩与阿桃说:“你们这样才好嘛,闹什么和离。我看,不如燕平思就在这里给郡主道个歉!元桃不可再气了,我已经给你出过气了。”
  景帝出言,燕珩哪能不做,可他知道如果在这里向阿桃道歉求和,阿桃不敢不答应,可她嘴上答应,心里会更添反骨。
  到时候就算硬拉着阿桃回去,她怕是能一辈子不理自己,若是再做出过激的事,那真是追悔莫及。
  于是,燕珩起身笑道:“实则郡主并非是因为赌气回上京的。郡主早就与我说她十分思念家乡,所以她此次回来说是赌气,不过玩话,其实是省亲。”
  景帝到底看中燕珩能说会道,譬如刘利等人,做事说话不卑不亢,体面到位,叫人窝心舒适。多的话景帝也不说多,本来宗室女的婚事还有皇后可以操持,他无暇多管。
  “这样更好。”景帝对阿桃说,“待些日子,就回东都去。”
  阿桃张了张嘴,桌下的手被燕珩握住。她皱眉,脱开燕珩的手,急的跺脚。
  燕珩却轻声道:“你现在说,景帝没脸,自己也要受责罚,过后他定然会把你留在宫中细问,不急在这一时。”
  阿桃侧目,燕珩神色自若,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他。阿桃就算再莽撞,也懂看脸色,将嘴边的牢骚憋了回去。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景帝举目四望,白雪皑皑,红梅点缀,明月当空。
  景帝突然诗兴大发,道:“真是好景色啊!不如我们也雅一回,谁来做个诗。”
  此时谁能作诗?景国多武夫,打仗还可以,作诗那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
  但景帝并不恼怒,他似乎已经想到了合适的人选,他转身问刘利:“昏侯在哪儿”
  刘利转头吩咐一个宫女,不过一会儿,回禀:“方才在殿中喝醉了,现在歪在听风阁那边呢。”
  景帝一听,抚掌道:“很好,喝了酒才有诗兴,把人带过来。”
  阿桃并未听说过昏侯是谁,但她知道王宫侯爵的封号都是取吉利的字眼,这人居然被赐了一个“昏”字?
  若皇帝不待见他,为何要赐爵位,若待见他,为何要赐一个“昏”字。
  阿桃正纳罕,忽察觉身旁的燕珩有些不对劲,他神色凝重,双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袍。她更加不解了,这昏侯什么来头。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男子被太监连拖带拽,爬上了梅花岗。
  阿桃忍不住稍微起身些,好能仔细打量那男子,无奈他低着头只能看到花白头发,况他佝偻着身子满是酒气,看不出有什么大能耐。
  他上前行礼时脚步不稳,滑了一下,险些摔倒,惹得众人轰然大笑。阿桃也笑了,暗忖可能是哪个蒙祖上功德的无用官宦吧,被景帝调笑打趣也不意外了。
  可当那人磕完头,扬起脸时,迎着雪光,阿桃不由地觉得他的相貌十分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这时,燕珩在旁轻声提点:“他就是夏国的哀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十二点~
 
 
第76章 高楼塌
  这时, 燕珩在旁轻声提点:“他就是夏国的哀帝。”
  阿桃大惊失色,夏,夏国哀帝?!那不就是嘉宁公主的父亲?难怪如此面熟, 父女间竟有五六分想象。
  本以为宝瑟夫人出现在景国皇宫已是奇事,没想到更奇的是, 哀帝居然没有死,被景帝赐了侯爵,当了敌国的勋贵?!
  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更没道理的事吗?
  阿桃正如是想着, 余光瞄到了在高位上的宝瑟夫人。却见她半点不受影响,依旧仪态万千, 慵懒地靠在美人榻上,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仿佛地下踉跄跪拜的,不是她当年的君上,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方才阿桃还在想, 还有比昔日君主沦为阶下囚更荒唐的事吗?
  看看宝瑟夫人,她懂了,还真有。
  昔日宠妃反戈转头敌人怀抱, 而自己一无所有, 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怕是比死还难受吧。
  可阿桃瞧昏侯, 仿佛并不难受,摔倒了也不着急爬起来,就在原地坐下,景帝叫他应景写诗,他也就应了。
  宫女给昏侯搬上来桌案, 他就着案几磨墨执笔,可当大家翘首以待诗文时,阿桃发现昏侯
  的手腕在颤抖,他自己也感觉到了,抬起左手把住右手,可还是止不住颤抖。
  果然,昏侯放下笔,起身绕至桌前,埋头向景帝大大地行了个礼,“陛下,看来我喝酒手打颤的毛病,越来越厉害了,写不了了。”
  景帝有些失望,道:“那就不写了,你就这么念出来,让楚皇写。”
  景帝指了指燕珩,昏侯顺着他的手指侧目而视。
  昏侯醉酒,鬓发散乱,几缕花白头发荡在眉眼间,看不出他的喜怒,但目光所至,阿桃坐在燕珩身旁,还是不由地挺直了背脊,没来由的尴尬和紧张。
  “楚皇?”昏侯喃喃自语。
  景帝笑了:“是啊,你忘了吗?也是,当时你在鹫峰守皇陵,可能不清楚。燕珩,燕平思,现在是楚国皇帝了,定都东都。”
  “是吗?”昏侯转过身来,深深作揖行礼。
  阿桃咽了一口,背脊渗出了汗水,也不知燕珩是什么心情,他站起来,拱手还礼,淡淡地说:“晚生燕平思,见过昏侯。”
  谁人能晓得,多年以后,史书之上,如何描绘这荒诞的一晚,怎么叙述这几人错综复杂的关系,怎么解释背后国仇家很,恩怨纠葛。
  唯一能确定的,是史书必然是由血泪铸成,历史从来不是温情脉脉。
  里面承载了太多悲欢离合,荒唐离奇,史书匆匆一笔,就是一群人的一生,十几个字就是几十年的心酸心痛。
  阿桃垂下头去,悄悄地落下泪来,她不懂为何要哭,只是单纯感到人生真的太无常了。看他朱楼起,宴宾客,看他山河破,绮丽碎,即便作为旁观者,阿桃也忍不住悲伤落寞。
  景帝要昏侯出口成诗,昏侯却摇头摆手,赔着笑说:“老了,不能比年轻时能七步成诗了,还请陛下另请他人吧。”
  这下是惹怒了景帝,他哼道:“平日就听人说你酗酒成性,我还不信,现在这么多宾客,你下我面子,是抱怨我苛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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