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针落可闻。
所以史棣文爆发的一阵大笑怎一个突兀了得。
他刚刚好距离付荷五米远,在和于烨相谈甚欢,是巧合也好,是他居心叵测也罢,总之这会儿他笑了个前仰后合:“这真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所以上下文连起来就是:付小姐是于家四少爷的女朋友?这真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笑够了,史棣文自然而然一抬手,那意思是Sorry,在下失态了。
于烨就势将史棣文带过来:“妈,这是Steven,外汇圈鼎鼎有名的副官,忠心为主啊,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你赚我赚大家赚。那我就搞不懂了,大家都赚的话,这钱都是打哪来的啊?Steven,这是我妈。她和我们老爷子做实业发家,最最瞧不上的就是你们这些个证券,外汇圈之类的,觉得这里头要是没有实实在在的商品,就不叫买卖!”
如此一来,于夫人放过了付荷和郑香宜,一心扑在了宝蓝色的史棣文身上。
于敖带走付荷,低声道:“我发誓,我从没对我妈说过你是我女朋友。”
付荷手里还拽着郑香宜,于泽再一殿后,这一连串的四个人,像得救,也像丢盔弃甲。
下一秒,郑香宜和于泽一言不合。
“什么叫特殊客人,特殊对待?我这个客人到底怎么特殊了?她该不会以为……以为我一顿吃掉两千卡路里,就会像气吹的一样当场变回胖子吧?还有,什么叫不光彩的旧事?于泽,你倒是给我说说看,我哪里不光彩了?”郑香宜平举着一只手臂,从四面八方抵住于泽,要和他保持距离。
“我没想到会这样。”于泽冤枉,“我没想到我妈她会这么……这么失言!”
付荷旁观者清。
要说于泽嫌郑香宜曾经是个胖子?
那不可能。从她还是个胖子的时候,他便对她蠢蠢欲动了。
要说于泽嫌郑香宜曾经逃婚?
那更不可能。毕竟那一场逃婚就是他干的好事儿。
所以,板上钉钉是于夫人在从中作梗。
一旁的于敖也在隐隐不快。
眼下,付荷不方便插手郑香宜和于泽小两口的事,便在于敖眼前一挥手:“在想什么?”
于敖最后看了一眼热闹非凡的于夫人,以及于烨和史棣文三人,便带付荷去了无人的露台。
“我好像知道你在想什么。”付荷有了头绪。
“说说看。”
付荷在一张藤椅上坐下:“你和你三哥争宠,而在于夫人心里,貌似你三哥的分量当真比你和于泽加一块儿还要重。还有,史棣文也挺招人烦的是不是?怎么哪哪都有他的份?典型的阴魂不散。”
于敖失笑:“你说的还挺全面。”
付荷一声叹息:“可惜,我就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你争宠的事,我帮不上忙。史棣文的事,我自顾不暇。”
于敖倚靠着付荷旁边的栏杆,面向室内。他一心二用,一边同付荷说话,一边看于烨和史棣文从一楼大厅走到二楼楼梯口,看于烨在为史棣文和史棣文所代表的乔先生与于老先生牵线搭桥了,进度那叫个神速。
最后,三人并排走下来,去和乔先生会合。
如此说来,还是乔先生最能摆谱。
付荷顺着于敖的目光看过去,看史棣文对乔先生窃窃私语了几句,乔先生认可地点点头,又对于老先生说了两句,于老先生开怀一笑,四下一寻摸,便顺着史棣文的目光看了过来。
接着,于老先生对于敖一勾手。
这是叫他过去。
于敖受宠若惊,没给付荷留下只言片语便急匆匆地走了。
对此,付荷没有不悦,反倒……怎么说呢?
反倒豁然开朗。
她终于识破了于敖对她的执着——他执着的根本是他与她共度的那一段时光,根本是三年前的自己。同时,他选择了今天这条路,选择回到于氏集团的怀抱和战场,便要做最大的赢家。难怪他整个人像是在被过去和今天,被理想和现实拔河。
他知道逃不过现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现实当理想。
说话间,于敖和史棣文相向而行。
二人擦身而过,于敖没让步,是史棣文微微侧了身。
交错后,于敖加入了由乔先生、于老先生和于烨组成的“豪华小团体”,而史棣文是个独行侠了。
史棣文直奔付荷,就在付荷觉得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站直身,打算一头扎回人山人海时,史棣文三步并作两步,轻轻一推付荷的肩头,付荷便跌坐回了藤椅。
然后,他歘的一声,拉上了露台和大厅之间的一面纱帘。
这半圆形的露台便是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付荷不由得按了按眉心,倒不是拿史棣文没办法,是……见他痊愈了,见他还是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德性,怪欣慰的。
史棣文倚靠在于敖刚刚的位置,以便隔着那一面纱帘观察着室内的一举一动。室内灯火通明,人人有鼻子有眼。反观露台在月光的笼罩下朦朦胧胧。
完美的敌明我暗。
那边,于敖和乔先生握手,算是追上了于烨一步。
这边,史棣文对付荷自问自答:“是我和乔先生说,于氏集团除了于老三,还有一根顶梁柱,于家四少爷,于敖。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对,就是为了把他调走,好来跟你说几句悄悄话。”
“嗯,俗称调虎离山。”
“别别别,他在我眼里算不上大老虎。”
紧接着,史棣文问道:“你说我这招的用意是不是非常明显了?”
付荷实话实话:“非常非常。”
“那于敖不能看不穿吧?你猜,他会不会扔下那三人组,回到你身边?我猜不会,因为那三人组关乎着他在于氏集团的地位。”史棣文侧身,落座藤椅的扶手,“我们给他三分钟吧?看看在他心里是你重要,还是功名利禄重要。”
付荷不紧不慢:“这没有可比性,我支持他追求功名利禄。”
史棣文轻笑:“事情的发展和我预想的越来越不一样了。”
“怎么说?”
“我白吃了好多醋。”
“你的意思是我和于敖都不配让你吃醋了?”
“一个无情,一个无意,和我预想的三角恋差太远。”
付荷轻笑:“你知道吗?你至少说对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
“白吃。”
“白吃?”
“嗯,白痴。”
☆、嗟来之食
这二人世界不能没完没了。一来,这是个人人自危的大场合。二来,高惠今天不在,不等于……不存在。付荷要走,被史棣文呵住:“慢着。”
付荷吓了一跳。
落座藤椅扶手的史棣文泰然自若:“我重心都在这扶手上,你一站,我必摔无疑。我伤口刚刚长好。”
付荷气结:“你……你这不是碰瓷吗?”
“嘶,一说到伤口,又疼了。”
“无赖。”
既然走不掉,付荷不问白不问:“你和于烨很熟?”
“乔先生下令要和于家走动走动,那就不得不很熟。”
“真是个得力干将。”
“托你的福。”
“你这又是什么话?”
史棣文漫不经心地晃着脚:“乔先生给了瑞元面子,不就是要你攀于敖的关系?我不爽你求他办事。我声明,这不叫吃醋,就算你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不爽就是不爽。”
“对,你这不叫吃醋,叫小心眼儿。”
“有理。”
二人聊归聊,并不含情脉脉,而是都注视着于敖的方向。
史棣文不饶人:“四少爷他怎么还背过身去了?这是要对我们眼不见,心不烦?可是眼不见,就真能当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吗?还是说他敬我是正人君子,以为你今天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我就不会占你便宜吗?”
“你的确是正人君子。”
“付荷,你故意把我架这么高?”
“怎么叫故意?”
“你怕我不分场合……占你便宜。”
付荷被识破了,默默一扶额。
史棣文抬手,轻拍了拍付荷的脑后:“放心,你这身打扮,我没兴趣。”
付荷炸毛:“我这身打扮怎么了?谁规定三十岁不能穿粉红色?”
“四少爷给你选的吧?”
“所以你是对人不对事?”
“对,你和粉红色都没问题,我的没兴趣仅针对于敖。”
“你确定?”
“废话。”
“我是说,你确定你没兴趣?”
说着,付荷“不要脸”地将裙摆向上一提,豪迈地拍了拍白花花的大腿。
史棣文的目光落在付荷的大腿上,喉结上下一滚动,随后忍俊不禁:“你啊,还真没这两下子,好好的□□,被你搞得像约架一样。”
付荷技不如人,便要将裙摆放回去。
却被史棣文抢先一步。
确切地说,是被史棣文的手抢先一步钻进了她的裙摆,覆盖住了她的大腿。与此同时,史棣文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使那么大劲,都拍红了,疼不疼?”
夜色中,付荷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
她回神:“你手这么烫?”
史棣文轻描淡写:“我在发烧。”
付荷抬手探向史棣文的额头。
的确,少说也要有三十八度。
“死不了。”史棣文的手在付荷的大腿上扎扎实实地攥了一下,便撤了出来。
这时,于敖对着付荷和史棣文的方向回了一下头。
史棣文是个尽职尽责的解说:“嘶,你说他这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在乎你,又放心不下。我敢打赌,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咱俩在这帘子后面亲亲我我的画面,可又有什么办法?他要对他爸唯命是从,要和他三哥一较高下,更有乔先生这块肥肉,要千方百计叼在自己的嘴里……真是分身乏术。”
“你这是……同情他?”
“讽刺,我这是讽刺他。”
终于,那“豪华小团体”先告一段落,解散后,几个人各忙各的去了。
于敖直奔露台。
“站远点。”付荷将史棣文从藤椅的扶手上推开:“我不是怕他看见,是不希望任何人看见。”
史棣文讲道理,规规矩矩移开一步:“没问题。”
几乎是同时,于敖像冲刺似的掀开了纱帘。
付荷同史棣文叙旧:“也不枉瞿部长拜了十几年的元君殿,初一拜,十五拜,还真让他中年得子了。”
于敖掀开纱帘的力道之猛……带来了一阵疾风。
他知道厚福是史棣文的孩子,知道付荷和史棣文至今……藕断丝连,却也不乐见他们在他的地盘胡作非为。
好在,这一刻,纱帘内的付荷和史棣文叫人找不出破绽,女的从容不迫,男的“正人君子”,一个坐,一个立,伸手不可及。而付荷信手拈来的瞿部长和元君殿,更是锦上添花。
于敖脸上的线条渐渐舒缓。
偏偏史棣文唯恐天下不乱,对付荷笑道:“你这么迷信?莫非厚福,也是你吃斋念佛拜拜来的?”
说完,史棣文将手往裤兜里一插,走了。
这个时候提厚福?
就算这是三人人尽皆知的秘密,那也是够给于敖添堵的了。
吉时一到,宾主各就各位。
于氏集团唯一一位千金人在英国,缺席。四个儿子除了“不务正业”的于泽,其余三人分坐三桌,各陪各的合作伙伴。
付荷远远打量郑香宜,眼下她和于泽所坐的一桌没什么大人物,乐得逍遥,神经一渐渐松懈,气色好多了。
于敖对付荷说了句什么,付荷第一次没接收到,扬着声,嗯了一声。
于敖问了第二次:“乔先生说,曾拜托你介绍我和他认识。”
此时此刻,乔先生和史棣文由于烨陪同,坐在于敖和付荷的邻桌。付荷和史棣文的位置是背对背,相隔一条通道。这样的位置有利有弊,好处是那一句“眼不见,心不烦”,坏处是付荷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付荷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
“可你没跟我提过?”于敖的口吻中有隐隐的不满。
这令付荷有一点意外:“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不想给我添麻烦?你说乔先生是‘麻烦’?”于敖一连串对付荷低声道,“商场上谁比谁高明多少?谁又比谁幸运多少?制胜的往往是人脉。先不管领域上有没有互惠互利的机会,为人处世上又能不能合得来,单说乔先生的的身份和地位……他也不可能是麻烦。”
付荷保证道:“好,我知道了。下次无论是什么人,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于敖一愣,自知失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角:“倒也不用……什么人都介绍。”
若没有史棣文,付荷和于敖这次小小的“不愉快”,势必会在付荷的大人大量和于敖的悬崖勒马中化为乌有。
可是,又怎么会没有史棣文呢?
史棣文和于烨相约周六杀一场网球,如今场面话不流行了,二人正双双就球技自吹自擂。史棣文又拉上乔先生,请乔先生做裁判,到时候胜者为王,败者买酒。乔先生今天顺风顺水,好商好量,欣欣然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