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来的人不少,夙翎在敌人当中逡巡了一番,在看到那些曾经熟悉的同门时,心头蓦然一紧。
杀手盟居然与朝廷合作了。
一位曾经老是被夙翎压一头的杀手,看到夙翎居然护小鸡崽儿似的护在女人和孩子面前,哈哈大笑。
"夙翎,你这条落水狗居然为了苟活连女人都卑躬屈膝了?"
在他看来,只有一个人落魄到了极致才会选择对一个女子马首是瞻。
女人自然指的是木荞,木荞本来打算和闻人芷一起扮作男子,但这样就显得有些怪异。后来,她又扮回了女子,不过脸上稍作了一番修饰。闻人芷则是扮成她的夫君,这样作为一家三口,便顺眼多了。
只是她此时作为一个女子的身份,被曾经的手下败将轻视。这让夙翎平时木着的一张脸,多了几分冷意。
这人一向瞧不起女人。他深受重伤奄奄一息,最大的功劳也是眼前这人。就是这人落井下石,非但没有放过他,甚至还趁他重伤在即,又补了几刀。
如今这个人作为杀手盟的新一任杀手之王,自然趾高气昂,但他却忘了当初被夙翎狠虐时的难堪样子。
既然这次有杀手盟全体精英出动,再加上萧宴礼的爪牙,众人都直觉不一般。
果然,对方人群中骚动了一下,很快便全部躬身朝着一个方向拜了下去。
木荞等人见这架势,便知道有大人物亲自来了。
下一刻,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人一身玄色绣金的锦袍,脸上蓄着胡须,一双丹凤眼细细看去,竟有些熟悉,但他的眸中蕴含的不是清冷也不是矜贵,而是透着一丝阴鸷与嗜血之意。
木荞懂了,这是萧晟那个篡位的王叔,萧宴礼。
萧宴礼在看到木荞的时候表情愣怔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此次前来本意是为了抓走上官霁云,此时虽然多了一些意外,但对于他来说,拥有杀手盟和暗卫军两股势力,他就不信就凭这区区几个人,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上官霁云呢?"
见无人答复他,他朝着马车里看了过去,嘴角勾着笑,"曾经只手遮天的小狐狸,如今落魄的要靠女人来护着了吗?"
可是依然没有人回话。
上官霁云和他的手下伤亡太重,木荞选择用麻药暂时让他们睡过去。此时,即便是外面发生争斗,他们也醒不来的。
没有得到上官霁云的回话,萧宴礼眸中充斥着怒意。
"除了上官霁云和那个女人,其他人全部杀了。"
那个女人自然说的是木荞。
这些年萧宴礼一直有一个怪癖。
他不立王妃,却处处寻找与木槿相像的女子。他的后宫云集了天下美人,每个美人都或多或少带了些木槿的影子。
上官瑾儿便是在这一堆美人中,长得最像木槿之人。也正如此,她才会圣宠不倦,若不是前段时间林婉儿那女人告诉他,上官一家是萧晟的走狗,他也不会下了狠心,将她打入冷宫。
但如今,萧宴礼看到面前这位年轻女子,即便她五官平凡而普通,但是那双眼睛却像极了她。
萧宴礼像是重新又看到新的猎物般,内心蠢蠢欲动。
木荞自然察觉到他看自己的不同,那种目光贪婪又露骨,让她感觉恶心至极。她正想移开目光,面前站出了一个人来。
闻人芷平时温柔如水的声音此时寒意涔涔,"那种人不要搭理,就当他是一坨屎就对了。"
???
木荞和一旁的萧墨毓都被闻人芷这惊人的发言弄得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从不知道端庄典雅一派世家贵女之风的闻人前辈居然还有这样刚的一面。
但笑归笑,既然那些人紧咬着不放,他们也不会有一星半点的露怯。木荞朝半空中吹了一声口哨,很快附属于她的暗卫全都现身而出。
木荞带来的暗卫有三十余人,全都是闻人靖给她选的精英。虽然对上对面那些爪牙有些牵强,但是木荞手中还有几个炸弹,便有了几分胜算。
不过,她朝他们看了一眼后,突然发觉不对。她歪下头朝萧墨毓咬起了耳朵,"儿子,我们的暗卫怎么好像多了很多?"
萧墨毓看到那些多出来的暗卫衣袖上熟悉的暗纹标志,眉头凝了凝。
"还有他的。"
他这么说让木荞沉默了一瞬,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这让他心中有些恼火又别扭。说好了不要他的护龙卫了,怎么就是不听。
既然护龙卫都已经现身了,木荞他们也没理由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朝着身后的暗卫们摆了摆手,"所有人听连笙的命令行事。"
她这样命令,自然是接受了夙翎的身份,这让夙翎分外感动。
本来在刚刚那个人暴露他的身份时,他整个人就像坠入了冰窟似的,浑身僵硬,不敢朝后看木荞一眼。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木荞抛弃的准备,但如今她的承认却让这个少年感受到了无边的暖意。
她没有因为他的身份疏离他,嫌恶他。他的自卑与担忧在她的包容面前全部化为乌有。
木荞笑了笑,"以后你姓木,唤连笙,你永远是我们的家人。"
家人呀。
这是夙翎从不敢奢求的,如今她却愿意给他一个家。
"木姐姐,以后我便是连笙。"
夙翎,不,木连笙被木荞放心的交接了大权后,自然是尽心尽力的。
作为曾经的杀手之王,他熟悉各种刺杀手段,在闻人靖军营里,又时不时听到他的作战部署,他本就天资聪颖,这一次便用在了这里。
他朝着众人分派了任务后,便朝着杀手盟那些人冲了过去。
曾经作为同门,他不愿下死手,但那一次濒临死亡时,他见证了人性最丑陋的一面。
这一次,他会让他们好好经历一番被夺命魂丝缚住的恐惧。
""娘,你和闻人奶奶就待在我身边,毓儿保护你们。"
萧墨毓认认真真的用小孩子的声音对木荞二人做出承诺,惹得两人弯了眉眼。
可惜,他们这边护卫的人太多,萧墨毓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萧宴礼躲在一旁望着混乱的局面,眼眸眯了眯。
他竟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常的女人,居然竟是他那个好侄儿的乡野妻子。
那么那个小孩儿就是他的孩子了?
萧宴礼嘴角划过一抹算计,他知道他那个好侄儿对这个女人不一般,否则也不会派这么多暗卫了。
如今他的妻儿被他撞上,他只要用他们二人的性命去威胁他,战场上的局势就会扭转。届时,他要用他的命去换他女人儿子的命,他就不怕他不答应。
还真是天助我也!
莫统领。
萧宴礼朝着一旁护卫他的面具男摆了摆手,小声吩咐了一番后,那面具男点了点头,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萧宴礼面前。
萧宴礼这方的人得到了面具男的指令,全都将矛头调转向了木荞。
木荞这边一时之间有些吃力,而其他的暗卫还没来的及回护,那面具男趁着混乱,偷偷摸到了木荞身边。
这时,萧墨毓手中突然划过一道冷芒,一把短小的匕首射了过去。只可惜准头不够,被那人给躲过去了。
木荞也没有坐以待毙,她手中扬起一把药粉,朝着他挥了过去。
可惜,那面具男早有防范,他本身包裹的又及其严实,在药粉洒在他身上时,他快速掀起身后的大氅,将它全部反弹了出去。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位黑袍裹身,看不清真面目的神秘人手持长剑刺向了面具男。
木荞看过去,那神秘人的剑术了得,每一招都如行云流水潇洒至极,但却招招狠戾,每一剑都直指面具男死穴。
几招下来,面具男的肩膀被那神秘人给捅了个洞。
他愤愤地瞪了那神秘人一眼,几个飞跃逃了出去。
木荞觉得自己应该去感谢人家一番。
"谢谢侠士出手相救。""
木荞出于礼貌眉眼弯了弯,露出几分笑意。反倒是那神秘人却紧了紧手中的剑,冷冷的回了一句。
"不必。""
两个字简单又疏离。
木荞诧异的朝那神秘人看了过去。
他生的高大英武,看起来像是男子,但出口的声音却嘶哑难听,木荞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所以这只能是归结为自己运气好,遇见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侠客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那神秘人似乎不耐烦一般,不等她继续就嗖的一下飞走了。
从出场到谢幕全程不超过一刻钟。
面具男没有完成偷袭任务,想要第二次去抓人已经不可能了。
丧失了大好机会的他,被盛怒状态下的萧宴礼一脚提翻在了地上。
"废物!"
不仅是废物还损兵折将,让他如今处于劣势,萧宴礼只能眯着眸子朝木荞睇去一个恶毒的目光,这才不情不愿的在暗卫的护佑下离开。
等他离去后,木荞等人迅速整顿一切后,驾着马车,朝着京都快速赶去。
本该出现在平甬关的萧宴礼如今出现在京都附近,看来他们京都一行若不趁早就会变得愈发困难。
官道上马车极速驰行,飞扬出漫天尘土。此时已是数九寒天,冷意从微敞的车帘透了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信鸽从车帘的一角钻了进来,落在了木荞的手中。
她取出里面印着金鼎阁印记的密函,看清了里面的内容后,眉心狠狠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萧墨毓∶ 总觉得那神秘人身份不一般(cue)说明一下更新时间,如果我能零点更新好,就零点发文。如果零点更新不好,就推迟到文案上写的三点。小仙女们不用等啦,等天亮再看吧。
48、第48章…"娘,怎么了? "
萧墨毓见她脸色凝重,便好奇的凑了过去。
木荞摇了摇头,一只手却快速将密函团成了团,握在了手心里。
"没事,你外公想我们了。让我们小年前一定要赶回去团聚。"
"哦!"
萧墨毓点了点头,但心下却还是有些疑问。
以前他娘是不会对他藏着掖着的,这究竟是什么事情会瞒着他呢?
马车一路疾行,在天黑时到了京城城门前。
木荞掀开帘子看到上面张贴的缉拿犯人的告示,眼皮一跳,没想到还是迟了。
此时城门口的防卫检查人员多了数倍,远远看去还有金吾卫的身影。
金吾卫是专门守护皇上的军队, 正统的金吾卫当年因为守护先皇几乎全军覆没,如今这批是当年倒戈相向后又重新建立起来的。
那些金吾卫站在城墙上,监督城下负责检查的士兵。
负责检查的士兵每个人都没有放过,任何人都要例行检查。即便是男女大防的时代,此时命令依旧大过习俗。想要过城门,就要撸起袖子, 等他们查验无误后方可进入。
果然是挺严的。
木荞远远望着那一排手执武器的士兵,眉头皱了皱。今晚若混不进去,明天可能更严。不过,想要混进城去也并不是不可能。
一刻钟后,两辆马车拉着一群人哭丧似的朝城门口走进去。
他们是来京都求医的,生病的是一位当地土财主。
前面一辆马车拉着他的两位女眷和孩子,他们哭哭啼啼的说自己是临都赶来的,听京都的亲戚说京城有名医可以治他们老爷的病,便拖家带口而来。因为他们老爷倘若治不好,他们也会被家里那些虎视眈眈的二房三房欺负,所以一边哭一位小妾模样的女子还很有眼色的递给了他们一个金元宝。
任何时候都是有钱好办事,再说这反正也不违背上级命令,他们自然不会拒绝这番好处。
但是当他们看到马车里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那男人脸上还长着脓疮,他们就有些不想去检查了。
这玩意儿谁知道会不会传染?但城楼上有金吾卫看着,他们也值得硬着头皮,找了一根树枝,捂着鼻子,应付似的朝男人的衣袖上挑开看了一下,就收手了。
妈呀,身上都是脓疮好吓人。
但看起来并不是天花水痘什么的,与他亲近的那俩娘们儿也没得病,这让他们心里稍稍安全了些。
再加上本就收了那哭哭啼啼的小娘皮的钱,索性不是什么要缉拿的犯人,他们便挥挥手让人进入了城门。
"去金鼎阁。'
木荞一入内就径直吩咐连笙将马车赶往京都里的金鼎阁分部。
这处情报点依然是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
等他们拐进了一个小胡同内,金鼎阁分部的人已经暗暗等候多时了。
"少主。"
他们俯首一拜,将几人迎进了金鼎阁内。
等将其他人安置好,木荞撇开他们单独找了分部的负责人谈话。
"我爹为什么说不让我查找当年的真相?"
这位金鼎阁的负责人乃是曾经靖安侯府中侥幸逃出的管家儿子,他当年亲身经历那场浩劫。
他摇了摇头,一脸苦楚,"少主,若是能找到主母,主人为何不愿去找?你或许不知道,主人他是亲眼看着……主母跳入护城河的河水中的。"
"当时没有去找吗?"
"主人当时被萧宴礼那厮设计抓住了,后来咱们这边牺牲了好几名属下才将主人救出的。后来主人没有死心,沿着河岸打听了遍,也没有主母的消息。"
见木荞依然没有放弃追问,他叹了口气,出口的话击碎了木荞最后一点希冀。
"少主,你或许不知道,主母她不会游泳。"
那一刻,木荞有些晕眩。
可那林婉儿怎么说,她知道她娘在哪里? 她在骗她?
希冀变成了绝望,这让木荞暂时无法接受。她独自一人待在密室里,静坐了半晌。
密室中有一把七弦琴,她凝视着它,想起在那个小镇抚琴时,脑海中浮起的零星片段。
那一定是小时候她教他的记忆。可惜,记忆太过模糊,她只记得她的手很美,却怎么都看不清那张脸是什么样子。
听爹爹说娘亲是京城第一美女,除了继承祖父的医术外,最喜抚琴。
她一定是个温婉贤淑且善琴技的女子,否则她的零星记忆里,怎么会有袅袅的琴音相伴呢?
心中突然多了几分落寞,木荞打定了主意,既然母亲是在那条护城河里离世的,今晚她便去祭拜一番吧。
祭拜是在晚饭后,木荞这一次是祭拜自己的母亲,便没有易容。
她着一身素白的夹棉立领织云锦冬裙,身上披着一件淡绿色的斗篷,用一块面纱遮住了脸,便挎着一个存放纸钱的小篮子在连笙的陪伴下,带着萧墨毓出了门。
京都总是比南方冷很多,等他们到护城河边时,整条河已经被冻得结结实实的。
河边没有一个人驻足,安静的连空气似乎都冻住了。
木荞用火折子将纸钱燃着,看着那个吞噬了一条她最亲近人生命的河面,心中惆怅满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