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风雪寂静——明开夜合
时间:2020-12-29 09:44:30

  “那行。以后有什么事儿,微信上找我。”
  离开茶馆没多久,黄希言微信上收到张姐发来的两百块的红包。
  白天一整天,她都在收拾行李。
  东西不算多,但零零散散的,怕漏掉。
  傍晚,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身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何霄微信上催她可以出发去吃饭了。
  在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酸菜鱼。
  何霄臊眉耷眼地提不起精神,自顾自地喝啤酒。
  黄希言笑着劝她:“你还未成年,别喝酒了。”
  何霄似听非听的。
  两个人吃着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何霄问她:“跟楼上那位道别了吗?”
  “……还没。”
  “那你们以后……”
  黄希言低头夹菜,没有言声。
  “你不告诉他吗?”
  “告诉什么?”
  “你对他……”
  黄希言笑了,“你到底站什么立场?”
  何霄撇撇嘴,“不告诉最好。凭什么要你主动,就他最衿贵,你都要走了,他也没点表示,哪怕给你画幅画呢,他不是画家吗。”
  黄希言笑笑,“你可能不知道,席樾哥不怎么拿身边的人当模特。”
  “毛病多。那至少也应该请你吃顿饭吧。”
  “其实不道别最好。”黄希言低声说。
  何霄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黄希言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吃完,两个人往回走。何霄十指交叉地抱住后脑勺,脚步很慢,时不时踢一脚路边的塑料或是易拉罐。
  何霄问她:“以后,还会来这边玩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估计就……”
  “你回去了,还会跟我保持联系吗?”
  “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当然可以微信上找我。”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黄希言笑笑,未置可否。
  “你这个人,看起来又乖又好欺负的,实际上,原则性那――么强。”何霄拖长了声音,带一点方言的腔调。
  黄希言笑说:“久了你就知道,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原则。”
  何霄撇撇嘴,“反正,我承认你比成熟一些。不过我会很快追上你的脚步的。”
  “我相信没有我,你也可以变得更好。”
  何霄才不理她的套话,“明天要我送你么?”
  “不用,我自己坐出租车去客运站就行。你千万别送,我好怕这种分别的场景。”
  “我对你又不重要。”
  “可是你是我来这里交的第一个朋友呀。”
  何霄哼一声,不怎么满意这个title,却又好像受用于她的言辞。
  说话间,就到了超市门口,何霄站定,“不送你上楼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去帮你搬行李?”
  “如果我自己搬不动的话,就叫你。”
  何霄比个OK的手势。
  -
  黄希言爬到五楼半,转个弯,一探头,愣了一下。
  靠近自己门口,往上数五级台阶,席樾弓着腰坐在那里,手里夹着一支烟。
  在她冒头的一瞬间,席樾的目光看过来,“希言。”
  黄希言微微一笑,“我跟何霄吃晚饭去了,你在等我吗?”
  “嗯。”
  走到近前,黄希言发现他脚边三四枚烟蒂,应该已经等了很久。
  他始终不变的一身黑,但是不过一周没有碰面,整个人却更加苍白清瘦,简直有些形销骨立的意思了。
  黄希言不禁蹙眉,关心的话到嘴边,犹豫一下,又咽回去。
  席樾站起身来,“楼上去吧,跟你说两句话。”
  “就在这里说吧。”她害怕,那个处处打着“席樾”的烙印的空间。
  席樾低头看着她,“明天几点走?”
  “上午九点。”黄希言感觉,自己一整天都在对不同的人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此时此刻,对眼前的人说出来,才有一种,恍然一种一切真的结束了的失落感。
  “下午的飞机?”
  “嗯……”
  “落地崇城,有人接你么?”
  “大哥说会开车去接我。”
  “什么时候开学?”
  “一号到三号去注册。”
  “该做毕业论文了。”
  “嗯。”
  席樾低敛目光地沉默,想不到还该问她什么,即便把她往后余生的安排都问清楚,又能怎样。
  “需不需要我去送你……”
  “不用。”黄希言拒绝得干脆利落。
  席樾顿住。
  抬眼去看,头顶暖黄灯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方投下小片阴影,白皙皮肤被照出类似于落日时分的调子。
  她很像,过分美好、更过分易逝的黄昏。
  沉默之间,声控灯灭掉了。
  好像,应许心里一点晦涩的渴望,没有谁弄出声响将灯唤亮,也没有人说话。
  只有席樾手指尖的燃烧的烟,忽明忽灭,是唯一光源。
  他觉得它亮得有些吵,伸手在铸铁的栏杆上按灭了。
  彻底的黑暗。
  彼此呼吸声清晰可闻。
  “希言……”
  “嗯。”
  他好像在黑暗的水底,在虚无之中待了好久,本能寻求暗流、氧气、光芒……或是其他,能搅乱这种死寂的一切。
  水面落下一片光亮,或许是月亮,或许,是行经的某种鱼类。
  想要靠近,可是,又害怕。
  怕那片光亮是幻影;更害怕,自己蔓生的青荇缠住了它,叫它也窒息。
  他太擅长这种本性流露的绞杀,即便每回都是出于无意识。
  沉默过于漫长,席樾都丢失了时间的概念,只知道,对面安静地在等待他的下文。
  然而,然而。
  “……祝你一切顺利。”终于,席樾开口。
  一时间没有回应。
  片刻后,轻轻的笑声,黄希言说:“那我也祝席樾哥一切顺利吧。”
  她跺了一下脚,灯光亮起来。
  席樾下意识地眯住眼睛。
  黄希言指一指门,“我得进去了,还有东西没收拾好。”
  “嗯。”
  她伸手去掏钥匙,动作很缓慢,看他一眼,还是微笑着,“……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没有了。”他偏过了目光,错开与她的对视。
  黄希言转过身去,插入钥匙,旋动一下。
  门开了,她再转过头来,看着他,“明天一早就走,就不再专门跟你道别了。我到了微信上跟你们报平安……”偏一下头,好像在思考漏下了什么,片刻后,玩笑的语气,“我走了,你要好好吃饭呀。”
  她笑出很明亮的笑声,但是他没有看见两瓣月牙的形状。
  “……嗯。”
  目送黄希言进门,席樾退后一步,站在紧闭的门扉前,一动未动。
  好久,灯又暗下来。
  四面潮湿的气息,是寒冷水流向他涌来,紧紧包裹。
  漫长的,没有光芒、暗流和氧气的,绝对的死寂。
 
 
第22章 (遥远的快递...)
  大哥黄秉钧开他的奔驰S级座驾来接, 黄希言赶在手机电量只剩下4%的时候上了车。
  一面说“好险”,一面把手机连上充电线,掰正了冷气的吹风口, 对准自己。
  黄秉钧一身正装,清正儒雅。
  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厢之后,折回到驾驶座上车。
  黄秉钧转头看她一眼,注意到她脸颊上结痂脱脱落后的红印, 问她:“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摔的。”
  “这么大的人了, 还这么不小心。”
  黄希言笑笑。
  回去路上, 黄秉钧问她:“实习好玩吗?”
  “还好,挺有意思的。”黄希言以为大哥难得对她的事情感兴趣, 刚准备和他详细说一说, 被打断了。
  “玩开心了, 回来了就收收心,好好准备留学的事,别再气爸妈了。”
  “嗯。”黄希言头转过去看窗外,笑容渐渐淡去。
  开不到五分钟, 黄秉钧就有电话进来。
  在黄希言的印象里, 大哥从来没有闲下来超过半天,永远不是在工作, 就是在出差。
  黄秉钧大她十二岁, 她读小学的时候,大哥已经去北城读大学了。
  这个岁数差,注定两个人很难发展出形同于平辈的兄妹关系,更多时候, 黄希言觉得大哥是家里的另一个长辈,只是相较于父母没有那么严厉。
  大哥和姐姐只差了五岁, 至少,他们两个要亲厚无间,且平等得多。
  能力层面,如果说姐姐是接近于完美,那么大哥就是完美的代名词,一路全班第一的进了全国最好的高等学府,再顺理成章去藤校留学,回来进崇城的红圈律所,七年不到的时间坐到合伙人的位置。
  这个电话结束,没一会儿,又有下一个电话。
  机场到家里的四五十分钟,黄希言没能和黄秉钧说到超过二十句话。
  黄秉钧把黄希言送到家,没进屋喝一口水,就立即掉头回去加班。
  黄希言推着箱子进了屋,偌大的客餐厅里只有住家保姆的身影。
  “他们都不在么?”
  保姆说:“安言在楼上。”
  黄希言拜托保姆帮她把行李箱送回房间,自己上楼去找姐姐。
  黄安言在房里聊工作电话,黄希言推开门看了看,没打扰她,又下楼去了。
  厨房里米饭和汤都是煨好的,只需要炒两个菜就可以开饭。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早就过了饭点。
  长餐桌上,黄希言一个人吃饭。
  一会儿,姐姐打完电话下楼来,倒了一杯水,去她对面坐下。
  黄希言问:“爸妈呢?”
  “爸有应酬,妈跟她朋友约好出去玩了。说了会回来吃夜宵,你可以先少吃一点。”
  “嗯。”
  黄安言托腮看着她,“几号去注册?”
  “一号。”
  “那趁着还有两天休息,你帮我挑礼服吧。”
  “好。”
  “你脸上……”黄安言扬下巴示意了一下。
  “不小心撞到了。”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黄安言说,“你慢慢吃吧。”端着玻璃杯,起身到客厅沙发那边去了。
  吃完饭,黄希言回自己房间里收拾东西。
  去时一口箱子只装了大半,回来多了些赵露璐和其他报社同事硬塞给她的礼物,把箱子撑得满当当。
  一样一样拿出来,搁在床上或者地板上。
  门口有脚步声,黄希言转头看一眼,是姐姐过来了。
  黄安言抱着手臂倚着门框,看着她收拾,也不说话。
  黄希言有点莫名,“姐姐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没。”黄安言随手一指,“你同事送你的?”
  “嗯。”
  黄安言目光逡巡一圈,又转身走了。
  黄希言把所有东西归置完毕之后,突然意识到了姐姐刚才过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她可能,是想看看她的行李里有没有那件雕塑。
  -
  晚上十点多,袁令秋和黄父黄仲勋分别回来了。
  夫妻两人碰面没有一句话,各自换了衣服再坐到餐桌边。
  保姆端来夜宵,一人一小半碗的阳春面。
  黄希言在浴室里洗了一把脸,将出去时,又折回,从浴室柜里寻到一根发圈,把头发绑成马尾。
  走去餐桌,拉出椅子坐下。
  袁令秋目光扫过来,落在她左边脸上,微微地蹙了蹙眉,“屋里也不热。”
  黄希言当然明白袁令秋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把头发放下来。
  一会儿,姐姐也过来了。
  人到齐,大家动筷。
  黄仲勋无笑自威,先问黄希言留学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黄希言说:“我不想出国。”
  “不出国,你这个第一学历,找得到什么好工作?”
  黄希言不说话,垂着眼,默默吃面。
  “都快毕业了,对自己未来一点打算也没有。安言在你这个时候,早就只等录取通知书了。”
  大家一时无话,只有筷子轻碰碗的轻响。
  片刻,黄仲勋又问:“雅思过了吗?”
  黄希言:“……还没报名。”
  “胡闹。”黄仲勋声音平静得很,但自有一种压迫感,“这还来得及?”
  一旁袁令秋接腔了,“来不及就来不及,大不了gap一年,你们黄家这么大家业,还怕养她不起?”三分嘲讽语调。
  黄仲勋冷眼,“就是你惯出来的。”
  袁令秋嗤笑一声,“赶早你退休了,自己管去。”
  黄希言食难下咽。
  回家来的这一切,忙碌的大哥,从不亲昵的姐姐,相敬如“冰”的父母,过去二十年,她朝夕相处,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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