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的量词是一只——严午
时间:2020-12-26 09:20:57

  阿谨当年买这么多裙子干嘛,她现在一件都懒得穿。
  真浪费地方。
  格子衬衫,半身长裙,中间用来固定的皮带。
  沈凌在穿衣镜前折腾了五分钟左右,这五分钟用于把衬衫袖子过长的部分卷好、衬衫下摆过长的部分打结塞好——而松松垮垮的衬衫领和掉下肩膀的衣肩只能用小别针来挽救。
  沈凌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而是拉开抽屉在一堆带链胸针里翻找,拨出细碎的响声。抽屉里的东西虽然全是衬衫上佩戴的那种小物件,但总体视觉很养眼,清一色的深紫,再没有别的花样。
  最终把不合身的衬衫穿好后,她又拉拉皮带,确定不会掉下来,这才走向玄关,弯腰穿鞋。
  穿着整齐后背好小包,放好钥匙和零钱,提起一只古董的手提式收音机。
  “我出门啦!”
  没有回应,沈凌合上家门。
  早晨六点三十分时她抵达了菜市场,买了一盒切好的新鞋西红柿,一盒切好的紫甘蓝,一根黄瓜,一袋子脐橙,以及卖紫甘蓝的年轻老板红着脸要给她加的一大卷生菜片。
  早晨七点她重新回到家,扫了一眼冰箱里成堆的吐司和一罐罐的蛋黄酱,分别拿出即将过保质期的两份后,又从橱柜里堆积的金枪鱼罐头与玉米罐头里随意拎了两罐出来。
  黄瓜切片,橙子榨汁,紫甘蓝、西红柿、生菜依次序铺在吐司上,再抹一层厚厚的蛋黄酱,金枪鱼罐头倒一半把鱼肉铺满铺厚,搞定。
  沈凌把做好的金枪鱼三明治和橙汁从厨房里端出来,摆在餐桌上慢慢吃自己的早餐。
  吃早餐时她展开了回来时买的晨报,把它铺在一边慢慢看,但内容实在无聊,沈凌看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哈欠。
  不过她还是边吃边看,认认真真地把晨间报纸全部看完。
  吃过早餐后洗碗洗杯子,早晨七点四十分给窗边的金色风信子浇水,转了转仙人掌的位置让它享受光照。
  早晨七点五十分换了裤子和运动鞋下楼跑圈锻炼,坚持了整整一圈半。
  跑完一圈半后她扶着树喘得上接不接下气,眼前模糊,嗓子干痛,冬天的冷空气直往脖子里钻,红红的鼻子不知道是冻出来的还是运动时热出来的。
  ……沈凌总忘记跑步时要用鼻子呼吸,她每次跑圈都是张着嘴巴吃空气,夏天还好,冬天就是一场惨剧。
  喘了很久很久,刚准备直起腰,就和和一条前来翘腿标记地盘的二哈四目相对。
  ……对视片刻后,她愤怒地伸爪挠了过去,把对方赶出了以自己家为中心的半径三公里的圆形领地外。
  后半场运动便变成了追着狗乱挠乱咬,直接跑到了人流密集的居民区,在二哈瑟瑟发抖地冲某个人类雄性扒腿时,才堪堪停住脚步。
  人类雄性见到追来的她愣了愣,笑容变得很腼腆,支支吾吾地邀请她去旁边的早点铺子吃热腾腾的牛肉面,说抱歉他家的狗给她添了麻烦。
  沈凌嗅嗅铺子里牛肉面汤的热气,摸摸只装着冷三明治的肚子,但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抬起右手在他面前摆了摆。
  无名指的戒指很显眼。
  象征着什么她和所有成熟人类一样明白。
  男人尴尬地离开。
  沈凌搓着爪子走回家,边走边往指尖呼热气,心想过几天要去买副手套了。
  “我回来啦!”
  依旧没有回应,她走进浴室。
  淋浴,淋浴完重新换上睡袍,哆嗦着给自己冲了一杯热可可。
  最后一项任务是微微敞着窗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她实在冻得够呛,犹豫着把窗户关紧了,又抱了一个热水袋。
  阿谨冬天时应该也不会敞着窗户看电视吧。
  ……不对,她没见过阿谨冬天时待在家里的样子,阿谨在秋冬换季的时候就坐上了飞往E国的航班。
  ——然后再也没回来。
  沈凌啜了口热可可,把热水袋垫在肚子上,打开电视,满意地发现这台电视断电后也可以靠着储能继续看几个小时。
  她拿过遥控器,翻找历史记录里自己还没看完的东西。
  《孤独的美食家》看完,《权力的游戏》看完,《生活大爆炸》看完,还有……
  哦,还有这个,阿谨看完全季的《萌宠成长记》。
  沈凌按照历史记录点进重播的界面,发现历史记录里是跳着看的,跳跃的那几集全是这个纪录片中关于犬科生物的集数。
  ……于是她又愤怒地按着返回键退出来,决定换成迪士尼公主电影合集。
  真气猫。
  “把狗赶出方圆3公里内的领地”,这个计划有必要继续执行。
  沈凌看到白雪公主在黑森林里逃跑那段时,门铃响了。
  来催水电费的?
  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交嘛……阿谨又没给她买手机。
  她放下手里的热可可,穿着毛拖鞋过去,踮脚看看猫眼。
  ……哦。
  “咔哒。”
  萨尔伽收回敲门的手,冲门后裹在厚棉袍里的小姑娘笑笑。
  艾伦站在他身侧,没笑,只是点头打招呼。
  “早上好呀。”
  沈凌说,吸吸鼻子:“谈事情的话你们等我几分钟换衣服,去外面的咖啡厅聊吧,家里没有暖风空调。”
  而她的热水袋已经不热了。
  萨尔伽刚要说话,艾伦就先开口,把手机屏幕放在她面前。
  “我们来的时候帮你交了水电费。你开空调吧。”
  哦。
  沈凌眨眨眼睛:“谢谢,还是老样子,总体凑到两百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现金一起给你们。”
  【十分钟后】
  暖风空调转动着发出略嘈杂的“嗡嗡”声,沈凌家客厅的空调两年前出了点毛病,按理来说是不会有杂音的。
  可她不怎么会修空调,而且遗忘交电费导致空调无法使用的时间远远超出了空调使用的时间,索性就一直放着不管了。
  艾伦打量周围,发现一切和三年前一样井井有条,秩序井然。
  ……只是没有炸小黄鱼、没有织了一半的围巾、没有随手摊开的书籍与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划动的猎魔新闻。
  亦没有乱丢的抱枕,乱扔的玩具,悬挂在椅子上的杯子,被咬乱的毛线团。
  干干净净。
  就像家里的主人暂时出差,于是这个家每天都认认真真地整理打扫自己,等他回来。
  他和旁边的萨尔伽对视一眼,从朋友复杂的眼神里明白,他们都不知道该做出怎样合适的表情。
  “绿茶红茶?我只会泡茶包。”
  “……白开水就好。”
  金色的漂亮姑娘端着两杯白开水从厨房里出来,走路步子很稳,神色很平静。
  “白开水。什么事?”
  她换下了那件毛茸茸的睡袍,上衣是咖啡色的格子衬衫,下装是一件极素的纯色半身裙。
  卷卷的短发已经变成了卷卷的长发,大多都被束在脑后的发圈里,额头只微微垂了一缕。
  ——气质、神态、穿着打扮,都在隐隐和某个人重合。
  甚至她的手指上,也有枚很少摘下的银环。
  最终是萨尔伽先开的口。
  “公会那里在施压,钟海林的抗议声变弱势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但沈凌明白接下来的意思。
  “不行。”
  她端起自己的杯子,又啜了口里面的热可可,语气很平和:“阿谨没有死,只有死人才可以举行葬礼。”
  “而且他作为被隐藏的猎魔人,并没有举行葬礼让同行参与的必要,反而会适得其反。”
  “我们知道这情况,可是……”
  “可是?”
  在对面姑娘那平静中隐隐含着威胁的目光下,萨尔伽又想掏烟管了。
  他见过这双眼睛原来清澈透明、流光溢彩的模样,所以如今无法和她自然对视。
  见状,艾伦轻咳一声,分担了点他的压力。
  “教团。他们已经彻底丢失了本届的祭司,所以在向公会施压,意图令公会公开承认薛谨的死亡。”
  “我也搞不懂这里面的逻辑链……总之,公会目前的意思是……”
  他深吸一口气。
  “如果你坚持拒绝举行葬礼,那么公会将把你曾被薛谨伪装过的身份报给教团。”
  沈凌放下杯子。
  她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不。”
  “……唉。我们知道,会努力在那边拖延几天……但这次来,是通知你做好心理准备。”
  萨尔伽捏紧烟管,“崽,如果可以,你最好开始收拾行李,更换一个居住地点,把身份证……”
  “不。”
  沈凌坐在椅子上,背后三年没开过火的厨房仿佛被拉上封条。
  “这是阿谨的家,阿谨说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会回家,我要在家里等他。”
  【别看。】
  【乖,凌凌,别看。】
  【不要看……把眼睛闭上。】
  她很听话,她没有看。
  走进那个铺满血的卧室后,还没来得及抬眼,就感到双眼被一件薄如轻纱的东西遮住,然后是丈夫熟悉且镇定的叮咛。
  【不要看。】
  他轻轻地捂住她的眼睛,【也不要怕。我会回来。】
  沈凌当时没动弹。
  她没有询问为何盖在自己眼睛上的东西轻得仿佛不存在,没有询问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的吐息声,没有询问为什么这里一片寂静,心跳的响动我都听不见。
  她也没有询问,为什么,好像有枚小银环从空空的地方掉下来,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她听到了阿谨的声音,阿谨让她不要看,阿谨让她听话,所以她就不会看。
  【乖。别看。】
  不看的。
  不听的。
  我会很乖,尽管闭着眼在床头缝里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小银环。
  我会很乖,尽管之后去重新买小银环时丢脸地把服务员的手帕打湿了。
  我会很乖,尽管之后发现翻找小银环的那只手上沾满了红色的东西。
  我会很乖,尽管闭着眼走出去后发现鞋底除了血还沾上了不知名的碎片。
  阿谨从未对我食言,我当然相信他说的话。
  这次只是稍稍……等得久了一点。
  只是稍稍而已哦,我很乖。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我特别特别乖。
  我现在每天都在六点半之前起来,没有睡过一次懒觉,学会叠被子,扫地,洗碗,给自己做饭,虽然水电费还是不太会交,但我学得很快。
  我每天都会出门锻炼,还会出门买菜,和各种各样的人类交谈,拒绝了好多好多搭讪。我现在知道这是搭讪啦。
  而且出门时一直抱着收音机,戴着小银环。
  我特别特别乖。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第91章 第八十九只爪爪
  第八十九只爪爪
  三年。
  是36个月。
  是1095天。
  是20280个小时。
  是1576800分钟。
  ——如果每分钟你的伤口都在火焰下被烧灼, 如果每分钟你的血都在烧焦的稻草上凝成一滩,那又是多久的时间呢?
  薛谨不知道。
  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可以依靠默数血滴的数量, 来计算时间。
  1, 2,3, 4, 5。
  这份折磨不会永无止境, 这份时间不会和多年前一样凝滞在结界里。
  他心知肚明。
  【杀了他!】
  【杀了他!】
  【烧死,烧死, 烧死, 烧死……】
  【此为灾祸之主, 此为献祭崇高幸运之祭品……】
  【……仪式结束之后, 将举行烟花典礼, 恭迎崇高的……】
  【脏东西!脏东西!】
  【杀了他!】
  【哎, 妈妈, 什么时候能去看烟花啊,台子上那个玩意儿怎么还没死?】
  【嘘,别急。献祭仪式越久越能向崇高的光明表达我们的敬意, 那可是特意被选中的灾祸之主,真正上台之前已经烧了一遍, 是近几年能坚持时间最久的祭品呢。】
  【可是我想看烟花……今天明明是放烟花的日子,为什么又要来围观……】
  【都烧了三年啦。那个怪物是烧不死的。】
  ……啊。
  薛谨从点着火的稻草中抬起头,从灰败的薄鼠色里抬起头。
  模模糊糊之中, 他找到了台下那个扎着小髻、代表孩童的影子。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
  原来这就是他记不清自己生日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他模糊了具体活了多久的原因。
  因为他早已……
  呵。
  以前那么漫长的时间,那么复杂的过去,薛谨一丁点都不想回忆。
  他只是薛谨, 只是个平凡的社畜,只是个隐藏在阴云与雨水里的猎魔人。
  他不想再成为……
  “你没办法看到烟花了。”
  薛谨对那个代表孩子的剪影说:“很喜欢烟花的话,我建议你离开这里,先去河堤边放小喷花玩玩。”
  这是句他必须叮嘱的话,因为很多很多年前他也的确说了这么一句。
  ……薛谨已经想不起那时候的自己说这句话的心情了。
  代表孩子的剪影一愣。
  代表父亲与母亲的剪影纷纷扰扰地移动起来。
  【那个东西说话了!】
  【第一次开口,真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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