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囚鸟——若水未央
时间:2020-12-20 10:37:27

  想到这里,阿桃心里那股别扭又上来了,女子自古以来就看中贞洁,即便朝代不同,民族不同,开化程度不同,这份心基本是相通的。
  宝瑟在丈夫还未死的情况下,就转投旁人的怀抱,摇尾乞怜、阿谀谄媚。何况中间还有一层国恨,还有个义字,难怪景国皇后都道宝瑟夫人淫、贱了。
  论到阿桃这里,她着实看不上宝瑟,若不是没得选,她并不想住在云霞阁。
  阿桃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相反她的喜怒都在脸上,宝瑟夫人深看她一眼,笑着转了话锋,道:“郡主想要出去玩一玩吗?”
  左右待在这里不知该说什么,阿桃道:“去出出汗也好。”
  宝瑟夫人不多言,着宫女给阿桃穿上棉裙,又拿了件狐皮大氅从头包到脚,才让宫女领着她出院门。
  彼时,冰面上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皆是得了主子首肯出门放风的。有堆雪人的,推冰车的,好不热闹,最好玩的当属抽冰尕。
  抽冰尕是景族传统的玩意儿,其实就是用轻细竹节挑起一段鞭子,在冰上挥手抽陀螺,那陀螺是个圆柱形,只不过底部削尖,只一点立在冰面上,需要让其不停旋转打,方能不倒。玩得好的还能让两个冰尕相碰,进行对战,看谁的先倒下。
  阿桃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拿到鞭子就抬手抽了好几下,那陀螺还是上嵌着金箔,与冰面相擦,溅出细碎冰渣,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的光,格外好看。
  旁边的人一是见郡主来了,都纷纷放下手边的事,二是见阿桃那白氅衬着芙蓉面,光晕中熠熠生光,仿佛雪堆出来冰刻出来的一般,魂早就被她吸引了过去,年纪小些的太监们全都去看阿桃,哪还管的了自己手上的陀螺。
  有几个小太监彻底看呆了,不知谁喊了一句,“要停了!”那几人回过神来,匆匆抽打几下,将快要倒下的陀螺救活,由于抽的急,且不稳,陀螺在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竟冲着阿桃的陀螺过去,那几个小太监吓了一跳,生怕冲撞了郡主。
  阿桃倒是没放在心上,见有四个陀螺冲过来,下一刻就要撞到自己的了,她扬起手来,青竹鞭在空中一挥,带着冰雪点点,只听啪地一声,她那金箔螺顺着力道直冲而去,袭击过来的陀螺全部击倒,摇摇晃了几下,搁浅不动了。
  而阿桃的那个生生在空中弹跳了一下,居然稳稳地落回冰面,不过身子有些晃,但很快又继续转起来,生龙活虎。
  周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阿桃迎着日光笑了,得意地回头朝众人挥挥手,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要知她于小玩意上可是很有一套的,单说抽冰尕一项,就在黑水河未逢敌手,可她到底还是病中,几场下来花费了不少气力,呼吸变粗了,小脸不正常的红晕,宫女见状劝她回去,阿桃意犹未尽,正巧这时景帝来了,她不得不丢开了进去请安。
  景帝洗了手,拿起温热好的马奶正喝着,阿桃姗姗来迟,她一见景帝就跟打了霜的茄子般,蔫蔫的,但见哥哥元禾站在一旁,倒是忘了先行礼,先朝元禾眨了眨眼。
  元禾多日不见阿桃,心里自是想念,只是看她犯傻别惹怒了景帝才好,微微摇了摇头。阿桃会意过来,老老实实地给景帝跪下磕头。
  好在景帝心思在宝瑟夫人身上,光天化日下,在小辈面前他的手都不安分了,在宝瑟夫人的腰上一阵摩挲,难为心里蠢蠢欲动,面上还能正色对阿桃说:“听说你病了?”
  “好多了。”阿桃还跪着下面,不敢抬头。
  景帝鼻子里哼了声,他哪里会关心阿桃身子好坏,只是不想她闹过了,坏了他的大事罢了。他一手揽在宝瑟夫人腰上,沉声道:“早些把身子养好,已经出嫁的人老在上京算怎么回事。”
  阿桃抬起头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又见元禾摇了摇头,她把话憋了回去。
  景帝见她不敢反抗,顺意两分,继续道:“别想着和离回家,这事容不得你选,给你和元禾好吃好穿已经是莫大恩赐,不想着报答便罢了,还给我添麻烦。”
  阿桃以前没觉得景帝声音刺耳,现在真是一句话都听不下去,憋得一张脸通红。
  上头景帝还道:“你们兄妹两个,起码得有一人成器,才不算忘恩负义吧。”
  景帝好像意有所指,阿桃这会满肚子不忿,没听出来弦外之音,闷头憋着嘴忍着泪水,就是不吭声。
  房中炭火偶有一下爆霹,除此外静默无声,景帝微微皱眉,开口语气已是不满,“怎么?我说你你还不服气?”
  元禾在旁,正要解围,景帝抬手打住元禾,指着阿桃,“你闭嘴,她来说,白眼狼崽子现在要反咬主人了是吧?”
  这可触了阿桃逆鳞,她向来吃软不吃硬,人又倔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能听得进去,强硬逼迫,她可绝不会低头。
  阿桃咬着唇,动也不动,仿佛没听到一般。景帝瞬间暴怒,抄起手边的金盏朝阿桃砸过去。
  阿桃精怪,她感觉到有东西砸过来,可不会头铁地去硬撞,而是闪身躲了过去,这下可把景帝气着了。
  他要惩罚谁,谁人还不得乖乖受着,哪怕是刀砍剑刺,谁敢躲闪一下,偏阿桃居然躲了过去。
  景帝面色发紫,已然盛怒,他豁然站起来,把怀中的宝瑟夫人推倒在一旁。
  宝瑟夫人手中本抱着一只猫,养的是白白胖胖,毛色鲜亮。突然一动,那猫儿感受到主人的惊吓,喵呜一声四爪扑腾抓了好几下,宝瑟夫人的手背被划出一道红痕,好在及时撒手,索性不曾出血。
  宫女见此情形忙拿来药膏,宝瑟夫人的泪水如同开了闸一般,滚滚流下,倒在景帝怀里起不来,轻声念着疼。
  景帝来云霞阁本就为着宝瑟夫人,方才见她身姿窈窕,清香袭人,已经酥倒一半,此时美人在怀,香泪盈腮,如何还忍得住,什么阿桃之类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弯腰横抱起宝瑟夫人大笑着往后院内室而去。
  虽说早就听说景帝攻破东都之后,气焰膨胀,止步不前,大有荒废霸业的意思,阿桃原先还不懂,现在瞧着他沉迷女色,不惜白日宣淫,更不避讳有子侄在场,简直令人咋舌。
  云霞阁地界不大,后院娇笑欢闹之声还隐隐能听得到,直至宫女红着脸将门窗关好,那淫靡之声才算隔绝。
  阿桃起身,一面嘟囔着恶心,一面去瞧元禾,只见他偏过头还盯着景帝和宝瑟相拥而去的方向,目光深深,神情难诉。
  “哥哥?”阿桃走过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元禾松开紧握的拳头,换成一幅温和的笑颜面对妹妹。
  元禾抬手摸了摸阿桃的额头,试了试温度,道:“不烫了,确实好多了。”
  阿桃把元禾引到偏厅坐下,宫女先后上了点心和茶水,两人目睹荒唐场面,难免有些尴尬,对坐许久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阿桃先开口,她道:“我想回家了。一个人在这儿没意思。”
  之前来云霞阁小住,她的婢女包括高忆柳都被请了回去,阿桃孤孤单单的,既要防着被皇后等人套话,有要避着景帝活春宫,实在难熬。
  元禾知道阿桃艰难,他想了想,对阿桃道:“没事,很快就能回去了,不然我去前线了,你在宫里我不放心。”
  阿桃猛地抬头,一时间没弄清元禾的意思,“前线?什么前线?”
  元禾道:“你别激动,临安那边动静不小,已经召集兵马准备北伐了,景国也得早做准备,陛下派元皓带队去郝州,我也一起去。”
  “不行!”阿桃站起来,急得团团转,打仗可不是容易事,要流血要死人,为了活着要砍杀他人,要成为刽子手,变成侵略他国的恶魔。若是死了…
  阿桃想都不敢想。
  “绝对不行。”阿桃坚决不同意,她拉着元禾的手,道:“我不闹了,我这就跟燕珩回东都,你别去打仗,我怕…”
  话没说完,泪珠就滚了下来,阿桃气急攻心,险些喘不过气来,元禾给一边拍着背顺气,一边道:“我是哥哥,哪能让你在外受气,坐享其成的道理。”
  元禾念过几本书,懂得汉话,会写汉字,正好阿桃也听懂了“坐享其成”,她大呼:“我愿意,我愿意不行吗?我愿意嫁到东都去,你就好好地在上京过日子,娶妻生子,不要去趟那些浑水,不要去拿刀拿枪,我愿意这样不行吗?”
  阿桃的心直白而热烈,元禾何其暖心,他爱怜地揉了一把妹妹的脸颊,耐心解释:“不单是为了你能和离,就算陛下最后还是不准你回来,我如果有军功在身,你在东都日子好过很多,不会有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阿桃已经泪流满面,她胡乱去擦,抹花了脸上的胭脂,“真的没有人欺负我,燕珩,燕珩对我很好,我很坚强,只有我欺负别人,别人不会欺负我…我…”
  阿桃哽咽得难以言语,元禾看着妹妹痛苦万分,他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作为哥哥,作为男子,他不能捂脸哭泣。
  可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阿桃永远不曾走出黑水白山,永远不要见识到世间的残酷,永远她傻傻地开心地过一辈子。
  此刻,元禾和燕珩居然生出同样的愿望,或许对所爱之人,都会有这般小心翼翼吧。
  阿桃啜泣许久,元禾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太懂妹妹了,若是一味劝慰,阿桃反而会越发停不下来,她是有委屈有烦心事就得好好发泄的人,故而还不如让她痛快哭一回。
  果然,夜幕降临时,阿桃渐渐止住了哭泣,两只眼肿的跟核桃一样,元禾给她递上手绢,阿桃就着元禾的手揩了鼻涕。
  “能不能不走?”阿桃窝在角落一抽一抽地看向元禾。
  元禾摇头,阿桃心道都怪我,如果我不任性跑回来,元禾就不必为了她,披甲上阵,不必做那些杀人饮血的事。
  元禾看出阿桃的心思,他道:“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和燕珩…”
  提到燕珩的名字,阿桃立刻联想是他为了逼自己回去,才怂恿哥哥去前线的,“他,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元禾一愣,阿桃着急道:“你可别听他胡说,他惯会哄骗人的!”
 
 
第80章 待君归
  元禾一愣, 阿桃着急道:“你可别听他胡说,他惯会哄骗人!”
  阿桃说的激动,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元禾安慰她:“他什么都没说,是我要走的。”
  阿桃憋着嘴, 哀求元禾:“那你就别走了,别走了行吗?”
  元禾只是看着阿桃,没有回答她,阿桃一腔希冀落空, 渐渐松开了手,元禾低头揉了揉酸涩的眼, 故作轻松地说:“我请旨让你出宫修养,陛下暂且应下了。燕珩也答应我,让你在上京待一段时间,这期间你好好想想是去是留吧。”
  原来刚刚景帝说的兄妹两起码有一个争气是这意思,阿桃敲敲自己的脑袋, 懊恼竟没有听出来。她着急着要说什么,元禾柔声说:“不着急,慢慢来…”
  他这一句彻底让阿桃没了气性, 终究什么都没说, 她耷拉着脑袋,良久阿桃喃喃道:“那她呢?”
  元禾怔住了, “谁?”
  阿桃抬眼,指了指元禾腰间的荷包,她亲眼看见元禾把那方手绢藏在了荷包里。
  元禾先是怔愣了好久,□□收在心间,本来想就此掩盖, 谁都不可能知道,哪晓得居然被阿桃发现了端倪。
  “你…”元禾思忖着该怎么问,不成想阿桃抢先解释:“我见你好几次对着那手绢发呆,那是女子的东西…”
  原是这样,元禾不好意思地笑了,挠了挠头,说:“她知道了。”
  “那她舍得你吗?她答应让你上战场吗?她不会担心你受伤吗?”
  阿桃连环炮似的发问,逗笑了元禾,他想了想,“她嘛,无所谓答不答应了,她已经嫁人了。”
  什么!
  阿桃丝毫不知元禾还有这段情史,她的嫂子还没见面就成了别□□?
  “她为何要嫁人,她不喜欢你吗?”
  元禾喃喃道:“不懂该怎么说,应该说本就无可能吧。”
  阿桃惊诧:“她不喜欢你?还有人不喜欢哥哥吗?她嫁的那个是比你英俊,还是比你勇猛?又或是比你有权有势,若是这样,这女人不娶也罢,以后自有更好的姑娘!”
  “更好的姑娘…”元禾默默念着,眼神不知飘向了何处,阿桃摇摇他的手,元禾回过神打趣,“会有更好的姑娘吗?”
  “当然了?!”阿桃拍着胸脯保证,“哥哥在我眼中是最好的,嫁给你的人是最有福气的。”
  元禾嘴角带着笑,默默地点了点头。
  阿桃还要好奇打探是哪家姑娘,可这会景帝已经食色餍足,准备起身了,元禾身为亲卫不能多待,自然也得走。
  阿桃恋恋不舍地站在门口看元禾越走越远,她垂头丧气地踱步往回走。
  此夜天清月明,阿桃抬头,忽见宝瑟夫人不知何时登上阁楼,倚在栏边。
  她应是刚从春色无边的房中出来,一把青丝披散拖于背后,几重锦绣衣襟未拉好,露出一角雪白肩头,寒风中白嫩的肌肤透着微红,有万种道不尽的风情,她绞着一方手绢,目光飘远,世上这么多男人,不晓得谁有幸能让这般国色天香翘首凝望。
  直至宫女抱着观音兜来,宝瑟夫人才从楼上走下,与阿桃狭路相逢,阿桃本想行礼,但宝瑟夫人身上有很大一股气味。
  若不是成亲过经历过人事,阿桃哪会知道这是酣畅淋漓欢爱过后的味道,再见宝瑟夫人衣衫不整,鬓发散乱,两颊绯红,口脂都擦到了嘴边,联想她方才在阁楼上看着景帝轿撵那意犹未尽的模样。
  阿桃从心里透出一股厌恶,她掩鼻退后一步,强压着情绪对宝瑟夫人道:“我过两天就走,我哥哥要出远门,我要去送他。”
  宝瑟夫人好似没有注意阿桃的回避,一面拉好衣襟,一面笑着颔首道:“也好,住在我这儿,终究不是长事。”
  说罢吩咐宫女为阿桃打点东西,阿桃拦住她,“不必了,怎么来的怎么走,什么都不用带。”
  阿桃是丝毫不想跟宝瑟夫人有什么瓜葛,若是再卷入皇后与宝瑟之间恩怨,那可就糟糕了。
  她如是想着,却盯住了宝瑟将手中那方绢子,那手绢上绣了一对大雁,比翼齐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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