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南楼北望
时间:2020-12-25 09:27:03

  他的态度竟是陡然一变,和颜悦色许多,却又语重心长:“可即便是为我,阿沐也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我赶到时,正见那白额虎往你身上抓去,真是吓我一跳。”
  这时候,裴沐的餐饭上来了。
  她坐到一边,一边豪爽地扒饭,丝毫没有清贵优雅的世家子风度,一边敷衍应道:“知道了,哥。”
  姜月章看出她敷衍,也不生气,还给她倒水,叮嘱道:“慢些,别噎着。”
  裴沐抬头对他笑一下,继续埋头苦吃。她在山林里跑了半天,的确也早饿了。
  姜月章始终望着她。他一直含着微微的笑,眼神专注异常,这目光若是叫陌生人见了,恐怕会脊背微凉,可被他注视的人早已习惯,并不觉得有异。
  “阿沐。”他忽然道。
  “嗯?”裴沐立即抬头。
  他感觉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坦荡一如她本人,没有丝毫躲避。就像这阳光,始终无畏地洒在他身上……还有心里。
  他被她看着,感觉到了极大的满足。
  “没什么。”他温柔地说,“慢些,别噎着。”
  她笑起来:“哥,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啦。”
  “哦?那么,以后每一餐,阿沐也过来用。你那里没有小厨房,伺候的人也没几个,哪里方便。”
  “哥哥哎……我早就差不多都在你这边吃了。”
  “那干脆直接搬过来,你的东西本也不多。”
  裴沐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哦,平的,那没问题了。
  “我还是自己睡吧。哪有成年的弟弟跟着哥哥住的?”她放下空碗,拿清水漱了漱口,又往嘴里扔一粒葡萄干嚼着。
  姜月章蹙眉,淡淡道:“你搬来,便有了。谁还敢说什么?”
  裴沐干笑,打着哈哈,心想以哥哥的心细程度,她要是真搬过来,说不定很快就被他发现女儿身,到时候那可怎么收场?总不能爽朗一笑,说不好意思啊哥哥,你这么多年以为的弟弟其实是妹妹,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继续生活?
  那多不合适。
  何况……
  兄长略眯了眼,半盲的眼眸却有格外锐利的目光:“阿沐不愿搬来,莫非有事瞒我?”
  裴沐的小心脏心虚地跳了两跳:“我能有什么事瞒着哥哥?我们自幼在一块儿,什么事哥哥不知道?”
  他仍是用那蒙着阴翳的双眼,审视着她。
  片刻后,他才缓了神色,含笑道:“阿沐说的是。”
  不等裴沐松口气,他却又说:“我生平最讨厌别人骗我,所幸,阿沐却是世上唯独不会骗我之人。”
  他口气异常笃定,更还透着十足亲昵。
  却又让裴沐的小心脏,心虚地跳了几跳。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扯开了和他瞎聊天。
  “哥哥,这次我出门,遇到了南朝来的人。他们说,在南朝,称呼哥哥都是叫‘阿兄’,还说‘哥哥’这说法是从北胡来的,真的么?”
  “南朝?他们惯来是有这个说法。”他想了想,有些轻蔑地笑笑,“不过都是些不能考证的自夸言辞。若非地理非人力能改,他们怕是都要说,齐皇陵在南朝了。”
  他刻薄起来也是很刻薄的,逗得裴沐哈哈笑。
  她笑得开心,他听得分明,神色不由更温柔许多,又说:“便是真的,那又如何?阿沐叫我‘哥哥’,我听着觉得好得很,谁能说三道四?”
  裴沐连连点头,连声叫了好多次“哥哥”,叫得他唇边浅笑不断,神情明朗不少。
  裴沐笑闹完,又想起一件事:“不过他们说,南朝很有些奇异的研究、药方,我想抽空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给哥哥用的……”
  “不许去。”
  姜月章本能说完,自觉口气太重一些,那股子阴郁也太明显一些,便立即补救。他放柔声音:“阿沐,我知道你为我好,但南朝太远,你一来一去至少两月,那我怎么办?”
  裴沐心想,你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但她知道这话说了,她哥必然生气,于是做冥思苦想状,答道:“那我背哥哥一起去。”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答案,一怔,第一反应竟是:“那也……”
  顿了顿,他才硬生生改口:“那也不行。况且南朝也不比我们强到哪里去。”
  裴沐哼了一声,随手拿一粒葡萄干给他塞嘴里,愤愤道:“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要,莫非哥哥就放弃了?我想看看哥哥好起来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姜月章被她哄得开心,眼里光华连连,好似能将那薄薄的阴翳都融化。
  “莫急。我早已派人查明,若能找到当年齐皇留下的天子剑,就能得到其中留存的力量,洗髓易骨、重获新生。”
  他咬了葡萄干,顺手将她手掌握在掌心。他垂首望去,模糊的视野里,她手腕挂着养魂木珠串,纤长的、有点单薄的手指就躺在他手心,一根根可爱极了,让他很想仔细扣住、慢慢把玩。
  但这动作有些太过,他拿不准阿沐是否会吓着,进而心生反感乃至警惕。
  他一直琢磨着,又觉得唐突,又舍不得放开,便显得心不在焉。
  裴沐没注意他的奇异神态,只顾回忆关于“天子剑”的种种传闻。
  她犹疑道:“天子剑有齐皇留下的力量,这我也听说过……可它真的能帮上哥哥?”
  “能。”他头也不抬,说得笃定。
  裴沐也就信了,开始思索线索:“可天子剑失落已久,自齐皇山陵崩,天子剑就没了下落。而且,世人一直传说,得到天子剑的人就能重新一统天下,所以很多人都在找……便是有了线索,我们也很难悄悄拿过来。”
  “的确艰难。所以,尽力而为便可,若真找不到,便是我活该这么废人似地过一生。”
  姜月章声音很淡,情绪更淡。
  裴沐却像心被针尖扎了一下地难受。她哥哥是魂师,灵魂化虚为实时的模样多么皎然,哪能就屈服于这病弱之躯?
  她闷闷道:“哥哥别难过,我一定给你找回来。你说要天子剑,我就找天子剑,你要是说别的有用,我也都去找。总归你别放弃。”
  姜月章听了,抿出一点笑意。
  他小心翼翼地合拢双手,将她的手掌放在其中,满足得几乎想叹气。他仍然没有抬头,因为他知道,如果此时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必定会看出端倪。
  他只能用最温柔的声音问:“阿沐,便是我一生就这么残废着,你也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裴沐爽快道:“我能去哪里?哥哥在哪儿,我就在那儿。”
  他面上笑容在扩大,声音不改温柔:“那娶妻如何,生子如何?”
  裴沐心想:我要是娶妻,那肯定要被新娘崩溃哭诉骗人,然后一顿好打。
  她诚实地说:“不娶妻,也没兴趣生孩子。我在哥哥身边有吃有喝,好好修炼,不是很快活?”
  姜月章的身体微微一颤。他双手紧了紧,一瞬似乎很想改变动作,但他到底忍住了。
  “好,”他只低低说,那低垂的眼眸里,汹涌着阴郁的温柔,“阿沐同我永远在一起,再没有旁人的。”
  ……
  三天后。
  姜家幼子姜沐云,被家主扔进了祠堂,说不跪满三天三夜,不准出来。
  起因是:因为她到处乱跑,引得兄长心急去找,动用魂术,结果病上加病,又倒下了。
  “唉,大冬天的,好歹给个火盆啊……”
  裴沐跪在祠堂里,唉声叹气。
  老实说,她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她虽然的确是临时起意去的云亭山脉,可也是为了给哥哥找药,而哥哥来找她、还动用魂术,这事儿实在不是她能管的。
  可他是真的因此病倒了。
  想想这事,裴沐就还是老老实实跪了祠堂。谁让那是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哥哥呢。
  更何况,姜家收养她、培养她,原本也是为了给哥哥当护卫。什么幼子,都只是听着好听,其实就是嫡长子的护卫。
  整个姜家里,就只有哥哥是真的关爱她,拿她当手足看。
  为他跪,也没什么。
  只是碰巧今夜下雪,祠堂里阴冷得很。几点烛火幽幽照着一堆牌位,毫无暖意,只显得更加阴森寒冷。
  饶是裴沐修炼有成、寒暑不扰,也不由哆嗦了几下。
  她背后的祠堂大门紧闭着,中间的缝隙里漏过来几缕雪风,吹在她背心上,又是多一分的寒冷。
  她正琢磨着,能不能把案台下的那蒲团拖出来,背在背上做个挡风护心甲……
  却听外头有人惊慌道:“公子……公子您不能进去!公子您还病着……”
  而后是一声虚弱却暴怒的:“滚!”
  砰――!
  祠堂大门被人硬踢开了。
  追随姜公子的人手踢完了门,便恭恭敬敬退到一边,还顺带将看门的给拎走了。
  本该卧床休息的姜公子,披着厚实的毛皮披风,手里拿着同样厚实的外衣,苍白的面容因为激动而疾病而泛着一丝反常的红晕。
  他大步走来。
  天光昏暗,裴沐很怕他看不见摔倒,立即跳起来去扶他:“哥哥你怎么来了!天这么冷,你病着,怎么能来吹风……”
  “我不来,叫别人欺负你么!他们竟敢……咳咳咳……”
  他死死攥住她手臂,面容阴沉得近乎扭曲,那股子暴怒却又被病弱限制,不能畅快地发泄出来。
  于是,他显得更阴郁了。
  “公子……叫小公子跪祠堂,是,是家主吩咐……”
  他唇角抽动,露出一个森冷的笑。
  “好。”他冷冷道,“那我便在这里陪着,你们自去禀告家主罢!”
  说完,他手一挥,后头他的人就乖巧地将门关上。
  他头也不回,已是忙着将手里的披风给裴沐披上,还摸索着来给她系带子。
  裴沐还怔怔地把他看着:“哥哥你……”
  “……这便好了。这是火绒狐的毛皮做的披风,御寒极佳。还冷不冷?”
  他凝视着她,面上泛出点柔和的笑。
  不知道是否祠堂里光线太阴森,照得他的眉眼也阴沉沉的。
  裴沐叹了口气,再露出个笑:“不冷了,谢谢哥哥。”
  他静静望着她,尽管他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阿沐,今次是我疏忽了。我不会叫他们再做出这样的事来。”他的声音里似乎潜伏着一层别样的冷酷,“我保证。”
 
 
第58章 娇纵
  祠堂很冷。
  裴沐一直觉得, 姜家的祠堂之所以这么冷,是因为姜家实在太大,还喜欢在庭院里种种树、堆堆假山、挖点弯曲的流水, 以贴合当下“幽微自然”的玄妙审美。
  她不懂那些玄妙审美,只觉得像这样在家里搞得到处都是树, 实在太幽冷了点。
  何况还这样大的雪。
  她披着兄长带来的披风, 倒是不觉得冷了, 可新的、更严重的担忧产生了:这么幽冷,兄长的身体又孱弱得很, 他怎么能一直待在这儿?
  起初, 她握住姜月章的手,又频频去看祠堂大门。在她想来, 兄长是姜家嫡长子, 家主怎么可能真的丢他在祠堂待着?万一出了什么事……
  谁知道, 门外就真的毫无动静。等来等去,她也只等到雪风从缝里钻来, 吹得祠堂里阴森的烛火跳动几下。
  她只觉姜月章的手冰冷异常, 他整个人也像支撑不住似地,大半重量靠在了她身上。
  她在年轻一辈的修士里,是令人瞩目的天才剑客, 身体强健,因而并不觉得吃力, 反而觉得兄长太轻飘飘了一些,更让人怜惜。
  “他们做什么,怎么就扔了哥哥在这里?”
  她忍不住生气了, 又伸手去探身边人的额头。他正一手牵着她,一手摁着她的肩, 头也偏来靠在她脖颈边,呼吸有些发烫。
  他比她高半个头,这姿势不免有些别扭,可他靠得很安稳。
  祠堂里只有一点光,但足以让裴沐清晰地看清四周。她将姜月章推开了一些,才方便去摸他额头。感觉片刻后,她觉得他体温还算正常,才松了口气。
  姜月章被她推开,眉心便是微微一皱。他原本闭着眼,此时就睁开来,因为看不见东西,他眼神显得空洞,可这点空洞又牵扯出额外的诡异阴森,尤其当他正直直盯着某人的时候。
  等发现幼弟是在探他额头,他才重又神情舒展,唇边也略勾起些许笑影。
  裴沐并未发现他这细微的神情变化,或说她看到了,却没多想――从小到大,她哥一直这样。一直生病的人么,又是美玉有瑕、宝树生尘,他难免多思多虑、敏感细腻一些。
  她只是愤愤道:“不行,我要去找家主!哥哥是嫡长子,他们怎能这样待你……”
  姜月章含着那一点笑,柔声问:“怎样待我?”
  “就是,虽然哥哥自己闯过来的,但他们应该马上找过来,立即把你带走,好生照料你,最好找个大夫来看看,以免病情加重!”裴沐不假思索,气道,“怎么,难道家主还同哥哥赌气不成?”
  “谁知道?我也不在乎。我说是嫡长子,不过一介废人,家主的心思,早就是向着继室的孩子了。”姜月章说得漫不经心,但越是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就越显出他对生父、对同父异母弟弟的十足冷漠。
  “哪里会这样!哥哥……”裴沐有点急,想安慰他,可再想想这几年里家主的表现,她心里也有点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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