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风雪寂静——明开夜合
时间:2020-12-29 09:44:30

  “直接能喝么?不用扫码出库?”
  “你喝吧。”何霄再蹲下去。剩的东西不多,他摆完了再站起身,把塑料推篮归置好,方问黄希言,“你回来跟席樾碰头了吗?”
  “没有。我中午才回来的,刚吃了饭。”
  何霄勾了勾嘴角,“去出差没给带礼物么?”
  “带了一点特产,在楼上,我晚上给你拿下来。”
  黄希言说话语气、神情都是如常,她希望何霄能够领会,她不愿意现在的一切发生任何改变。
  然而,何霄走回到收银台后面去,一条手臂撑在玻璃柜台上,看着她,下一秒便说:“你过来找我,是愿意给我机会说两句话么?”
  黄希言手里的瓶子,因液化浮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她没有拧开喝,把它搁在玻璃台面上,她笑了笑,轻声说:“我过来找你,是不希望我们因为这么一点莫名其妙的小事闹得这么僵。你是我来这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黄希言……”何霄看着她,目光里有种决断。
  “何霄。”黄希言截住他,“你可以为你说的每句话的结果负责吗?”
  何霄愣了下。
  “我是个蛮虚伪的人……很多时候,只要当下的日子过得去,我不会有什么动力去改变它。”黄希言坦诚道,“所以,不管你想说什么,你想好。”
  何霄紧紧地抿住了嘴角。
  安静了好一会儿。
  黄希言笑着将那瓶冰水往他跟前推一推,“请我的也要扫码呀,不然你们家库存对不上怎么办?”
  何霄将水瓶抄起来,举起条码枪扫了一下,很是颓然地往她跟前一推。
  回到楼上,黄希言从行李箱里拿出一部分今早上跟几个同事一起去买的当地特产,上楼去找席樾。
  来开门的是蒋沪生,见到她后,很夸张地打了声招呼,“希言妹妹,你怎么消失了这么多天?”
  “我出差嘛。”
  “还好你回来了,我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准备走了,还说请不了你吃顿饭呢。”
  “这么快就走么?”
  “我是奈何不了那位祖宗,随他去吧。”
  这时候卧室门打开了,被议论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黄希言与他席樾对上,一时间都有些微妙的静默。
  黄希言笑了,先开口,“素材用上了吗?”
  “嗯。”
  蒋沪生满头问号,“什么素材?”
  没有人回答他。
  席樾头发睡得有些乱,声音也有些哑,他揉了一下额角,打个呵欠,“进来坐吧。”
  黄希言摇摇头,“我来给你们送东西的,先不坐了,等下还要把稿子整理出来发给我的带教老师。”
  蒋沪生说:“晚饭我来安排?”
  黄希言犹豫。
  蒋沪生说:“赏个光嘛,我明天可就走了。”
  黄希言笑,“好吧好吧。”
  她就站在门口,连屋里的地砖也没沾一下,蒋沪生接了东西,她就退后一步,轻渺渺地看一眼席樾,“我先下去了。”
  蒋沪生说:“五点半准时出发,OK?”
  黄希言笑着比个OK的手势。
  带黄希言走之后,蒋沪生瞥了席樾一眼,“你们两个,非要装不熟、装普通?”
  “本来也不熟。”席樾往浴室去,声音平淡。
  “嘁。”
  -
  五点半,蒋沪生和席樾下楼,去敲黄希言的门。
  里头声音应道:“来了来了!”
  大约五分钟,门打开了,黄希言一边低头找鞋子,一边说:“抱歉抱歉,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
  席樾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下。
  大约是因为要出去吃饭,她难得的不是平常那样休闲的学生装束,而是穿了一条黑底的碎花连衣裙,带一点泡泡袖的设计,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帆布鞋,中和了裙子过于甜美的气质,脸上带一点淡淡的妆容,梅子色的浅淡唇色。黑加仑气泡水般,甜而清爽,适合夏天。
  一作打量,席樾就立即偏过头去,有隐约的不适感,因为这顿饭的发起者,是蒋沪生。
  三人一块儿下楼,蒋沪生给黄希言介绍今天晚上要吃饭的餐馆,问合不合她的心意,不行就再换。
  黄希言说:“我都可以。”
  顿了顿,又问,“会不会很辣?”
  “你不能吃辣?”
  “席樾哥不能吃辣吧……”黄希言说着便声音渐低,感觉自己这话说得太关切了。席樾是走在最后的,她忍住没有回头去看一眼他的表情。
  蒋沪生笑了声,“管他的,他可以全程吃白饭。”
  到了楼下,黄希言先将给何霄的买的特产送去,再跟蒋沪生他们汇合。
  吃饭的地方还有些远,蒋沪生拦了一辆出租车,自己很自觉地上了副驾驶。
  席樾拉开车门,黄希言抬头,目光与他碰了碰,微微笑着,几乎没出声地说了句“谢谢”,而后弯腰上了车。
  席樾坐上去,关上门,他腿很长,后座空间一下显得局促。
  黄希言有意坐得离他远了一些,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地将斜挎包的袋子缠在手指上,又松开。
  好在,有蒋沪生活跃气氛,“希言妹妹是在实习?”
  “嗯。”
  “结束以后留这儿么?”
  “不留,要回去写毕业论文了。”
  “才大四啊?”
  “嗯。”
  “真年轻,我们已经是毕业好多年的老菜皮了。”
  “但是你已经事业有成了。”
  “成什么啊,骨干不干活,都要散伙了。”蒋沪生怨念横生。
  黄希言笑了,指节轻轻地碰了一下鼻尖,微微偏过头,偷偷地看了席樾一眼,席樾是完全置身话题外的淡然。
  蒋沪生找的餐馆,在近郊的一处农家乐,进去之后是宽敞的院子,支着方桌和条凳。
  黄希言叫他们先坐,自己要去洗手间一下。
  等她出来时,蒋沪生和席樾面对面坐着,桌上上了些瓜子、花生之类的零食。
  她走过去,席樾站起身,往左边让了让,空出了条凳右边的大半部分。
  这是四方的桌子,另外两面都还是空着的。
  黄希言犹豫了一瞬,还是去席樾身旁坐了下来。
  她取下肩膀背着的小包,包带在头发上挂了一下,伸手捋了捋头发,微微湿润的橙花的香味散开去。
  席樾闻到了,不动声色地偏了一下头。
  主菜是整一锅的土豆焖鸡,红烧的口感,没什么辣度。
  蒋沪生要了两瓶啤酒,自己喝。吃着饭,一边聊些自己跟席樾当年留学时候的事。当然,多半都是他自己的事,因为席樾到哪儿都是醉心画画,留学生圈子再drama再狗血的爱恨情仇,都跟席樾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听说黄希言家里有意安排她去留学,蒋沪生问:“想申哪个学校?不才,我还是认识些在国外的朋友,需要准备什么资料、写什么推荐信之类的,尽管开口。”
  黄希言笑说:“先谢谢啦。不过也还没定,我没有那么想要出国。”
  “出去了你就知道,还是祖国好,真的。那时候我跟席樾住一个公寓,他有一回生病了,特想吃一口中国菜。那么大雪天的,我开车去中国超市给他买食材,半路回来车还抛锚了,困了两小时……”
  席樾不客气地纠正道:“是你女朋友想吃红烧肉。”
  “……是吗?我怎么记得是你?可能是我老被你折磨,都折磨得记忆错位了。”
  黄希言笑出声。
  一顿饭,边吃边聊的,花去了近两小时。
  买单之后,蒋沪生要去一趟洗手间,黄希言就和席樾先出了院门,到门口去等。
  两人并肩站着,都没有言声。
  黄希言抬头,看见半空中月亮依然高悬,和昨晚所见的一样的清亮,刚准备开口,手机响了。
  掏出来一看,姐姐黄安言打过来。
  她愣了下,小声对席樾说,“我接个电话。”
  席樾:“嗯。”
  黄希言背过身去,走到了一旁,确定不会被听见了,才将电话接起。
  “姐姐。”
  “还在加班?”
  “没有,跟朋友在外面吃饭。”
  随便聊了几句近况,黄安言说:“我过两天要去你们省里开个会,顺便过来看看你。”
  “不用的……”黄希言莫名心慌。
  “去了这么久,也不经常给家里打电话。我过来看看,别叫妈妈和大哥放心不下。”
  “……好。”
  “不想我来?”
  “没有,只是这边条件不太好……”
  “我顶多过来待一晚。你到时候给我发个定位。”
  讲完电话,黄希言叹了声气。
  片刻,方转身走回到了席樾身旁。
  席樾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袅袅散着灰蓝色烟雾,他低下头,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黄希言从对这个电话的忧虑之中回神,赶紧摇头,笑说:“没。”
  话音未落,忽觉席樾手指向着自己探过来,她愣着,眨了一下眼,本能地想往后退,而席樾的指节已经轻轻地触碰到她的面颊,靠近嘴角的位置。
  指节轻轻地往下,做了一个压擦的动作。
  他看着她,目光深而静默,“没必要。”
  “……什么?”
  问出口的瞬间,黄希言就反应过来,席樾的意思——
  在他面前强颜欢笑,没必要,他看得出来。
 
 
第15章 (越俎的规劝...)
  黄希言无措地退后一步, 避开了席樾的手,“……真的没事。”
  席樾没说什么,手收回去。
  两个人还是并肩站着, 黄希言低头看着脚尖前方,不去看席樾,气氛一时间几分涩然、凝滞。
  片刻,蒋沪生回来了, 伸手便将席樾肩膀一揽, 说道:“要不再去酒吧坐会儿。”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黄希言说:“我不会喝酒。”
  席樾说:“不去。吵。”
  “你们两个可真会扫兴。”
  黄希言笑说:“可以去超市买点酒, 在家里喝。”
  “我又不是缺这么一顿酒喝,是想喝那气氛。”蒋沪生瞪着席樾, “你讲点义气, 老子都不勉强你了, 你陪老子喝顿酒都不行?――知道你喝不了,给你点个旺仔牛奶总行?”
  黄希言听得忍俊不禁。
  “别顾着笑,希言妹妹,你去不去?”
  “我……”黄希言犹豫, 抬眼, 席樾正看着她,“……那好吧。”
  到酒吧, 蒋沪生包了一个有低消的卡座, 点了酒、饮料和果盘。
  黄希言点了一杯无酒精的鸡尾酒,觉得味道很一般,喝两口就放下了,拿小叉子叉西瓜吃。
  蒋沪生非常善谈, 喝了酒尤其,说单口相声似的滔滔不绝。
  不知怎的, 就说到他读大学时网恋的一桩糗事,跟喜欢的女神在QQ上了聊了三个月,送了三个月的礼物,最后把人喊出来约会,才知道一开始找人帮忙要QQ号时就搞错了,聊了三个月的人,其实是他想追的女神的室友。
  黄希言听得好奇,“那后面怎么处理的?”
  “我好面子,也不喜欢让别人难堪,能怎么办,硬着头皮跟人把那顿饭吃完,回去之后就删了QQ。那女生当然觉得我是在欺骗感情,和她宿舍的三个人一起去公共教室堵我,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女神是骂得最狠的那个。”
  黄希言不由笑了:“好惨。”
  “知道我惨,还不也讲个更惨的安慰我一下。”
  “席樾哥也没讲。”黄希言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瞥一眼席樾。
  蒋沪生说:“他啊,谈的每一段恋爱,都是女生甩的他,你说,是不是比我还惨?”
  席樾手指夹的烟,在烟灰缸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并不说话,神情也很平淡。
  蒋沪生凑近黄希言,故意小声说道:“你要是感兴趣细节,回头我偷偷告诉你。”卖朋友卖得一点不客气。
  黄希言笑一笑,不置可否。
  蒋沪生又问黄希言““那你呢?遇到最惨的事情是什么?”
  他话音一落,席樾便向着黄希言看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黄希言能领会他的意思,是让她如果不想的话,可以不用非得回答。
  她想了想,说道:“我从到大,遇到太多太多很惨的事情了,一时半会都说不完。非要说最惨的话……嗯,有一次,家里筹备我大哥的订婚宴,所有人都把我生日给忘记了。所以,后来每次要过生日之前,我都会故意一遍一遍提醒他们,我生日要到了,你们可以开始准备礼物了。”
  蒋沪生愣了下,“真的假的?”
  黄希言展颜一笑,“当然是假的。”
  然而,她余光触及到了席樾的目光,笑容瞬间僵住。
  那目光仿佛还是在说:没必要。
  黄希言顿时又有几分无措,又叉了一小片西瓜,咬了两口,问蒋沪生:“是不是该走啦?我明天要早起上班,不能熬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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