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的量词是一只——严午
时间:2020-12-26 09:20:57

  沈凌吃东西的动作一顿。
  她缓缓卷卷舌头,从孜然小黄鱼的碎片里尝到了涩意。
  “那件不行。我再多给你买几件新的吧。”
  那是件笨拙得可笑的生日礼物,理应在生日时送给你。
  沈凌顿了很久才继续开始咀嚼,嘴巴里酥脆的小黄鱼都发不出“咔滋咔滋”的脆响了,但她冷漠地继续吃下去,鼓起腮帮装出嚼嚼嚼的可爱模样。
  薛谨看不见她的表情,他坐在她背后,打开了吹风机。
  “这个天气不能顶着滴水的头发出来,凌凌。”
  好吧,这也算间接揉脑袋啦。
  沈凌的心情变好了,她捻起第二条小黄鱼,这下发出了真实的“咔滋咔滋”。
  “嗡嗡嗡嗡……”
  ——不是间接揉脑袋。
  沈凌本以为捋过她湿发的会是他的指尖,可却等来了干毛巾。
  薛谨一边用干毛巾包过她潮湿的头发,一边“嗡嗡嗡”地吹干上面的水分,距离和力道都很好,让沈凌既不会觉得烫也不会觉得痛。
  她的耳朵后暖融融的。
  沈凌并起双腿,抱住了膝盖,把脑袋搭在双膝之间。
  ……虽然这也很舒服……
  “阿谨。”
  薛谨正盯着她的后脑勺,就听见她问,“是你销毁了黎敬雪寄给我的文件袋吗?”
  “……”
  “那里面有什么我不可以看见的东西?”
  “……”
  “是某张照片暴露了你曾经历的事吗?”
  “……”
  “你参与了那场火车隧道里的猎杀?”
  吹风机“嗡嗡嗡嗡”响了一阵,“咔哒”关上。
  “你累了,凌凌。”
  他温和地笑道:“休息一会儿,倒倒时差吧。几小时后出去吃饭逛街也不迟。睡之前要喝杯热牛奶安神吗?”
  沈凌抿紧嘴唇。
  “那牛奶里会拌入过去三个星期里每晚都会拌入的安眠药吗?”
  啊。
  薛先生点头:“会的。”
  他们俩对峙了一会儿,又同时让出了妥协。
  “阿谨,如果你抱抱我,我就立刻去销毁那份牛皮纸袋,再也不会看。”
  “凌凌,如果我口头向你描述那张照片里有什么,就答应我别去看它。”
  “……”
  “……”
  最终还是薛谨再次开口。
  “抱歉。”这次不是妥协,他对那些奇怪订立的规则遵守到沈凌痛恨的程度,“我现在不能拥抱你,凌凌。”
  沈凌痛恨他这点,可又无可奈何。
  薛谨是最纵容她的,又同时是最不会纵容她的。
  “……我知道了。那你告诉那张我不能看的照片里有什么。”
  “没什么。”
  薛谨收起吹风机的电线,一圈圈缠上把手,又把毛巾搭在手臂上站起。
  “只是一截断开的手臂。”
  他玩笑道:“那是血|腥|暴|力画面,你真的不能看,凌凌。”
  这么一笔带过后,猎人便转身离开:“那么我也去洗澡了。早点睡吧,睡前记得喝牛奶,凌凌,我已经拌好安眠药留在了厨房里。”
  徒留沈凌僵坐在原地。
  【两分钟后】
  薛谨打开花洒,把手臂上的毛巾搭回毛巾架。
  他其实习惯冲冷水澡保持时刻警惕,但今天却调到了热水的红色标识。
  ……想了想后,又调到最大温度。
  左右他也感觉不到热度,嗯。
  凌凌竟然发现了牛奶和照片,这很麻烦,后续处理必须更加谨慎,连带着即将展开的计划也需要重新……
  “砰!”
  淋浴间的门被猛地拉开,薛谨迅速转身将手伸向毛巾架,进入浴室后第一时间埋在里面的匕首在指尖一闪——
  又从手里松脱、掉落。
  因为袭击者眼圈通红,她身上哪一块皮肤都不是适合被伤疤覆盖的地方。
  薛谨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就被她直直扑进来,抱得死紧死紧。
  热水哗啦啦流淌。
  他无奈地看着自己才亲手擦干的头发又湿哒哒地垂下来。
  露出了里面垂成飞机耳的两只三角形小耳朵。
  还是老样子。
  这么情绪化,这么没耐心,这么容易不开心。
  热水打在薛谨身上没带来任何温度,可被她脸贴紧的地方却传来了极灼热的高温。
  薛谨知道那不是生理上的高温,那是他察觉到淌在那上面的水滴后升起的灼热的感情。
  “哭了?”
  “没、没有!”
  ……嗯,哭鼻子也是,曾经跌得膝盖流血都不哭,傻呵呵地就知道瞎跑——现在却这么敏感了,在不值得哭的地方哭起来。
  长大了。
  ……但也不知道该说这姑娘傻还是不傻。
  “嘿。”
  他让妻子发泄怒气似的抱了好一会儿,直到瞥见淋浴间外的镜子被纯粹的水雾覆盖,才抬手拍拍她的脑袋。
  沈凌哆嗦了一下,手依旧死死地抱着。
  薛谨不得不劝说:“凌凌,不冷吗?放开吧。”
  没有心跳。
  没有脉搏。
  没有温度。
  但肩膀或手臂上……也找不到曾经应有的疤痕。
  沈凌收紧了胳膊,把脸埋得更深。
  “不要。”
  她贴着理应存在心跳的位置,轻轻抽着鼻子:
  “我不要温暖的重逢,我只要你。”
  “……傻。”
 
 
第99章 第九十七只爪爪
  第九十七只爪爪
  【抵达A国第一天, A国时间,夜晚十点半】
  【教团总部】
  黎敬学刚下飞机,衣服还没能更换,就神色匆匆地走进教团腹地, 穿过一条条的长廊。
  他很急切。
  跟在他身后的几位属下见状面面相觑, 之前第十二波找寻失踪祭司的行动无功而返, 按常理来说回到教团后等待他们的是总教长压抑许久的怒火,甚至那变着花样残忍血腥的惩罚——可如今前方脚步匆匆的大人看上去甚至懒得搭理他们。
  这很少见。
  虽然总教长喜怒夸张的表现是出了名的,但作为直系属下,他们了解黎敬学行事风格非常谨慎、很少真正惊慌失措、情绪波动基本稳在“糟糕”与“阴沉”之间——这可能与黎敬学所一贯表现的有些违和。
  这种处事风格简直就像是被什么重要的人所影响,拙劣模仿之后弄出的半成品。
  属下们对视几眼,纷纷决定默不作声退开——没谁愿意在行动失败后打搅阴沉的总教长,更没谁会蠢到在总教长明显没空惩罚的情况下上去找虐。
  于是整个教团的掌舵人继续匆匆向前,身后紧跟的随从们逐渐消失,只剩下了他自己。
  木制的回廊与回廊外的水面依旧寂静无声。
  仿佛又误入了一个停止了时间的结界。
  ……可自我克制,是懦弱的蛆才会做出的选择。
  黎敬学眉间闪过厌恶,他又转过一个弯, 急匆匆的脚步猛地顿住。
  另一端的回廊走来黎敬雪。与他一样脚步匆匆。
  “哟……姐姐?你急什么呢?”
  她没搭话, 神色冷淡地与他擦肩而过。
  黎敬学舔舔嘴唇, 伸手去抓她肩膀。
  “急着去处理J国的小麻烦……堂堂监事会主席……”
  “放手。”
  黎敬雪顿住脚步,用三年前抽他耳光的力道甩下他的手。
  “我是去为迎接祭司回归做准备。”
  她说,“本届祭司将于明晚十一点整自愿回归教团,重新执起整个教团的风向标——这个消息你作为总教长想必已经接到了吧。”
  黎敬学脸色沉了沉。
  “哦……这个消息就是你步履匆匆的原因?”
  黎敬雪瞥见他脸色就明白了,她直接嘲讽道, “怎么?花了整整三年没能找回祭司大人,因为‘自愿’的消息感到羞辱?需要我提醒你,按照教团内部规则, 总教长本就是在祭司缺席时稍微代理、祭司在任时辅助处理杂事的——什么来着?什么?”
  黎敬学的脸抽动了一下,但到底没反驳。
  他们都知道这份规则曾是自己辅助谁建立的,他们都知道遵守规则。
  ……以不同的方式。
  “我只是去廷议会做工作汇报。”
  他故意夸张了自己的表情,看黎敬雪就好像在看地沟油里的菜叶,“看来有人终于对自己被边缘化的监管工作厌烦了,忍不住开始新生活,去巴着讨好那位金色的幸运……哦,什么来着?”
  睚眦必报,一字一顿,且毫无任何虚张声势的还击。
  “那只蠢猫,那块破烂玩意,那个智障的残疾生物,那脏骨头。”
  黎敬雪目光闪了闪。
  黎敬学以为她又要抬手抽回来了,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可最终监事会主席没有动手,她冷笑一声,直接加快了脚步离开。
  “我从未发自内心承认过任何生物是我的祭司,如果你只是想确认这一点,黎敬学,就闭上你那被粪坑洗过的脏嘴,遵守给沈凌敬意,认清你前任祭司的位置。”
  ……嗤。
  黎敬学停在原地,目送她端肃笔直的背影。
  几秒后,他冲廊下的水面吐了口吐沫,暗自诅咒这口吐沫是吐在姐姐的脸上。
  他当然知道黎敬雪看不上任何祭司。
  但沈凌……光是想想就令人暴躁,光是听着她表面上尊敬的维护他就想……
  “沈凌……脏骨头。贱骨头。破烂骨头。”
  最差的祭司,最蠢的祭司,光是让那玩意儿坐在祭司的位子上,他就忍不住地发抖……
  想撕碎她,想碾碎她。
  ——但这想想也就罢了,黎敬学不被那位允许出手,他只知道沈凌会有她应得的下场。
  由那位大人亲手……呵。
  对了,那位大人。
  他得赶紧。
  黎敬学也加快了脚步,消失在此段长廊的末端。
  另一头,黎敬雪转过拐角,轻轻侧头对暗处的监事会成员道:
  “黎敬学前往的方向是廷议会主席的房间。通知祭司。”
  “是。”
  戴着白铃铛的仆人动作不比前两位,终于在这寂静的回廊里踩出了些许声响——他携带着某种关键信息离去,周围古朴的长廊逐渐变为灯火通明的美式过道,过道虽然狭窄,但墙壁上每隔几米就悬挂着的金色壁灯亮得仿佛有火在烧,它们愈来愈亮愈来愈亮,逐渐升腾而起,爆出火星,发出——
  “呜——”
  薛先生拿下被烧开的热水壶,关闭了汽笛。
  他拎着水壶,把壶嘴对准了一只热水袋,注视着散发热气的水流“吨吨吨”灌进去。
  确认灌满后,他旋紧盖子,又打开微波炉,从里面捧过一杯热腾腾的牛奶。
  牛奶表面还有薄薄的白色奶皮,它看上去又热乎又可口。
  薛先生拿着牛奶和热水袋穿过空旷豪华的隔断、空旷豪华的更衣室、空旷豪华的次卧、空旷豪华的小书房——来到空旷豪华的主卧里,默默走近主卧沙发里一点都不空旷不豪华的东西。
  一大堆棉被,两件羽绒服,三条厚围巾,一只毛绒耳罩,一顶毛线帽,还有一只颤巍巍探出来,试探着左右瞎拍的爪爪。
  薛先生默默把热水袋递给这只爪爪。
  爪爪捏到了热乎乎的东西,便“嗖”地一下拽着热水袋消失在这些层层叠叠的毛茸茸之后。
  层层叠叠的毛茸茸抖了几下,估计是在手忙脚乱地脱手套抱热水袋——接着,又发出“呼”的舒服气声,暖暖和和地往下瘫了一点。
  薛先生目测这堆东西看上去要和热水袋交流很久感情,所以他把牛奶放在茶几上(特意磕出了响声,表示自己放了东西)后又起身离开,去厨房又煮了一壶开水。
  等到他端着两壶开水与泡脚桶回来,“哗啦啦”把桶灌满,又推到沙发上这堆东西的正下方——
  这堆东西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脚脚,左右犹疑翘了翘。
  薛先生默默帮助脚脚脱掉了上面的两层袜套,这个过程很困难,因为这只脚丫不仅穿着两层袜套还因为寒冷弓成了一只小月亮。
  解除束缚后它迅速伸进热水桶里,一点点踩进去,然后是另一只脚。
  半晌,这堆东西又说:“呼呼。”
  还继续往下瘫了瘫。
  薛先生的服侍结束于此,他瞥了眼桌上被喝得一干二净的牛奶杯子,伸手拿过空调遥控器,把卧室空调从28度的暖风调至30度的暖风。
  一切服务结束五分钟之后,沙发上的大型毛茸茸努力往上坐了坐,拯救自己往下瘫的趋势。
  沈凌的脸从层层的围巾、羽绒服、耳罩、毛线帽里探出来。
  她表情很坚毅地吸吸鼻子。
  “我身体可好了,阿谨,真的,我一点都不冷,你相信我。我们来继续抱抱吧?我想要你抱着我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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