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北海女君看着缘杏的眼神,简直带上了一缕担忧和怜悯。
缘杏坐立不安,头皮发麻。
她说:“羽师兄应该不会这样的。他的原形是白龙,普天之下只有两条,再说,他看上去也不是这样的性情。”
北海女君道:“相信我,但凡是龙,都一样。太子弦羽还是天龙血脉,血统纯的要命,就算偶尔有一两个例外,也轮不到他这里。”
说到这里,北海女君顿了顿,眼神微飘,显出些困惑的神情来:“不过这么一说,你们两个相恋时间这么长了,甚至订婚都有几年了,竟然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应该啊。尤其你们在北天宫时还是朝夕相处,喜欢的女孩子每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甚至还能亲一亲抱一抱,这都没……按龙的性格来说,得是多好的定力?”
说者无心,缘杏听了,却愣了愣,也有些困惑起来。
“罢了。”北海女君慈爱地揉揉缘杏的脑袋,“你们年轻人也大了,想来有自己的想法。我只不过是有些担心,所以提醒你一声。到时候如果你们打算有什么进展了,你记得提前预留个几天空闲,多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你身体本来就弱,让太子多迁就你一些。”
北海女君叮嘱完,便起身要走。
“安霖姑姑!”
缘杏又羞又乱,正晕着,见北海女君这就要离开了,忍不住叫住她。
“可我还是不明白。光是这样,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北海女君看着缘杏懵懂疑惑的模样,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说:“我与你家里算得上十分熟悉,你从小到大的事情我都清楚。你每回到中心天庭去,都只住那么短短几天,连半个月都没到,回来还总是神采奕奕的,精神很好。如果有过什么事儿,那不合常理。”
北海女君言罢,施施然离开。
缘杏:“?!”
*
北海女君本意不过是好心提醒,但她不经意说出来的某些话,令缘杏相当在意。
龙,真的……?
自从从北海女君口中听说了这些,缘杏就止不住胡思乱想。
数月后,她从天狐宫,正式搬到了中心天庭修炼,久违地重新见到羽师兄。缘杏站在羽师兄身后,看着弦羽笔挺的身体、修直的肩膀,还有精窄的腰身,她的思路再不复以前的纯粹,而像是沾上了想象的羽毛,开始飘往奇怪的方向。
“师妹日后要长住太子殿中,仙娥们事先都已经布置好了。这一回专门为师妹增加了两个书室一个茶室和一个客室,还有给小画音树的住处和院落,这样以后如果师妹要招待客人,就不用再借用旧的了。另外,我已经请示过母君,师妹如果有不方便之处的话,可以自己点化几个仙娥,在院中修炼洒扫。”
弦羽正在亲自领着缘杏看她日后的新住处,杏师妹半天没有声响,他回头一看,就见缘杏有些出神地望着自己,眼神清澈,却似乎无措。
“师妹?”
弦羽蹙眉,旋身回头,走回来端详她的气色。
弦羽捧住她的面容,问:“师妹怎么了?有心事?”
缘杏见羽师兄走近,愈发惶恐慌乱。
羽师兄眉间轻皱,容颜清俊无暇,他这两年日益冷淡少言,可气质仍然如雪如月。
缘杏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这般谦雅淡泊、光风霁月的羽师兄,会像安霖姑姑口中说得那样,会有受龙血支配的一面。
“没、没什么。”缘杏低下头,张皇地说,“师兄准备的这些,我很喜欢。”
可是。
缘杏想。
如果师兄真的也有像龙的那一面,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对她展露过呢?她又不是不愿意的。
“嗯。”弦羽对她淡淡弯起嘴角,“那就好。那师妹先休息,我回书房做事去了。”
“等一下,师兄!”
有的时候,声音要比脑子更快,等缘杏回过神来,她已经唤住了弦羽。
“怎么了?”
弦羽回过头,还不等看清师妹的神情,只觉得胸前一震,猝不及防地,缘杏忽然就撞进了怀里。
弦羽一愣。
缘杏蒙在羽师兄衣襟前,说:“没什么,好久没见了,我想抱抱师兄。师兄……”
缘杏摸索着去碰弦羽的嘴唇,她试探地问:“师兄,你能亲我一下吗?”
缘杏感觉到弦羽的身体僵了一瞬。
接着,她听到羽师兄说:“好。”
两人接吻,彼此重叠,人影缠绵。
羽师兄吻她的动作,彬彬有礼,矜持而克制。虽然缘杏偶尔会觉得他握着自己腰的动作稍微用力了一点,有时候又显得有点急切,但大致没有错处,也没有不合时宜或者不符合性格的举动。
末了,弦羽还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检查她的唇瓣,关心问:“疼不疼?没有出血吧?”
缘杏摇头。
她还没有脆弱到这个份上。
弦羽颔首,似乎放心了。
然后,弦羽果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缘杏以前没有仔细观察过师兄的神态反应,今日一瞧,竟发觉羽师兄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仿佛留在这里对他而言有些煎熬。虽然师兄隐藏得很好,很难看出来,但缘杏何等熟悉他的一举一动,觉得的确是有。
弦羽却没有察觉到缘杏已经发现,而是貌似耐心地试图离开:“师妹好好休养,我先走了。”
缘杏心头一揪,不自觉地拽住羽师兄的衣袖:“师兄是要回去看文书?”
“……是。”
缘杏道:“师兄,其实,之前安霖姑姑跟我说,说龙……”
“什么?”
缘杏望着弦羽的黑眸,忽然问不出后面的话。
她想问羽师兄为什么对她好像不像安霖姑姑说的那样热情。
是因为安霖姑姑说的其实是错的,的确有例外,还是因为师兄这段时光太过专注于作为太子的责任,已经逐渐像天帝那样失了人性和人欲?亦或者说……师兄对自己,实际上没有那么喜欢?
问题挂在缘杏嘴边荡来荡去,但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问不出口。
她想来想去,觉得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不是她想要的回答,反而会让自己伤心。
缘杏的白耳朵耷拉下来,她摇摇头:“没什么。师兄你去吧,我明日过去帮你。”
弦羽看着缘杏耷拉下来的耳朵,沉静的眼神一晃,喉结微滚,身体前倾,好像想要做什么,又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只说:“师妹不用着急。”
话完,弦羽要退出屋子。
在他退出之前,缘杏又拦住了他。
缘杏往窗外看了看,问:“这回新搬的屋子,我就住在师兄隔壁,这么近,也是天后娘娘安排的吗?”
“不是,是我安排的。”
弦羽答。
他顿了顿,问:“师妹不喜欢?”
“没有没有。”
缘杏微怔,听到是师兄自己的想法,心情瞬间又明媚起来。
缘杏含唇而笑,杏眸也亮了:“那我晚上去找师兄!以后回来也方便多了,我很喜欢。”
弦羽闻言,却是一顿。
他轻触了一瞬缘杏的长发,眼神几度变换,迟疑道:“师妹若是晚上过来,还是不要留太晚得好。”
说完,弦羽迅速收了手,说:“我先回去了。”
缘杏目送师兄离开。
等羽师兄走了,她迅速变成小白狐,甩了甩九条尾巴,跳到床上,打了个滚。
*
另一边,弦羽从缘杏这里离开,却没有回书房。
正在帮缘杏搬东西的仙娥们看到他的身影,便彼此交谈起来。
“太子殿下又去沐浴吗?不是早上才去过。”
“缘杏公主住在天宫的日子,太子殿下沐浴的次数,好像特别多啊。”
“大约是在恋人面前,总想留个好印象,所以格外在意自己的形象吧。”
第一百五十章 (抉择)
太子殿后, 玉龙池里。
太子弦羽泡在水中,冷水没过前胸。
他身躯似玉,白皙而结实,曲线流畅, 宛如雕成。
弦羽抬起肩膀, 手往额前一拨, 将乌发尽数拨于脑后。
在冷水里沐浴了一会儿, 整个人满心的心浮气躁,总算渐渐冷却下来。
今日,委实一言难尽。
师妹才来了几个时辰就这样,以后还要朝夕相处、日夜相伴,可怎么办才好?
弦羽撑在池边, 他脖颈伸展后仰, 望向上空。泉水露天, 他一抬头就能看到过分苍白的天空,光线刺得他有些恍然。
他脑海中浮现出杏师妹的样貌。
清瘦的身形,染着淡淡的文人气。小脸朱唇, 乌发雪肤,身上总带着水墨丹青的沉香。
他有太多事想和师妹一起做, 而杏师妹的身体却十分病弱。
有过几次, 他几乎克制不住对缘杏的爱念,但是摸到缘杏纤细的腰身, 又不得不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将所有的冒犯都扼杀在萌芽阶段。
师妹就像一支脆弱的雏菊草,有心想要爱护, 却又怕过度浓烈的爱意反而会折弯她的腰肢。
弦羽闭上眼,又清了清自己的脑子, 方才起身回屋。
*
当日,缘杏刚在中心天庭住下,天后就提出了召见她与弦羽。
适时,缘杏在自己屋里滚了一会儿理理心情,就去书房里找羽师兄,想要帮着改文书,谁知一过去,书房里却是空的,师兄并不在此处。
“?”
缘杏觉得奇怪,师兄自从在中心天庭以后,活动范围很小,平时极少见他乱跑。
还不等缘杏想到什么,就有仙侍过来,拱手道:“天狐公主,天后娘娘有请。”
缘杏自然应下。
她走到殿外,正好遇见披着常衣的弦羽。
缘杏见羽师兄衣衫单薄、长发微潮,“咦”了一声。
缘杏问:“师兄,你不是说回书房批文书吗?但我先前去书房找你,你好像不在。”
弦羽犹豫,旋即应道:“……对。”
“师兄,是改成沐浴了?”
“……是。回书房的路上,衣衫不慎沾了脏,就临时去了汤池。”
师兄说得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但缘杏莫名觉得他回答不妥。
缘杏看着弦羽带着潮湿的乌发,伸手去碰,却感到丝丝的凉意,惊讶道:“师兄洗的是冷泉?”
“……嗯。”
“为什么呀?那不是苦修练功才用的?”
“……今日有些热了,觉得凉水舒服些。”
缘杏不解。
她看了看园中草木。
这个时节,算是暑末,花园中绿树繁荫。
热是比秋冬热一点,但中心天庭位于九重天之上,所谓高处不胜寒,天宫中常年是淡淡的清寒,说热到要洗冷水,着实过了一些。
缘杏百思不得其解,但弦羽神情并无异样,只携了她的手,与缘杏一起进仙殿,倒像是缘杏想多了。
天后见到缘杏过来,很是欣喜。
她拉着两人聊了几句,然后宣布道――
“关于你们二人的婚期,天帝求问天机,算出来,就定在两年之后,你们觉得如何?可有异议?”
缘杏与弦羽面面相觑。
他们两人都才刚出师门,算是刚起步,虽然身体已经成熟,但以仙界的寿岁来说,只能算是刚出茅庐的小仙,至少要百来年才能上正轨。
缘杏本来以为,她与羽师兄大约会长期保持未婚夫妻的状态,至于正式成婚,总要等个几百年的。
这也没什么,他们平时亲亲抱抱都不受什么阻碍,更进一步也是你情我愿。唯有成婚是一桩要事,意为在天地面前结契,尤其天庭太子大婚,怎么想都是不可草率的大事情。
订婚没几年就办掉了,反而显得有些草率。
弦羽先回过神来,他没多大反应,唯有面色清冷:“又是父君定的?”
“嗯,主要是你父君的意思。”
缘杏也问:“这么着急……会不会太快了?”
“我本来也觉得有些快。”
天后解释。
“不过,天帝他又说,等你们二人成婚以后,他立即就将你们定为代天帝与代天后。你们二人现在资历尚浅,直接继位怕是不行,但可以先将头衔地位明确下来,我们还在背后帮助你们,慢慢再过度。”
这个消息比上一个成婚还要震撼,缘杏刹那就呆住了。
代天帝,代天后。
光是听头衔,缘杏就能想象到这是何等重要的位置,她与师兄虽然人人都说资历不凡、日后前途无量,又分别是画心和琴心,但直接登上巅峰之位,好像实在是过了。
天帝和天后都是万余岁的上仙上神,她与师兄年轻不论,修为也万万撑不住场面。
天帝此举,无异于将无知稚童捧上帝位,即使羽师兄却有天君血统,恐怕也太危险了些。
缘杏当下就想拒绝,说:“娘娘,我和师兄太年轻了,恐怕……”
“你可是想说,太年轻了,恐怕当不起大局?”
不等缘杏说完,天后已将她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
“这你们不用太担心,许多帝君,都是在极年轻时就身居要位。而四方天君和天帝,更是从天地中降生之后,就担任天君之责。当然,如今情况与上古时已天差地别,但有我与天帝在明中暗里协助,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天后这样一说,倒像是合理一般。
但弦羽仍旧眉头紧锁,道:“父君近年,是不是太急了点。”
“天帝掌握天机,有时的确会有一些违背常理的论断,但并非意味着无依据可循。左右也不过是先让你们当代天帝代天后,并非是真的继位。我想纵然尚有疑虑,也不妨碍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