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的量词是一只——严午
时间:2020-12-26 09:20:57

  【快让你们家孩子去净身!】
  【不会是招惹到脏……】
  【闭嘴!走开!不准说话!】
  他冷眼看着那些黑影们杂乱的攒动,冷眼看着非常熟悉的窒息浪潮把他淹没。
  很熟悉。
  无论是恶意、指责、还是怨恨……都是他熟悉到骨子里的东西。
  因为是灾祸之主嘛。
  长年累月,无时无刻地浸泡在这些里面,要维持自己原本的心愿格外困难。
  所以用自律制订了一条又一条的规则。
  所以用灵魂制作了一枚又一枚的刻章。
  所以用私心分裂了……
  火还在烧。
  他垂下眼睛。
  【现实,A国,回廊,廊檐下的阴影】
  “还没有找到?”
  这是个疑问句,但总有人拥有把它当成陈述句说出来,又隐含恐怖深意的天赋。
  聆听疑问的仆人情不自禁抖了抖。
  “总教长大人已经展开了第十二波搜寻工作……”
  又是陈述:“第十二波。”
  仆人:“……请息怒,大人。”
  呵。
  不愧是他。
  手里破碎的那几缕红绳转了转,静止的袍角依旧垂在水面之上。
  良久,他开口。
  “无妨。失去薛谨的庇护和扫尾,沈凌再如何谨慎也无法隐藏更长的时间。公会那边如何?”
  他是清楚沈凌的,没谁比他更清楚沈凌,那一无所知莽莽撞撞任性妄为的性子,都是他一手养成的。
  沈凌能藏了三年,无非是消耗薛谨之前给她埋下的重重资源。
  ……看来,薛谨在猎魔公会那也经营得不错。
  可惜了。
  “监事会主席已经前往施压,迫于之前在E国签订的战时协定,公会决定妥协。”
  他微微点头,仆人辨不出他神情的喜怒。
  “献祭仪式已经完成了一半,我们还差最后到场的嘉宾……”
  最重要的祭品已经准备好,那嘉宾迟来一会儿也没关系。
  “我并没有责骂你们的意思。”
  话里转了个弯,仆人激动地直起身子,聆听这位的教诲:“只是那是薛谨……迟则生变的道理,你们都懂。沈凌最好尽快回到教团主持献祭仪式,她是祭司。”
  “是。”
  “下去吧。”
  指尖绕了绕,破碎的红绳重新收回袖中。
  又剩下他独自注视着阳光下的水面,一遍遍在心里斟酌这精密布局里可能有疏漏的成分。
  薛谨死了,这毋庸置疑。
  首先用E国魔物动乱诱他中毒,而中毒的薛谨不会坐以待毙,绝对会削断残肢部分,造成力量的大幅度削减。
  其次用沈凌昏迷的事件干扰他疗伤的过程,在争斗中逼出他保守剩余的那些力量——这是最大的削弱,比计划中削弱得还狠,薛谨救回沈凌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超出了他计划里的预期,没想到一向精打细算的家伙会不计代价……当然,这是好事。
  最后是黎敬学的抹杀……完全状态的薛谨他杀不死,但已经被削弱到路都走不动的薛谨,杀死轻轻松松。
  想到这里,他歪歪头,回忆了一番黎敬学参加祭司甄选时对那个少年所做的事。
  ……嗯,薛谨的尸体应当也变成了碎片,不存在薛谨依靠尸体保存力量,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有动力有闲心还有病,能持之以恒把薛谨虐成碎片的,果然也只有黎敬学那个畜生吧。
  薛谨死之后他费心藏匿的沈凌会暴露,区别只是时间的早晚……而他绝不缺乏耐心。
  计划还可能出现什么漏洞吗?
  薛谨死之前还可能采取什么措施吗?
  他斟酌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只隐约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灵魂刻章。
  从一切无妄之地通往现实世界的标记点,可以拉回死去的灵魂,复苏消耗的生命,是应当被保存在最信赖最珍贵最强大之地的碎片,因为它代表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是个老方法了,只有活了不知多久的老怪物才知道——因为灵魂刻章在某方面很鸡肋,寻常人给出一枚灵魂刻章基本也就死了一次,根本就是“为了复活机会把自己直接搞死”的无语道具。
  但他清楚薛谨拥有多次创造刻章的能力。
  只不过,再如何,创造灵魂刻章对血液、力量、灵魂的消耗也是空前巨大的……薛谨死之前身处危机四伏的L市,绝无可能消耗灵魂去专门创造刻章……这从哪推算都是不符合规则的冲动行为,薛谨不可能选择……
  廊下的阴影想了又想,终于稍稍放下心。
  袖袍依旧静止垂在水面上。
  “凡事……必须准备万全。”
  【C国,夜晚,郊外公寓】
  今天也是规律认真度过的一天。
  结束了所有的事情后,沈凌解下睡袍,打着哈欠上床,用棉被把自己裹好。
  好冷啊。
  这几天一直在下小雨,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有台风,估计是暴风雨。
  要把雨衣和雨鞋找出来了……雨衣放在哪里来着?
  沈凌闭着眼睛在床上想了好久,想半天没想起来,最终还是睁开眼睛。
  她咕噜噜转转薄荷色的大眼睛,眼神里出现了小糖球般跳跃的东西。
  除了早晨的追着二哈跑出三公里之外事件,这是今天第一次,她的眼睛跳跃起了明媚可爱的东西。
  怕冷的猫猫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呼出一口气,放下抱在被子里的热水袋,裹着棉被,像毛毛虫那样,一点点挪到了床头柜的位置,拱着脑袋把摆在上面的手提式古董收音机蹭下来。
  成功弄到手后,用把脸低下去滚了滚,在不用伸爪子被冷气冻的情况下,成功按下了收音机上的第一个被涂成金色的按钮。
  【按下这个就能和我通话,凌凌,无论何时我都会回复你的。】
  “阿谨阿谨阿谨!晚上好!”
  收音机“嘶啦嘶啦”响了一阵,因为需要连接的地方是充斥着死亡的无妄之地,所以信号不太好。
  但是,从死去的灵魂那里传来的回复,依旧很快。
  “晚上好。”
  丈夫温声说,平和地看着周围烧灼自己的薄鼠色火焰:“凌凌,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赶跑了一只哈士奇!把它一直追到三公里外,只能汪汪叫!”
  “凌凌,这并不友……”
  “它冲我翘后腿,当着我的面划地盘!”
  “……干得好。非常不错。通知他主人做绝育了吗?”
  “绝育是什么,阿谨?”
  “……没什么。我回来时再去通知好了。”
  “嗯嗯!阿谨,今天的通话也只能有五分钟吗?”
  “我很抱歉,凌凌,这边信号实在不是很好。但需要提醒你,另外十五分钟是你的睡前故事时间。”
  “哦……那我抓紧时间!阿谨阿谨,家里的雨衣和雨鞋在哪里?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台风哎。”
  “雨衣放在玄关鞋柜的第二个抽屉里,雨鞋在衣帽间最里侧架子的第三格上。”
  “哦哦!阿谨你那里在忙吗?每次我打电话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有点吵。”
  被烧焦的稻草黏在翻卷的皮肉上,血液被火焰蒸发,萎缩发黑的伤口结痂脱落,又重新被划开。
  噼噼啪啪的,是火舌舔着骨头的声音。
  可薛谨没再关注,他抬起眼睛,注视那些密密匝匝剪影之外,隐约闪过的彩色光芒。
  “是烟花声。”
  他弯弯眼睛,“我现在所待的地方很喜欢放烟花,每天的祭典都会在桥上燃放烟花,掉落的焰火会降在水面上。还有一道河堤,河堤上有一间小小的八角亭,坐在上面既能看见烟花,也能看见月亮。”
  “唉……”
  妻子羡慕地吸了口气:“听上去真漂亮。”
  “白天的祭典也很漂亮,八角亭上会挂满五颜六色的铃铛。铃铛的材质不算好,颜色都是小孩用浆果和树叶乱涂的,所以一下雨就会掉色。但是这里的雨一向很和缓,成线的雨只会一点点把颜料晕开,再融在每一粒雨珠里滴下来。这个时候可以藏在桥洞里仰头去看河堤上的八角亭,你会看到一粒粒彩虹糖一样坠进水面的小雨滴。雨势急的时候,铃铛还会响,铃铛下滴落的色彩就流淌成一股股的,用阳光一照,和故事里的星河也差不多。”
  沈凌的眼皮慢慢变沉。
  “我也想看。”
  “回来带你看。”
  “我现在就想看嘛。”
  “那待会儿我去梦里给你看。”
  哼。
  沈凌稍稍满意了一点,撑着打架的眼皮咕哝:“你作弊,阿谨,这个不能算睡前故事。”
  “嗯,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很快。”
  “每天晚上你都说很快,骗子。”
  “……这次是真的很快,凌凌。”
  他顿了顿,沈凌觉得背景里那噼里啪啦的烟花响的更甚。
  “你那里马上就要到冬至了吧?我应该可以赶回来给你包饺子吃。想吃什么馅的?”
  “芹菜猪肉……素三鲜……虾仁鸡蛋……还有韭菜猪肉,一定要有韭菜猪肉……”
  “好好,我知道了,都做都做。”
  “呼……快点回来……你快点回来啦,我要吃饺子……今天早上还看见卖牛肉面的小摊……”
  “好。凌凌注意保暖。”
  “……要快点回来哦。阿谨答应我要回来。”
  “是,会回来。”
  每天每天,一遍一遍。
  她抱着收音机,慢慢蜷成了一团。
  “……今天在梦里我还是不看那个景色啦,阿谨,你再抱抱我吧。”
  薛谨迟疑了一下。
  他仅仅只能传递给她声音,可没办法在梦里抱她。
  但迟疑片刻后,那边响起的吐息已经平缓,是沈凌睡着了。
  “……好的,如果今天梦里没有的话,我回来再补给你。凌凌晚安。”
  通话挂断。
  说到底也只能坚持五分钟而已。
  三年。
  是36个月。
  是1095天。
  是20280个小时。
  是1576800分钟。
  而那时因为担心她在收音机上刻意留下的灵魂刻章,再多也只能维持每天五分钟的通话。
  一刀,一刀,又一刀。
  用血液、力量、灵魂在一台古董收音机上流下的数枚刻章。
  当时这么做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太过荒谬、失智、不可理喻,力量明明应该保存在更有用的地方。非要准备后手的话,留一枚刻章就足够唤回自己了。
  可是……
  如果我出了意外,不能和凌凌见面、交谈怎么办?
  那是不行的。
  说好随时联系,就必须是随时联系。
  即便无法见面,也一定要维持和她的……
  【光!妈妈!光!金色的光!】
  好吵。
  被烧灼的灵魂终于把注意力投回这片充满怨恨的无妄之地,面无表情地等待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
  很多很多年之前就发生的事情。
  【天呐……献祭成功了!我们的献祭成功了!】
  【崇高的光明……崇高的黄金……此世的纯洁与此世的幸运……请赐予我们……赐予我们福泽……】
  【福泽……福泽……请赐予福泽……】
  【快下跪!快下跪!】
  哦。
  终于到了最后一刻吗?
  身为灾祸之主的强大祭品,烧灼着候鸟羽毛的永不会停息的薄鼠色火焰,枯萎的稻草,以及整整三年的干旱。
  以此为代价,曾经奇迹般成功的那场献祭。
  薛谨轻轻呼出一口气,微微仰头,注视头顶那抹即将被召唤而来、停在这片土地上的金色。
  时间终于到了,雨会降临……
  冬至,除了饺子以外,再做点酒酿,和水果馅的汤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手提式收音机第一次出场在第18章 ,是萨尔伽送给薛谨的新婚礼物,描述“用途不详的符文产品”。
  灵魂刻章第一次被提及在第76章 ,此时收音机上只留了一枚刻章,同时提及收音机三个按钮的用途。
  意识到异常后下狠手又留刻章在第81章 ,艾伦提过“以薛谨能力伤口不应该还留存”,以及重复划开的多个新伤,明显重叠留下数十乃至数百个足以和老婆通话三年的灵魂刻章,是“一万种无法被破解的后手”。
  最早在第38章 里提及薛谨重伤后自愈的情况,是在“薄鼠色形似鸟巢的圆球”里自愈,而薄鼠色就是被烧焦的紫藤色。
  后续多次提及“被烧焦”“薄鼠色”“火焰”“干枯的稻草”,包括从头至尾的红铃铛白铃铛。
  凡事必准备万全。
  你妈妈还是你妈妈.jpg
  (默默把以上全部列出,弱弱表示自己真的是甜文作者.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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