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的,木荞觉得那身官服有些刺眼。
但现在不是觉得可惜的时候。
木荞收敛了表情,声音不辩喜怒。
"刘县令,久仰大名。坊间都盛传刘县令爱民如子,清明公正,今日—…呵!"
刘县令被她这样嘲讽,他眸光闪了闪,似有迟疑,却被那少年喊了声"爹",又使了个眼色后,突然变得有些怨怒。
"你一个平民懂什么?本官即便是做了个好官又如何,陛下看不到,我做的再久,依旧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小知县。相反,那些跟本官同期的同僚,却步步高升,有些甚至爬上了知州。所以,本官为什么还要坚持?"
木荞∶...
她反而是气笑了,"所以就为了所谓的官阶,你就要放弃自己的坚持? 选择杀人越货走捷径?"
那中年男人闭了闭眼,似乎在挣扎。但是被少年揪了揪袖子后,他又像是孤注一掷睁眼。
"本官主意已定,与其在这里默默苦干,没有人知晓,不如去巴结人,入了天家的眼。"
听到他的选择,木荞嗤笑了一声。
"记住你说的话。"
本来她还打算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这一次木荞真的是放弃了这个人。
那刘县令听她这么说,眼皮隐隐跳动着,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抿了抿唇,像是在笃定自己的选择正确似的,重复着,"本官选的没错,唯有这样才能让陛下看到本官的功绩。"
"是吗?"
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男人磁性好听的嗓音带着几分威严,朝牢房里铺散开来。
伴随着他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直到看清了男人的样子,刘县令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上皇!"
萧晟俯视着脚下这个人,眸色冷厉。
"你去年一共查破了100个案子,其中有10多个都算得上比较恶劣的人命案。另外,你遵循上面指令,修筑的河堤,也完成的不错。还有…..."
萧晟一桩桩一件件细数着刘县令的功绩,越说却神情越冷。
"本来朕和皇上念着你的功绩,想等你这边再做出一些成绩后,破格提拔你为知州。"
他顿了顿,瞥了眼木荞,复又收回目光,对着脚下人冷笑。
"谁知你竟如此迫不及待,为了所谓的功名利禄连太后都得罪了。"
得罪太后?
刘县令垂着的脑袋骤然抬起,他像是猜到了什么,转头朝木荞看了过去。
陪着萧晟而来的顾枭已经先行拿到钥匙打开了牢房,萧晟没有理会众人惊诧的目光,朝着牢房走了过去。
在到达牢房后,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朝着木荞伸了过去。语气柔得仿如春天的水,与之前矜贵威仪的样子大相径庭。
"荞荞,我来接你出去。"
木荞∶...
此时此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驳了他的面子的。
木荞只能木着一张脸,慢吞吞走过去,将手放在了萧晟的掌心。
萧晟眉眼染上一抹笑意,在众人或诧异,或牙酸的表情下,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刘县令面前。
萧晟俯视着已经抖如糠筛的刘县令和众人,语气又变得冷厉如刀。
"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们想要陷害的人究竟是谁?"
不用想,刘县令没被吓死过去,都很根源于他心理抗压力强大。而一旁他儿子早就吓得昏了过去。
至于木荞,她被萧晟一直握着手,挣脱不开,明面上又不能拒绝,只能由他牵着。
这就让她很想扶额一叹,本来计划好的事情只能临时改变了。
她朝刘县令的儿子指了指,"去把他弄醒,我要审问。"
这刘县令虽然被他儿子蛊惑,但显然他参与的不够深,想要知道这一切怎么回事,都得问他儿子。
一盆凉水浇下,少年从昏迷中醒来。
木荞站在少年面前,沉着脸。
"说,韦宝峥是怎么死的? 那怪病又是怎么回事?"
少年抖着双腿,支支吾吾半晌,这才将木荞要问的说全。
原来那韦宝峥仗着自己是世子,平时就嚣张跋扈。他作为县令之子,为了不给爹惹麻烦,只能事事巴结着他。
直到昨日。
他们与木荞产生矛盾离开后,那韦宝峥戾气难消,便以他爹管治不善,揍了他一顿。
为了不给爹惹麻烦,他只能受着。
因为韦宝峥对他不满,晚上去花楼的时候没有喊他。他正好不去巴结。
然而到了晚上,那韦宝峥的随从突然过来,说他家世子被歹人所伤,让他赶紧派人去花楼。
世子出事,牵连甚广。他只能听命出门。
然而就在他离开前,一道黑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刘公子难道还要继续被一个蠢货钳制吗?"
其实谁都清楚,在他爹所辖范围内,长信侯世子出了这种事,他爹的官位是要丢了。
就在他绝望无助的时候,那人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那就是将世子的死嫁祸给木荞等人,并用木荞手中的野山参去攀上太后的高枝,这样不仅能解除他们一家的危机,甚至还能凭他爹以往的政绩得到皇上的青睐。
少年的确是被蛊惑了。那个黑影出的计策对他来说,实在太完美了。
其实当他知道韦宝峥想要通过千年野山参去攀上当今太后的高枝时,他就有了嫉妒和怨恨。
明明那个长信侯靠着祖宗荫庇才有了如今的地位,那一家人没有为大景做下任何好事,凭什么加官进爵?
反倒是他爹为官几年,清正廉明,为百姓做了很多,却因为离天家太远,一直得不到升迁。
那个时候他就有了掠夺之心。
少年在黑影的蛊惑下,说服了刘县令,父子俩一起去了花楼,果然那韦宝峥已经死了。
少年拿着那黑影给的东西,趁着人多眼杂抹在了韦宝峥的脖子上。
到了晚上,又偷偷派人去将那天接触过韦宝峥的人全部抹了那种东西。
很快就有人出现了怪病,他这才敢带着所谓的证据来要挟木荞拿出野山参。
不得不说,对于见惯了各种阴谋招数的木荞和萧晟等人来说,这实在是个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栽赃嫁祸。
木荞首先排除了那些人是容成恪的残余势力。毕竟如果要对付她,手段不会这么低级。
但萧晟听那少年这么说后,却紧紧皱着眉头。
他其实跟木荞想法一样,但正因为太低级,却处处透着不合理。
选择让刘县令父子在"太后"面前耍手段,这是巧合还是更大的阴谋呢?
萧晟心中隐隐有些不解,但一时也想不到什么,便刘县令这官是保不住了。
他有些可惜,若不是这件事,这刘县令很快就能成为知州了。
知州?
萧晟突然想起,他和儿子商量好要换掉的这个知州跟长信侯暗地里有牵连。那个长信侯为了拥有实权,到处蹦哒,他早就想借由长信侯来给那些尸位素餐的堕落世家敲敲警钟了。
所以是官场中的恶斗吗?
萧晟暗自思考着,如果是这个他反倒不太担心。
想着木荞等人在这阴暗的牢房中,受苦了一夜。他便想带着木荞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木荞自然也不愿在这里久待,刚才听那少年说那神秘人给他的东西会引起怪病,她就有点担心。此时只能由着萧晟拉着她的手,相携离去。
说到这牵手,木荞就很气。这家伙现在脸皮厚的都可以用来糊墙了。
她暗中挣扎了几次,都没成功。要不是在公开场合,要维持两人形象,她早就骂人了。
等到路过一个拐角,木荞见没什么人了,她狠狠一晃手,用力将他的手甩开了。
"离本宫远点,我跟你不熟。"
萧晟那张带笑的脸丝毫没被影响,他反而又往她身边黏了黏。
"荞荞,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他这番没脸没皮的行为,连笙等人已经司空见惯。反倒是跟在他们身后的苏黛,一副被雷劈的样子。
"太后和太上皇平时都是这样的吗? "
冷霜和逐月知道这姑娘入了主子的眼,以肯定是会被带走的,便朝她小声提了个醒。
"你习惯就好。'
苏黛并不是傻子,听到她俩话中透露的意思,她眸子颤了颤,眼皮垂下。
一个J子如何攀附的起当朝太后?
就算她不在官场也知道那些人为何要巴结太后。
太后作为皇上的生母,太上皇唯一的所爱,镇国大将军的独女,只要她一个点头,就算是一个平民也能摇身一变,立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或许正是如此,木姐姐才会这么在意这件事情吧。
苏黛脚步落在众人后面,越走越慢,也距离越远。
她得离开,不能让别人看到她混在其中。
作为木姐姐她对她已经很好了,她不想因为她,木姐姐被人指指点点。
就在苏黛有这个想法,甚至想找个角落躲进去的时候,一个衙役突然从衙门口跑了进来,神情慌张无比,头上的帽子也跑的歪歪斜斜。
他边跑边喊,"刘大人不好了,城中好多人感染了怪病,你快出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萧墨毓∶该死的狗爹。谁来给朕开个宫门?
70、第70章…
那衙役跑得太过急切,根本没有注意萧晟这些人。当他经过萧晟这边的时候,被连笙一把抓住。
情况紧急,还被人阻挡,那衙役扯着嗓子喊,一张粗犷的脸上尽是怒意。
"你们是什么人,耽误老子禀报,小心你的脑袋!"
他说的大声, 话音未落,刘县令已经跑出来了。
"老管,休得胡说。"
刘县令领着他赶紧向萧晟等人赔罪,但木荞并不在意那衙役的无礼,她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句"很多人染了怪病"上。
那衙役知道他们身份后,哪敢不尽心禀报?
"就从那个最先接触过世子尸身的大夫开始,只要是碰过尸身的人都染上了怪病,本来以为隔离他们就好了,谁知道这病那么凶,现在感染的人越来越多了,都是从接触过尸身的那些人身上染过去的。"
木荞一听,眉目陡然收紧。仅仅是隔了一天,就有这么多人相继有了症状, 这发病速度也太快了。
想起自己的别院里还有些闲暇时制作的医用工具,木荞吩咐连笙让他回去拿。她则迅速让刘县令召集医者和衙役等可用人员前来领命。
幸而萧晟来此也带了一批护卫,再加上保护木荞的暗卫,勉勉强强抽调了几百人进行调遣。安顿好一切后,木荞朝那个汇报的衙役招了招手。
"立马带本宫去查探患者。"
此时患者全被安排在了一处偏僻的大院里。
在知道那怪病会传染后,负责看守他们的衙役已经率先找了一处荒芜的庭院,将他们放到了里面。
从这一点来看,那个刘县令平时在教导衙役上还算合格。只可惜,他这一次被人蛊惑,引诱出了心中的黑暗,犯下了大错。如今正是用人之时,萧晟为了安抚民心,只能选择让那个刘县令暂任知县,将功折罪。
那刘县令父子在知道天家并没有忽略他们,而是将他们做下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后,就知道错了。他们感恩戴德,更是想要好好赎罪,便跟着木荞一行人去了那里。
木荞到达那处大院的时候,除了连笙和冷脸姐妹跟着,再没有让其他人跟着入内。毕竟这怪病传染性太强,里面情况不明,她不敢让别人犯险。
至于萧晟,这次很奇迹的没有再黏她。
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
面对有可能爆发的灾难,她是大夫,她有她的战场。而萧晟,作为负责人,亦有他的战场。
从得知这个怪病的严重性后,他就第一时间往京城发出了消息。这怪病来势汹汹比他曾经经历过的天花之灾还厉害。他不敢保证仅凭一个小小的地方机构就能将这场灾难处理好,他必须早做打算。
只是在木荞即将踏入那道大门的时候,萧晟突然扯住了她的手腕,眸中隐忍的深情像是要破牢而出。
"荞荞,我会与你同在。我此生再不会.….
他还未开口的话被木荞给打断了,"我不想听什么誓言。"木荞垂着眼皮,没有看萧晟一眼。
"我们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又在推脱?
萧晟虽然知道此时说这些不合时宜,但不可否认,他清楚踏进那道门里的后果。这让他不可避免又想起了前世"衣锦还乡"从甜蜜的期盼转眼间跌入绝望的一幕。
心中猛然揪紧,萧晟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波涛,一把拉住了木荞的手腕,将她圈进了怀里。
"荞荞,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再从我的生命中消失。若你出事,我定陪你。"
男人的眉目郑重又肃然,木荞知道他此时此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心中慢慢泛起涟漪,那道被破败的硬壳包裹的身体,颤了颤,试图往外伸了伸。
她看着他,脸上表情复杂难辨,许久她吐出了一口气,像是做了重大决定一般。
"若我活着,这一次我会认真考虑的,不是推辞。"
略微的怔忪后,萧晟轻笑出声,在木荞疑惑的看向他时,重新将木荞抱入了怀中,抵着下巴在她的耳边。
偏执又低哑。
"木荞,若你活着,我绝不会再允许你逃离我的身边。"所以即便是以后同意不同意又如何,他疯了。
被这一次又一次频繁出现的幺蛾子,整疯了。
既然内心的恶魔要出来,他也不在意了。他已经不怕木荞看到自己疯狂的一面。
他就是要她。
至于那个不孝子,这是他最后一次忍受着与爱妻的别离去帮他。
仿佛是要将木荞揉进了骨血里,萧晟这一抱,紧的木荞喘不过气来。但她没有拒绝,在感受到男人微微颤抖的身子时,她回抱住了他。
萧晟本没有寄希望她会给他回应,但木荞这个动作却安抚住了他此时心中的不安和阴翳。
这一刻,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慢慢在两人心中弥漫开来。
"我等你。"
萧晟不顾木荞的反对,在松开她之后,快速在她的头顶亲了一下。
"等我们回去,我会用这世间最盛大的婚礼,娶你。'
他的承诺木荞没有反驳亦没有答应,但萧晟知道,她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当木荞在他的目送下,做好防护措施,进入那道门,萧晟这边也开始行动起来了。
这里距离京都并不远,又是飞鸽加急,傍晚时分,萧墨毓收到了萧晟传来的急报。
本来萧墨毓对萧晟使计将他困在皇宫的卑劣手段恨的牙痒痒,每次这狗男人为了不让他打扰他的好事都会这样,偏偏他还不得不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