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不是这一个就是那一个, ”曾氏喃喃说着, 有些神思不属,“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她说完了这一句,就站了起来,转身往内室走去。
徐嬷嬷跟着走了两步,欲言又止,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召来了一个丫鬟。
……
就要启程了,刘玉真让人收拾东西,这一回他们虽然回来的时间断,但是东西却不少。有从京城带回来的,有在路上采买的,还有些是家里的亲戚们送的以及后面回来的曾氏给的,整理来整理去收拾出了好些大箱子。
“母亲,”慧姐儿来问她,“我可以把一些衣裳送给大姐姐吗?如今天天时渐冷,再过些月就到画‘九九消寒图’的时候了,这些薄衣裳我都不再上身,送给大姐姐可好?”
慧姐儿虽然比芙姐儿小,但是两人的身段却是差不多,慧姐儿能穿的衣裳芙姐儿也能穿,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这个刘玉真没有意见,几个孩子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裳第二年都是不能再穿的,哪怕是那些珍贵的大毛衣裳第二年也得去了外头的布料改一改尺寸。
更何况慧姐儿的衣裳都是好料子,不管哪一件都比时常一身布衣的芙姐儿好多了。
不过她没有意见不代表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她提醒道:“有这个心是好的,不过你们同为姐妹,你的旧衣裳不好就这样给她,传出去了于你的名声有碍。”
“你让梅香把你没穿过的找出来就好了,再添几匹料子,旧衣顶多添一两件,如此便够了。”
不然将来有人看到芙姐儿身上的衣裳,一问是慧姐儿给的,再一问又是慧姐儿给的,看那颜色还是慧姐儿穿过的,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慧姐儿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正说着,陈世文走了进来,“真儿,刚刚刘府让人送了信来,岳母那有事,让你回去一趟。”
“母亲怎么了?”刘玉真惊讶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世文没说话,他看了一眼慧姐儿,慧姐儿顿时明白了便向爹娘告退。
待慧姐儿不见了踪影后陈世文才道:“是你之前和岳母提过的那件事,如今有了信来。德管事说岳母在那个郭姨娘处发现了许多财物,疑是,”他顿了顿,小声道:“疑是郭姨娘与人有私。”
与人……有私?!
刘玉真倒吸了口凉气,抓着他的手惊道:“你说的是真的吗?郭姨娘?!”
郭姨娘,那可是大房的姨娘,她亲爹的小妾啊!若她真的与人有私,岂不是说她爹被人戴了绿帽子了?!
她一阵恶心。
“莫要担忧,”陈世文搂住她,柔声劝道:“如今最要紧的,是你要去安慰安慰岳母,并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对对对,”刘玉真反应过来,“快让人备车……”
……
徐嬷嬷在门口翘首以盼,一见了陈世文和刘玉真顿时松了口气,“姑娘,您可来了,太太这回可是被气得狠了,午膳都没用几口,您快去瞧瞧吧。”
“母亲如何了?”刘玉真紧走了几步,问道:“那郭姨娘又如何了?”
“太太歇下了,”徐嬷嬷狠声道:“至于郭姨娘那贱人,太太说不要打草惊蛇便没有处置,且容她多活几天!”
对于郭姨娘刘玉真并未太过在意,见这边没有泄露出异常她就放心了,径直往母亲的屋内走去。
屋子里,曾氏已经醒了,不过她并没有起身只是坐了起来,靠在枕上望着青色帐顶子出神,脸上时而甜蜜,时而愤恨,时而哀伤,表情丰富得很。
刘玉真一见便吓了一跳,快步上前扑过去抱住她,小声道:“娘?”
“您怎么了?!”
她气愤道:“这不要脸的人是郭姨娘,您怎么反倒生起闷气来了?”
曾氏也被她吓了一跳,“真儿?你怎么来了?”她抬头望了望跟着进到内室的徐嬷嬷,摇头道:“是徐嬷嬷大惊小怪了,娘没事,只是想起了些旧事。”
“如今都想通了,看把你吓的。”她露出了笑容,伸手去摸刘玉真的脸,“这都下响午了,你是自个儿来的?”
“女婿呢?女婿知道你回娘家了吗?”
见母亲以及恢复了正常,刘玉真松了口气,靠在她身上道:“不但我来了,陈世文也来了,就在外头呢。”
止步于外室的陈世文朗声道:“小婿见过岳母,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放心真儿,便跟着她一道来了。”
“让你见笑了,”曾氏客气道:“我这没什么事,让徐嬷嬷带你去寻真儿她二舅吧,今日天色已晚,夜路难行你们就都在家里住下,被褥都是刚晒的。”
陈世文知道她们母女两个私底下有话要说,所以识趣地告退,跟着徐嬷嬷出去了。
待其走后,母女两个对望了半响,还是刘玉真先开口,“娘,您是发愁如何处置郭姨娘吗?您放心,我们今日已不同以往了,她做出了这样的丑事那定是不能再待在府里的,虽有六妹妹在,但也不能轻饶了她。”
“六妹妹?”曾氏掀开被子下床,嗤笑道:“你哪儿来的六妹妹?”
刘玉真给她递上外衣,仔细琢磨着她的话,迟疑着问道:“娘,您的意思是,难道六妹妹不是爹的女儿……”
说完了这句话她又觉得太荒唐了,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母亲,却发现她含笑地望着她。
刘玉真:“……?!!”
“娘,这是怎么回事?!”她跟在曾氏身后,追问道:“六妹妹,我记得六妹妹是遗腹子,爹死后七个月才出生的,她出生后老太太还叹息怎么不是个男孩儿。”
“您的意思是说,她是,她是……”
曾氏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早上得知了这件事后,我便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她道:“当年我嫁给你爹的时候,老太太就不是很欢喜,所以我过门之后她常常瞧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后来你哥哥出生后,折腾了几年硬是塞给了你爹一个丫鬟,就是这郭姨娘了。”
“但你爹不太喜欢郭姨娘那样性子的人,再加上你哥哥要开蒙,他自己要读书所以好几年都没进过她的门。”
这件事刘玉真也知道,她还知道郭姨娘有孕的事是在哥哥去世后不久爆出来的。郭姨娘挺着个大肚子低着头紧张地说是父亲病时,母亲带着她外出拜佛求赐父亲平安的那一夜。郭姨娘去照顾生病的父亲时有的,当时就把母亲气的不行,狠病了一场。
甚至一度怨恨上了父亲,直到好些年后才渐渐平息。
如今结合了今天这事一起想,那的确是蹊跷得很。首先父亲就不喜欢她,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小妾的时候就不喜欢自然也不会病了之后就突然喜欢上了,还与她春风一度。
他病的是身子,又不是脑子。
其次就是这件事是过去了很久,一方当事人都死了郭姨娘才说出来的,死无对证。
那天徐嬷嬷等贴身侍候的都随着曾氏母女出门了,留下的两个一个生病了一个睡死过去,而其他下人们的确是看到了郭姨娘在大老爷的屋子里待了一夜。
所以,在此情形之下,郭姨娘生下了六姑娘刘玉莲。
“当时我就很奇怪,”曾氏冷笑,“你爹是个正人君子,他若是与郭姨娘有了什么,虽然知道我会不喜但也不会就此不提的,他定会告诉我这件事。”
“但是直到他病重,拉着我的手说这辈子不能与我白头偕老了,并让我照顾好你们兄妹时他都未提郭姨娘半句。”
“所以啊,”曾氏好似挣脱了枷锁一般,道:“这件事就很明显了,郭姨娘不甘寂寞勾引了一个奸夫,或者是那奸夫勾引了她。总而言之他们有了苟且还珠胎暗结,便趁着我们外出礼佛的日子陷害了你爹。”
“往后的事你也就知道了。”
刘玉真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问道:“那母亲,您要如何处置这郭姨娘?”
“抓奸抓双,抓贼拿赃,”曾氏慢悠悠地重复道,嘴角还带着几分笑意,“如何处置就等抓到了那奸夫再说,不然被他们给倒打一把,那就得不偿失了。”
“娘,您是知道那人是谁了吗?”
“你呀你,”曾氏屈指敲了她一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娘教过你的知微见著可是又忘了?”
“没忘,能给郭姨娘这样的财物,还得是府里头的人,不是二房就是三房,”刘玉真侧身躲开了母亲再度伸过来的手,“我就是不太敢相信罢了,他们竟然是这样的人。”
“郭姨娘虽然貌美,但那是老太太给爹的人啊,他若是想要为何不自己向老太太讨呢?四姐姐的生母殷姨娘不就是老太太给的吗?三房那边老太太也陆陆续续地给过,再多给一个郭姨娘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曾氏唾道:“都是些下流痞子,这种事你听都不要听,说也就更不能说了。”
“好好,不说不说,”刘玉真道:“不过母亲,您准备怎么做,可需要我帮忙?”
曾氏道:“不用你帮忙,你和女婿不是要启程了嘛,你们安心地到京城去吧,我问你二舅要些人手,里里外外都跟着他们,定是能抓住把柄的。”
“这让我怎么安心?”刘玉真挑眉,“这事我定是要看个水落石出的,待会儿我便和陈世文说,让他先去京城。至于我则等到这件事情办完了再去,免得我们一走,娘您势单力孤反被欺辱了去。”
第132章
“你这孩子, ”与女儿说了一通心事的曾氏心情愉快了许多, 听到她这样的话不由得打趣道:“你可想清楚了?真的不跟女婿一道走啊?”
“他此番进京, 可是要去翰林院销假上衙的,他的同年们也是如此,而且啊翰林院的那些上官同僚家里多半还会给你们这些新科进士的家眷们下帖子, 好结识一番。”
“你若是不去, 晚了可就赶不上趟了。”
“赶不上就赶不上呗, 要认识人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刘玉真不以为意, “还是娘您这边要紧, 若与郭姨娘在一道的真是我们想的那个人,您势单力孤不但不能为父亲讨回公道,恐怕还要吃亏,我是放心不下的。”
毕竟这世间的女子有多么的艰难,刘玉真已经见识到了, 所以她下定决心此番一定要陪着母亲, 不让她再受上回那样的委屈。
曾氏深知女儿的性子,她说了要留下,那定是要留下的。也知道这会儿已不是当年,女儿有子嗣在身没必要女婿去哪儿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分开一两个月也不碍事。
于是点头道:“那你和女婿好生商议一番, ”末了忍不住提点, “可莫要使性子, 还有, 把你身边得力的派几个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唔,我看春杏就很不错,她是你信重的又已成亲,出不了什么差错。”
见母亲这会儿还有心思想这些个,刘玉真知道她对郭姨娘的别扭心思是彻底过去了。
说起郭姨娘这个人,在刘家有身份的三个姨娘里头是最低调的。
殷姨娘就不必说了,常年与二太太分庭抗礼,生的儿子和女儿都有出息。二爷刘延镇听陈世文说可以去考个童生了,女儿也就是三姐姐嫁到了府城孙家,如今也是幸福美满。
至于四姐姐的生母郑姨娘,虽然样貌平凡不受宠,但是二太太为了辖制殷姨娘对她也是颇为倚重,在下人眼里郑姨娘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如此便有人奉承。
至于郭姨娘。
谁都知道是个命苦的,不得大老爷宠爱不说,还不得大太太青眼,等闲都不让她道跟前来,要不是大太太特地吩咐过不得克扣,这些年她的日子定不能如此平静。
不过,没准是她故意的呢,三不五时地抱病,连带着刘玉莲都很少出来见人,与其他姐妹也不亲近。
刘玉真仔细回想,在刘玉莲长开之前,她是很少见到这个妹妹的,以前只以为是她自己体弱多病的缘故。但是如今想来,恐怕是郭姨娘怕人看穿故意隐藏吧,所以直到后来大伙儿都说六姑娘像极了郭姨娘的时候,六姑娘才能时常出现在刘家的宴席上。
……
刘玉真一边想着要怎么和陈世文说不随他上京了的事情,一边缓慢地走进了屋子。
“真儿,”手里拿着一册书却没翻几页的陈世文见她进来,问道:“你回来了,岳母那边如何?”
看到了他,刘玉真勉强地笑了笑,走过去坐在他的身侧,头枕着他的肩膀叹息道:“母亲好些了,就是她跟我说了一些旧事,她老人家怀疑六妹妹不是我爹的女儿。”
她把母亲刚刚和她说过的事情重复了一遍,“母亲这样想也有道理,的确是蹊跷得很。”
陈世文安静地听着,很是惊讶,这会儿见她情绪低落便伸手揽住了她,劝道:“你也莫要太过在意,如今最要紧的事查明真相,只要找出了人,那六姑娘是谁的女儿也就明白了。”
刘玉真点头,抬起头望着他认真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样大的事我不放心母亲一个人担着,所以想要在家里多待些日子,待尘埃落定之后再启程上京。”
“我早就猜到了你会留下,”陈世文以手触摸她的脸颊,柔声道:“这样的事,我们身为儿女的定要为岳父讨回公道的,只可惜我这头不能再拖延了,你就安心地陪着岳母吧。”
他补充道:“至于家里头的事你不用担心,回去我就和祖父们说岳母要留你住一阵子,再把慧姐儿和两个小的送来。至于康哥儿他便随我回京城去吧,他的功课耽误不得,而且留在此处也排不上用场。”
刘玉真想了想,“把慧姐儿也带上吧,她在这儿也不好,而且京城的内宅也得有个主心骨。总不能让你和康哥儿每天安排吃什么,用什么吧,我不在家里的这些日子你就让慧姐儿管家,她也到了学习中馈的年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