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后,边慈回宿舍放了书包,换了身衣服,跟着言礼一起回文具店吃饭。
今天言礼没有骑车,两人久违地踏上以前的回家路。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话题从元旦节去哪玩,绕到一诊考试上。
考试结束到今天,边慈一直忍着没有对答案,结果刚才跟言礼随便对了几道理综题,他们的答案竟然都能对上。
难以置信。
边慈兴奋地在言礼身边绕来绕去,想开心又怕空欢喜,不停地确认:“你不会记错答案了吧?还是我记错了,他们都说这次的理综有点难欸,我不应该跟你答案一样啊!”
言礼反问:“有什么不应该的,你是我教的,跟我算出一样的答案,不是很正常吗?”
“可你是年级第一啊!”
“年级第一怎么了,你不要捧我踩你自己。”
“好吧,那我先高兴高兴。”
边慈抱住言礼的胳膊,两眼发光:“要是我都做对了,是不是代表我这次考得不错呀?”
女朋友的主动亲昵对言礼来说十分受用,他点了点头,对边慈笑道:“你考得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要是这次能回2班就好了。对了,之前你说请大家吃饭,在哪里吃?我听小织说大学路那边——”
“边慈。”
话说一半被打断。
声音来源来自前方不远处。
他们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身穿运动服的短发女人站在文具店门口,不苟言笑的面容在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后,变得更加严肃冷然。
迎上女人的视线,边慈后背一僵,松开言礼的胳膊,下意识端正站好,战战兢兢地叫人。
“何教练。”
第52章 她还可以相信自己一次吗……
一个骑自行车的孩童从他们身边路过, 喇叭声是最近流行的童谣,声音又大又响。
属于孩童的热闹,显得他们这边的安静更加死气沉沉。
边慈主动打破僵持的气氛, 走到何教练面前, 笑着问:“教练你怎么来了?”
逢人三分笑, 她跟言礼学的。
何教练打量了言礼几秒, 脸上没什么表情, 视线落在边慈身上时才带了一丝温度。
“来看看你, 才放学吗?”
“嗯, 今天不上晚自习, 放学比平时早。”
一问一答,话题结束得比想象中还快。
边慈不禁回想,上次跟教练联系是什么时候?
想起来了, 她转班之前,那通电话结束得并不愉快。哦不, 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应该说, 是她单方面觉得不愉快。
-“你不是我手下的队员了,丢脸也丢不到我身上,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教练当时是这么说的。
为这句话边慈暗自消沉了一阵子, 等缓过去了,她也没再给教练打过电话。
她无法确定自己认为的关心,在教练眼里是不是一种打扰。
何教练显然不是来找边慈寒暄的, 并没有因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生分所扰,与平时跟队员交流那般,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想跟你谈点事。”
边慈一怔,随后说:“有时间, 在哪里谈?”
“这里也行。”何教练有意无意扫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言礼,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除了那件事,边慈想不到还有什么值得何教练特地跑一趟来见她。
既然是那件事,她就不可能不介意。
何教练看似给她选择的权利,其实她比谁都清楚,她没有别的选择。
诚心邀请她来吃饭的店主一家近在眼前,边慈看了眼店面,又看了眼身后的言礼,思忖片刻才开口。
“附近有家咖啡店,去那里谈吧,不过我先想进店里跟认识的阿姨打个招呼。”
何教练微微点头,默允了。
边慈走回言礼身边,跟他简单解释:“那是我在体操队的教练,她找我有点事情,我得去一趟。”
她说得简单,言礼也没多问:“去吧,等你回来吃饭。”
边慈心生暖意,对言礼付之一笑:“好,我进去跟阿姨说一声。”
“一起。”
两人并肩往店里走,路过何教练身边时,言礼停下脚步,对她打了个招呼。
“教练你好,我是边慈的同学,我叫言礼。”
“嗯,你好。”
何教练淡声回应。
进了店面,边慈小声对言礼说:“我教练她性格就那样,对谁都很冷,你别介意。”
“我跟她不熟,她怎么对我,我都不介意,反倒是你。”言礼偷偷握了下边慈的手,算是安慰,“别往心里去,有事跟我打电话。”
边慈闷头“嗯”了一声,不敢多说,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跟小姨打完招呼,边慈从店里出来,跟何教练来到火车坊外面的咖啡店。
何教练特地挑了个僻静的卡座,服务员上前问他们需要什么,她连菜单都没看,只要了柠檬汁,特别嘱咐一点糖都不要加。
为人教练要以身作则,她向来比任何人都自律。
这家店的甜品算是特色,之前她跟言礼来吃过好多次,边慈本来想点来请何教练尝尝,见她这般也不好开口了,最后跟她一样,要了一杯不加糖的柠檬汁。
其实她不喜欢柠檬这类酸酸的食物。纵然她已经退役了,不需要为了体操控制热量摄入到变态的地步,可是面对何教练,对上她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还是会下意识顺应服从。
习惯真是个难以更改的东西啊,边慈心想。
“你谈恋爱了。”
何教练放下水杯,不紧不慢地说。
她的直接超出边慈的意料,过了半分钟,她抬起头,坦荡承认:“对。”
“就刚才那个男生?”
“是。”
何教练笑了声:“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阶段不是做这些的时候。”
“学习和谈恋爱并不冲突。”
边慈本想多解释几句,回想起何教练之前在电话里说过那些话,突然没了解释的心情。
“我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很像赌气的话。
可是管他呢,她就想这么说。
“也是。”
何教练果然对此兴趣缺缺,话锋一转,开始说正题:“进国家队的事情有了转机,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还想不想重回赛场。”
“什么?!”
边慈松开水杯,满眼震惊地看向何教练:“有什么转机?”
“冬训选拔快到了,如果你想试试,我就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我问的是转机!”
边慈盯着何教练,压低了一些音量,“你知道的,我就算选拔过了,也参加不了大型赛事,迟早会被国家队退回原队。”
“现在取消政审了,你只要过了选拔,就能进国家队参加大型赛事。”
“我刚知道的时候也很难相信,我也是多方打听确定了消息真实性后,今天才来找你的。”
从见面到现在,何教练的脸上总算露出一点笑意,语重心长地对边慈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现在终于有机会实现了,你没有不抓住它的理由。”
边慈伸手去拿手边的柠檬水。
“选拔前突击训练,肯定能恢复以前的状态,这里就我们师徒二人,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现在省体操队里面,能在这次选拔中脱颖而出,被国家队教练看重的人,你的可能性最大。”
“边慈,你是我带过最优秀的体操选手,你非常有天分。”
流入喉咙的柠檬水酸得边慈浑身冰凉。
沉睡许久名为自信的意识开始苏醒。
天分、优秀。
从小到大她听过很多这样的话,在赛场上一次又一次得第一拿奖牌,这些赞美声、努力而来的回报,重塑了她在家庭中缺失的自信。
以前多自信,在失去引以为傲的赛场后,她就变得多自卑。
……她还可以相信自己一次吗?
她还有实现梦想的价值吗?
还要再试一次吗?
扪心自问没有得到答案,但边慈清晰感受到,自己想法已经在往肯定回答那方倾斜。
不管怎么逃避,不管怎么用课业来充实自己,她依然是那么那么的不甘心。
边慈的想法被何教练一眼看透,她拍了拍边慈的胳膊,算是肯定的鼓励。
“明天上午来体操馆一趟,这么久没训练,希望你没有退步太多。”
“我……”
边慈不安地握紧水杯,磕磕巴巴了半分钟,才说出一句完整话,“我不想放弃文化课,如果入选国家队失败了,我还是想正常参加高考。”
“还没开始,你就给自己想好退路了吗?”何教练收回自己的手,不甚赞同,“拿不出无路可退的拼劲,你是没办法进入国家队的,不要小看竞技。”
边慈摇头:“我没有小看竞技,只是无法高看自己,我不愿再经历一次没有退路的绝望。选拔我可以拼全力试一次,但文化课我也努力大半年了,我没理由轻易放弃,如果这次不能进国家队,我会对体操彻底死心。”
“如果你选中了呢?”
“那我就往前走,像以前那样。”
何教练考虑了很久,最终让步:“选拔前你必须暂停文化课程,全力投入突击训练。”
“好。”边慈毫不犹豫回答。
事情谈完,何教练按铃让服务员结账,边慈争着付钱,被她拦下:“行了,跟我争什么,有我在哪有让你掏钱的道理。”
边慈讪讪收回钱包。
从咖啡店出来,何教练在路口打了一辆车回体校。
上车前,边慈为她打开车门,何教练弯腰上车,叮嘱道:“我一会儿就给关飒打电话,让她帮你办请假手续,明天你带着行李来见我,选拔结束就在体校住。”
“知道了。”
边慈带上车门,最后问了一句。
“教练,你说政审取消了,是真的吗?”
何教练从车窗里探出手,轻敲了下边慈的脑门,笑骂:“当然是真的了,我拿你当自己孩子似的,怎么会骗你。”
边慈捂住脑门,低头浅笑:“没有,就是太高兴了,怕自己在做梦。”
“傻样。”何教练对边慈挥挥手,“回去吧,收拾收拾行李,再跟你的小男朋友好好道个别,你别指望这一个多月我还能让你谈恋爱啊。”
“何教练!”边慈红着脸不满嚷嚷。
何教练笑出声,让司机开车,出租车很快消失在边慈的视线里。
-
吃过晚饭,言礼送边慈回学校的路上,她跟他说了回体校训练的事情。
言礼听完大力鼓励她去参加选拔,没有一点闹情绪的意思,边慈大感惊讶。
“你这也太善解人意了,我要暂时离开一个多月,过年前我们都不能见面了!”
“你不希望我鼓励你吗?”言礼反问。
边慈摇头:“这倒没有,你鼓励我理解我,我很开心的。”
“我也很开心。”
言礼偏头看着边慈,除了笑意,脸上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小天鹅终于可以再次在湖面起舞了,我怎么会不开心。”
“我找了个国家运动员当女朋友,看来以后要更努力变优秀才行,不能给你丢脸。”
“才不是国家运动员,我还没通过选拔呢,说不定会失败。”
边慈上前抱住言礼,在他胸口蹭了蹭,难得地撒娇。
“你不努力就已经够优秀了,是我还要更努力才对。”
言礼搂住她的腰,轻声哄:“那一起努力,你进国家队,我明年考个好成绩。”
“一起努力。”
边慈笑着说。
“好久没看你这个样子了。”言礼倏地感慨。
边慈抬眸问:“什么?”
“自信满满,眼里有光,有种一直往前跑不愿停下的冲劲。”
言礼笑了笑:“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记住这种感觉,不要质疑自己的可能性。”
“其实我真的特别喜欢体操。”
边慈环紧言礼的腰,埋在他的胸口里说话,声音闷闷的,带点哽咽:“我想拿好多好多奖杯奖牌,想参加奥运会,想出现在电视里,让她……他们都看见我,我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差劲。”
“会有那么一天的。”言礼抚上她的后脑勺,另外一只手在她后背轻拍,“只要你想,你就会做到最好,一定会。”
-
次日一早,边慈拖着行李箱,时隔大半年,又回到省体校。
周见萱和赵维津知道她回来训练,特地跑到校门口接她,三个人笑笑闹闹,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上午做完体测,边慈的情况比想象中好,没有退步太多,多年训练的基础在,在选拔把水平调整到最佳状态问题不大。
时间紧任务重,训练度比以往都大,除了跟着参加选拔的队员参加日常训练,何教练还针对边慈的个人情况安排了特训。
一天下来,等边慈回宿舍洗漱完躺床上,经常跟言礼没说两句话就睡着了。
周一返校,一诊成绩公布,边慈考了654分,年级排名46,被分到了2班。
明织他们纷纷发信息来祝贺,说等她选拔结束,回学校再庆祝,连带着之前那顿饭一起请大家吃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