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聿生这质问。他早过了打情骂俏的年纪,为着个感情上的绝对公平问女方要什,又给过他什。恋爱也从来不为了索取、要对方报恩自己。
或者不妨说,他斤斤计较的心思全花在了生意上。
“我说过你让我有安全感吧?录音笔一桩#后,这感觉更重了。”
温童说罢,等着那人来答,好久不听响。反倒感觉有人试探着在被子上摩挲,找到她臀-部,特为装傻,“这是脑袋吗?好像不是……”
“虾球”忍着不作声,气得像被煮熟了。
缓缓,外人探手进来,陀飞轮的珐琅表盘在黑暗里熠熠发亮。寻到她脸,盲人摸象般地她刨出去,“你这是多粗线条,被子里的气味真能闻吗?”#过那种#之后的,各种狎昵味道。
温童红热一脸,臊得,更是氧气不足憋得。
“你的不好闻,我的好闻。”
“嗯,”有人被子从她头发上拽下来,梳顺毛躁,“我也觉得你的好闻。”
“滚!”
“怎办?”二人一跽一坐地对,赵聿生忽一句怎办。
下文终究说。他原想问怎办,你这个样子好激发我的作恶欲。
闹够了,温童重回正经地兀自穿鞋,俯低身子,“希望赵总明天一早就批我的请假申请。出国是板上钉钉的#,请你批假也是走个过场。有个人恩怨,有你想的那些弯弯绕。”
“五个月,能学什?”
“能学多。”比如怎放下你。
二十分钟后,二人齐齐出房、下楼退房、站到夜风里。
分道扬镳之际,赵聿生摘下耳朵上的烟含进嘴,点燃的时候,温童无由凑上去吸了第二口。霓虹里,吐烟的样子美得失真又无烟火气。
“我送你。”说话人作势去取车。
“不用。”
温童连声拒绝,“真不用。少给点无关紧要的小恩小惠。”
说完她手袋背到身后,倒退着走,倒退着远离视线里站定的人。心里想的是,赵聿生我祝你前程远大;头顶的是繁星如沸、月如钩。
*
一切由温沪远料理妥当,大的商务速班,美国曼哈顿,课时月中旬。
温童提前一周过去打点落脚地。
月#下午的航班,出发前几天,她安排好照看阿公的人选,嘱托孙泠有空帮忙盯着点。又在中介交流群里搜罗当地的食宿攻略。
一辈子#迹固定在包邮区的人,头一遭出国,什新鲜热血也无。有换汤不换药的忙碌和局促。
出发当#,天气已然完全热了。夏天泼辣地攻占整座城。
温沪远与林淮一并来送别。同#的还有孙泠。老夫妇俩巨细无靡地叮嘱她异国他乡,一个人多多保全自己,想家了随时买机票回国。临了,温沪远还不知真假地抹抹眼泪,说这姑娘大了,当真脱手放出去又好舍不得。
温童当他不舍自己暂离接班人的位置。
黯然销魂者,唯别已矣。送#人倒比她这个远游者销魂。
温童什远#的实感,是双眼眺着落地窗,眺窗外,心里空落落地。背包装得再满再鼓囊,有些东西注定带不走。比如对车祸肇#者的记挂,比如那走马灯般的上海一年,比如临来有人提醒她,
今天是某人的生#。
“照顾好自己,傻姑娘。”孙泠抱住她。
“你也是。以后对点点多些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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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申城分部处。
如期下午举#的招标会这次地点就在上海,投标小组不必异地奔波,在大本营稍#集合后,就准备动身。
赵聿生依然是带头人物。
大伙最终确定标书毕,散了会,他留下何溪单聊。
“赵总,生#快乐。寿星还要为公#劳前劳后,辛苦了。”何溪客套恭维。
某人不领情一笑,理理袖扣,“你也是这个年纪的人,该知道生#对我来说有多不值一提。十八岁以前,生#过的是仪式感;十八岁以后,过的就是一年老似一年的祭奠。”
“无论如何,生与死都是最要紧的两件仪式。”
“明显我留你不是为了辩论生#的意义。”
有人低声说着,起身到何溪就座处近旁,单手撑住桌子,他眉眼俯压到她之上,“这是你五年来第二次参加竞标项目。上一回是湖州政府的标,那次还有老孟在。我的话就说到这里,聪明人能是什意思。其实我本不愿意你看到标书内容,并非不信任你,是怕有人担不起我这份信任。终究还是放水你参与这个会议,为什呢?”
何溪消受无能扑的压迫感,后仰着脖子,“赵总想试探我。”
“那你要不要好好表现呢?”
赵聿生歪头反问完,直起身挪步去了。何溪倏尔叫住他,“赵总,善意提醒一下,温小姐下午三点的飞机。”显然有人临着一道捞熊掌还是鱼的选择题。
某人闻言一顿,嗤笑,“我要你提醒。”
进度条往后快进半小时。临近投标组出发时刻,赵聿生还坐在办公室里,咬着烟,拇指不知滑了火机多少下。防风火机好巧不巧地再度水火了,终究他不耐烦地丢到桌上,摘下烟,三两下捏碎了扔进垃圾桶。
吴安妮叩门询问,准备好了。她比他还上心,或者说这次竞标公司上下都重视,毕竟对手有铭星。
赵聿生站起去门,门带风的那一瞬,二人对视,他到嘴边的“出发吧”无端端变,
“让他先去,我之后再赶过去。”
说着从门框里挤身过,一套西装一疾步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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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机手续完的时候,温童让二老和孙泠回去了。怕他留太久,她就会反噬地后悔。
平生二十五年来第一趟跨洋远门,她更希望是独立的、理的,不哭哭啼啼的。
江南入夏下雨或放晴都是老天一眨眼一点头的#。眼下,落地窗外又濛濛落起雨。
玻璃上薄薄一层绒毛。温童伸出手指在上写了个“”,看着停机坪上碌碌滚动的客机。想到上一回来这里,也是个雨天。
下一秒,电话响了。
温童看是谁打的,直接按耳机接了。那端烂熟心的声线几乎她钉在地上,“温童,我有话跟你说。”
徒然,一颗眼泪掉下来。温童拿手臂抹掉,“我要走了……”
“我知道!”
对好像在车,背景音里嘈杂的鸣笛音。赵聿生这几秒停顿里满满露怯感,听得出来,他似乎急,个停地放喇叭。
温童觉得这不像他。
“今天是我的生#,三十五岁。我的人生可能就这样了,好也好不好也罢你见过了我所有最体最难堪的样子。我到底俗人一个,不仅市侩还自私自利,你说得对,录音笔那件#从头至尾都是我伤了你。是回头想想,我走到今天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功名利禄的路上势必要踩着一块块垫脚石过来。对那些人,我都有负罪感,唯独对你……”
对说到这里,顿住了。那个“”字的末尾水汽也随温童的眼泪重力跌落。
电话里,赵聿生路骂不长眼的超车司机,再问她,“你能等我吗?”
“我都过安检了……”
“等我当话说完。”
温童一时怔了神,他就急急喊一声,“?”
她眼泪溃堤出,转头看大厅时刻表,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半小时。她说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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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像是泼在人心头的。
当广播提醒登机口仅剩四十五分钟关闭。温童站在闸机边,身前迢迢万里,身后匆匆#人。她像棵树一样傻站着,好几次掏出手机想问那个人,你怎还不来啊。终究都作罢了。
四十三分钟、
四十分钟、
三十五分钟……
临界点一刻,温童抬脚迈过闸机。一步步穿过登机桥的瘦小身影啊,
它淹在风雨飘摇里。
第92章 真爱至上
这几月足以撰一本《异乡记》。
温童过去是不懂的, 身临其境才知道,主流媒体、非主流八卦留学形象荼毒多深,尽管她只是半吊子。背井离乡的人们有着同等的求学苦, 和只多不少的怅惘乡愁。
在曼哈顿岛活很“贵”, 至少于她固有养成的价值观来说,如此。上这种挂牌课班又没资格进到校区内食宿, 温童只得在附近赁一套公寓。
两居室的公租型, 拎包即住、拎包即走。小白菜人地不熟什么也不懂,一开始都拎不清-和担保的区#, 抱着规则说在那里一手洋泾浜口语,一手谷歌翻译地研究好久。温沪远给了她不少钱, 饶是如此,温童一次性付掉一万刀, 成功入住的时候还在想,我是不是被骗了,被讹了, 一万刀啊!哈?
晚做梦都是哭哭啼啼地在报警。
室友是美籍华裔女, 在大科研助理。
学霸很忙, 时间管理大师, 晓得她只是散客,不怎么同她交流。二人各有各的自留地,白天分道上课搬砖,学霸只一句提醒:
岛上不算太安全。尽量早点回家。
一语成谶。第二周末温童就被黑人抢了。
也怪她不听劝、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晚百老汇上映《摇滚红#黑》,她跑去凑热闹, 一人,带着故#的叛逆#决绝。结果散戏路上,就为这份冒险额外“埋单”了五十刀。
温童骇得不行, 一路鬼追般地冲回家。那脸吓得纸白的,魂都丢了,一进门,撞见室友和男票在沙上亲热。方听她颠倒地还原完现场,无甚#外,“还好,该庆幸劫的只是财。”
那两人也是外放的,宽慰好她就关起门“成”了。
温童在这一夜\' 、的夸张声响里,伴着余悸,被窝蒙,久久才息了擂鼓般的跳。
那晚,她做梦都是跑不尽的巷子、罗刹脸的黑人。
独在异乡为异客,眼泪最是没用。
温童还算好的,每天课时不多,又没什么绩点要求应试任务。就紧着这段时间学习些新知识,充实充实库存。
公司那的业务也没丢,她依然在新项目组里。只是平常公务接洽都找梁先洲,线上会议什么的也是和他,或同组拍档。她不在的时日里,助理任务由孙泠填空。
二人时不时聊些两厢近况,温童说纽约,孙泠说公司,说公司近乎翻天覆地地大换血。每每要触及敏感话题了,温童就叫她点到为止,不想听,不想听到那临时跳票的鸽子精。
是的,顾指一算,他们已然数月未交流了。确切地说,是她拉黑了某人,有通讯方式。
这在正常公司、正常的上下属关系里是致命的。要不是看有世袭,分分钟踢掉。
除去按部就班地上课、远程,温童每天都会和阿公的陪护或医视频聊天。看看他近况,问问他需要什么,住院费定期从积蓄里划走。
言两语很轻易,其实很难捱。有多少回她都好希望阿公能睁眼,哪怕只醒几分钟,听听她说话呀,她太想家了,想山水养人的江南,想张嘴就来乡音,想一碗正宗五常大米……
短短几月,肚子里的馋虫真真抖擞不宁。下厨除了要时刻警醒那神经质的烟雾报警器,就是着各大美食博主的教学视频、汪老的《岁朝清供》疯狂流口水。出门的话,中餐店也有,唐人街又不远,可中国人的胃很叼,吃那些就是觉得不道地。
那阵子,温童每晚都梦到南浔老家的满园瓜果。
葡萄、香橼、草莓、青梅……结得累累,丰收月令她淹在一片果海里,咯咯得没没肺。
公寓朝南有晒台。温童将来的时候,在上盆栽了一株月季,她告诉室友,月季花期五月。等它败了,我差不多就要回家了。
结果没等开到荼蘼花#了,中秋先来到。那晚圆月皎洁地钉在蓝绒天幕上,赏味期很短,清辉淋入千家万户,却独独不进她眼底。
月如无恨月常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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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熟了,室友偶尔会说温童太拘着了。在这里待不到半年,顶多学半瓶醋回国,不妨多多扩容交际圈。
是的,现如今这社会,腹载五车不定比得过左右逢源。人际作用已经渗透到细枝末节的方方面面,她跟室友去 买面包,后者都老因为面熟被免单。
能恨店大欺客、世道不公嘛?说到底是自己不会经营笼络,怪得了谁。
就此,温童开始慢慢融入室友的圈子里。
起初还挺忸怩,热络了就没谓了,她本也是开朗性子。一起抽烟、喝酒、轰趴,聊些活里稀松平常的乌糟#,不在话下。
圈子里大多非富即贵,有的好摆阔,有的同她一样没架子。总之人在异乡,图陪伴感。
中秋那晚,大伙就商议着搞“同乡会”。说是同乡,其实席上亦有外籍人。
温童在厨房烹帝王蟹。温沪远来了视频问候,父女俩没聊几句就各忙各了,她挽着袖子,揭盖检查着色的时候,有人一口醇正伦敦腔地问,吃蟹,能喝德式白啤嘛?
接着换蹩脚中文又问一遍。
“为什么不能?”温童一脸问号,回,
迷惑言的是位中英混血小哥,小她两岁,叫。算是男中最低调腼腆的,形容也很减龄。一自然鬈,起来两酒窝。
:“哈哈。因为的好室友告诉我,中国人吃螃蟹规矩多,比如不能和柿子一起吃。我刚刚吓得连月饼都不敢碰。”
“那是她逗的。”
“们都喜欢逗我。”
温童领神会地没说,喜欢逗他是因为他好看得太精致、易碎,甚至有点夏日限定感。青春小哥又帅又好相#,他们一度觉得他非基即处男,总之不管谁到他,那都是暴殄天物!
像是读到了她的,悄然靠近,帮她绾起滑落的直,“必须声一点,我的性取向和的一样,直得不能再直。”
“那我也必须声一点,我的出国前才拉直的。”
“哈哈哈……”小哥只是,仿佛点种在她身上。
说真的,佳肴、精酿、思亲时刻,无论是慰藉抑或什么多巴胺在奏效,温童真被撩到了。
也尤为务实地现,自己这年纪,没法再为爱情死相许了。和向程那七年都能预后良好地翻篇,过滤到今天,已不剩什么#难平。虽然,感情深浅#时间短并不成正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