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们与他已定下了契书约定今夜交货,也探听到了他那些陈米是从哪儿买的,只要今夜一过,库房里面的新米变成了陈米,他那是多少张嘴都解释不清的。”
“还得多谢肖老爷啊。”德管事也坐了下来,李三连忙给他也到了一杯茶,德管事端起茶盏也敬了他肖账房一杯,“肖老爷,还请饮满此杯,本来今日应该置办一桌酒席招待您的,但又要等那边的消息不好饮酒,等事情办妥了定要请您赏光,不醉不归。”
肖账房虽然被他们喊成‘肖老爷’,但也是因为主仆有别的缘故,他与陈状元即陈文博同窗过一些日子,所以身为下人的德管事和李三就不好直呼‘肖账房’。
但肖账房很清楚德管事这些人才是他常打交道的,所以也没有因为德管事做东,要置办席面请他赴宴而生气。
相反,他高兴地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德管事你莫要忘了才好。”
德管事也很高兴,“肖老爷看得起我等,那是我们天大的福气啊。”
正说着,刚刚被德管事拍着肩膀嘱咐的那人兴奋地跑了进来,“德管事,德管事,人出来了,有人从后门出来了,推着车呢!”
桌前的三个人精神一振,肖账房振奋道:“走,我们去瞧瞧!”
……
刘玉真是跟着陈世文送走了邹家大爷之后,才从春杏的口中知道这件事的。
肖账房几个和陈世文在前院说话,春杏便问明了李三前因后果,来与刘玉真汇报,“李三跟我说那刘掌柜初时是诚诚恳恳的,但奈何他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自去年起便迷上了赌,金山银山的往里头扔,时间长了自然就欠下了一屁股债,刘掌柜就这么一个儿子撂不开手,所以就……”
“他先是私底下寻了客人将新米卖出去,然后再买陈米回来堆库房里头做样子,等翻了年再将这些‘陈米’低价卖出去,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从铺子里套了三百多两银。”
“李三说依着您的吩咐,将他们送去衙门里头了。”
“做得好!”刘玉真高兴道:“德叔和李三都有赏,还有那肖账房帮了我这样大的忙,你也让段嬷嬷,呃,段嬷嬷病还没好,那你就亲自备一份礼,让人送到他家里去。”
“陈世文说他已经成亲了,有一个女儿,你再备些小女孩喜欢的物什。”
“是,太太。”春杏记下了,然后又补充说道:“对了太太,还有一件稀奇的事,李三说在刘掌柜那儿子常去的赌坊里头,曾见过郭大,他出手阔绰得很。”
“郭大?”刘玉真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便问道:“他是何人?”
“是府里的郭姨娘,”春杏看着她的神色小声说道,“这郭大是郭姨娘的亲大哥,以前到府里打秋风的时候德管事见过几回,这次见到了便认了出来。”
郭姨娘……
郭姨娘是刘玉真父亲的小妾,长得貌美如花不过并不受宠,膝下有个六姑娘刘玉莲,上回去府里的时候老太太还突发奇想让她把刘玉莲带上,在京城给她找个人家。
然后被母亲曾氏拒绝了。
这事的确是有些奇怪,刘玉真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这个郭家是什么情况,但一个在后宅如隐形人一般的姨娘竟然能带着家里富起来,她便坐不住了。
“段嬷嬷如今身子如何了?她在船上的时候就有些不好,后来又据车劳顿的,如今可好些了?”
“好一些了,只是……”春杏皱眉,有些为难地说道:“只是段嬷嬷尚未好全,恐怕跟不了我们上京了。”
刘玉真站了起来,举步往门外走去,“走,我们去瞧瞧嬷嬷。”
第130章
段嬷嬷因为身体的缘故, 此次回来就住到了后罩房静养。刘玉真到的时候她正坐在矮几上,一边和侍候她的小丫鬟说话一边打着络子。
见到刘玉真她惊讶道:“太太,您怎么来了?快快请坐,”她站了起来,“夏雨,快去厨房,不对,是去西厢房找你冬葵姐姐, 让她送些姑娘喜欢的茶点来。”
“不用忙活了, ”刘玉真阻止了夏雨的动作, 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嬷嬷, 您今日感觉如何?可要再找个大夫来瞧瞧?”
“好多了, ”段嬷嬷眉开眼笑, “我一个老婆子, 哪里值当您常往这儿跑的, 仔细过了病气去。”
刘玉真仔细瞧她, 见真的好很多了这才放下心来。
“嬷嬷,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桩事,你还记得郭家吗?就是府里郭姨娘的娘家,她家里是什么个情形?她父母如何?兄弟如何?如今在哪里当差?”
“郭家啊……”这个名字段嬷嬷好些年没关注过了,她仔细想了想才道:“我记得郭家是老太太的陪房, 一家子都是好吃懒做的, 以前就在府里随意领些差事。”
“他们家的女儿就是郭姨娘了, 长成了一副狐媚样,之前是在老太太屋里侍候的,后来就非要塞到大房来。”段嬷嬷神色不愉,“那阵子太太您的母亲气得很,寻机发作了一回把他们一家老小都赶走了,好像是随意塞到了一个庄子上。”
“我还记得当年他们走的时候还嘀咕着,等郭姨娘受宠定要给我们这些大房的下人好看呢,谁知老爷两三年没进过郭姨娘的房,再后来老太太见她不成事,也就淡了。”
“太太您怎么问起这个,这郭家是十多年没听人提起过了。”
刘玉真明白了,回道:“我那米铺的事你知道吧,掌柜的那儿子嗜赌,跟着他的人在赌坊里头看到了郭大,就是郭姨娘的兄长,听说出手阔绰得很。”
“这……”段嬷嬷也察觉出不对了,思索着道:“这不对啊,这郭家是卖了身的下人,在下人堆里赌几个小钱那可能会有,但是到赌坊里去……”
段嬷嬷怎么想怎么不对,疑问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银钱?郭姨娘的月银只得一两,即使加了六姑娘也才三两,三两银子连赌坊的门都进不去!”
的确是这个道理。
所以刘玉真一听就来问段嬷嬷这郭家的情况了,如今知道他们是庄子上的下人那就有几分肯定郭家是掺和进了什么事里头。不然平白无故的,郭大手里哪儿来的那么多银子。
就是不知道和大房有没有关联,刘玉真正欲再说,忽听到春杏喊道:“给大姑娘、二姑娘请安。”
被称作大姑娘、二姑娘的是芙姐儿和慧姐儿,慧姐儿奇道:“春杏姑姑,你怎么在这?可是母亲在里面?”
“姑娘您猜得没错,”春杏笑着回道:“眼见着就要启程了,太太便来看看段嬷嬷身子将养得如何,两位姑娘快快请进,外头热得很。”她一边说着一边引着芙姐儿和慧姐儿进去,添茶倒水好一阵忙活。
而屋里,刘玉真继续说道:“嬷嬷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事蹊跷得很,那郭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那么些银子的,没准便是把库房里头的东西偷偷拿出去卖了。”
“我明日便回去一趟,告知母亲此事,让她查一查可不能让那些鼠辈把大房给搬空了。”
“是这个理。”段嬷嬷点头道:“这两年在京城看顾不到,没准家里就有那心大的,您上回不还说老太太把六姑娘捧起来了嘛,或许就有那见风使舵的去烧热灶呢。”
慧姐儿听到她们的对话,脚步略顿了顿,然后又拉着芙姐儿的手,快步往前在刘玉真身侧坐了下来,好奇地问道:“母亲,嬷嬷,你们在说什么啊?”
“可否让我们也听一听?”
芙姐儿也跟着坐了下来,小声地和刘玉真及段嬷嬷打招呼。
刘玉真回了她一个笑脸,然后对慧姐儿解释道:“刘府有个下人与大房有些许瓜葛,近来发现他出手阔绰,我们便想着他估计是得了什么财路,准备着查一查。”
说完后这些后刘玉真又用帕子去擦她头上的汗,“瞧你满头大汗的,这是去哪儿了?”
“和大姐姐到村子转了转,”慧姐儿身子前倾更靠近了刘玉真,开心地笑着,“母亲,我们是什么时候启程啊?”
“我想回京城了。”
“快了,”刘玉真道:“原本定下是等你四姑姑回门之后就启程的,但你二舅爷和你爹突发奇想要去看看你爹之前从琼州带来的粮种如今长势如何,还有那榨油坊他们也说要去瞧,所以我们便再等两日。”
……
刘玉真跟母亲曾氏辞行的时候,她正在慈爱地看着瑞哥儿说话。瑞哥儿小小一个,身着一身红色锦袍,拉着曾氏的衣角依恋地仰着头喊她‘祖母’。
这让她一时有些却步。
屋里,曾氏在徐嬷嬷的提醒下抬头,有几分埋怨地说道:“你站在哪儿做什么,还不快快进来?”
“外头热得很。”
“我这不是怕打扰了您嘛,”刘玉真抬脚走了进去,半真半假地抱怨,“我担心您有了孙子就忘了我这个女儿了。”
“这孩子,”曾氏拍了拍身侧的软塌,“到母亲身边来坐。”又对瑞哥儿道:“平安,这是你姑姑,可还记得?”
距离上回见面还不到三日,瑞哥儿自然是记得的,他乖巧地给刘玉真作揖,“平安给姑姑请安。”
“好孩子,”刘玉真赞道:“姑姑给你带了些点心,你和两个表弟随春杏去吃吧。”
待一大三小远去,曾氏问道:“你可是有话对我说?”
“娘,您可真聪明!”刘玉真小小地夸奖了一番,然后道:“娘,您可还记得郭姨娘的娘家大哥?我的人这几日在赌坊里头看到他了,听说他常去。”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说太多,曾氏很快就想明白了,她道:“郭家,他们可不是养得起赌徒的人家。”
刘玉真:“就是,我也觉得奇怪,所以娘您找个时间开库房瞧瞧吧,还有各个屋子的摆设等,看看可有缺漏的。这郭家如今一家子都是庄仆,只有郭姨娘一个人与富贵沾边,郭家乍富这缘由十有□□是在郭姨娘处。”
“我知道了。”曾氏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我会让人查探一番的。”
曾氏想到就做,她先是和老太太说库房里的物事好些年没取用过了,趁着如今天好她想让人拿出来晒晒,去去霉气。
这么点小事,老太太自然是应允的,所以曾氏便张罗着把随园里头所有的库房、屋子等都打开,一样样的都抬出来清点、晾晒。
见没有异常她又使徐嬷嬷送了一些料子到郭姨娘和刘玉莲的住处,郭姨娘到了大房这么多年收到主母曾氏的赏赐那是屈指可数的,何况还是由主母最亲近的徐嬷嬷送来的,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徐嬷嬷站在屋内,随意打量了一番,才对郭姨娘道:“给郭姨娘请安,太太从京城带了些料子,打发老身给您送几匹,您瞧瞧可还满意?”
她身后的几个丫鬟识趣地上前,将手上的料子放置在桌子上,然后束手站在一侧。
没有女人不爱华服,更别说还是从京城带回来的难得的好料子,郭姨娘欣喜地走到桌边细细查看起来,时不时还伸出柔嫩的小手轻轻抚摸,一副爱极了的模样。
徐嬷嬷挑的这四匹都是上好的料子,所以将郭姨娘的心都勾了去,再加上她就站在一侧这更吸引了郭姨娘的全部心神,头都没转一下看看屋子别处的动静。
这让徐嬷嬷的安排顺利得很,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快速地看过了郭姨娘的被褥、衣柜、首饰等等。
……
“什么?!”曾氏大惊失色,多少年的涵养都控制不住此时脸上的表情,她震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徐嬷嬷神情严肃地再说了一遍,“太太,这郭姨娘不太对,她的屋子里有好些不在份例上的东西,珍惜的料子、名贵的首饰等。”
“这些都是她的月银买不起的!”
郭姨娘的吃穿用度都是依着府里的规矩来的,曾氏不曾断过一分,当然也不曾增过一分。所以她也很明白若徐嬷嬷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事情可就大了,她用手指轻敲了桌沿,沉声问道:“你可瞧清楚了?”
徐嬷嬷肯定地回道:“千真万确!我后头特意让人支开了她,亲自去瞧过的!只一支足金步摇便不下五十两银!”
“五十两银啊太太,她一个一两月钱的姨娘哪儿买得起?”
“可不是有鬼!”
说完这些她又补充道:“您也是知道的,老爷还在时都没正眼瞧过她,她屋子里的那些首饰断不是老爷送的,有的还新得很!”
“除了首饰之外,柜子里还有几身蜀锦做的衣裳,小衣等等,那小衣红艳红艳的。还有那胭脂水粉,都是府城新出的样式,一盒盒的就摆在那梳妆台上。”
“太太,”徐嬷嬷痛心疾首,“这哪是一个守寡的姨娘的做派啊?”
“这郭姨娘怕是红杏出墙了,这些东西都是她那奸夫给买的啊!”
第131章
曾氏冷着一张脸, 任徐嬷嬷气愤地述说着, 但她自己除了初初时的震惊之外却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徐嬷嬷服侍了她几十年, 从闺阁到刘家, 对自家姑娘及早逝的老爷那是真心看待的。所以郭姨娘此事让平时严肃不太爱说话的她气愤难当, 连着咒骂了半盏茶功夫。
“太太, ”她道:“您说句话啊,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让人去把她那身贱皮剥下来!”
良久,曾氏神色复杂, 叹息着开口, “你急什么, 俗话说得好, 这抓奸抓双, 抓贼拿脏, 岂是一时半会就能了的事?”
“这哪需要什么证据啊, ”徐嬷嬷急道:“郭姨娘十几岁就到老太太屋子里侍候了,几十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奸夫定是在这府里头。”顿了顿, 她又道:“大爷和二爷应该不可能, 郭姨娘虽然貌美, 毕竟差着年岁呢, 左右不过是二老爷和三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