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不到的江原——一只西飞雁
时间:2020-12-29 09:39:29

  小冯?
  谢一明念了遍这个平平常常的称呼,背上忽然冒了冷汗。
  不是吧?
  谢一明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开始不断变换关键词在各大平台搜索,主流平台相关的信息并不多,照片更是一张都无。
  谢一明并不死心,继续将各个犄角旮旯都翻了一遍,结果苦心人天不负,还真被他找到一张不知真假的旧照。
  照片上的人俨然就是“秘书”小冯。
  谢一明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察觉,果然温水里泡久了,人都麻木了,一个个灯下黑,傻子似的啥也都不知道。
  还好他向来勤恳敬业,做的事对得起自己的工资。谢一明庆幸的同时工作越发兢兢业业。廖晨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点名让他陪同视察度假村。
  谢一明去了才发现只有冯畅在,更不敢掉以轻心,一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刚入职那两年,谢一明曾花大量时间研究过度假村的症结,也提交过报告,但并未得到重视。
  但这次不一样。谢一明心里很清楚。这是自己的机遇,是上天的馈赠。
  冯畅的性格和他想象的二代上位者不太一样,她大多时候只听,很少长篇大论地表达,好像也没什么非要证明自己的雄心,只三五不时带着他在海滩、别墅、公寓、以及松林边角快围了一片的平房周围转悠。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冯畅临时起意,将谢一明叫去了平房区。
  他撑一把巨大的黑伞,陪冯畅在雨中走过一户又户,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经过某处拐角时,楼顶堆积的杂物被风刮了下来,谢一明没看清是什么,怕东西砸在冯畅身上,想也没想便冲了上去。
  其实掉下来的只是纸板,哪怕积了水,也没有多少重量。
  况且他也并没能冲过去,因为动作过激,他才抬脚就摔倒了。
  最后冯畅将谢一明送去医院,谢一明穿着病号服,看着肿成馒头的脚踝,打定主意今天就是把脚盯穿了,也不抬头。
  冯畅其实没笑他,还说他心意可嘉,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谢一明大惊,立马说我们俗人拿俗物就好,我配不上冯总。说完才见冯畅笑眯眯地看着他。谢一明懊悔不已,也跟着干笑两声。
  不过半年,廖晨功成身退,冯畅留了下来。而谢一明坐上了冯畅原本坐的位置。
  大家终于清醒过来,明白廖经理只是个旗帜。然而晚了,冯畅手上拿着大小主管详尽无比的历年资料,整顿起来毫不手软,该降降,该开开,十几年的元老软硬兼施说请走就请走。
  就在各级部门如履薄冰,人人自危时,冯畅又悄没声息地提了一拨人。
  谁也不是个傻子,工作积极性忽然空前高涨。
  又过一年,拖累度假村的陈年沉疴,松林外的低矮平房被尽数迁走铲平,绵延不绝的黑松又种了回来。
  林城两头业务渐入佳境,总部便直接给冯畅发了调令。冯畅走时顺手将谢一明也给打包了。谢一明原本以为要回东宫,谁知冯畅将他带去了西部某城,两人扎扎实实驻扎了整整一年,三个月前才调回康昇。
  也不知道下一站会去哪里。
  谢一明走马观花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东昇名下的产业。
  电梯门开,谢一明正要出去,却发现轿厢外站着的人是江原。
  两人对视一眼,显然都很意外,大早上的在同一单元同一楼层的电梯口碰面,说巧合都有点牵强了。
  谢一明看了眼江原身上熟悉的双肩包,先打了招呼:“江博士。早上好。”
  江原:“早上好,谢秘书。”
  “你这是去学校?”
  “嗯。”
  “我是来找朋友的。”江原还未问,谢一明先答在了前头。人有急智。他真是太聪明了。“他正好也住这一层,真是太巧了。”
  “她住哪一户?”
  谢一明迟疑了一秒。
  江原:“504?”
  谢一明没法否认。
  “好像是。”他拿出手机,“我问一下。”
  江原:“我先走了。”
  “好。再见。”
 
第四十三章
  吴瑜亮出差回来,路过谢一明办公室时,进去晃了一圈。
  谢一明对着电脑,鼠标迟迟未动。
  吴瑜亮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发什么呆呢?”
  “你终于回来了。”谢一明拉着他坐下,大有不吐不快的架势。
  “怎么了?”
  “你知道我们马上要和梁永教授合作项目吧。”
  “知道。不是很顺利吗?”
  “是很顺利。”谢一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但我们冯总好像有点,怎么说呢,她好像看上了梁教授的学生。”
  “哦……”吴瑜亮前半张脸写了惊讶,另半张脸写了了悟,他问:“何以见得呢?”
  “上次在海城,冯总自己说的。我本来以为是在开玩笑。结果今天我去蓝湖,你猜怎么着,冯总非要买的那套房正好在那人对面。这么看来是早有预谋,可是为什么呢,总不会是冯总一来康昇就……那也不对啊。”
  “那人叫什么?”
  “江原。”
  “他对冯总态度怎么样?”
  谢一明回忆了下,客观道:“很冷淡。没什么特别的。并且他好像有女朋友,是他师妹。”
  “哦?”吴瑜亮表情莫测,“明哥,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赌冯总什么时候如愿。”
  “我不看好。”
  “我赌一个月。”
  “那你可真是个大胆赌徒。”
  谢一明见识过冯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但一个月还是有点草率了。吴瑜亮这个人就是冒进。他不大乐观地说:“那我就赌这个项目结束。赌注是什么?”
  “我赢了你家里东西随我拿一样,你赢了我家里东西随你拿一样。”
  谢一明虽然不认为自己会输,但还是戒备性地多问了一句:“你看上我家什么了?”
  “真没。”吴瑜亮无辜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
  吴瑜亮吹着口哨走了。
  谢一明留在原地,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周二下午,江原和周沐沐去康昇参加例会的路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雁城入了十月,雨便一场凉过一场。
  周沐沐望着车窗外,又看了一眼正开车的江原,忽然计上心来。
  她摸了摸胳膊,“师兄,我好冷。”
  “马上到了。”江原打开暖气。
  “康昇里面开的肯定是冷气,师兄,你能不能借外套给我穿?”
  江原没有说话。
  周沐沐可怜道:“真的很冷。”
  停好车后,江原将外套脱给了周沐沐。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分钟,谢一明将他们请到会议室,让他们稍等。
  江原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
  玻璃幕墙外,冯畅和李岱铮并肩走了过来。
  “好了。”冯畅停在门口,“你先去办公室等我,我这边结束了就来。”
  “我旁听行不行?”
  “不行。”冯畅推李岱铮的肩,“赶紧走。”
  “别让我等太久哦。”
  周沐沐好奇地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师兄。
  江原早已合上笔记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手中的资料。
  “小周,你很冷吗?”
  面对冯畅关切的目光,周沐沐硬撑着不显心虚,她说:“啊,有点。”
  谢一明已经在调温度,周沐沐又立马道:“不用麻烦了,谢秘书,我现在这样刚刚好。”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会议结束,冯畅一秒未多停留,快步走了出去。
  周沐沐乖巧地跟在江原身后,出了康昇才和他告别。
  “师兄,我去附近找一个朋友,晚点再回学校。”
  “附近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很近的。我先走了,拜拜。”
  江原没有回实验室,他开着车在雁城转了一圈,驶向了城外。
  车轮轧过柏油马路,上了一座不起眼的荒山。
  山并不高,顶部有一片砂石铺出的平台。
  江原静静地坐在车里。
  雨早已经停了,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周边的树与灌木慢慢模糊成了高低起伏的阴影。又融入了黑夜。
  很多事在天与地的沉默中,有了决断和方向。
  周五的会议,照旧是谢一明主持,他看见周沐沐和来人,愣了一愣。
  周沐沐主动介绍:“谢秘书,这是我师兄王朗。江原师兄最近有别的事要忙,以后就不过来了。”
  “哦,好的。”谢一明挂上了标准化的笑容,“幸会。”
  凌晨时分,蓝湖小区的大小道路都已沉寂,只有高高矗立的路灯在和月色辉映。
  江原沿着草坪一路走至单元楼下。
  转角处的铸铝长椅上坐了人。
  是不知等了多久的冯畅。
  “这么不想见我。连会都不来开了。”
  她用话拦住他的步伐。
  江原站在原地站了会,走到她身旁坐下。
  “搬走吧,冯畅。”
  “为什么?”
  “别再浪费时间做无意义的事。”
  “你又知道我要做什么。”
  江原语调平静:“你如果真的无聊,去换别的人消遣。我没工夫奉陪。”
  “换谁?”
  “与我无关。”
  “我也想换别的人,可惜没有找到。江原,你帮我找一个,我就不缠着你了。你当你的冷脸很好看,我倒追不辛苦么。”
  冯畅接着说:“要长得好看,要唱歌好听,要打得过我,还要不准别人随随便便摸他头发那种。怎么样,要求不高吧。”
  “冯畅,你到底要干什么?五年前说分手就分手的人是你,说绝不纠缠的人也是你,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就当这五年是按了暂停键,现在又重新开始,不可以吗。”
  这样轻飘飘地将五年一语带过。
  江原的脸色沉了下去。
  “我很想你。”
  江原闭了闭眼,警告似的加重语气:“你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
  “真心话为什么不能说。”
  “真心话?”江原声音森然:“‘想你’‘喜欢你’,这类话你脱口而出过千百次,你有几分真心?你的穷追不舍是为了我还是你的好胜心?现在又来,怎么,五年过去,新鲜感又回来了,你这么容易腻,这次打算持续多久?”
  冯畅一笑,“记得这么清楚啊。”
  “不敢忘。”
  “好。你说的没错。我不是真心的。整整两年,全都不是真心的。江原,你不觉得不甘心吗。不想回本吗?”
  江原当然不甘心。
  刚分手那几天,他好巧不巧生着病,做什么都没心思,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他从来不知道感冒可以让人难受成那个样子。
  金琅来找他,说了一堆荒唐的话,他虽然生气,心中却奇异地好过不少。甚至开始反复设想冯畅结束她无厘头的豪门戏剧后,他要怎样惩罚她的口无遮拦。
  可事实是,他压根不该轻信金琅的话。
  江原在日复一日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等待中心灰意冷。
  酒是捷径,是忘忧草,是能将想起某人时泛滥的伤心压入无尽黑暗的灵丹妙药。酒后爆裂似的头疼就更妙了,能让他比任何时候都理智清醒。
  然而有次他喝过了,他为什么喝过了,那天有人在台上唱英文歌。熟悉的旋律让江原一下子就回到了岭溪,回到那个有雨的夏夜,冯畅在他的怀里,亲他,缠着他唱歌。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已经好久,好久好久见不到她。江原抱着脑袋,捂紧耳朵,心碎成一片一片。
  一场恋爱谈到那样的程度,他以为她和他是一样的。结果原来她没有。明明才在车上和他说爱,转眼就能狠心说分手。明明在一起的时候甜言蜜语说了那么多,好像多离不了他,到头来全是哄他。最后分手那一下,一通电话就打发了,第二天就有了新的未婚夫。
  冯畅冷酷起来是什么样子,江原算结结实实领教了。
  “不觉得。”江原眼中阴云环绕,“人要知道长记性。”
  冯畅想帮他抚平眉间。
  江原避开了她的手。
  “没意思。”江原说,“就这样吧,冯畅。我没兴趣再陪你玩十八九岁的游戏。”
  “如果是你。”冯畅反问他,“你将我放在所有人的首位,所有事的首位吗?”
  江原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索性把话说明白:“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给了你时间。你是怎么做的?你毫不犹豫就放弃了。冯畅,我现在问你,你问问你自己,五年前,是不是非要那么做不可?”
  “你为了你所谓的大局,不花一点心思就先将我抛开。”什么隐情,什么苦衷,统统都是借口,她那样对他,只是因为在她心里他没那么重要。“你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再回头。”
  “话说得这么绝,怎么不见你向前看。”
  “你指什么?哦。我现在是单身。但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冯畅,快两千个日夜,再深的感觉也消失了。我现在看你,和路边的花草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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