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绎这才道,“坐。”
众人齐齐落座。
太上皇的寿辰,是皇上亲自主张举办,今日专门邀请了臣子前来贺寿,众人便也知道主次,太上皇一到,底下的臣子便照着顺序,行拜寿之礼。
自两年前太上皇退位后,就没如此热闹过。
怡安殿平日里冷清,这前堂基本没什么用场,今日却挤满了臣子,挨个起身同他行礼,太上皇沉浸在一片贺词声中,一阵恍惚,不由又想起了当年他在朝当政的那会。
若不是身子突然犯了病,他也不会那么快让位。
好在,如今这局面倒也不差。
身前有朝中之臣为他贺寿,身后有他引以为豪的儿子坐政,不提那往事,就跟前的这一切,他都挺满意。
寿宴开始。
几场简单的奏乐之后,在座的臣子便一个接着一个,对太上皇奉上了贺词,呈上了寿礼。
最后只剩下一个范伸。
身旁的臣子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忍不住倾身过去,小声问他,“范大人今日是没准备贺礼?”
范伸看着他一笑,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同太上皇作揖道,“人方中午五十日艾,天予上寿八千为春,臣祝太上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话毕,众臣子均是目露诧异。
坐在他身旁的臣子更是一脸惊愕,倒不曾想适才连句诗词都想不出来的范伸,这番贺寿之词倒是说的得体。
太上皇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范伸说完,却是迟迟未呈寿礼。
屋内一阵安静,都在等着他。
身旁的臣子都不由地替他紧张,范伸却并未着急,不慌不忙地同太上皇道,“今日太上皇寿辰,收到的贺礼必定不计其数,臣前几日就在想,当送什么样的贺礼,才会让太上皇记住臣,臣绞尽脑汁想了几日,终是想到了一个,保证太上皇会喜欢。”
太上皇看着他双手空空如也,好奇地问,“不知范世子准备的是何礼?”
范伸便道,“皮影。”
太上皇一愣。
范伸又自信满满地道,“臣之前也是无意中听陛下提起,说太上皇喜欢皮影,正巧长安城最近来了个皮影戏班子,不单是皮影人物做的栩栩如生,演的那戏本子更是让人津津乐道,太上皇整日呆在宫中,极少体会民间乐趣,臣便想今日太上皇寿辰,何不图个热闹,让太上皇也来听几段长安城里有名的戏本子,总好过那些送来的物件摆设。”
范伸一句话,将前头送礼的臣子都得罪了精光。
不少臣子嗤鼻。
皮影能算哪门子的贺礼?
太上皇却来了兴趣。
范伸说的那后半段是什么,太上皇也去注意听,就只听到了前半段,便出了神,还未等范伸说完,太上皇已回头看向周绎,目光颇为意外。
周绎却是不动声色地瞥开了目光。
太上皇心头一热,就跟那经久不见光的人,见到了一丝阳光般,瞬间就敞亮了起来。
他是喜欢皮影。
没曾想这喜好倒是被周绎记住了。
太上皇也没去管范伸说的是什么戏,当下心情大好,同他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听听。”
说完又再次回头,看着周绎的目光慈爱了不少,温声问道,“皇上,觉得如何?”
周绎便道,“准。”
皮影戏一般是夜里才有,如今还是正午,光线太亮,怡安殿的太监们一阵忙乎,先关上了怡安殿的大门,又临时在百叶窗上挂起了帘子。
待一切收拾好了,众人才又挪了个位置。
这回,太上皇的位置紧挨着周绎。
太上皇偷偷瞟了他几回。
父子俩之间的这份感情,虽来得迟,但好在也有了变化。
等到影幕前的光线一亮,太上皇才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台上。
最开始那皮影人儿,对着太上皇的方向,唱了几句贺寿词,太上皇频频点头,甚是满意,瞧的正专心,场面却是突地一转,那画面上出现了一男一女,太上皇并没有察觉出来什么。
只觉得那皮影上的场景有些熟悉。
过了一阵,那皮影姑娘依偎在那男子怀里,轻声说了句,“官人,此生可不得负了妾身。”
太上皇眼皮子一跳,眸子半眯,一双手不知不觉地攥紧了那椅把手,身子更是往前凑近了几分,只紧紧地盯着前方。
那皮影的场景又一跳,对面的男子突地又换了个人,那姑娘到了那男子跟前,怯生生地唤了他一声,“侯爷,妾身该如何是好。”
那声侯爷一出。
满屋子的臣子,均是一脸惊愕。
太上皇脸色渐渐地开始慌乱。
这才发现,那皮影姑娘竟是像极了朱鸳,太上皇心头大震,转过头猛地看向了周绎。
正恰那台上的一记罗响。
接着又传来了声音。
被称为侯爷的男子道,“不怕,我为你找一户干净的门户,你放心进宫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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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太上皇的心猛地下沉, 不可置信地盯回那戏台子,眸子里一瞬冲了血,咬紧了牙手脚都在发抖, “停, 都给我停下来。”
然,戏台子上的鼓乐声正是热闹。
太上皇的声音尽数被淹没。
皮影上那姑娘跟前,又出现了一对夫妻跪在她面前, “娘娘放心, 奴才们一定守口如瓶。”
那姑娘上前去搀扶两人, “爹,娘。”
太上皇慌了神, 双手撑住那椅把, 几度想起来, 又重新跌了回去,情急之下, 只冲着身旁的周绎道,“你, 快, 快将那逆贼给我赶下来。”
周绎没答。
也没动。
太上皇这才意识到不对,慢慢地回过头来,看向了周绎。
周绎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太上皇的眼里先是划过惊慌, 再到恐惧, 再到最后的绝望,不过一瞬, 便也什么都明白了。
似是不甘心, 又似是想不通, 痛声质问周绎, “你就如此恨我,非要我死吗?”
周绎面无表情,“这话,我当年也问过父皇。”
太上皇怔愣地看着他。
半身,整个人终是无力地摊在了那椅子上,神色几近于哀求地看着周绎,“你答应过,让我走。”
周绎答,“寿宴过后,你可以走。”
太上皇紧盯着他。
看着周绎那张冷硬的没有半点人情的脸,太上皇终是醒悟了过来,他想的太简单了,他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渴望他关爱的儿子,以为他当真原谅了他。
他以为周绎的性子自来温顺,岂会当真让他的晚年悲惨凄凉。
可他到底已不是当年的周绎,他是当今幽朝的天子。
能死里逃生,能坐上这个位置,他又怎可能还是那个毫无心机,满腹情义之言的二皇子。
太上皇认了命。
台上的戏继续。
锣鼓声一停,姑娘跟前又出现了最先登场的那个男子,“娇娇可莫要哭了,自己的爹娘是谁,岂能由得着你来选择,娇娇放心,朕会给你安排个好出身。”
在坐的臣子心头一阵大骇。
这时才发现那男子头戴冕旒,一身龙袍,正是当初太上皇的模样。
个个背心都出了一层汗。
这看的哪里皮影,这看的是命啊。
所有人都不敢再往下看,那皮影戏也没再往下演,白幕后的光影熄灭后,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这出戏虽短。
可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了。
众人还未从那惊愕中醒过来,范伸便走了出来,跪在了太上皇,朗声道,“臣今日斗胆恳请太上皇,彻查先皇后朱鸳当年的身份。”
太上皇脸色苍白,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范伸便直接道,“先皇后朱鸳并非朱侯府之人。”
适才的那段皮影戏,众人已经看了出来,说的是先皇后的身份。
只觉得那场景骇然。
惊愕之后,却是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来龙去脉。
如今见范伸说起,个个都竖起来耳朵听。
范伸也没让大伙儿失望,说了个详细,“曾经的朱侯府朱夫人,是臣的亲姑姑,二十几年前嫁于侯府,成为了侯夫人,本已不再是我永宁侯府之人,却在临死之前,走投无路,给我永宁侯府送来了一封绝笔信,朱夫人并非死于心悸,而是死于非命,只因无意中得知了侯府二十几年一桩见不得人的秘密,便被朱老夫人和朱侯爷连通除之,朱夫人临时之前,自知活不成,交代了身边的丫鬟,在她死后,去一趟永宁侯府找范老夫人,告诉她一句话。”
范伸看着太上皇道,“朱夫人所传之话便是,朱老夫人膝下只有三子,并无女。”
太上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众臣子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范伸又道,“臣自知事情重大,不敢怠慢,多次查证后,无意中却发现朱侯爷在洛阳养了两位老人,而这两位老人的身份,却是侯府曾经的丫鬟和马奴,事情暴露后朱侯府想灭口,臣暗中将两人救下,一番审问之后,两位老人当场招供,先皇后并非朱老夫人所出,而是他们的女儿,只不过为了进宫,借用了侯府的身份,这是臣当时从两人身上搜出来的信物,两人一直在与朱侯爷互通,只要太上皇与陛下过目,便知臣所说之言是真是假。”
众人哗然。
一代皇后,怎就是那贱婢马奴之女。
太上皇额头开始渗出了密汗,今日他最后的一块遮羞布,终将被他的儿子,扯的一丝不剩。
周绎却是坐在那稳如泰山。
高沾看了他一眼,忙地上前去接过那信物。
范伸却又道,“若先皇后当真是那马奴和贱婢之女,臣今日倒也不必跪在太上皇面前,来求太上皇彻查,可她不是。”
范伸看着太上皇瞪圆的眼珠,一字一字地道,“她不是侯府之女,也不是侯府奴才之女,而是江南里的一匹瘦马,是二十几年前花楼里的头牌,名唤红莺。”
众臣子目瞪口呆。
之后便是一片哄然,更有甚者,已经站起了身,范伸接着道,“朱侯府二十几年前,在江南经营过花楼,暗里养过无数瘦马,待时机成熟,便放出来专门去钓长安城里的名门大户,为他在朝中培养人脉,而当年的头牌红莺便遇上太上皇,事成之后,朱侯爷怕被人查了出来,一夜之间清理了江南的花楼,灭口无数,其中一位画师侥幸存活了下来,臣破费了一番功夫才寻到人,审问之后,那画师交出了当年花楼里的名册,还有花楼里每个姑娘的画像,今日臣一并都带了过来。”
范伸说完,他身后的小厮,便将那画像和名册,送到了太上皇和周绎跟前。
太上皇已经不能言语。
嘴里只含糊地唤着,“王安......”
他要离开这里,他不想死在这......
王公公此时却被堵在了众人之后,近不了身,今日有太上皇后和皇上陪着太上皇,王公公早已被一群太监堵死在了那门后。
太上皇动不了。
高沾又上前,接了过来,交给了周绎,周绎晃眼瞟过之后,一挥手,直接扔在了地上,身后的臣子内心早就躁动了。
左相直接起身冲上前拾起了那画像。
那上头的人不是先皇后又是谁。
左相大惊。
范伸却又朝着太上皇的方向磕了一个头道,“太上皇,朱侯爷的欺瞒之心当诛,如今侯府已被剿灭,朱家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可先皇后的牌位还摆在皇家祠堂,她的名字还记在皇家宗谱上,臣恳求太上皇,将朱鸳的牌位撤出祠堂,并下诏书废除皇后之位,一个娼|妓,她如何配当我大幽朝的皇后!如何配进皇家祠堂。”
范伸的话语一出。
众人的呼吸也跟着紧了起来。
还未等太上皇说出话来,左相已经颤抖地走了过去,指着范伸严肃地问道,“你,你所说之言可当真?”
范伸道,“句句属实。”
左相问,“可有谁人作证?”
如今侯府的人都死绝了,范伸的话便无处可以对证。
可今日范伸能在怡安殿,在太上皇的寿宴上揭开此等大事,便是不顾自己的死活,堵上了整个永宁侯府,这番话多半不会有假。
可正因为事情重大,关于着朝廷的命脉,左相不敢马虎。
左相问完,范伸还未回答。
身后那紧闭的大门,突地摇晃了几下,被人从外推开。
外面的日头照进来,光线强的晃人眼睛,太上皇早已经动弹不得,无法回头,那门前的王公公却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心头大惊,一时乱了分寸,只呼道,“来人,快将王爷拉回去。”
王公公不明白为何文王还活着。
他分明看着他喝了毒|酒,看着他落了气。
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
王公公看了一眼怒气冲天的文王,再往里面那黑压压的人群里看了一眼,便也明白了大势已去,一阵绝望,只冲着那里头的人大喊了一声,“太上皇,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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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估计三章之内搞定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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