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满目的廉价工艺品,脏兮兮的卷门,喇叭花一样的老式音响。
二楼是各种混乱的小旅馆。
此时也早已无人问津。
乱糟糟的招牌堆在裂开的瓷砖地板上;挂在墙上的摄像头也被打碎了,像甲虫一样吊在半空中。
社会女士万祺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难以置信对拿玫说:“你住这里?这里怎么能住人?”
拿玫幽幽地说:“万恶的资本家,是不会懂我们这些包身工的痛苦的。”
万祺:“……”
维拉德却转过头来,挑眉对万祺道:“我以为你也住这里。”
万祺傻了。
完了。穿帮了。
拿玫却毫不在意地说:“是啊,我骗你的,怎么样?”
维拉德笑了笑:“不怎么样。”
他转头去看路显扬:“你呢?你也骗了我吗?”
鹰隼一般的双眼里,似乎闪过某种探究。
但路显扬的嘴唇动了动。
他没有接话。
他们顺着破旧的楼梯来到了六楼。
走廊的左右两边,如出一辙的两扇旧铁门,镜像一般折叠开来。
拿玫指了指右边:“我家。”
左边:“颜丹露家。”
万祺:“你们还真是住对门啊……”
拿玫:“不然呢。”
万祺蠢蠢欲动地望着右边的门:“好想参观你家哎。”
路显扬:“我也是。”
并不明白自己家为什么这么有吸引力的拿玫:“什么鬼?那、我要收门票了。”
万祺翻了个优雅的白眼。
“别想多了,只是想看看你是怎么在家躺一个月不出门的。”
路显扬:“我也是。”
拿玫:“?”
维拉德饶有兴致地听着这段对话。
“那我们分开,你们一起。”他突然指了指路显扬,“我和他去拿东西。”
路显扬一脸懵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点名。
拿玫翻了个白眼:“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去吗?!”
维拉德笑出一口白牙:“那可不行。你们逃跑了怎么办?”
路显扬看了看一脸渴望的万祺:“那你们去吧。我和他一起。”
万祺十分感动:“我会替你好好看的!不会放过每一个细节!”
拿玫:“??我真的要收门票了。”
两边的人同时站在了门前。
拿玫用虹膜解锁家门。
而维拉德则很熟练地拿出了什么高科技产品。
拿玫的瞳孔对准了门上的虹膜识别系统——
突然之间,她感到这一幕有种致命的熟悉。
这并非是第一次。
在游戏里……
在第一个游戏。
他们也曾经面临这样的选择。
左边的门。
右边的门。
某种让人不愉快的预感涌上心头。
“解锁成功。”
一个机械的男声说。
拿玫飞快地转过头。
但对面的两个男人,已经消失在门的另一侧。
*
路显扬跟随着维拉德走进客厅里。
现场已经被很好地封锁了起来,如同一个被尘封的历史博物馆。
维拉德:“原来这里就是她的家。”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嘴边噙着一丝笑意。
似乎没有打算再继续探索下去。
路显扬怀疑地看着他:“你到底来找什么?”
维拉德抬起头。
“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他说。
路显扬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维拉德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但是已经太迟了。
对方抬起头。
一枪击中他的心脏。
路显扬应声倒地。
“任务完成。”维拉德说。
第86章 现实(5)
路显扬和维拉德都已经消失在门的那一边。
拿玫依然定定地望着对面。
万祺却推了推她:“你在干嘛?”
拿玫欲言又止:“感觉他们那边……有点不对劲。”
万祺:“哪里不对劲了, 快走快走。”
拿玫:“……你仿佛一个急着参观杉菜家的道明寺。”
万祺:“?道什么寺?”
*
在真正踏进拿玫家里之前,万祺内心已经猜测过无数次,她会住在一个怎样的地方。
毕竟她是一个这样特别的、甚至于奇怪的人。
而卧室总是可以暴露一个人的内心, 就像一面镜子一样。
这个并不大的房间, 承载了一个人最多的时间, 安全感和秘密。
但万祺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间卧室。
这里出乎意料地干净。
也出乎意料地——空荡。
灯光昏暗。除了必备的家具之外,什么都没有。
几个小而密集的电脑屏幕占据了整面墙。型号都很旧, 显示器散发出莹莹的蓝光。背后是杂乱无章的电缆,如同一颗复杂的数字大脑。
再往后则是脏兮兮的落地窗, 被一些廉价金属分割开来。
没有窗帘。城市的霓虹灯红红绿绿地照进来。让人并不舒服的光污染。
万祺震惊地转过头:“这是你家?!”
拿玫:“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以为会更……温馨一点。”万祺艰难地选择着词汇。
拿玫懒散地坐在床上。
她的床单也是黯淡的灰色。
拿玫:“嘻嘻, 你想说的是,这里不像一个活人住的地方。”
万祺尴尬地说:“呃……这个……”
她环顾四周, 试图在这间卧室里找到任何属于拿玫的个人爱好。
但她只看到了金属材质的墙壁和家具。
光滑的、暗灰色的表面,一尘不染,一切都是冷而硬。
拿玫幽幽地说:“这里确实不是活人住的地方。”
万祺:“?”
她惊悚地转过头。
却发现拿玫按动了床头的某个按钮。
霎时之间, 所有的屏幕都打开了——
仿佛无数个世界在他们面前折叠开来。
每一个荧幕都在播放着不同的电影。
形形色色的人, 在不同的小方块里, 上演着他们的人生。
万祺产生了一种奇特的窒息感。
是某种信息过载的冲击感。
但拿玫却浑然不觉。
拿玫快乐了:“哇!这部电影我喜欢!”
转过头来对万祺介绍道:
“这边是《移魂都市》。”
“《世界旦夕之间》。”
“这个是……”
但万祺却只是望着拿玫的脸。
屏幕的荧光在她的瞳孔里交叠出不同的阴影。
似乎拿玫全部的个人爱好, 都在这些屏幕上。在电影里, 在他人的生活, 在另一个并不存在的世界。
但她更在意的是另一句话。
万祺僵硬地说:“你说什么……什么这不是活人住的地方……”
拿玫压低了声音:“这个房子里死过人。”
万祺:“???”
拿玫:“你知道吧, 这里是坎梅斯最危险的街区, 最混乱的大厦。”
“在我住进来之前, 这里也曾经是一个小旅馆。你站的地方本该有一堵墙和一扇门, 但是重新装修之后被敲掉了。”
万祺;“?”
她回过头。
她只看到空荡的玄关, 和玄关旁的小厨房。
这是一个大开间。
万祺:“为什么……会被敲掉?”
拿玫:“因为, 有一天,一对情侣住在这家旅馆里。那天正好是全市暴雨警告。突然,他们在门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他们想要报警,但是却没有信号。”
下雨了。
窗外暴风骤雨的天气,仿佛也在映照着拿玫的故事。
暴雨猛烈地撞击着玻璃。
雾化的霓虹灯,像被揉碎的油彩,化在玻璃上。
万祺:“然后呢?”
拿玫:“然后,男朋友就说,我出去看一下。我回来的时候会敲门三下,如果是别的声音,你就不要开门。”
“他出去了。很快,女生就听到了规律的敲门声。”
“一。二。三……她很高兴,立刻要冲过去开门。”
“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却僵住了。”
“因为敲门声并没有停。”
“四。五。六。……”
“那声音还在继续。规律又耐心。无休无止。”
万祺傻了。
她看了看身后幽暗的玄关,莫名感到毛骨悚然。
她赶紧上前几步,怂怂地坐在了拿玫身边。
床垫倒是出乎意料很软。
拿玫:“嘻嘻,还要听吗?”
万祺硬着头皮说:“听啊,为什么不听。”
拿玫:“敲门声响了一整晚。那女生捂着耳朵,在暴雨声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信号恢复,她立刻报了警。旅馆老板带人来了。”
万祺怂怂地说:“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男朋友吊死在了门口。”
“他的脚在半空中晃荡着,规律地撞击着门,所以才发出了敲门声。”
万祺:“!!!!!”
她傻了。
望着那条幽暗的长廊,她耳边开始出现幻觉般的敲门声。
咚。
咚。
咚。
“姐,拿姐,你为什么要吓我。”万祺欲哭无泪地说。
拿玫无辜地眨了眨眼。
“没有吓你啊,真人真事。所以这个旅馆倒闭了,租金大跳水,我才租到了这么便宜的房子。”
万祺:“所以你住的是凶宅?!”
拿玫美滋滋地说:“是啊,你简直不知道租金有多便宜。”
万祺:“……难怪你胆子这么大。”
拿玫:“嘻嘻。”
万祺又想到了什么:“你一个人住吗?你爸妈呢?”
拿玫:“都死了。”
万祺吃了一惊,嚅嚅道:“不好意思……”
拿玫随口道:“没关系。”
她继续转头去看电视。
不知何时,所有小而拥挤的屏幕上,都变成了同一部电影。
那是一个无比美丽的女人。
她穿着一条黑色亮片吊带裙,浓密的卷发如同盛放的玫瑰,双眼是最璀璨的星辰。
她站在聚光灯下,纤细的腰肢随着旋律而摇晃,红唇轻启:
“Because the night has a thousand eyes”
“And a thousand eyes can't help but see”
“If you are true to me”
她双目流转,眼神迷离。
声线却是冷的。
慵懒的旋律也如同葡萄酒一般,在空气里摇曳。
拿玫热情地说:“名场面来了!!你快看!”
但万祺只是定定地看着拿玫。
这一切都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她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
凶宅。
女明星。
——既视感太强了。
“不是,你还记不记得……”她艰难地回忆道,“在我们玩过的某一个游戏里,你扮演了一个凶宅试睡员的角色?”
沉迷于看电视的拿玫:“嗯嗯嗯啊啊。”
万祺:“还有你刚才给我讲的那个故事,被吊起来的人……好像也在哪个游戏见过……哎,是哪一次呢?有点想不起来了。”
拿玫却从电视里回过神来。
她定定地看着万祺。
“是在那个办公室。”
“在我们选择了左右边的门之后。”
万祺:“卧槽……我想起来了。”
她想起那个不断循环的办公室。
那具……将自己的脖子吊起来的尸体。
突然之间,她好像听到了敲门声。
一。
二。
三。
……
敲门的声音,规律、稳定、充满耐心。
一如拿玫所描述的那个故事里——
被吊起来的男尸。
不断撞击门的脚。
窗外大雨滂沱。
雨雾与霓虹灯溶为一体。
万祺傻了。
她僵硬地转过头:“是我的幻觉还是……真的有人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