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不了百感交集。
她想着,她出生于大好的年代,有着双全的父母,也谈了一段两段的恋爱,却在假惺惺地独立着,说男人可有可无。她想着……她只是怕没人爱罢了。可明明有,这几年明明有他对她不可自拔,为她上进,为她拒绝更好的女人,为她保驾护航,甚至为她变得不像他。
史棣文缓缓张开眼睛:“怎么又哭了?”
说的好像她是个爱哭鬼似的。
她抵着他的双唇:“我乐意。”
付荷在上,主动权在握,辗转,鼻尖擦过他的鼻尖,再辗转回来。他的舌尖还有药物的苦涩,告诫她他还是个病人。
终于,史棣文接手。
他才不管他还是个病人,欠高了头颈,迎合付荷。
直到二人的眼珠不约而同地转向厚福所在的那一侧……很好,厚福醒了。
很好!他们的儿子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热吻。
史棣文后脑一沉,落回了枕头。他将被子往上一抻,盖到眼睛下。这算什么?缩头乌龟?
付荷则若无其事地将脸侧垂下的长发别回耳后,然后蹑手蹑脚爬到了史棣文和厚福的中间。她一边轻轻拍打着厚福的翘臀,一边哼唱摇篮曲。她试着用之前在医院对付付有余的那招——催眠,来对付此时的厚福。
可惜,之前付有余是装睡,此时的厚福连装都懒得装。
憋了半天,厚福嗷的一嗓子,拉开哇哇大哭的序幕。
付荷一把抱住他:“嘘,嘘,妈妈在呢,乖。”
史棣文将被子盖过头顶,他是不是嫌厚福吵另当别论,当务之急是别作为一个“大坏蛋”吓到厚福。
厚福哭得差不多了,又想起自己是个男子汉了,想起要保护妈妈了,他哪里懂得男人和女人抱着啃是什么鬼?只当是妈妈受了欺负,便翻过付荷这座大山,一把掀开了史棣文的被子,要为妈妈除害。
史棣文下意识地伸直一条手臂,顶住厚福的额头。
如此一来,厚福的两只小短手我挥,我挥,我再挥,死活沾不着史棣文的边。
“臭小子,不认识我了?”史棣文一副我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的样子。
厚福一愣:“妈妈,爸爸?”
付荷踌躇。
毕竟她这一点头,事关厚福的人生。
得不到妈妈的首肯,厚福又开始对史棣文龇牙咧嘴。
史棣文不爽:“你有没有主见的?什么都问你妈?真不认识我了?还不如小时候,越活越抽抽!”
这下好了,厚福豁出去了:“爸爸!”
史棣文手一软,厚福栽了下去,喷了半天口水的小嘴儿湿哒哒地盖在了史棣文的脸上。
良久,史棣文扒拉开厚福,口不对心:“臭小子,你属喷壶的?”
付荷并没有给厚福讲过爸爸和妈妈二者之间的关系,或许是天性,又或许是在上海时,保姆钱阿姨的喋喋不休立了功,总之,厚福在定性了史棣文的身份后,便和他化敌为友。
付荷坐在床中央,厚福一头扎过来,她将他打横抱在腿上,他便静静打量史棣文,没两眼,便又入睡了。
史棣文鸡蛋里挑骨头:“我长得是有多催眠?”
“他困。”付荷一语道破。
付荷将睡熟了的厚福撂下,平躺在这一对父子的中间。
史棣文将被子分给付荷一半。
被子下,他握住她的手。
付荷偏过脸,心血来潮:“你能叫我小荷吗?你都没叫过我小荷。”
史棣文皱眉:“太肉麻了吧?”
“就一天。”
“肉不肉麻跟几天没关系。”
“那一句,就一句。”
“不可能,有一就有二。”
付荷不满地嘁了一声,将脸别向另一边。
史棣文投降:“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蚊子立上头。”
付荷打了个激灵:“是太肉麻了,你当我没说过。”
史棣文却来劲了:“小荷,小荷,小荷……”
付荷捂着嘴笑个不停。
后来,厚福睡了个无法无天,小小一个人儿,独占了大半张床。付荷和史棣文不得不……但也可能是求之不得地抱作一团。
再后来,付荷问了史棣文乔先生和于家的关系。史棣文说,有钱人和有钱人的交际,不过是双方皆为了多一条腿走路。
付荷求教:“乔先生托关系都托到我这里了,我还当他无计可施了。”
“无计可施?”史棣文轻笑,“他对我一声令下,我不是半天的工夫就拿下了于烨?”
“说说你和于烨的交情。”
“没有交情,只有小把戏。我找了几个渠道,杜撰了于氏集团的□□,接着我出面,把这事儿给摆平了。这里头的关键是,于烨在商场上以老实闻名不假,但老实不等于傻,不等于连这种小把戏都识不破。所以他只是将计就计,上了我的桥,和乔先生一拍即合。”
“除了人以群分这一点,于烨另有所图?”
“有风言风语,说于氏集团的资金链出了问题,搞不好是真的,不然,他也犯不着急于多个朋友多条路。”
付荷恍然大悟:“怪不得,于敖这么把乔先生当回事。”
史棣文阴阳怪气:“怪不得,你对这来龙去脉这么有兴趣。”
“于敖对我的真心没有一片,也总有一角。”论阴阳怪气,付荷也不差,“就像你说的,真心待你的人屈指可数,她汪水水算一个,我也一样,这么多年来矬子里拔将军也就□□一个于敖,那还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哦?”史棣文静候下文。
“我要助他一臂之力,把乔先生从于烨的手里抢过来。将来,万一乔先生是于氏集团的贵人,万一他和于烨兄弟相争,这里头总归有我出的一份力。”
半夜,厚福蠕动:“尿尿……”
付荷从安安稳稳的睡梦中一睁眼,眼前是史棣文的下颌。怪了,睡前明明是背对背,这会儿却和他面对面相拥,把儿子抛在脑后,不像话。
好在,厚福不在乎。
他自由自在,颠来倒去,床的方位明明是东西向,他非睡个南北向,一双肉呼呼的小脚直杵付荷的腰眼。
付荷习惯性地:“乖,等妈妈拿尿盆。”
史棣文半睡半醒:“亲爱的,我家哪来的尿盆……”
付荷一边爬下床,一边若无其事道:“亲爱的,我是谁?”
史棣文翻了个身:“小荷。”
说完,他睁眼,拆穿付荷:“怎么?以为我会叫出别人的名字?”
付荷笑嘻嘻地端上之前为史棣文擦身时用的水盆。
史棣文一惊:“你要干嘛?”
“他要尿尿,或者我去拿你的水杯?”付荷理直气壮。
史棣文撑高了上半身,观摩着厚福连眼都没睁,软绵绵地靠在付荷的身上,站在他的床上,气势如虹地注满他的水盆。不,以后它就是尿盆了。虽然同为男性,且是父子,他还是不自在,看一眼便转过头,接着又好奇得要死,再转回来,再看一眼。
末了,他嘟囔:“他几岁能自己搞定啊?你们这样好奇怪!”
无尿一身轻的厚福继续四仰八叉,呼呼大睡。
付荷善后回来,史棣文假寐。
她逗他:“喂,你要不要也方便一下?我一个也是伺候,两个也是伺候,就手了。”
史棣文硬气:“真有那一天我宁可死!”
☆、度假村
早上五点半,付荷比预计的迟了半小时睁眼。驼色的窗帘阻挡不住渐渐汹涌的朝阳,旖旎隐去,随之而来的是沉闷、尖锐和充满了条条框框的现实。可现实有多阻碍,就同样有多真切和值得人期待。
付荷用了五分钟洗漱,更衣,束好了头发,回到床边。
史棣文握了一下付荷的手:“我就不送了。”
“快点好起来,我不喜欢你这病恹恹的鬼样子。”
“遵命。”
这一程,足足辛苦了厚福。清晨六点的街道,厚福在付荷平稳的驾驶中,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付荷给了他时间懵懵懂懂地左顾右盼,直到他开口:“妈妈,哪里?”
“回家的路上啊,”付荷大言不惭,“妈妈正把你从爷爷奶奶家,接回家。”
“爸爸?”厚福一脸困惑。
而付荷的一脸困惑比厚福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又梦到爸爸了?他长什么样子?蝙蝠侠还是superman?”
厚福坐在后排没动静,以至于付荷提心吊胆地频频从中央后视镜中打量他。
显然,她的鬼话连篇,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他不但一个字也不相信,那两簇幽幽的小眼神儿还似乎在说:妈妈,脑子是个好东西,你是没有吗?
付荷尴尬:“哈,妈咪还是先好好开车哈……”
东升电子,金融类电子行业的佼佼者,也就理所应当地是瑞元外汇这一次开拓做单软件市场首选的技术支持。说巧也不巧,那晚,在那一家名叫Judy的酒吧,与史棣文和姜绚丽把酒言欢的一伙人,也恰恰是东升电子的核心团队。
秦思缘不到黄河心不死,约了东升项目部的小头目下午两点会面。
到了中午十一点,她接到毛睿的电话。
毛睿说,他父母又又……又给他安排了相亲,下午两点。
十二点整,秦思缘将文件夹扔给付荷:“下午和东升的会,你去。”
付荷不得不问一句:“你要去搅了毛睿的相亲局?”
秦思缘说走就走,付荷便追她到电梯。
秦思缘对着电梯门用手指扒拉头发:“说搅局太夸张了,我就是去露个面。毛睿跟我说了多少次,让我出面,自报家门说是他女朋友,比他自己说一百遍都好使。我一次都没去过。今天我想通了,我这个年纪,一没什么好怕的,二没什么好矫情的,那我为什么不去?为什么让毛睿孤军奋战?”
“别把头发卡在耳朵后面。”付荷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
“随性一点,会显得年轻一点。女人过了三十岁,谁不想年轻?这不叫矫情。”
电梯来了。
秦思缘咚咚地走进去:“你少管我。管好给东升的第一印象,我记你一等功。”
接着,这年久失修的电梯关了门,没下行,反倒又莫名其妙地开了门。付荷只见秦思缘独自在电梯中像个摇滚明星一样甩着头,只见她后知后觉,由于惯性又多甩了两三个回合后才险险站稳,大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付荷清了清嗓子,对着秦思缘雄狮般的发型一竖大拇指:“做得好。”
东升电子位于金融街。
三层楼的地盘,付荷每一层都有幸坐了一会儿,找不到秦思缘约好的项目部的小头目,被其他人等当烫手山芋似的抛来抛去。
直到姜绚丽途径付荷一个人所在的会议室:“付荷?”
与姜绚丽同行的,正是刚刚“抛”过付荷的某个人,对姜绚丽倒是热情似火。
姜绚丽对他交代了一句什么,他便退下了。
时至今日,二人谁也没必要弯弯绕。
姜绚丽直言:“不是我比你强,是宏利比瑞元强。说穿了,宏利也不过是东升和乔先生之间的桥梁。他们若不是图个稳妥,大可以蹚过这条河,连宏利都用不着。”
“这个‘桥梁’二字我们是不谋而合。宏利是大桥,我们瑞元是小桥,作用差不多。”
“你们算哪门子小桥?充其量是一根钢丝,那人家还不如直接蹚。”
付荷礼貌性地笑笑,便要走。
倒不是打退堂鼓,是今天和姜绚丽、和宏利相撞,她代表瑞元不得不避其锋芒。
却不料,姜绚丽公私不分:“Steven的事……还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付荷灵光乍闪,停下脚步:“对了,你知道他老家具体在什么位置吗?等得了空,我也去转一转。”
顿时,姜绚丽色变。
照理说,付荷这没头没脑地一问,姜绚丽回敬一句“我怎么知道”才对。
偏偏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付荷少说有了八成的把握。那个不怀好意将史棣文的母亲和高惠接来北京的人,八成是姜绚丽。所以史棣文当真是错怪了于敖?
好歹是故友,付荷对姜绚丽动了气:“你就一直一直这么膈应人吧!总有一天你会落得孤立无援。”
“你别忘了人以群分,到最后,坏人也总有坏人作伴。”
“你指谁?”
“你猜?”
“我只知道Steven和你不是一类人。”
付荷和史棣文一别后,没再见面,但问候和调侃没断过,短短数日,倒也似白驹过隙。付荷吃得好,睡得香,归根结底是万幸这一场对史棣文的喜欢,美好的部分大过于抱憾,所以不枉费她和他五年来的聚少离多、好意的相瞒和并非出于本意的揣度。
直到周六一场各为其主的网球友谊赛,二人再见面。
一早,于敖来接上付荷,赞叹了付荷的衣着:“从没见过你穿这个颜色。”
那是付荷遍访了十几家店铺,终于被她找到的一身淡紫□□球衫。
那是汪水水惯穿的颜色。
付荷试穿后,店员异口同声:好看好看,这样冷门的淡紫色,难得有人能穿得这么好看!她们的话,大半是水分。付荷打量镜子里的自己,远不及汪水水十分之一。
但她还是买下了。
大概是……不服那一百分和三十分之间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