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如意盈盈下拜,“谢陛下。”
又招呼适才那负责端茶递水的宫娥,“去,端碗寿面来给陛下尝尝。”
皇帝虽已用过早膳,但意思意思也无妨,遂趁势坐下,拉着夏桐的手谆谆问道:“你吃了不曾?”
夏桐很想说您这样公开秀恩爱不怕被FFF团烧死么?但此刻皇帝已然戏精附体,夏桐只好陪着笑道:“已经用过了,贵妃娘娘宫里的厨子手艺极好,滋味也绝佳,妾方才连舌头都差点咬掉。”
蒋碧兰不禁露出满意之色,还算这小蹄子会说话,夸得人心里舒坦。
皇帝点头,“那不如……”
夏桐生怕他说将蒋碧兰宫里的厨子拨去关雎宫使唤,那就等于当众打脸了,忙岔开话题道:“陛下,长寿面送到了,您也尝一筷吧。”
那名宫婢素手微抬,将托盘高高举起,姿态柔顺无比。
刘璋天性记忆力非凡,望着面前眼生的侍婢,“你是新来的?”
“是……”侍女难掩心头激动,正要继续答话,谁知手上一颤,那朱漆托盘骨碌碌滚落地上,还好汤水并未泼溅到皇帝身上,倒是她自己手背沾了几滴。
蒋碧兰暗道一声糟糕,因时间紧迫,自己还未来得及训练她宫中规矩,光顾着到皇帝跟前表现了——早知该让母亲在家中多调-教她几日。
还好那人亦是个伶俐的,忍着肌肤上的疼,楚楚可怜地抬起头来,“陛下,奴婢不是有意冒犯陛下,请您恕罪……”
夏桐此时才有幸观察到这女子的全貌,果然如王静怡所说,跟自己生得很像,而且不是那种假冒伪劣产品,是按着她的模子精心制造的。
不说高配版吧,好歹也跟她不相上下。夏桐此时才相信皇帝夸她的话有几分真——在普通人里她的确算很好看的那类,不然蒋贵妃也不会特意找个东施来效颦是不是?
连摔碗都摔得一模一样,也是绝了。
侍女见夏桐不慌不忙,心里反倒有些忐忑起来,她原以为凭借与这位主子相似的容貌,定能得到皇帝宠爱,怎么如今瞧着似乎不对?
及至听见皇帝温柔的嗓音,侍女这才回过神来,重新露出一副娇滴滴的可人模样。
刘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进宫多久了?”
什么意思,难道现在就要将她收房么?被巨大的喜悦冲撞着,侍女晕晕乎乎道:“回陛下的话,已经三日了……”
众人俱面露艳羡,看来皇帝当真中意这一款的,这么快就上位了。
蒋碧兰脸上则有些铁青,虽然料得这张脸会吸引皇帝注意,可她本以为少说也等十天半月的,谁知皇帝这般猴急——如此宫里不又多出个狐媚子?哪日此女若脱离控制……
还未等她想好对策,皇帝已坐直身子,懒洋洋地唤安如海,“既是才进宫三日,拉出去赏三十杖吧。贵妃生辰,还是不宜见血光的好。”
安如海当然听得懂皇帝意思——若是用鞭抽,那等皮开肉绽的打法看着吓人,其实好得也快;可听皇帝的话头,这是要打出内伤了。
还是顾全贵妃面子,蒋贵妃自己想必都有苦说不出。
安如海便笑着应声诺,挥了挥手,指挥几个身强力健的侍卫将人拉下去。
彼时夏桐满以为皇帝要将此人收房,看着王静怡旁边那碗面一动未动,便捧过吃起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爱吃东西。
谁知倏忽间情况大变,夏桐反而呆呆愣住。
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碗中的面条已被吞得差不多了——皇帝不知何时叫人添了把筷子,正吃得香甜。
那上头还沾有她的口水,倒不嫌脏啊……而且,她也没吃饱呢。夏桐便要将碗夺过来。
殿内其余人等看着这对抢食的活宝,深深产生一种时空错乱感: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大庭广众都这样黏糊,私底下更不消说了,难为安如海怎么受得住。
蒋贵妃更是整个人都快裂开,就算那女子不能得到皇帝专宠,好歹也不用拉出去打得血肉模糊吧,这叫什么事?明明是极其相似的一张脸,为何皇帝的态度会大相径庭呢?
真是太诡异了。
第37章 献舞
打完二十杖, 安如海苦着脸进来道:“陛下,那姑娘快晕过去了,剩下的怕是挨不住。”
皇帝只说杖责, 可没说处死, 安如海自然不敢闹出人命来。
刘璋不信, “怎就这样娇弱?”
从前领兵出征时,麾下犯了错, 五六十军棍是常事,百八十也有,怎的轮到这个就连二十杖都死去活来的?
一旁的夏桐强忍住吐槽的冲动,军营里都是些莽汉,个个皮糙肉厚,哪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比得起的?皇帝也不太考虑实际情况了。
刘璋疑心安如海故意帮那人遮掩, 他这位天子却须铁面无私,遂发下严令, “将她带进来瞧瞧。”
安如海无法, 只得重新将人引过来, 这下用不着他多做解释, 众人也都看明白了, 那侍女面白唇青,两腿还一瘸一拐的,可见受损不轻。
若真是因御前失仪而治罪, 远远地打发走便是了,何必要在大庭广众下责罚?这是摆明了给贵妃脸色看呢!
蒋碧兰面若寒霜,仿佛能听到角落里窃窃私语的讥讽与低笑, 可她却不敢表露半分, 越是这个时候, 就越是要稳。
因此,尽管人是她带进来的,可面对那人求救的目光,蒋碧兰也只好视而不见。
侍女无法,只得睁着一双饱含热泪的眼睛望定夏桐,宫里的女人最要紧是温柔贤惠,尤其当着皇帝的面,她总得帮自己说两句话。
无奈夏桐连吃了两碗面撑得慌,春兰正抚着她的背帮她消食呢。好容易胃里舒坦了些,夏桐这才留意到面前跪着的那人——她看起来两条腿都要跪断了,身子摇摇欲坠。
夏桐只好出来唱-红脸,“陛下,您罚也罚了,就让她起来吧,到底今日是贵妃娘娘华诞,多少也得顾着娘娘的体面。”
如此说法,想必蒋碧兰对她的恶感会轻些——她确实没有僭越犯上的念头,说起来大家都是妾,做贵妃和做美人又有多大的区别呢?至于争皇后位,夏桐既没有这份雄心,她看皇帝也没有这个打算——否则他早就立了。
还是老老实实在宫里苟着吧。
尽管夏桐有意将功劳往蒋贵妃身上引,无奈皇帝却不承她这份情,“既然夏美人帮你求情,朕姑且饶过你这回——”
侍女心中一喜,正要谢恩,谁知皇帝却道:“且慢,君无戏言,那少的十杖不能不打,安如海,你给朕规规矩矩记着,等什么时候伤好全了,再把这部分补足。”
众人:……
这也太记仇了吧?不带这样的。
侍女没想到皇帝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当即就要垂泪,还好她及时记起,眼泪对这位天子并无作用,反而会起反效果,便又硬生生憋回去。
正要退下,皇帝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问女子的闺名,按说是个好兆头,侍女却不像方才有信心了,怯怯道:“奴婢柳氏,唤作清梧。”
“柳清梧?”刘璋扭头朝夏桐道,“梧桐梧桐,连芳名都像是比照着你来的。”
夏桐用一脸沉默回答他,知道就好,说出来不是更尴尬了吗?
蒋贵妃脸上有如火烧,这名字还真不是进宫之后改的,她哪有那个闲工夫?无奈这会子众人都以为她铁定针对夏桐,故意恶心皇帝的新宠。
蒋贵妃又能对谁诉说冤屈?真的是巧合呀!
刘璋笑了一回,便淡淡道:“看你清瘦得身无二两肉,又虚弱不堪的,朕替你改个名字,唤作‘清虚’可好?”
听起来像是女道士的诨号……柳清梧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嘴上哪敢承认,少不得陪着一脸笑,“谢陛下。”
蒋贵妃更不敢作声,皇帝亲自赐名是光彩,她还能说不愿意?只是这增光添彩看起来更像是打脸罢了。
虽然不知皇帝为何不喜柳氏,蒋碧兰是不敢让她继续待在眼前了,挥一挥手命其退下,便笑着朝皇帝道:“陛下,妾宫中的花圃新到了一批早菊,陛下可有兴一观?”
刘璋向来不喜这些花儿朵儿的,闻言正要推辞,夏桐却因蒋贵妃今日几次三番被驳了面子,唯恐火上添油,遂悄悄拽了拽皇帝衣袖。
刘璋这才勉为其难改口,“那就瞧瞧吧。”
蒋碧兰看在眼中,愈发不喜。可今日的第一步棋已经失败,只好启动备用方案,虽说她总觉得冯玉贞刁钻古怪不易控制,可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众人到了园中,只见鲜花开得正盛。那菊花是经不起烈日曝晒的,蒋贵妃命人用油布支起大棚,棚内又放着冰盆,置身其中,便有森森凉意袭来,格外舒爽。
夏桐笑道:“贵妃娘娘当真巧思。”
蒋碧兰道:“是李才人出的主意,陛下觉得可好?”
刘璋明明自个儿就站在最靠近冰盆的地方,却偏偏说:“好是好,就是太靡费了些。”
蒋碧兰的笑不由僵在脸上。
夏桐心道皇帝真是个ky精转世,偏赶着生辰给人家不痛快,虽然知道皇帝是想给她出气,但这也做得太明显了吧?
她看蒋碧兰都快气成河豚了。
夏桐忙转移话题,“这菊花五彩缤纷,煞是好看,真难为花匠怎么种出来的。”
刘璋循着她的目光淡淡扫了眼,“杂而无章,难免俗气,不若绿菊清雅。”
夏桐:……
她真的努力在圆场了,皇帝不配合,这可不怪她。
旁边一脸求表扬的李蜜神色也有些僵硬,因蒋碧兰不喜绿色,她才另外种出了红紫金黄的品种,结果偏又触了皇帝霉头,做人也太难了吧?
夏桐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是李蜜的主意,也难怪,如今还未进七月,哪有开得这么早的菊花?除了她那个空间没人能做到。
皇帝就罢了,夏桐倒是很好奇她能否种出更稀奇点的?譬如那种七彩太阳花,每片花瓣的颜色都各异,那应该更具观赏价值吧?
于是她凑上前去,神神秘秘的道:“李姐姐,你还有什么样的菊花?能否借我赏鉴一番?”
李蜜:……
确定说的是正经菊花,不是某种特殊代指吧?
两人正尝试用暗语沟通,外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之声,小宫女也都热热闹闹挤作一团,“快看,有人在那儿跳舞!”
蒋贵妃这才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妾命人排演了一支歌舞,陛下可有兴趣瞧瞧?”
夏桐进宫以来还没看过宫中的歌舞,满脸跃跃欲试。
刘璋看她一眼,轻轻颔首。
众人俱出了棚屋,站在廊下,只见赤日炎炎的庭院里,正中央摆着一架巨大的铜鼓,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置身其中,踢踏腾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李蜜一旦看清那人面目,眼中几乎冒出火来,难怪蒋贵妃今日突发善心让她布置赏花宴,敢情是为了给冯氏铺路——这两人算计得也太精了!
夏桐则注意到那些特意挑选的伴舞都各有各的缺陷,甚至可说丑得千奇百怪,凸嘴,龅牙,乃至鼻歪眼斜者都有,这种秋香效应下,再平庸的人也能衬得和天仙一般。
夏桐觉得冯玉贞实在太过火了,明明就很美,偏要用这些旁门左道,倒显得不够底气。
也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冯玉贞今日的气质迥异平时,以前她总是自矜身份,虽面如桃李,却冷若冰霜,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但今日却多了一丝“妖气”,仿佛修行千年的白狐,颠倒辗转,魅惑众生。
到底日头太毒,额上冒出点点白汗,沿着优美的颈部线条流入衣裳,更引得人无限遐想。
连麟趾宫前戍守的侍卫眼睛都看直了。
夏桐忽然想看看皇帝有什么反应,无奈皇帝足足比她高出快一个头,又站得靠前,她踮起脚尖,也只能看到他一个后脑勺,只好放弃。
一舞完毕,在场甚至无人鼓掌——都看得呆了。
冯玉贞提着裙摆,潇洒的抹了把额上汗珠,如一尾金光闪闪的美人鱼从鼓面上走下,远远地就朝皇帝施礼,“妾美人冯氏,参见陛下,参见贵妃娘娘。”
嗓音也比平时多了分空灵,如同天籁。
李蜜不由得抓紧夏桐的手,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咬牙道:“这真是冯玉贞吗?”
夏桐也觉得奇怪,以往的冯玉贞美则美矣,毫无灵魂,且很容易招致同性的敌意。但今日却不同,在她一舞之下,无论男女都几乎倾倒,难道这就是艺术的魅力?还是正午的太阳光太盛,给她加上了一层滤镜?
忽然为皇帝的反应担心起来,柳清虚就罢了,一个出身寒微的宫外女子,再怎么得宠也有限;冯玉贞却不同,家世摆在那里,又有贵妃扶持,加之她与自己素来不睦……夏桐也反掐起了李蜜的手。
两人掰手腕似的互相僵持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一致对外,齐齐盯着迎面走来的女子。
冯玉贞唇边衔着一缕悠然的笑,系统这回还算靠谱没有骗她,不枉她精心苦练了这些时日。看着周遭或痴迷或艳羡的目光,冯玉贞胸中充满了澎湃的热情。
她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现在就专等皇帝来采撷——这样的芳姿丽色,她不信皇帝肯弃之不顾,拱手让给他人。
廊下众人翘首以盼,蒋碧兰亦紧张得热汗直流,若这回再出岔子,她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然则,好的不灵坏的灵。冯玉贞还未到达跟前,平地里变故陡生,只见原本戍守宫门的侍卫不知着了什么魔,如同发狂的狮子一般向冯玉贞扑去,还扯断了她半幅衣裳,露出里头赤色的肚兜来。
四下里登时乱作一团,冯玉贞更是尖叫不断,哪还有半点之前的风度。
等安如海雷厉风行率领众太监将那名侍从制服,刘璋方扭头朝身侧道:“朕方才盯他半天,他果然耐不住出手了。”
夏桐:……
所以您都没好好看舞对吗?
怎么皇帝对男人的兴趣比对女人还大些?也是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