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们的顶头上司也并不把这个活计放在心上,只不过是作作样子——要不怎么会派他俩出行?
等装模作样走完一圈流程,上司自然会准备好一个天衣无缝的共犯, 用来供那些恼羞成怒、惶惶不可终日的贵族们泄愤。
他和莫里都是没有精神力的、不受重用的小职员,此次出行也只携带了一点防身武器。
农星相当偏僻,又是一个只靠拳头分地盘的野蛮地方——身为农星领袖,容夏拳头的硬度自然是可想而知。
性命攸关,他俩本应该夹起尾巴做人。
莫里平日里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此刻居然还敢教容夏做人?
亨特心里又惊又怒,却并未上前阻拦:因为莫里从来都不屑于听他的话。假如他阻止莫里放嘴炮,那个混账贵族不仅不会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反而还会举报他动机不良。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事开口得罪人。
莫里的身高比容夏还要矮一点,但他依然抱着臂,扯着盛气凌人的公鸭嗓:“很抱歉,我不得不纠正一些不恰当的东西。”
“容夏女士——”
屈尊降贵地招呼完容夏,莫里还特地停顿了片刻,想让对面的女人感到不安——很明显,这个名叫容夏的女人简直无可救药,毫无悔过之意。
他忍无可忍,一边磨着后槽牙一边开腔:“请您注意您的言辞,不要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来概括那段光辉的往事。”
“尤利西斯是最低贱的罪人,他玷污了统帅这个光辉职业。请您好好记住联盟真正的掌权人:哈罗德阁下。”
*
哈罗德?
就那个金发土豆?
望着这位枯瘦如柴声嘶力竭的小职员,容夏忽然发现:自己半小时前的紧张属实有点多余。
破晓也在摇头叹息:“唉,联盟主星是不是没人了?要不怎么能派出这种血统废物呢?”
察觉到容夏的疑惑,它解释道:“你有没有看到这家伙别在胸口的银鸡?”
容夏顺着看过去,瞬间有些无语:那明明是一只老鹰。
破晓向来不在乎这点小事,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才是它要提起的重点:“这枚银鸡,就是贵族用来显示虚荣心的第二张脸。”
破晓不愧是一台善于思考的机甲,在这个世界游荡观光的时候,它早就收集整理了许多相关资料。
随着时代的发展,贵族们凭借身份获取的红利其实已经大不如前。假如没有精神力,血统已经相当稀薄的名门旁支其实也享受不到多少家族的庇荫。
有实力的人会炫耀拳头,有积蓄的人会彰显财富。小贵族们迫于生计,不得不逼迫自己和平民一起工作,那就更有将自己和平民分隔开的需求。
银鹰标识因此而诞生。
这是一种只有贵族才能购买的装饰物,因此也是彰显身份的最直接方式,在主星官方旗舰店的销售量也相当可观。
解释到这里,破晓有些咋舌:“想出这个主意的人也够心黑,连自己远方亲戚的钱都要赚。”
听破晓这么一解释,容夏觉得面前张牙舞爪的小贵族又可怜又可笑。
明明还要靠买饰品来获取一点可怜的自尊心,却偏偏还是其他大贵族的狂热簇拥者。
和云兴安的那些狐朋狗友一样,他或许早就不记得,那些贵族的特权起初是以什么为依托。
她朝着莫里随便点过头,便继续看向亨特:“下一个问题是?”
一边是越来越不耐烦的容夏,一边则是面红耳赤气喘如牛的同事,亨特的嗓音瞬间开始磕巴:“您、您是否见过尤利西斯?”
容夏摇摇头:“没见过。”
透过亨特手中的屏幕,她十分容易地看见了下一道问题。为了扮演一个脾气暴躁的、被耽误时间的庄园主,她不爽地皱起眉:“要进来巡查?”
亨特当然不敢主动进去送人头,为了尊重同事,他还是扭头征询莫里的意见。
被如此轻视,莫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知道自己没法立刻教训容夏,却也完全不想和容夏呼吸同一片空气。
问卷才进展了一点点,他却一把拽住亨特的袖子:
“走!”
第98章 煮玉米
拽着犹犹豫豫的亨特, 莫里转身就走。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接下来需要去维文庄园。
只要找其余庄园主问过话,他就能离开这个又愚昧又使他蒙羞的破地方。
亨特自然不敢像同事一样任性, 他一边踉跄着跟在莫里的身后, 一边扭头朝容夏告别。
访问流程被莫里搅和得乱七八糟, 这位执行官的心中肯定很不爽。
她似乎不打算刁难他们, 只是一脸敷衍地点头告别,然后毫不客气地转头离去。
*
破晓对这次交锋显然十分失望:“真弱小, 真没劲儿。”
那两个职员又胆小又眼瞎, 工作态度极其敷衍, 简直就像两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联盟主星大楼拥有最强大的追踪系统, 只要他俩按照原定流程走进庄园, 再使用一台当前最先进的检测机器, 便能捕捉到残存在沙发垫、床单布上的痕迹。
可惜,电视剧里的精彩交锋并未上演, 那两位菜鸟小职员根本没有使用这种机器的资格——他们甚至都没有走进防护罩的胆量。
它十分惋惜地摇头:“尤利西斯的笔迹就躺在我的驾驶舱里, 他俩错过了一次立大功的机会。”
容夏:……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机甲?
一提到尤利西斯,破晓就会变得阴阳怪气。也不知道它究竟对谁不满, 但被迫承受嘲讽的人永远都是容夏一人。
很明显, 她竭力保护说明书的“多余”行为又让破晓感到了不爽。
但它现在也十分大度地容忍着舱内的异物,事后叨叨两句也理所应当。
立在返程的驾驶轮上, 容夏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他们立不了功,因为他们打不过你。”
破晓最喜欢听到两种赞美:一种是夸它外表, 一种是夸它实力。
它虽然根本不屑于与普通人类比力量,但虚荣心依然轻易可耻地获得了满足。
被轻轻顺毛摸了一把,破晓飞速收起了自己的刻薄:“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其实没有那种意思。”
容夏微笑着没吭声,刚才还在开玩笑的程序反而开始较真:“你也知道, 咱俩其实是一损俱损的关系。”
“你一不小心被抓走了,那我也得被关进机甲监狱。”
说到这里,破晓又腹诽了一句:那些控制器又愚蠢又落后,根本关不住它。
容夏根本没有跟破晓计较,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只是开始。”
按照出示的证件标识来看,那两个男人所在的部门从属于统计机构。他俩体型瘦弱,没有佩戴什么强大的武器,应该属于标准的文职人员。
联盟上层错综复杂,尤利西斯的敌对势力不计其数,一个统计机构根本无法代表贵族的立场。有些人愿意敷衍了事,有些人却不可能轻飘飘地放过。
那个假想共犯基本已经被锁定在十四、十五星域,之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家伙闻着味儿找上门。
他们可能来自这局那局,可能来自某军事基地,也可能是某个名门望族的仆从。
手无缚鸡之力的莫里和亨特自然不足为惧,下一个敲门人可能就会带上破晓期待的检测设备、带上杀伤力极强的热·兵·器。
尤利西斯也能猜到这些麻烦事,在离别前的那几天,他总会时不时地朝容夏道歉。
临行前,黑发男人郑重地凝视着她:“我现在不算强大,但我之后会努力帮助你。”
尤利西斯之后必定身处旋涡中央,又能分出多少心神来关注相对不重要的十五星域?
但在容夏面前,他一向说到做到。
身为尤利西斯的伴侣,容夏当然知道什么才是最完美的回应:温柔地拒绝尤利西斯,鼓励他专心于事业,再一个人默默承担糟糕的未来。
然而,她并没有给出什么温柔体贴的回答,而是坦然接受了尤利西斯的好意
——没办法,她身上负担的东西也不少,因此没办法如此大公无私地成全他人。她肯定不会依赖尤利西斯,但适当的协助的确能减轻不少阻碍和成本。
容夏自认为冷硬地思考筹划着未来,脑海中的离别的场景却挥之不去。
初见时,尤利西斯是虚弱无力的黑豹幼崽,体型又瘦又小,毛发干枯,蓝眼睛里充斥着警惕与低落。
离别时,他又变回了菜菜,毛绒绒的脑门顶着棉质短袖的下摆,用圆溜溜的眼睛仰望着容夏。
为了躲避监控,尤利西斯不得不换上更灵活、更方便的体型。
除了黑刃和终端以外,它什么都没带。
不需要容夏送行,也不需要容夏手底下的员工放水,它自己就能轻松隐秘地钻进公共飞船的货舱。
在清凉的晨风中,圆乎乎、胖嘟嘟的小黑豹依依不舍地踏上了草丛。
它迈着轻巧的步伐,路过香气馥郁的重瓣紫罗兰。
走出院门,它一步三回头,用眼神和容夏告别。
转了第四次脑袋,菜菜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优柔寡断。它狠下心来,彻底消失在茂盛的草丛中。
噗嗤——
驾驶轮刹到田边,破晓疑惑地问:“你在笑什么?”
容夏回复道:“没什么。”
她跳下驾驶轮,大步朝农机走去。
她只是忽然被那段回忆戳到了笑点:明明是情侣送别,结果那场面却越回忆越像《动物世界》。
……
忙碌了一整天,终于来到众人期待已久的夜晚休息时间。
早在今天上午,老板就在通知栏里写好了晚餐:需要自己动手的户外烧烤。
为了将丰收宴安排得又热闹又卫生,容夏在食材、调料、厨具和场地的布置上都花了一些功夫。
居住区的草坪上陈列着十余台烤架,桌椅座位巧妙地分散开就餐者和烤炉,大家根本无需争抢,便可轻松自如地用餐。
宴席毕竟不同于往常,容夏也没有在小院子里单独布置一套桌椅。
还没到晚餐时间,餐盘食材基本还没端上桌,大家却都自发聚集在遮阳伞下喝酒聊天。
当朴实清甜的水汽顺着巷道,从厨房里飘出来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吸了吸鼻子。
一群壮汉猛女眼巴巴地看着厨房,连冰镇啤酒也顾不上喝。
洛兰咽了咽口水:“我觉得这煮玉米应该快好了。”
身为上午那场赌注的胜利者,她特别期待今晚的煮玉米。
为了不输掉晚餐,她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潜能,在黄昏时分险胜了唐娜。
身为损友,她怎么可能会坑唐娜呢?谁提出这么损的赌注,那就应该轮到谁遭殃。
洛兰看向克劳德,留下一个富有□□意味的微笑之后,从座位上站起身。
她刚想冲向厨房,却被哭笑不得的容夏牢牢按在原地:“你别激动,料理机肯定能控制住火候。”
容夏今日选择不下厨,她打算牺牲掉今晚的点数,享受一下科技带来的便利。
待会要摆上餐桌的食材基本都是半成品,包括还未出锅的煮玉米在内,所有的食材全部都是由料理机处理完成的。
她捧着装满啤酒的玻璃杯,微笑着解答新来员工的疑惑:“其他人说得没错,我们种的是糯玉米。”
同伴有些失落,梳小辫的壮汉瞬间乐呵起来:“糯玉米,好东西啊!”
得到满意的答案,他也没敢给容夏敬酒,而是搂住同伴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离开。
叮——
当“料理完成”的提示音响起时,洛兰便跟着动了动耳朵。
按照容夏之前制定的规则,每桌只能由一人去盛玉米,还得在料理机前排队取餐。一旦违反,就得生吃一块姜。
洛兰当然不想吞生姜,但她依旧想去盛玉米。为了实现她的计划,她制定了一套相当严密的“作战”计划。
洛兰一边密切注视着敌方的行踪,一边竖起耳朵。
当容夏说出“咱们这桌谁来取玉米”的时候,她一边高高举起右手,一边看向克劳德。
除了她之外,整个餐桌上只有克劳德举手。
果然,老板的目光开始他们两人之间游移。而克劳德离厨房那边较近,在地理位置上占据了优势。
谁取玉米,待会就由谁来分玉米。洛兰咬紧牙关:看来,这绝招必须得使出来。
就在洛兰准备动手时,克劳德忽然放下了胳膊。他还给洛兰传达了一段心领神会的目光。
洛兰和克劳德都是赌注的得益者,克劳德显然把洛兰当成了自己人。
坑人者恒被坑,洛兰飞速“叛变”,仗着自己分玉米的特权,反而把他的玉米拿去和唐娜五五分成。
了解到三人的赌注后,容夏对洛兰的行为表示了认可。
最后,伊凡念及曾经的室友情,将自己的玉米给克劳德分了一小半。
*
刚出锅的玉米朴实而诱人。
等到玉米勉强不再烫手时,就可以迫不及待地将其抓在手心。
不拘小节地咬上一大口,鲜嫩滚烫的玉米粒便席卷着热气,轻轻松松掉落在舌尖。碾开轻盈的表皮,又黏又香的果肉便绽了出来。
牙齿一张一合,这点黏黏的果肉只是装模作样地阻拦了一下,便毫不留情地顺着舌尖滑向口腔。
糯玉米的汁水不算多,也没有那么甘甜。它的味道更接近粮食,也将玉米本身的风味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吃到如此优秀的糯玉米,顺着餐桌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出谁喜欢甜的、谁喜欢糯的。
梳着小辫的大汉一脸无语地看着同伴:“你到底喜欢甜的还是糯的,不是说好要把玉米让给我吃么?”
同伴一脸陶醉地抬起头,嘴边还挂着一点玉米粒子,眼神却非常坚定:“我喜欢甜的。”
大汉皱起眉:“那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