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唧唧直叫,单臂挂在横杆上,手舞足蹈地荡来荡去——它当然不至于蠢到在顾浅手底下抢东西。顾浅把电线两头怼进插座里,它就不知是在哪堵墙上找见了这间屋子的电闸, 一把拉了下来。
电闸拉下,电路彻底关闭,听见线缆也被崩断的那一瞬间,顾浅意识到这一出急招彻底宣告玩完。
弯腰捡起掉在混凝土上的圆筒礼帽,再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上面落着的灰,列乌维斯大公把帽子扣回了头上。
大公的步子仍有些虚浮,这等高压电击带给它的影响很明显——它的肉体再生得变慢了,烧焦的地方还能看到点尚未愈合的嫩肉。它摇摇晃晃地走来,只有那张嘴还咧出了和之前别无二致的可怖笑容。
“有意思,有意思。”
列乌维斯的声音里还带了点颤音,它扶着帽沿,一路裂到耳根的利齿瞧着就格外阴森,“让我忍不住期待你还能带来点什么样的惊喜了,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可别再像之前那样叫我不尽兴了。”
“怎么会。”
顾浅勾起嘴角。
她按在左手手腕上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把所有剩余的点数全砸在了力量上。
不如说,到现在才是她彻底转为攻势的时候。
列乌维斯大公暴起的那一刹那,来得比顾浅想象中还要迅猛——
刷。
利刃般的指甲擦着她的脸颊扎过去,顾浅向后仰身翻转。她已经看得出来,这速度仍然快于常人,但和列乌维斯大公自己方才的状态比起来已经不够看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当它再高高挥下另一只手时,顾浅硬是举起双臂格挡住了面部——
竟然生生扛住了它的利爪!
鲜血飞溅,原本被包扎好的伤口再度崩开,然而她压根不为所动。
她反手一握,攥着便要向上折去,列乌维斯见势不妙已准备收手。但与此同时,顾浅接地使力,一个抬腿直直穿过它的怀中,正中它的下巴!
下颌骨碎裂的声音在耳畔清晰地回响,皮肉重新蔓延而上,但这一下的冲击力足以让挨过足有几分钟高压电击的列维乌斯大公都再无法再维持得住。
列维乌斯向后仰倒,顾浅也压根没有任何要给它缓冲余地的可能。她膝盖向下,直冲着它的胸膛坠去。
这是不偏不倚的杀招,为的就是让它彻底失去气力。
“砰——”
沉重的落地声。
列乌维斯大公实实在在地挨了这一下,却依然没有放弃攻击。顾浅蹬地向后一跃,双方的距离登时拉开了。
鬼族挣扎着起身,它还留有兴奋的狞笑,再一次地直直向着顾浅冲去——
她躲也不躲。
那几根尖锐长指离顾浅的双眼仅仅只剩下两三厘米,就在要扎进去的那一刻,陡然落了下去。
列乌维斯大公栽倒在地,攀在它肩上的独眼猴子骤然“吱吱”尖叫出声,没命地往远处的一片废墟后窜去。
“看来,”顾浅冷眼看它跑走,枪口依旧对着列乌维斯大公,“那几下电得还是起了作用,对吧?”
自打那几只鬼出现在街头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今天等着他们的结局——
只有个你死我活。
她胳膊伤口处沁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打在钢筋上、水泥板上。同样躺倒在其上的列乌维斯大公没有说话,只用单手掩住了脸。
起初是低低地笑出声,渐渐演变成了哈哈大笑。
虽然已经不剩下多少力气,它仍是笑得浑身发抖,仿佛仍在回味方才的战斗所带来的余兴。
与其说有所不甘,不如说——
在享受过战斗后,它居然很满意这个结局。
“我们不是食料,”她握住枪一步步走近,“不是肉猪,也不是玩具……”
这话不仅仅是向着它,还有那些数不清的鬼族。待得枪口紧贴住列乌维斯大公额上的眼睛,顾浅稍稍俯下身。
“我们是人类。”
“永别了,”她说,“这位大公。”
枪声回荡。
扑梭梭地被惊起的只有几只稀稀落落地停在房檐上的麻雀。
……再然后,就是数量超乎想象的硬币“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顾浅蹲下|身,默默地把一枚差点掉进缝隙里的扣了出来。
藏在墙后的杨桃二人听见动静就急急忙忙地冲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见那鬼真的不再动弹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震惊还是说些别的什么。
杨桃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但她旋即也反应过来眼下还有当务之急没解决。
“姐姐姐——”
情急之下连“浅姐”都忘叫了,杨桃忙不迭道:“手赶紧伸过来,你血不要钱啊?”
她这句形容还真没错,顾浅胳膊上那血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淌。幸而伤口也不是太深,经过简单的包扎处理,也算是止住了。
最大的危机得到了解决,顾浅这边也处理完毕,杨桃松了口气,一屁股在膝盖高的残垣上坐下。
“终于轻松点了,”她喃喃道,“但我怎么感觉忘了点什么……”
“怪了。”
周德如一愣,“我怎么也觉得——”
三人:“……”
……差点把季晋华给忘了!
“等一下。”
周德如这就焦头烂额地要往他兄弟说好的方向冲,却被顾浅拦下。后者踢开一块瓦片,拖出来了那条她想找的东西。
“这又什么啊,浅姐?”
杨桃边走边问道,她心说这不就一条破布袋子么,但想想那条断掉的电缆都被玩出花来,还是没多说。
顾浅还没回答,就听周德如“哎”了声,“我就怕来不及——”
“别着急,”顾浅用拇指往后头一指,“不是在那儿呢?”
杨桃和周德如齐齐愣住。
……还真是。
有一大一小两道影子正远远地以远超人体极限的速度追近,小点的那个声音隐约传了过来。
“你过来啊!”
季晋华边跑边叫嚣道:“有本事就来追我啊!哦我忘了你反正也追不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连串魔性笑声传得格外悠远。
杨桃:“……”
“呃,周大哥,”她指指自己脑袋,“他是不是这块儿有点……”
“……不不不,”周德如还在试图为自己兄弟辩解,“他平时不这样,可能跑太久有点崩溃了……”
季晋华是跑得快疯了,追在后头的拜雍公卿也早红了眼——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猎物,跑起来没个限度不说还一直挑衅拉仇恨。可正因如此,它骨子里的狩猎欲望反而被勾了上来,非得猎到手不可。
跑在前面的季晋华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三人,眼睛都要放出光来。
“你们总算来了!”季晋华的嗓子几乎喊破了音,“救我啊——”
顾浅早就摩拳擦掌做好了准备,在他经过的同时往前一迈步。追了半个多小时追得眼里只剩这个家伙的拜雍公卿猝不及防地看见他后头闪出个人来,顿时一愣。
只这一个愣神。
拜雍公卿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方向。
——麻袋铺天盖地地罩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什么是套麻袋打一顿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打一顿
拜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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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秋空的火箭炮!谢谢pushyyq的手榴弹!
谢谢绿绮、钟离浅、黎黎困、小矮子中也、yan、桃夭丶(×2)、陈怼怼、宁佑安、玉兰刁迩和漠貘的地雷!
爱你们么么哒!!=3=
第24章 撤离
也真不怪杨桃当初有那样的误会。
且不说顾浅那时候把蒸汽塔的守卫们绑成一串土豆的做法, 单是如今在拜雍公卿错身而过的同时给对方套上麻袋的手法,旁人居然能生生地看出几分谜一样的娴熟来。
她把麻袋套得那叫一个稳准狠,一人多高的袋子正好罩住了拜雍公卿的上半身。这种做法的精髓就在于趁对方蒙圈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让被麻袋阻碍了视野和听觉的目标无法分辨得出敌袭来自何处。
季晋华被它足足撵了大半个小时,狼狈到了极点, 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 他仰起脖子,千言万语只汇成扬眉吐气、掷地有声的一个字——
“打!”
拜雍公卿的脑袋还罩在麻袋里,猝不及防就挨了他们的好几下拳脚。它闷哼一声,忙乱之下也干脆放弃了防卫, 抓着袋子两头就用力往外扯去。
“呲拉——”
麻布断裂,可对方就像是掐准了这个时机,在拜雍公卿眼前终于恢复光亮的那一瞬, 它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拳尖直冲着面门而来!
它回防得足够及时,用胳膊挡下了顾浅这一击,饶是如此也依旧被震得后退半步。
但顾浅根本不可能就此罢手,她转头便又是一记迎面过来的扫腿, 拜雍公卿这下避犹不及, 电光火石间的权衡之下作出了损失最小的选择。只听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拜雍公卿戴着的牛头面具被硬生生踹断了左边的那根犄角。
骨角骨碌碌地滚落,她用力大得以至于拜雍一度觉得自己听到了颈椎关节扭动的响动,它在两米外落地,半蹲着一下下地喘着粗气。
细长的手指重新握紧长矛,拜雍公卿再次站了起来。
“我猜,”它道,“列乌维斯已经死了。”
鬼族的嗅觉那么灵敏,一早就闻得到那家伙的气息已经不见了, 要是它猜得没错,下手的就是这后来的三人之一。而其中最有可能的人选——
拜雍的目光定格在了顾浅身上。
“不错。”
顾浅说:“是我干的。”
“怎么样,”她问,“要杀了我吗?”
“列乌维斯,还有吉斯……”
拜雍公卿恍若未闻,若有所思地低低出声。
它们两个的气息都消失了。
所以——
它作为狩猎场之主,怎么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作乱,必须得好好清算才行。
它手腕一转,顾浅眼尖地瞥到这动作,立时向后躲过了霍然刺来的长矛。
趁着这冲势,顾浅再度闪身与拜雍公卿擦肩而过。后者同样没有错过她一举一动的动向,长矛虚晃一着,就要向着她的方向劈砍下来——
——没扳动。
拜雍公卿愕然回首,却见顾浅只冲它挑眉一笑。
她两手紧紧攥住了长矛的木杆,让它根本没法再移动分毫,紧接着,使劲一折!
“咔嚓!”
拜雍公卿:“……?!!”
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武器被对方徒手拆成了两半,恰逢此时,横里又插进来一道枪声!
周德如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高速旋转的子弹钻上拜雍残损的牛头面具,刻意配置的弹药固然没法破坏鬼族的面具,但这一下已足以干扰拜雍的注意力。
它条件反射地避开了下一发子弹,一扭头却发现顾浅的拳头已是近在咫尺。
“——?!!”
它稳稳当当地吃了这一下,面具碎得远比列乌维斯大公那时还要彻底。身体随着冲击向后飞去,在遍布石砾的路面上翻滚了好几米才堪堪停住。
长袍也被磨破了,拜雍公卿已然不复一开始的运筹帷幄。
这一记重拳几乎打歪了它的整张脸,等它再艰难抬头,再等待它的唯有黑洞洞的枪口。
砰——
不行。
意识模糊之际,只有这个念头还清晰地留在拜雍公卿的脑海里。
这里是属于它的狩猎场,好不容易才开始真正的“狩猎”——
鬼的身体向前倾倒,泛黑的鲜血自弹孔中汩汩流出。拜雍明显还想再挣扎,可惜已经没有半点机会了。
“唔。”
顾浅耸耸肩,“谁让你是在列乌维斯之后轮到的呢?”
这也正是她坚持得分别引开它们俩的原因——她没办法同时干掉它们两个,但如果先做掉其中一个,有了潜力值的奖励,再干掉另一个也会变得轻松得多。
唯一的不妙之处是可能因为在杀死列乌维斯后,干掉拜雍已经被判定为了是在她实力范围内的事,这次就再没有硬币掉落了。
顾浅“啧”了声。
季晋华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她干翻一只鬼,情不自禁地就要鼓起掌来。幸亏这时听见身后远远地传来吭哧吭哧的跑步声,硬是给忍住了。
四人齐刷刷地回过头。
鼹鼠男在这上的体力自然比不上可以连跑半个多小时不歇气的季晋华,他明显也被这一路上坍塌得不成样子的废墟吓坏了,气喘吁吁地尖声问:
“怎怎怎怎么回事?!我在地底下就感觉上头在晃,到底出了什么——”
看到地上那具尸体的刹那,“事”字被他连着舌头一起吞了回去。
这都用不着问了。
鼹鼠男惊恐地瞧着凉了的拜雍公卿,再看看那几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样的变故。
最后还是周德如打破了沉默:“地道挖好了?”
这一句让鼹鼠男终于找回了神,赶紧点头。
“挖好了,挖好了,”他连声说,“提前完工。”
众人交换了个眼神。
——可以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