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对阿桃说过半个字吗?
长宁郡王府宅被抄,内里所有东西都要充公,为了博阿桃一笑,他低声下气从办这事的皇兄手里讨来她珍藏的画。
他有对阿桃说个半个字吗?
没有,都没有。
结果呢,这人转头给了燕珩。
阿桃啊,阿桃!
元皓咬牙恨怨:你真是太没良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该死的感情
第100章 我爱你
可阿桃哪里能体会到元皓的感受, 她一直克制着的悲痛伤心,在看见燕珩的那一刻开始,如引了山洪, 一泻千里,将整个人包裹住, 她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直至燕珩将人抱出来,安稳地放在车上,阿桃搂着燕珩的脖子, 不敢放松,淌着泪求道:“不要走…”
燕珩忍着万般心疼, 抚摸她的脸颊,道:“我不走,我去跟元皓说两句话,马上就回来。”
阿桃小心地不舍地松开燕珩,抱着膝盖缩在马车一角, 燕珩放下车帘,转身深深看了元皓一眼。
元皓站在门口两个大灯笼下,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避开燕珩的目光, 高昂下巴,背着手朗声道:“燕状元不用给我道谢, 阿桃毕竟是我妹妹,遭此大难,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如此而已。”
话说道这份上,燕珩不矫情, 撩起衣摆上了马车,此时,元皓在他身后追问:“你贸然前来,不怕父皇责备吗?!”
燕珩轻笑一下,回首对元皓说:“相比天子之怒,我更怕她掉眼泪。”说完钻进了车里。
元皓能想象,燕珩一进去,阿桃就会可怜巴巴地抱着他,坐在他膝上,二人耳鬓厮磨,互诉衷肠。
“没羞没臊!”元皓哼哼着说气话,眼睛几乎黏在远去的马车上,直到出了街口,拐弯看不见了,他回身时,看两个灯笼怎么都不顺眼,喝道:“给我摘下来,难看死了!”
而元皓所料的倒是有些偏差,燕珩进了马车,倒不是阿桃缠上来,阿桃脑袋空空,此时是发蒙的,抱着膝盖缩在角落胡思乱想,连燕珩回来了都没发觉。
是燕珩将人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膝上,搂着她的背脊让人舒服地搭在肩头,他顺着车身摇晃有一下没一下的低吻她的额头。
良久,两人都没说话,阿桃的泪水如开了闸一般,不停的流,仿佛没有尽头。
燕珩并不说“不要哭了”之类的劝慰话语,他是任由阿桃伤心,纵容她将所有的委屈,惊吓和害怕都宣泄出来。
阿桃低声啜泣,到了驿站后还是由燕珩抱着进了房间。
燕珩不管自己一路奔波,浑身尘土,仅是脱了外袍,便与阿桃躺在床上,幔帐落下来成了一个小天地。
阿桃揪着他的衣襟,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她几乎将身子都贴在了燕珩的身上。
燕珩低头,只见她的眼睛通红,肿成了核桃,并且伤心了许久,还在病中身子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这时他搂着阿桃替她抚背顺气,热唇贴着她的耳朵道:“阿桃,我跟你说件事…”
阿桃扬起脸来,一滴晶莹透亮的泪珠还挂在她的睫毛上,燕珩附身吻住她的眼睛,含混道:“…你哥哥,可能没有死。”
“真的吗?”阿桃眼睛发亮,追寻着燕珩的眸子,希望从里面看到肯定的答案。
燕珩笑了笑,冲她点点头。
阿桃激动地想要坐起来,不慎碰到了腰臀上的伤口,吃痛地闷哼。
燕珩扶着她的肩,让人躺在自己怀中,细细将与沈虞见面的事说给她听,而后说:“调换装扮,声东击西,是战场上常用的计量,目的是丢卒保车。死掉的那个估计是某个为了护送元禾突出重围的士兵。而景帝急于找替罪羊,所以还没弄清事实,只拿了衣冠就宣布元禾阵亡,并把战败的过错按在他身上,是很多人都期盼看到的结果,可惜元禾生死未卜,非但没有人去寻找下落,还白白担了大罪。”
阿桃一面抽泣垂泪,一面喃喃自语:“我不管其他了,我只要哥哥…我只要他活着…”
燕珩将身下娇女揉了揉再揉,“我知道,我知道,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阿桃微微扬起头,“什么事。”
燕珩叹息一回,沉默许久,才说:“我要你答应,不管有没有找到元禾,又或是以后遇到其他事,你都要坚强,要好好地活着,不能胡思乱想,更不能做出过激之事,我这么说你懂不懂?”
燕珩说着话的时候,一手捏住阿桃白玉般的手腕摩挲,阿桃顺着这动作看过去,但见手腕上有一道伤口。
那是之前在玉芙殿,她吃了过多的安神药,导致神思抑郁,做出了割、腕自戕的荒唐事。
燕珩将她的手腕拉到唇边,轻啄伤痕,不经意间有泪珠从纤长的睫毛中落下,他又哭了。
阿桃心跳隆隆,动情地捧起他的脸颊,听燕珩哽咽道:“阿桃,是我对不起你,我之前所作所为,简直是混蛋。我不该欺骗你,禁锢你,逼迫你,这道伤口就是我伤害过你的标志,我每次看到它,就会想到自己是多么无耻。阿桃,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今天,我郑重地跟你说声:对不起。”
阿桃摇了摇头,泪水再次涌上眼眶,燕珩越说越激动,阿桃将人揽着,让他的额头靠在自己的胸口。
两人变换了姿势,燕珩的手穿过她腋下,搂着她的纤腰,湿润的眉眼擦在她的脖颈,像个孩子一般躺在她的怀中,他继续低声呢喃:“阿桃,你如此善良、勇敢,你能抛弃国别和身份,设身处地的怜悯弱者,我自愧不如,却让我更爱你。当我听说,你与景帝决裂,遭杖责,遭贬谪,还被丢进浣衣局的时候,心都要碎了,恨不得马上飞到你身边,我是恨我自己,恨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到了侮辱和折磨。”
燕珩说:“阿桃,我总是说,我所做的都是为你好。我,我知道你不愿意听一厢情愿的话。可我确实这样想的,这世间的大起大落,国仇家恨,生离死别,我都经历了。人生的疾苦、悲痛、残酷,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愿意你再受一遍。我想要你无忧无虑的,哪怕倾尽我所有。我怕你接受不了真相,怕你会做傻事…”
燕珩手上更紧了两分,将阿桃搂得愈发深情,他将头埋在她的胸前,瓮声瓮气地说:“相比失去你,我更怕你会受伤害…”
他真的很想告诉阿桃,自己带着前世的记忆,告诉她,自己的爱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头脑发热,不是无缘无故,一切的一切皆有因果。
可燕珩说不出口,鬼神异事,他说不出口,只剩淌泪。
阿桃抱着他,听着他坦诚地告白,只感觉一颗心在汪洋大海里飘了很久很久,现在终于可以靠岸了。
其实她不是真的恨燕珩。
阿桃从来没有讨厌燕珩,也不愿真的与燕珩和离,她只是在等一个道歉。
她只是想要燕珩承认,他错了,爱人之间无需极端的偏执和哄骗,而是直率与平等。
此时此刻,当他们经历了这么多的事,燕珩终于将这句歉意说了出来,包含热爱的说了出来。阿桃摸了摸他的头发,柔柔地唤了声:“珩郎…”
燕珩身子震了震,有多久了,有多久她没有这么唤他了。
他想起往日,她总是喜欢软绵绵的叫珩郎。
可自从虚华被揭穿,自从他亲手造的金丝笼被撞开,她如雀儿一般飞了出去,就再也没见叫过了。
燕珩听到这句,真比阿桃说千句百句还要中用。
阿桃道:“珩郎,我知道你的好,我答应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坚强,我会慢慢长大,会握着你的手,坚定与你站在一起。”
燕珩愣住了,这话的意思是…
阿桃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意思是,日后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不是哪国人,我只是你的妻子。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燕珩怔怔地望着阿桃,阿桃含着泪带着笑,与他对视,燕珩看着她的影子与前世的阿桃不停地交错,最后重合在一起,不自觉地热泪盈眶。
两世的路都走的好苦、好苦,但好在他没有放弃,他的阿桃,终于回来了。
燕珩再也忍不住,扑在阿桃的怀里,彻底放开了包袱,解下了所有的心防,如少年般赤忱告白。
他说:“阿桃,我心悦你,倾慕你,爱恋你,总之,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两人紧紧相拥,哪怕战火未平,哪怕前路漫漫,有了此夜,彼此都不会再感到孤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章 ,两人终于真心实意的好上了!!!!我的妈!!!老母亲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撒花!!!!!!
第101章 浑水鱼
天光微亮, 燕珩披衣而起,床榻上的妻子还在熟睡,小小的身子蜷在被子里, 一滴泪珠挂在雪颊上,他附身轻啄, 吻遍她的眼睛、鼻子、嘴唇,替她掖好被角,才放心出门。
茂竹在外等候很久了,见燕珩走出来, 迎他上了马车,一行人往大金宫而去。
议事厅内, 景帝与几位大臣在商议与夏国的战事。
此时朝中分为了两派,一派主和,以为现在国库空虚,兵力不足,不适宜再硬碰硬, 建议放弃东都,退守燕云十六州。
而另一派主战,认为夏国虽然势头很猛, 但多半是因报仇心切, 后劲乏力。如果可以坚持一把,突破沈家军, 就能一举击溃北伐军,到那时候直下江南,统一天下,不再是梦。
对于主战派的想法,有人并不同意, 实则他们并不想去江南,他们考虑的不是没有道理。
景国人口不多,如何能治理一个南北大一统的国家。况且如果促成和谈,南边每年缴纳的岁币,足够充实国库,若真是不够了,哪怕时不时地发动一两场战斗,随便挑一个富庶的城市劫掠一番就是,不必大费周章地去图谋天下。
听到这个说法,主战的完颜泰简直想扭断说话人的狗头,什么叫只要有岁币就好,什么叫随便劫掠一两个城市,这是心甘情愿把自己当土匪吗?
他的心思并不止步于金银财宝,粮食美女,他想的是若有机会开创皇图霸业,就不能止步不前。
但不是谁人都有完颜泰的雄心壮志,在景族中,眼界格局宏大的人才屈指可数,多数还是草莽游牧的思维。
而景帝自己,他权衡多方局势,是偏向和谈一说的。
只是他不愿意放弃东都,自登上帝位一来,他最引以为豪的就是打败了夏国,那个璀璨的中原明珠,如果东都复克,那不就以为这他半生心血都付之东流。
所以,是战,是和,他拿不定注意。
就在这时,燕珩进来了,他还算不是完全地莽撞,一面赶赴上京,一面着人快马加鞭送密信给景帝。
所以说,燕珩明面上,是为了给东都搬救兵来的。
故此,景帝看到他,并没有斥责他脱离前线,而是问燕珩:“燕平思,你说,是战还是和啊?”
燕珩微怔,他才刚来,并不知道方才大家在议论什么。
这时刘利笑眯眯地为他简要介绍眼下的情况。
燕珩了然,低头思索起来。
元皓也在席中,只是他交了兵权,又被他父皇打成重伤,即便要战,也不是他出战了。是以,他坐在完颜泰的旁边,没有发言,只是静静地听着。
完颜泰悄悄指着燕平思,问元皓:“殿下,你猜他会选择哪一边?”
元皓抬眼,看到燕珩,不由地联想到阿桃,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伤势如何了。
但又一想,哪能过的不好呢,有人真心爱护她,呵护她,瞧他们那黏糊劲,若是在太平年月,孩子都生了两车了吧。
元皓胡乱思索着,嘴上随意回答:“该是主和吧,这样就不用与沈虞刀剑相对了。”
哪晓得,话音刚落,燕珩起身道:“依我看,还是得战。”
此话一出,不光元皓和完颜泰,在场所有人包括景帝都是一怔。
景帝道:“你倒是狠得下心,那夏国带头将军,不是你的好友吗?”
燕珩拱手拜了一拜,从容道:“陛下问我的是战或和,与对方将领无关。如果此时退缩,就是给了夏国死而复燃的机会。灭国之痛,岂是这么容易就解了的?倘若十年,二十年,夏国崛起了,那到时候景国是不是就危险了。勾践卧薪尝胆十数年得杀吴王,历史循环往复,莫不如是。”
他说的话可谓字字诛心,吴越之战不正是夏、景两国之间最好的前车之鉴吗?
众人噤声,暗地里都道燕珩太大胆了,什么话都敢说,但不得不承认,燕珩确实点到了景帝的心坎上,景帝听了之后,沉思起来,刘利揣摩皇帝神色,对燕珩道:“楚皇陛下说得有道理,但倘若僵持下去,我们怕是负担不了西凉、高丽、南夏三线作战,到那时候,不必等夏国复仇,景国就被拖垮了。”
这正是燕珩的计谋所在,沈虞节节胜利,首功当然归于北伐局有勇有谋,但不能不承认,其中有一部分得益于燕珩合纵连横的妙计,以三条战线掣肘景国兵力,使景帝无法全力反击。
不光如此,燕珩还要大张旗鼓地劝景帝,一定要继续与夏国对战,这关乎国运,关乎面子,关于领土。
如此,才能使得自己的计策奏效。
但这刘利站在主和谈的那一边,让燕珩心中大为不快。
唐代十国有太多宦官干政误国的例子,偏景帝不读书不明史,宠信这么一个阉人,除了盲目奉承顺从郡王外,在军国大事没有一点助力。
刘利就是猜中景帝有退缩之心,故意顺着皇帝的意思,拼命给他找台阶下。若是在平日,燕珩才懒得管刘利如何蛊惑谄媚帝王,可此时他站出来,就是搅了燕珩的局。
果不其然,景帝又被刘利说动了,他缓缓道:“刘内监说的不错,国库确实难以支持长期作战。”
完颜泰君心动摇,忙道:“陛下,自古一统天下,哪有这么简单,都是历经千辛万苦的。可不能一遭打击,就此放弃啊。而且,战事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那小将沈虞看似势头很猛,其实后方空虚,若我们能联合大理和吐蕃,袭击江南一带,他必定会回去救大本营,到那时候前后夹击,还怕不能将他一网打击吗?!”
不得不说,完颜泰思维开阔,跳出了景、夏两国范围,来个围魏救赵,若是这步棋出来,沈虞确实招架不住,江南兵力不多,而且不擅打仗,再者临安告急,他不可能不救,那东都乃至中原的危机将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