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也太难了吧?——小鬼儿
时间:2020-12-28 10:07:56

  可她汪水水又算哪门子裁判?
  “我会帮你转达,你夸他不是一个傻叉。”说完,付荷挂断了电话,不理会汪水水还在那边哇哇乱叫。
  此外,这一通电话令付荷对汪水水刮目相看。一来,她对史棣文真“贼心不死”。二来,她知道的真多——不同于闲杂人等,她似乎知道高惠到底是史棣文的什么人。
 
  ☆、大饼脸
 
  于家的大厅从筵席摇身一变变作舞池,咖喱、椰香、鱼露的中庸、虾酱的美妙,甚至辛辣和青柠的逼人,一时间通通被女人的芳香所取代。
  全场只剩郑香宜一人,还在托着个盘子享受芒果向日葵塔的香甜。
  那不是于泽的。
  那是付荷让给她的那份。
  所以说郑香宜的怄气不是没头脑的怄气,她泾渭分明。
  第一支狐步舞,由于老先生和于夫人率先步入舞池。
  前一秒他们还在喜气洋洋地张罗着“尽兴,诸位务必尽兴”,后一秒稳健于舞池,一丝不苟。宾客亦然。之前浮夸的,这会儿端端正正,之前拘束的,这会儿跃跃欲试。说来这便是舞会的魅力。
  付荷的第一支舞是于敖的。
  平心而论,于敖的舞技只有六七十分,后退时,鞋跟和地板太过拖曳,好在这两三年经历的多了,自信是有的,对于注重舒展和从容的狐步舞来说,他前进时的自信帮助他瑕不掩瑜。
  于烨没有女伴,邀请了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大客户,融入双双对对中。
  史棣文落单,不消一时半刻便被人邀请。
  女士邀请男士,但凡没什么深仇大恨,男士总不便拒绝。
  可他史棣文才不管这一套,笑着摇摇头,便让佳人们悻悻而去。
  付荷随着于敖旋转,再旋转,总能找到那一抹宝蓝色。
  后来,她看他脱掉西装上衣,看他慢条斯理地卷袖口,一折,又一折。大概是因为药效,他在微微发汗,面无血色,全靠一股游刃有余的劲儿吊着,竟没人识破他是个随时奄奄一息的病患。
  接着,他又掏出个什么提神的外用药,在两侧的太阳穴上匆匆一抹。
  付荷知道,他在等她的第二支舞。
  这时,于老先生和于夫人舞到了于敖和付荷的身边。
  于夫人将于老先生撂在半道儿上,挡下于敖,笑盈盈地说了句“你的舞技真是不长进,让我来给你做做示范”,便接手了付荷。
  付荷万万没料到于夫人能胜任男士的舞步。
  她和她差不多高,身形也只是比她略丰腴,但英姿勃勃。
  于夫人没再拐弯抹角:“我们于家不会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付荷也没再客气:“巧了,他也用不着您接受。”
  说穿了,你要夹枪带棒冲我来,别冲我儿子。
  曲终。
  不曾离开舞池的于敖知道于夫人是怎么一回事,便邀请了于夫人的第二支舞:“不知道儿子有没有这个荣幸?”
  显然,这是母子二人要过过招了。
  付荷在于敖的心目中虽然不能与乔先生相提并论,但还能和于夫人拼一拼。
  史棣文效仿于敖:“付小姐,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第二支华尔兹,好混。
  追溯至十八世纪末,尽管华尔兹被小步舞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却因为简易绝处逢生。今天,依旧是它的简易,使得付荷和史棣文能一心二用。
  “汪水水给你打电话了?”史棣文问道。
  付荷闻到了清凉油的味道,所以史棣文往太阳穴上抹的不过是几块钱一盒的清凉油?今晚再无休无止,他怕是只能用头悬梁,锥刺股来提提神了。
  “她向你告我的状?”
  “告状倒是没有,只说你会转告我一句话,她让我别信。”
  “她说你是个傻叉。”付荷睁眼说瞎话,“信不信由你。”
  史棣文笑笑没说话,大概率是不信。
  付荷最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她知道高惠的事?”
  史棣文顿了一下:“要听实话?”
  “要听实话加好话。”
  付荷以为她给史棣文出了个难题,毕竟史棣文这么问,就说明实话不是什么好话。
  但史棣文还是做到了。
  他的实话是:是,汪水水知道高静和高惠的事,早就知道了,得有两年了。
  为什么?
  因为汪水水是个好姑娘,他得让好姑娘对他死心。他还说付荷你不要太瞧得起我,这些年,围着我团团转的女人是不少,但对我真心的不多,汪水水算一个。他还说,我知道你对我也是真心的。但你和她不一样。她的有失偏颇永远偏向于我,她说全世界都欠我的,除了高静和那个男人,还包括高惠,包括默许这一切的我妈,包括那两个在大火中丧生的工人的家庭一律欠我的。而你付荷的有失偏颇永远偏向于我的对立面,你怪我伪装,怪我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怪我……不光彩。
  他说了一大堆实话,句句不中听。
  但他以一句好话作为结束语:“你别怪汪水水。这就好比她考了一百分,你只有三十分,但我非要保送你,你说她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嗯,才给了她三十分?也不算什么好话。
  付荷的视力失了常,除了眼前的史棣文,其余人人扭曲、交织。唯有史棣文连毛孔都清清楚楚。他在药物的作用下发着汗,有失华尔兹的风雅,莫说领结了,衬衫的领口敞了两粒纽扣,袖管也挽着,小臂上的肌肉和血管一条条崩到要爆炸。
  他总结陈词:“给我点时间。在此之前,我清者自清,你也不要为我……为我们的事感到不光彩,好吗?”
  “这就是你要我为你做的事?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曲终,付荷目送史棣文独自走向了出口。
  这一次,他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一个踉跄,出口处一名帮佣接住他,似乎在口口声声唤着“先生,你还好吗?”却不堪他的重量,被压了个歪歪斜斜。付荷差一点便冲了上去。
  差一点。
  因为于烨抢了先,救走了他。
  郑香宜白白的能歌善舞了。她做了半辈子幼师,这两年又“承蒙”周综维的□□,交际舞样样信手拈来。可今晚,她没有那个技压群芳的兴致勃勃。
  她找到付荷:“我要回去了。”
  于泽第一个表态:“香宜,我送你!”
  于敖第二个反对:“付荷,我还有话和你说。”
  付荷却同郑香宜手挽手:“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上了付荷的车,郑香宜先发制人:“我认出他了!”
  “什么?”
  “我说,我认出他了。”郑香宜一边说,一边翻了个白眼。
  付荷恍然大悟:郑香宜在说史棣文——在说史棣文那一张“翻白眼”的表情包。所以她是认出史棣文了。
  付荷踩下油门:“那……有何感想?”
  “感想就是厚福更像爸爸。”
  付荷一脚刹车,又找不到刹车的理由,紧接着一脚油门:“有这么……明显?”
  郑香宜被前前后后地甩了个七荤八素:“我看得多了,自然比一般人看得出门道。我们幼儿园的宝贝儿,哪个的妈妈不是亲的,哪个爸爸的头上有大草原,我看一眼就八九不离十。”
  郑香宜过问了史棣文之后,付荷也过问了她和于泽。
  郑香宜只说顺其自然。
  说好听了是顺其自然,说不好听了,不就是听天由命?
  送郑香宜回家之后,付荷去付有余和康芸的家中接上了厚福。
  但是,没回家。
  夜深了,厚福睡得软绵绵,没骨头似的。付荷将他安置于儿童座椅,咔哒一声,为他系好安全带的同时,致电了史棣文。
  史棣文当然还活着:“喂。”
  “在哪?”
  “在家。”
  “一个人?”
  “一个人。”
  半小时后,付荷又一次致电了史棣文:“你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发烧啊。”
  “发烧也得有个原因啊。”
  史棣文不耐烦:“就伤口发炎啊!”
  付荷挂断电话,按下了门铃。
  史棣文还穿着西裤和衬衫,皱巴巴地来开门。付荷抱着睡得香喷喷,流着口水的厚福,令史棣文情不自禁“哇哦”了一声。
  付荷继续刚刚的话题:“所以伤口发炎导致的发烧,应该没有传染性吧?他应该不会中招吧?”
  史棣文默认,让出路来。
  付荷进门,弯腰将厚福轻轻撂在沙发上。
  史棣文跟过来,对厚福品头论足:“胖了,脸变得好大一张。”
  “跟着爷爷奶奶伙食好。”
  “再穿个小棉袄,就是网上那种奶奶带大的孩子。”
  付荷一扳史棣文的下巴,让他同她面对面:“打死也不去医院?”
  “我心里有数,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付荷直奔了卧室。
  床上,史棣文的被子还没有掀开,只有他刚刚和衣压出来的一片凹痕。
  她打开衣柜,熟门熟路拿出他一条睡裤,再翻出一件T恤,和睡裤一把抓,返回了客厅。
  客厅里,史棣文在用手测量着厚福的脸盘子。
  也真是闲得他!
  付荷没说话,上手解史棣文衬衫的扣子。他又吃了药,这会儿没在发烧,皮肤沁凉沁凉的,但出过好几番的汗水,有些黏糊糊。没有了古龙水和清凉油的味道,他散发着只属于他的气息。
  “你这是做什么?”史棣文拦下付荷的手。
  “照顾病人。”付荷继续解,“而照顾病人的第一步就是帮他更衣。”
  史棣文被刺伤的位置,只有一块小小的纱布覆盖了。
  怕他再着凉,付荷一把将T恤套在了他的头上。
  他任她摆布,让伸手便伸手,但嘴上不饶人:“就因为我说你为我做的太少,你就溜溜地来给我当丫鬟?”
  付荷没说话,着手史棣文的皮带。
  史棣文又一次阻拦:“过了啊。”
  “装什么装?”付荷鼻子一酸,“我们这一晃都多少年了。”
  “那也过了。”史棣文寸步不让,“我这会儿正对你爱恨交织,要么因为爱情不自禁,要么因为恨无恶不作,这两条路你都没活路。三十四岁是我的黄金年龄,我这吃素吃久了,真兽性大发谁也救不了你……”
  付荷双手环胸看史棣文,明摆着是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史棣文咳咳两声,话锋一转:“好好好,就算你是救死扶伤,那也不能当着这个大饼脸的面脱我裤子啊,这也太……太诡异了。”
  “回房间,”付荷将睡裤扔给史棣文,“自己换。”
  还有,大饼脸?
  有他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小荷
 
  后来,史棣文更衣完毕,付荷抱着厚福走进了卧室。
  史棣文占据着双人床的一边,付荷将厚福撂在另一边。她站直身,俯视他们。一大一小都仰面朝天,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史棣文一副不敢动的样子:“你这是干什么?”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在你边儿上放个辣妹。”
  “你要真放个辣妹我还不紧张了,一脚踹下去不就完了?可,可你把他……我还没准备好呢。”
  “准备什么?”
  “父子同床。”
  付荷面不改色:“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不能一劈两半,只能把你们放在一张床上照顾。另外,你叫他大饼脸我不反对,不过他长得真的好像你。”
  史棣文被噎了个死死的。
  付荷又一次打开史棣文的衣柜,给自己挑了一身,背对史棣文更衣:“今晚我不走了。”
  史棣文眸子一沉:“付荷,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除了照顾我这个病人,还有其他原因吗?”
  付荷转回身:“我错了。”
  史棣文不明所以。
  付荷垂下头:“是我让自己从小到大都活在‘不光彩’的阴影里,活了个草木皆兵。我没办法选择我的父母和家庭,所以一直想在我有选择权的地方尽可能清清白白。可是我错了。”
  “我听不懂。”
  “我错在对你没有选择权。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别无选择地想和你在一起。”
  付荷再抬头,双目因为湿润而亮晶晶的。
  那一刻,史棣文肠子都悔青了。
  就因为他发着烧,他就对她把话说重了。他明明知道她的心结,知道她的父母给她塑造了怎样的童年和价值观,却还是“强求”了她,强求她给他时间,强求她昂首挺胸。现在好了,现在她负荆请罪来了。
  后来,付荷端了水,拿了毛巾回来。
  卧室只留有一盏壁灯,昏黄而朦胧。
  体力不支,再加上受熟睡中的厚福的传染,史棣文的眼皮越来越沉。
  付荷仔仔细细为史棣文擦拭了脸、脖子和双手,并非装腔作势地蘸一蘸了事,也不蛮横,而是力道刚刚好地为他抹去了汗渍。
  最后,她的视线停在了一个地方。
  一个发着烧的人,双唇上裂开深深浅浅的纹路,泛着扎手的白皮。
  付荷一冲动,俯身吻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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