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无措,又无比心疼地看着面前的人。
忽然发现,两年多以前的自己, 对待这段感情, 并没有很认真。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是觉得他喜欢宋杞,胜过宋杞喜欢他。
总觉得他处在天平上更重、更下沉的一端,仰望着另一头光芒万丈的小姑娘, 不乞求她能永远跟自己在一起, 而是希望她的耀眼能有更好的人,去匹配,去欣赏。
于是忍不住去替她安排合适的人, 并且告诉她, 那样的人才配得上她。
此时此刻, 仓促的雪和无边的泪一同于眼前掉落。
他听到小姑娘少年时期胆怯又卑微的愿望,才意识到,他才是处于天平更高一端的人。
这个小姑娘, 一直在抬头看他,看了8年零10个月了。
放下零食,弯腰给委屈的小孩儿擦眼泪。
却发现越擦越多,她越哭越凶。
没有章法,也不再压抑,仰着小脸看他,好像把积攒8年之久的话,一股脑说出来了。
“后来意识到这是喜欢,但发现自己还是很小。最想听到的依然是你的消息,但最害怕听到的也是你的消息。
“比如你除夕才放假,比如你不过来拜年了,比如你在学校做兼职赚钱,每一个消息都提醒我,等了一年的我,依旧不会见到你。
“我长大,你也在长大,你比我先成年,比我先进了大学。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你也会比我先谈恋爱,就很难受。
“也更怕了。怕你某一天突然打电话过来,告诉宋长亭或者陶然,或者直接告诉我,你有女朋友了。
“但怎么办,我就是很倒霉,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了别的女生的声音,然后怕什么来什么,知道了,你有了女朋友。
“开学第一天,你说两年半为什么不理你。你现在知道了。你自己想想,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姑娘,她两年半不联系你,你会不来找她一次吗?
“但你就是没有找过我,一次也没有。高中的三年,我一次也没有见到你。一开始挂掉你的电话,后来你果真就不再打来了。
“所以,凭什么指责我,说我把你忘了。明明是你,你先放下了我。我刚上大一,你就突然出现,还在我面前来回地转。我每次想鼓起勇气问一问当初的事,你就先给我下定义,说我是小孩子,还太小了。
“每一次见到你,我都要缓好长时间,尤其是还不知道你和乔唯一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一边谨慎克制,一边又很想变坏。睡不着的时候,想过好多次,要不撬墙脚算了,甚至好几次都说服了自己,毕竟我认识你在先啊,乔唯一是比我漂亮,但我比她更喜欢你啊。
“就是这样,差点成了最讨人厌的那种女生。我有跟你说过,我觉得自己和偏执的乔唯一很像,但你只是简单安慰我,说小七你很好、你跟她不一样。你从不了解,我挣扎过,难受过,反复掂量,才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变得烦人。
“在这期间,你还动不动招惹我,轻而易举地找到我,甚至说那种很轻巧的、不过脑子的话,什么叫哥哥好听,什么见到哥哥脸红。然后,我跟舍友吃个烤串,也要被你训一顿。
“你说跟乔唯一没什么关系,我好不容易信了。然后某天醒过来,看到孙茹和你一块从阳台走进室内,这是那年夏天在奶茶店,你的好兄弟亲口说过的,你‘看对眼’的人,是某个晚上,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劝我不要早恋的人。
“于是又陷入新一轮的纠结和难受。我没有进步,跟小时候一样,不敢问任何感情方面的问题,我怕你们两个,真的就是我想的那样。”
说到此处,眼睛已经哭得有点肿,声音也变得很哑了。
她把脸上所有的水泽都拭去,再次把脸埋进姚星河胸膛里。
“哥哥,你对我很好很好,但也很差很差。我总是因为你的某句话而欢欣不已,又因为你的长久不联系而失去所有的信心。再也不想有这样一次暗恋了,虽然还不到9年,但我感觉它耗尽了我这辈子的能量。”
抬手紧紧拥住这个小孩儿。
想自我反思。
想赔不是。
想说宋杞,对不起。
想给出承诺,说以后会体会她的心情,不让她这么失意。
但最后,这些都没说。
雪瓣轻巧落下,浅浅吻着小姑娘的额发。短暂失神过后,低头吹走这片雪,落下一个淡淡的吻。
良久之后。
“哥哥。”怀里的人情绪恢复过来,只是还有点控制不住抽噎声。
“嗯。”
“有点饿了。”
他笑:“回家做给你吃。”
哥哥的手艺,可比那个什么什么泽好多了。
*
过完寒假,回到景行。
在吴院士的强烈要求、建议以及涨工资的利诱之下,姚星河提交了硕博连读的申请表。交完以后他才明白过来,吴院士也是挺老谋深算的,当初答应他只读硕士时,应该就想好今天这一步了。
但他也坦然接受了这个安排,一来是因为他现在的工资已经超出房贷很多,压力渐小;二来是因为继续读博,就能和即将搬到凤吾校区的宋杞,在同一个地方学习了。
这是九年来,真正意义上的,在同一个学校读书。
是宋杞的愿望之一,也是他的。
与此同时,郊区实验室的同事们都发现,今年的姚星河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加夜班,努力搞实验,疯狂写论文,而且收到的回复邮件大多是过稿的好消息。
大家一开始以为他是情场失意,就把所有精力寄托在了科研上。直到某个周末,他的小女朋友又来实验室送零食和水果盒子,各位同事才发现之前是错判了。
但小姑娘走了以后,他更像是吃饱了草的马驹、灌满了油的内燃机,高效率地工作、高质量地产出,完全不需要休息一样。
这里需要强调并且纠正一下某些固有印象,科研人员并不是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和尚,他们休息的时候也跟诸位一样,有着一颗热爱生活、关心同事、钟情八卦的心。
尤其是关于帅哥和美女的。
于是,他们就推举出颜值最高的美女程寻,去打探颜值最高的帅哥的心路历程和神经状态。
程寻果真不负众望,很快就打探回来了。
程寻:“说是,下半年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能经常呆在实验室,所以就在上半年努力一下,把进度赶一赶,也把论文写一写,先达到博士毕业的要求再说。”
众人石化:“先达到博士毕业的要求……??”
怎么回事,博士毕业被他说得这么轻松?
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他有什么重要的事?”
程寻摘下乔唯一送的新眼镜,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重新戴上,默了一会儿,决定如实转述:“给家里小孩儿做饭。”
“……啥???”
伴随着无数瞳孔震荡的频率,程寻点了点头:“嗯,说是小孩儿太瘦了,而且还在长个子,一天三顿必须得吃好。”
“……”
“听着像是,下半年要彻底回归家庭,做个家庭煮夫。”
“……”
*
大三下学期最后一门《系统分析与控制》考试结束铃声响起,宋杞他们在丹诸校区的学习和生活也随之结束了。
上午考完试,下午收拾行李,次日清晨六点多,学院雇的搬家公司的货车就已经到了宿舍楼下。
姚星河比搬家公司来得还要早,他的车就停在货车后面。
宋杞的床铺、被子和很多衣服,都在昨天晚上捐给了学校青志联,收纳整理用的箱子盒子衣服撑等等,则都分给了继续住校的舍友。
所以除了三箱书和一包护肤品,就没什么东西了。
姚星河对她的做法很满意,忍不住发出嘿嘿的笑声:“真乖,等到了新家,都可以买新的。”
夏日清晨的风,吹进敞开的车窗,掠过男生蓝白条纹的T恤,缭绕于她的鼻翼。
淡淡的甜橙气息里,混着干净的皂粉味道。
这些年好像一直没有变过,风吹拂描摹千万遍,依旧留存着她喜欢的香调。
在这样的夏风和香气里,宋杞忍不住转头,去看身旁的男生。然后,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姚星河高一开学那天,一家人送要住校的他去一中报道的时候。
姚星河却在这时候开口了:“小七,昨天新家收到了一个快递,是陶妈寄的。”
宋杞回过神来:“对,是我让她寄过来的。是我喜欢的东西,准备放在新家里。”
他好像很好奇,唇角扬起来的同时,整齐的牙齿也露出来。
风吹动他松软的额发,带起幽微的窣窣响声:“太沉了,我没搬动,借了小推车拉回家的。是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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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他
宋杞伸了伸懒腰, 轻快道:“回家拆开你就知道了。”
“这么保密啊?”
“因为是很有特色的东西,提前告诉你就没有惊喜感了,”她解释, 信心很足的样子, “我猜这箱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姚星河笑:“那要不要在打开前先搞个仪式?”
宋杞现在已经学会去接他不正经的玩笑话了, 偶尔甚至讲得比他还要活泼滑头一些:“也不是不可以,你如果觉得只搞仪式差点意思, 还可以考虑把它供起来。”
宋杞果然没有骗他。
快递箱子里, 果真有惊喜。
经年累月,满满当当的, 独一无二。
比如宋杞小时候学武术时穿的白色练功服、带鞘的长剑,以及他格外喜欢的、能遮阳的、戴上就很像小神仙白色斗笠;
比如宋杞学篆刻时积攒下的石料、刻床和刻刀,还有几块石头废料的底部, 有没刻完的“星”或“星河”, 姚星河因此知道,刻这些石头的时候,甚至刻别的石头的时候,宋杞有在想他;
还有他曾经在青楹小卖部给宋杞订的《漫画Party》, 三年七十多本,没有一本丢掉,按期号认真排列过, 甚至每一本都完好无损, 书的边角看不到半道书褶;
还有他上高中前就买好了, 高一开学第一天送给宋杞的礼物,哈尔的移动城堡,模型看着比之前褪色了一点点, 但城堡前的哈尔和苏菲还在一起,互相爱着,一直没变;
把这些都拿出来,箱子里还剩一个年代久远都的手机包装盒,打开它,只有三分之一个巴掌大的蓝白拼色手机出现在眼前。
宋杞就这么看着东西一件件被拿出来,眼睫肌肉渐渐收紧,葡萄眼珠缓缓瞪大。
过了很久才恢复神智,又窘又羞又忿忿,脸颊都变得通红:“我让陶然寄的根本不是这些东西啊,她怎么回事,把这些寄过来是要干嘛……”
明明摆脱她寄过来的,是一箱从外婆老家南遇市预订的陶瓷餐具啊。
那还是去年过年回家,她特意和外婆回老家瓷窑镇选的,有一套小碗上还有她自己设计的星星图案,两个情侣的陶瓷杯子底部分别印有她和姚星河的名字。
怎么最后寄过来的,尽是一些她老早就收到箱子里,好长时间都没拆开看的东西?
姚星河却逐渐兴奋,并且对最后出现的又老旧又窄小的手机很感兴趣,当着她的面挑了下眉梢,长按开机。
宋杞想到什么,伸出手去打算捞回来:“别打开了,多少年没用过了,早就没电了。”
结果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经典的手机开机音,分辨率极低的小屏幕上出现手拉手的画面,然后稳定地启动起来。
姚星河也怔了一下,看着开机后满格的电量,思索片刻,低头跟宋杞确认:“陶妈,这是……特意充了电?”
宋杞无措地摇摇头:“我不清楚。”
但再次把手伸过去,小声训斥他:“这是我的手机,你是不是应该还给我?”
“那你想看哥哥的吗?”老奸巨猾姚星河立刻眯起眼,火速给出了交易条件,“哥哥也有个跟你一模一样的手机,你记得吗?你要是给我看,那我的到时候也给你看。你觉得怎么样?”
怕她不愿意,就更卖力更拼命地劝:“你不想了解一下哥哥用这手机的高中三年里,给别的女生发过什么短信??打过什么电话吗??”
宋杞认真衡量过后,轻咬了咬下唇内侧的肉,皱眉妥协了:“行吧,可以看。但是你的在哪里呢?”
“在宿舍,”他嘿嘿笑了笑,举手保证,“明天我就带回家。”
宋杞说行。
但却在心里悄悄祈祷,姚星河不会想到,去戳开那不显眼也不常用的收藏夹。
这样就不会注意到某年某月某日编辑好后,一直没有发出去、现在还在收藏夹里藏着的,那条只有四个字的信息。
姚星河果然没有注意到。
他先点开了收件箱,看到满屏的许鹤周发来的消息,开始还能玩笑似的调笑她几句。
说什么:“许鹤周每天都提醒你作业是什么啊,对这个小师妹可真是上心。”
“哟,逢年过节不光送祝福,还给你发笑话逗你开心,还请你去怡和吃饭,还地点随便选。”
后来看多了,就渐渐牙酸。
唇角溢出哼哼唧唧的冷笑:“嚯,搭乐高搭得眼疼,不赶紧滴眼药水,先来问你心疼不心疼。”
“真行,剪指甲剪到肉都发个照片给你看看、求你吹吹,你这师哥上初中的时候就会这一套。”
宋杞发现随着姚星河的语气变酸,她的心情变得越好。
于是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怼他:“你也可以发给我求我吹吹啊,没人拦着你,谁让你不联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