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怎么做?”吕大嫂有些没主意的问道。
吕二嫂试探着说道:“要不避开公爹,咱们偷偷问问婆婆?”
吕大嫂迟疑道:“婆婆能和咱们说这样隐秘的事情吗?”
吕二嫂一拍案几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这可关系着她两个孙儿的性命,她和公爹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不说儿女,孙子都这么大了,就是……那又能怎么样?”
吕二嫂压低了声音,凑到吕大嫂耳边道:“那位可是个活神仙!”
吕大嫂同意了,然而这私下的问话最后还是闹到了吕公那里。
吕母听了吕二嫂的问话,哪怕她说得再委婉,吕母还是大惊失色,而后断然否认。
但吕二嫂也不是轻易罢休之人,直接送信去吕释之那边,让他回禀刘季,直接派人过来接吕母,于是这事情就瞒不住了。
吕公面色铁青,怒瞪着吕二嫂,“你身为儿媳,竟敢这样揣测你的婆婆,还敢绕过公婆私下做这么大的决定,你还有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
吕母站在堂内,一脸难堪。
吕雉站在一旁,知晓此事原委,她心里满是荒唐。
她的夫君,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他对她,她这个结发的患难夫妻难道就没有半分尊重吗?
他竟然这样揣测她的母亲!
吕二嫂也被吕公如此暴怒吓住了,但她还是小声的争辩道:“您心里不是也有怀疑吗?若此番验证了果然不是,不也还了母亲的清白?”
吕母闻言,错愕的看向吕公。
吕公脸色愈加难堪恼怒,他伸手指着吕二嫂,五官狰狞似要吃人,暴喝道:“你还嫌我吕家丢人丢不够吗!”
吕母过去认亲,怎么认?
在已经确定那周宁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情况下,他妻子又去认亲,谁不得多想?
这是要让他妻子当着全军上下说她背叛了他,说她与别人有染。
要当着全军上下,扒他的脸皮啊!
所以,哪怕那周宁真是吕母的奸生女,他也宁可当作不知道,丢不起这个人!
吕母的错愕转为伤心,她嫁给他几十年了,他还不知道她的为人吗?可他竟没有否认。
吕二嫂低头绞着手帕,担忧了七年,儿子的命在她心里比什么都重要,她喃喃提醒道:“可如今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这说的是刘季那边派来接吕母的人,她知道公爹一直以来很看重刘季,尤其是刘季起事后,他几乎对刘季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因为这一位,关系着他那贵不可言的箴言。
但出乎意料的,吕公面上只闪过片刻的挣扎犹豫就拒绝了,“打发他走,我吕家没有这样的事。”
吕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出闹剧,突然很想笑,原来脸面比富贵重要啊。
吕二嫂激动的辩道:“不过试一试,不说为了你的两个孙儿,你细想想,他若都对孩子下手了,吕家这一门,哪个能讨得了好?”
眼见吕二嫂越说越远,吕大嫂终于如吕泽信中交待的那样,拦住了她。
但吕二嫂被拦住了,吕母又站出来了,她泪眼婆娑的道:“我去!”
吕公怒而骂道:“你又发什么疯!”
吕母哭道:“我清清白白了一辈子,临老了,不能受这样的诬蔑,我要去证明我的清白!”
吕雉上前搀扶住吕母,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太荒诞了,原来面子比孙儿的性命重要?
她那牢狱之灾真是受得不冤枉。
吕母捶着胸口,哭怨道:“吕文啊吕文,我跟了你一辈子,你不信我?”
“我说了不准去!”吕公铁青着脸,回避了吕母的问题,断然喝道。
眼瞧着屋内公婆之间气氛越来越紧张,而屋外还有来接吕母的人没有打发,贤惠又能干的长媳吕大嫂叹息一声,走到吕母身边,搀扶着她另一边,开始温声劝和。
吕公还是很重视这个长媳的,慢慢的平息了怒气,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吕雉搀扶着吕母出了吕家大门,沉默的登上了砀郡派来的马车。
吕家这边往返传信的功夫,众士卒的家书也从各处陆续传回彭城,发到了各营政委手里。
周军上下一派喜气洋洋,尤其是看着自家政委从喜先生那里领回一大叠木牍,那笑更是怎么都收不住。
“政委,沉不沉,要不俺替你搬回去?”士卒们热心极了。
政委笑骂道:“滚,好好站你的岗,老子也是提刀上战场的,这点东西还没一个人头重呢。”
有士卒提醒道:“那都是木片,政委你小心拿着,别掉了啊。”
政委随手将木牍拎高晃了晃,“这都打着孔穿着线呢,怕啥,掉不了。”
士卒们都笑,政委也笑,“行了,一个个再啰嗦,小心领了家书,我也不给你们念,都好好站岗,等下了值回来找我领家书。”
士卒们闻言立正站好,抖擞精神,嗓门洪亮的应道:“是!”
在城门上站岗的别营的士卒们这几日看着周军派出的信使一个个回来,心里别提多羡慕了,惆怅的眺望城门外,他们什么时候能收到信呢。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他们的请求,此时,一个面生的传信兵快马急速的向彭城内驶来。
他一手握住马绳,一手高举一卷布帛,“赵国急报,速开城门!”
赵国急报?
赵国的消息来了!
戍守城门的士卒一边急忙派人上报,一边开门放他入内,传信兵纵马直入。
怀王得到消息便使人唤了周宁、宋义、陈婴、项他等留守彭城的将领谋臣到帅帐议事,传信兵一入内,怀王等不及士卒送上,亲自走到传信兵面前取了布帛。
上下一扫,怀王的面色就是一变,他抻着布帛的手一抖,颤声道:“赵国,危矣!”
陈婴等人闻言一惊,怀王将布帛递给了陈婴,周宁、宋义等人凑过去同他一起看。
形势确实不容乐观,他们这处没有秦军来攻,是因为秦军都奔着赵国去了,而且还不止章邯那一路秦军。
北边的长城军团在王离的率领下,取道太原、井陉下太行山急速东来,第一仗就围攻了赵王歇所在的信都。
长城军团是名将蒙恬亲自打造的边防军,是叫胡人不敢南下牧马的秦军精锐,久经沙场,战功赫赫,而现在的主帅王离,乃武成侯王翦之孙、通武侯王贲之子,也是世代名将出身。
如此兵强将勇,原本就足够可怕了,这支军队还有足足三十万之众!
三十万呐!
他楚军上下加起来也不过十万!
赵王歇当然不能敌,急忙东撤,但长城军团是边防军,边防军代表什么,代表他的骑兵足够多且足够强悍。
所以赵王歇逃到巨鹿就被追上了,于是长城军团包围了巨鹿,将赵王歇围困巨鹿城内。
赵国的危急还不仅是如此,别忘了还有北上的章邯。
章邯所率人马最初虽只是骊山囚徒,素质远不能同长城军团相比,但章邯出关以来,大大小小打了无数场仗,他率领的军队完全可以不客气的称为百战之师了。
而他旗下有十万兵力!
章邯甫一渡黄河,接受了与赵王作对的李良的投降后,大破邯郸。攻破邯郸后,章邯拆毁城郭,迁走百姓,以绝反心,而后继续北上,驻兵在巨鹿之南的棘原,与围城的王离军成掎角之势。
所以,现在包围巨鹿的秦军有四十万!
救不救?
肯定是要救的!
陈胜的失败已经教训了众人,必须团结起来才能推翻暴秦,可是,敌我兵力悬殊,怎么救?
怀王面色沉重的下令,“传信吕司徒、武安侯、长安侯,回彭城议事!”
第106章 任命
项梁死后, 起义势力成为散沙一盘,还没有形成新的统一领导,对于如今危急的形势, 齐国、燕国等也觉头痛,不知如何是好。
在项羽、刘季等人回到彭城之时, 齐国的使者高陵君显也赶来了彭城。
如今要事,如何救赵破秦?
帅帐内, 各人神情严肃沉重的分席列作,项羽对着高陵君目色难掩嫌恶厌恨, 若不是那齐国田荣恩将仇报、故意拖延, 他叔父不至于身死定陶, 甚至可能早于濮阳杀了那章邯,根本不会有今日之危。
范增看着项羽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 示意他不可意气用事。
如今灭秦救赵是大事, 计较私仇只会损害己方势力、影响义军团结,也显得他格局不高,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于大事不利。
今日议会,救赵之事肯定是不容置疑的,可问题是怎么救、谁去救?
如此秦军军势之盛,赵国危在旦夕,重重不利如压在众人头顶的乌云, 遮蔽天日,叫众人看不见获胜希望,压得帅帐内气氛沉闷。
一片沉默中, 如清泉般清丽的声音缓缓响起, 不轻不重, 干净清凉,却如清风拂岗般吹散众人被阴霾笼罩的沉默压抑。
“兵分两路。”
兵分两路?
全力救赵尚且兵力不足,还要兵分两路?
众人皱眉的看向清俊如幽潭明月的男子,他一袭白衣贵丽,神情温和淡然,如皑皑雪峰、皎皎明月,哪怕坐在较为靠下的席位,一身气度也叫人不敢小瞧。
如此计谋若换个如他年龄一般,甚至年龄更长之人,他们都会出言辩驳,但偏偏是他。
不认识周宁的高陵君蹙着眉没有说话。
与周宁相熟的范增、陈婴等人似有所悟,顺着周宁的话思考起来。
怀王知他不是夸口妄言之人,虚心请教,“周君有何妙计?”
其实算不上妙计,他们最后就是这样做的,不知是谁想的主意,但此刻这功劳她要冒领了。
“诸位可知桂陵之战?”
在座将领习兵书的,如此有名的战役自然是知晓的,但也有些农民起义兵,连笔墨也少碰,就更别提说古了。
范增道:“你是说围魏救赵?”
周宁点了点头,“秦军包围巨鹿,欲围城打援,我们也可攻其必救。”
范增一愣,片刻抚掌笑道:“对极对极,此时秦军精锐都在北边,关中必定空虚,若有一路兵马能西进对咸阳造成威胁,必能叫秦军方寸大乱,领兵回援。”
而巨鹿离咸阳有上千里之遥,秦军若奔袭救援则精兵也会生生熬成疲兵。
周宁见他了解了,便笑了笑,不再多言,不管此时旁人如何打量她,她顾自敛眉垂眸,恢复一贯的低调淡泊,不争不抢。
项羽怔愣的看着她,神情恍惚,半晌未动,忽而身边传来范增的一声动静极小的轻咳,项羽却恍闻天雷般极快的回神,狼狈的将视线投向别处,心中慌惶酸涩又煎熬。
刘季原本也赞叹的看着周宁,真是个宝贝啊,这要是能为他所用……听到范增的轻咳,刘季反应极快的戏谑的看向项羽,虽然没有看到项羽的失神,但却看到了项羽此时神情变换的生硬。
刘季无声的咧嘴笑起来,越发觉得有意思。
这是周宁第一次主动献计,怀王看她一眼,心中又是惊叹又是满意。
那个项梁执政时一直隐在后头的男子,愿意为了他站出来出谋划策,他更没有想到,此人不言则已,一语便中的,如此人才,为他所用,怀王心中激荡。
怀王让诸将商议此计是否可行,听闻众人皆认可后,便毫不吝惜的夸了周宁好几句。
骤然得了这么大的脸面,周宁的面色依旧很平静,举止依旧嫌弃有礼,并没有半分骄傲之色,与项梁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怀王心中又添两分欢喜亲近。
计谋既定,该推举领兵的将领了。
北伐和西征两路,派谁西征,谁又有胆量能力北伐呢?
北上要面对章邯和王离两路虎狼之师,凶多吉少;西征则是秦国的关中老巢,是孤军深入。
两路军马的任务都很危险,营帐中一时无人应声。
怀王见此,为道:“寡人与诸位约定,若有哪路兵马先入关中者封为关中王。”
这么一个大萝卜挂出来,营帐内的人心动了。
周宁也浅笑着道:“某愿为怀王解忧,北上救赵。”
怀王见此,心中感动,两路虽然同样危险,但北伐明显比西征更凶险,而且“先入关中者王”,西征明显占据地理优势,因为西征就是奔着咸阳去的,而北伐,巨鹿距咸阳上千里之遥呢。
周君请兵北伐而不是西征,更可以证明他是真正为自己解忧,而不是为了私心利益。
怀王坐正身子对周宁拱手,感慨道:“周君忠义。”
周宁抱拳还礼。
西征虽然便宜,但比起一个空荡荡的承诺,她更想要实际的力量。
项羽请命道:“某愿随周先生北伐。”
怀王一时没有表态。
范增皱了皱眉,这两路兵马,明显西入秦关利益更大,羽儿为何……范增看了看周宁,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羽儿是还没有放下啊。
周宁闻言面上不显,心里微惊,历史上,应是刘季和项羽都请求西征,最后怀王择了刘季西征,而命项羽北伐。
可如今,周宁垂眸,她原本计划的也是想和项羽一起北上,可他如此状况下与她一道儿……
周宁抬眸看向那个抱着拳一脸坚毅果决,却始终不敢看自己的男子,通透如她,自然知道他是为她。
她对他不用谋划,他心甘情愿,不用利益交换,他也会主动舍弃利益来迁就她。
从来都属于被舍弃一方的周宁,眸光一动,还不待细细分辨此时心情,便浅浅一笑收回了视线。
那冷峻威严的男子竟在她的视线下悄悄红了耳尖,她还是不为难他了。
刘季听闻项羽所请乐了,他道:“某愿领兵西征。”
富贵险中求,有周宁和项羽北上牵制秦军主力,这场豪赌他愿意下场试试。
三人的请命怀王都允了,因为哪怕有三人争相应和,有“关中王”为引,也不可抹去这确实是趟险差的事实。
怀王看了一眼周宁,扫视营帐众人,问道:“诸位认为此次北伐,谁可为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