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自信的笑道:“这是自然。”
周宁笑了笑,起身到身后的柜子里取了一张坐席出来,“你坐到我旁边等你叔父吧,以免一会有百姓过来咨询问题。”
“好。”
安置好项羽,见项羽好似无事,周宁便没再管他,其实项羽不是个坐不住的,尤其他知周宁喜静,所以和周宁独处时,除了有事说事外,并过多不打扰她。
但那些个闲杂人等就没有远他那样体贴了。
项羽皱着眉头,不满的视线越过周宁的头顶上空,准确的斜下落到盼身上。
怎么就有这么多话,家里的小猫小狗也值得说?律法不熟,不趁着没人的时候多看看多读读,拉着先生说什么?说这些个无聊的、没有意义的话,还得浪费先生的精力费心应付着。
其实项羽瞪人的时候很是吓人,不过他身形高,两人的视线不在一个水平,中间又隔着一个周宁,加之盼并不是敏感的人,所以没有发现他的怒目。
项羽收回瞪得有些干涩的视线,皱着眉头默了默,半晌,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问周宁,“你的生辰快到了,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送给你做生辰礼。”
虽然他知道他喜欢什么,也早已准备好了,不过,这并不是个没有意义的话题。
等他说了,他再告诉他,他早已准备好了,这就能证明他才是周宁的至交好友,他对他足够了解。
周宁转过头来笑了笑,正想说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就听左手边的盼惊问道:“老师的生辰快到了?我都不知道!”
末了,感激的看了项羽一眼,“还好老师的朋友说了,不然我都没有准备。”
周宁闻声转向盼,笑道:“我并不怎么过生辰,不用特意准备什么。”
项羽因为周宁转头看盼,也再次将视线落到了盼身上,这一次他的面容和缓了许多,嘴角噙着笑,眼里几分自得几分轻视。
连自己老师的生辰都不知道,如此弟子,如此师徒关系,呵。
“那怎么行呢。”盼笑着摆了摆手,“这还不是普通的生辰,是及冠之年呢。”
周宁笑了笑,盼又问了一遍刚刚项羽问过的问题,“老师喜欢什么,我送与老师做生辰礼。”
项羽准备说话,而盼因为视线水平却只看到了周宁开口前的温和笑容,于是摆了摆手,打断道:“我知道,肯定是要说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项羽嘴角一抽,荒谬!
周宁笑道:“确实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项羽:……
在无人注意到的周宁的身后,项羽的面容微僵。
托项羽这个有意义问题的福,又经盼的热心宣传,周宁的生辰比预计的要热闹得多,除了项家的项羽、项庄、项他和项妧外,还有县衙的盼、喜、黑、高、翘等人。
一屋子热闹极了,原本黑和高在一起,就好似逗哏和捧哏,听众还有个喘息处,可如今黑和盼碰到一起,那就是两个逗哏的对手戏,屋子其他人等闲插不上嘴。
所以,除了送寿礼的时候,一晚上项羽也没和周宁说上几句话。
周宁笑着看他们闹完聊完,又让韩信驾车送他们回了家,这才有功夫来整理这次收到的寿礼。
老妪站在周宁旁边陪她一起整理,现下大家送贺礼都很实惠,大多是吃的。
县衙的众人送的差不多都是食物之类的,周宁让老妪把鸡、鸭、肉、蛋之类的拿到厨房去,又慢慢看项家人送的礼。
项梁让项羽带了一只好笔给她,项庄送了把剑,他妹妹项妧送了她自己编的剑穗,项他送了一匹细绢。
最后一个盒子,是项羽送的,一入手,周宁便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打开一看,果然又是一截沉香木,周宁不觉莞尔。
接连送别人同样的礼物,若不是她知他为人真诚率直,怕是要以为他态度敷衍了。
将贺礼归置好,周宁便去洗漱,洗漱出来后,正巧韩信送客回来了。
周宁对他点了点头,笑道:“辛苦了,快歇息吧。”
“等等。”韩信叫住了周宁。
周宁驻足看他,韩信转身往自己房间去,片刻,端了一个小杌子出来。
小杌子方方正正却极矮小,他双手递给周宁,人却并不看他。
“这是我送给老师的贺礼。”
周宁笑了笑,她原本以为他虽然有心,但却并没有什么礼物能够送她,毕竟他吃住都靠着自己,又无甚谋生的才艺手段。
到底钱财不妨碍心意,周宁双手接过,笑道:“多谢。”
韩信见此微微启唇,又抿住。
周宁笑道:“帮我放到马车上吧,明日正好带去县衙,我确实不喜欢跪坐在席子上,而且喜法官和盼今日也见过桌椅了,我明日用时,他们应该也不会奇怪。”
韩信的唇边悄悄勾起一抹笑意,却又被他狠狠抿住,他应了句,“好。”便接过小杌子准备往外走。
周宁笑了笑,道:“明日再放便可,不早了,早些睡吧。”
“是。”韩信的声音,从院外的夜色中传来。
或许是有了夜幕遮掩,他好似放松了自己,声音里很有些少年男子的爽朗快·活。
周宁这处一派温馨和睦,然而偌大的咸阳宫内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为始皇炼制仙药的方士侯生和卢生跑了!
不仅如此,此两人还讥讽始皇始皇刚戾自用、专任狱吏,指责始皇乐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嘲弄他事无大小皆一一过问,不把政务处理完毕,半夜也不休息,是贪恋权势的表现,不配求得仙药。
始皇出离的愤怒了,寻常百姓被人诽谤诋毁,尚且怒不可遏,何况帝王乎?
于是在咸阳的四百多个方士全部被始皇下令活埋于咸阳西边的一处村庄。
公子扶苏为他们求情,担心如此处置会使天下不安。
但这次和焚书之事不同,焚书之时,始皇还会再三考量,制定完善、严密的行动方案,虽说粗暴,但于加强秦王室统治是有益的。
可这次,是赤·裸·裸的欺骗,这欺骗伤害了一个帝王的感情,所以这是报复,怒急的报复哪里还能冷静的去权衡利弊呢。
于是公子扶苏的求情不仅没能挽救诸生的性命,反而叫他自己被始皇支到了上郡,监军蒙恬。
然而,身为天下共主,这样野蛮猛烈、情绪化的行为,如何不叫天下人胆寒恐惧,只不过秦始皇积威甚重,诸生虽颇多怨恨,但不敢表露,故这天下看着还是安生的。
直到,次年,一块陨石降于东郡,石上刻有“始皇帝死而地分”,终是叫天下人的怨恨漏了端倪。
求仙药不得,吃了乱七八糟许多丹药的始皇越发疲惫衰老,也越加暴躁了,他知晓此事,立马下令彻查,查而无果后,竟下令将陨石周围居民全数捕杀,而后还顾自闷闷不乐。
始皇是贵族出身,发完气后,不高兴不过是沉着脸不言语,但市井出身的刘季却远没有这么好的涵养。
“又要五百人?去年不才征了五百吗,怎么今年又要五百?这他·娘的庄稼还种不种了,老子还活不活了?”刘季听完萧何的话,立马跳脚骂道。
“狗·日的县令,又点老子,他·娘的,这是想要弄死爷爷我呢!他·娘的,吕氏还怀着身孕呢!”
“唉,你别激动。”萧何安抚道:“真不是县令故意针对你,这事除了你没人办得下来,去年那一次你不是办得好好的,这次和上次一样,谨慎小心些,不会出事的。”
刘季眯着眼睛,并没有被安抚住,“萧主吏,你别唬弄我,去年和今年能一样吗?去年的兄弟回来了几个,乡亲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说他们路上逃不逃?”
萧何拉下脸道:“那能怎么办,命令已经发下来了,不做,大家都是个死。”
“他·娘的!他·娘的!”刘季气得原地转圈,一脚踢翻了家里的案几。
吕雉被动静惊动,扶着大肚子走了过来。
刘季也冷静了下来,抱着头蹲在地上,对萧何道:“行,我知道了,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办法。”
“唉。”萧何叹息一声,离开了。
吕雉走到刘季身旁,担忧的看着他,刘季伸手摸了摸吕雉的肚子,道:“这一胎你可得给我生个儿子。”
第47章 贤惠
刘季虽然骂骂咧咧、叫苦连天, 但也紧赶慢赶的忙活了大半个月征齐了人数,现在要准备出发了。
刘季和刘家众人辞别,托付家里父母兄嫂帮忙照顾怀孕的吕雉, 便转身往外走。
吕雉挺着大肚子, 拉着女儿亦步亦趋的跟在刘季身后, 一直将刘季送到了院门处。
“行了, 别送了,赶紧回去吧。”刘季转头对吕雉说道。
吕雉一手扶着院门,一手护住身旁抱着她的腿站立的小女孩,点了点头, 又嘱咐了几句。
关于嘱咐的内容,吕雉和其他送良人出门的妻子不一样, 要知道此时的风俗,妻子送良人出门服徭役或是上战场,都会嘱咐他听令行事,不要逃跑,秦朝实行连坐制度,服役之人若是跑了, 那么县里乡里就会治他家里人的罪。
别想着没有完成任务,或是没有服完徭役便私自回来,说自己完成了,你服役地方的官府会对你的服役情况做记录,并且将文书先你一步发回乡里, 所以若是文书未到, 而人先归了乡, 那你和你家里人都会被邻居扭送官府。
而刘季每次出门, 吕雉的嘱咐全是关心刘季路上安全的, 让他一定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家里。
吕雉言语间拳拳的爱夫之心,让刘季心里熨帖,原本因吕公得罪沛令带连了自己,而对吕雉生起的迁怒散去,哪怕心里依旧担心这次押送任务中的刑徒不好管理,但也暂且按下,说了两句温情的话。
“你在家好好的,照顾好我双亲,也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咱们女儿,等我回来了。”
吕雉点头应下,刘季便踏上了行程,不远处樊哙等人正等着他。
五百人实在太多了,哪怕他并不想征发自己的兄弟,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凑不齐五百人,沛县县衙从上到下一个都跑不了。
除此之外,有兄弟们帮他一起盯着,这次押送他也能多些把握。
萧何拍了拍刘季的肩头,“你放心,你家里人我会替你照看着的。”
刘季拱了拱手谢过,转头看向长长的徭役队伍,看着刑徒们不太老实的模样,生死难料的烦躁涌上心头,忍不住狠狠唾了一口,骂道:“这他·娘的什么世道!”
然而骂归骂,活儿还得干,刘季领着队伍出城了,只是十几人照看几百人还是太勉强了,不过走了一日,第二日卢绾一点数便差了十一人。
刘季拿着根棍子,坐在一块石头上发愁,樊哙凑到刘季身边问道:“大哥这可怎么办啊?要不咱们沿路再抓点人?”
刘季把棍子砸在地上,烦躁道:“还能怎么办?看好剩下的人,别再让人跑了,咱们先赶路。”
樊哙点了点头,双手叉腰,对着坐了一地的徭役刑徒们,扯着大嗓门吼道:“都给我起来,赶路了!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若敢逃跑,爷爷打断你们的腿!”
然而到黄昏时分,队伍走到丰西泽中亭停下,再点数,人数又少了。
樊哙挠着后脑勺,无措的看向刘季,他真是好生瞧着了,可他也是真没发现人是啥时候跑的。
刘季也不说话,蹲在路边,从行礼里翻出从家里带出来的酒,取了手掌大小的一小坛喝。
樊哙和卢绾等人凑过来,“大哥……”
“自己拿。”刘季头也不抬。
卢绾一边回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一边从刘季的行礼里取出了剩下的酒。
几人见刘季兴致不高,也不敢笑谈,沉默的喝着酒。
刘季仰头饮了一口,看向不远处坐下来歇息的劳役队伍,这一天跑十来个,一天跑十来个,等到了骊山,人都跑完了,自己就是送到了也是个死。
一坛酒喝完,夜色已经黑了,山林树木前路都被笼罩在夜色中,看不分明,就好像他们此行的前途。
刘季将酒坛狠狠的摔到地上,站起身对樊哙等人说道:“去,给他们把绳子都解开。”
“不是,大哥,”樊哙以为刘季喝糊涂了,急忙劝道:“就是绑着绳子都跑了那么多,这要是给他们松开,明儿一早不还得都跑没了?”
刘季往劳役的方向踹了樊哙一脚,自己也抬脚往劳役坐着的地方走,“跑了就跑了。”
说完,刘季亲自动手给劳役们松绑,见刘季如此,樊哙上前两步死死的盯着劳役们,卢绾拉着刘季劝道:“你是不是喝醉了?你醒醒,这可不是小事!”
刘季一甩胳膊甩开他,手上动作没停,“我没醉,老子这会太他·娘清醒了。”
“你帮不帮?不帮就走开,别挡着道儿。”刘季回头对卢绾道,又走到下一个劳役面前解绳。
卢绾不敢帮忙,怕刘季酒醒了怪他,于是就和樊哙、周勃等人一起散开围着盯着劳役们。
劳役们也被刘季这动作整懵了,惶惑不解的看着他。
没人帮忙,刘季便亲自一个一个的给劳役们解开绳子。
将最后一个劳役的绳子解开,扔到地上,刘季对众人道:“你们都赶紧逃命吧,我不忍心送你们到骊山送死,我也要逃命了。”
刘季善交际、会说话,由此可见一斑。
明明是从自身利益出发做的决定,他说出口,却是偷偷换了因果,所有劳役都要承他的情、记他的恩,哪怕这些从此都是要到处藏匿的逃犯了,可人生际遇难料,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
劳役们看着刘季,不敢置信又不敢动作。
刘季对樊哙等人挥了挥手,“都让开,让他们走。”
刘季肃着脸,眼神清亮,语气坚定,人也站得笔直的,不像是喝醉了酒,樊哙们虽还是不解,但也让开了。
劳役们见刘季果然是认真的,当下一哄而散,不过片刻功夫,原地便只剩下十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