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不可置信地看它一眼,不能明白这只鹰为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见到老大也不讨好。这只鹰不应该主动出去放哨么?
原霁:“十步,放哨去!”
“十步”尖锐的目光盯着“不留行”,纹丝不动。
原霁笑道:“十步,‘不留行’是宠物,与你不一样,人家不用放哨。同鹰不同命,谁让人家是七夫人的爱鹰呢?”
原霁说风凉话:“当日想给你们两个配种你还不肯,看吧,沾不上光了。你说你要是和‘不留行’是一家,我会这么使唤你么?没有远见的鹰,只能多劳累啊……”
他说着便心酸,道:“比如我。”
束翼好奇:“你怎么了?”
原霁看向他,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比如我,被人戴绿帽子,戴了一顶又一顶。原上草离离,我头顶的草原,无穷无尽了吧?”
束翼猛地向后退,转身就跑。但身后掌风赫赫,少年的手腕力气大极,瞬间将他扯回去,按倒在了地上。束翼翻腾想跃起,反手攻击,原霁拳头再下,重拳按在沙漠上,砂砾飞溅,如雾散雪!
束翼脸上肌肉扭曲,原霁暗金色的护腕撑在他脸前,凶悍的狼王睥睨无敌,眼中映着沙漠鎏金色的光,明耀万分。
束翼最终蜷缩着身子、抱头大嚷:“不要打脸!不要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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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此夜,原让见到了女英军中的成员,得到了她们送回来的植物。他心里微讶,抬头看这些女郎。凉州的女郎多彪悍,而军武出身,原让也见过封嘉雪那般让郎君都自惭形愧的巾帼豪杰,只是原霁说要训练女兵,原让还以为原霁是说着玩玩。
没想到女英军还真的能做出事。
原让望着植物所在的那方乌黑木匣,颔首:“你们下去歇息吧。”
几位女郎告退,下台阶时,迎面见到一位光风霁月的青年施施然步入院落,乃是七夫人的那位师兄,裴象先。裴象先对她们点头致意,笑容温和又疏离,问:“二郎还在办公?”
女郎们点头,廊下已有卫士拱手:“裴郎君稍等。”
裴象先今夜来访原让,是为两件事。他被请入屋舍后,温声而谈:“想来二郎已经知道我的出身,我便不多说什么了。原侍郎在朝,通过师妹的口来点我,我寻思数日,如今当是到了我归家回姑苏的时候。日后若无缘故,我便不来凉州了。”
原让亦认为裴象先离凉州越远越好,他道:“郎君何时动身?”
裴象先看向案上摆着的乌黑木匣,问:“这便是公子墨从漠北偷回来的植物么?”
原让笑一笑,没说话。
裴象先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提防,便也不在意,他自说自话:“二郎要将东西送回长安,我自愿随护卫们一同走一趟,见一见原侍郎。二郎放心,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这东西出自漠狄,而我恰恰在幼年时见过几次来找我的漠狄人,他们有无意中提过这种植物。”
原让一震,身子忍不住前倾,压抑着声音中的紧绷:“他们是如何说的?”
裴象先:“他们不过是仆从,具体详细的,估计只有漠狄王庭的人才知道。但他们提过这物,他们是与我说,‘你以为大魏现在有多了不起?要是当年的植物再次开花,我们放到战场上,凉州军必败’。说来惭愧,自那以后,我心中不信,便开始研究各方植物,花草。我师妹只以为我喜欢养花养草。实则我想弄清楚,世间是否真的有那样的植物,能够让数万军队溃不成军,险胜如败。”
原让手肘撑在案头上,渐渐绷起。
他问:“你是说,那花一直没开?”
裴象先:“如果找我的漠狄人没有糊弄我的话,便是这么多年,那花只开过那么一次,让原侍郎遭了罪。但是……这般多年过去了,公子墨偷走花,漠狄人那么紧张地追他,要杀他,为了杀他,还出兵攻凉州。我现在怀疑,当日漠狄对凉州的攻杀,只是想抢回那花。而李泗在凉州成功地伪装了那么多年,他都和七郎混成了生死之交一般的朋友,最近凉州频频出事,他若是了解七郎,便会知道七郎怀疑他。
“然而宁可让七郎怀疑,宁可破坏自己伪装多年的身份,李泗也要将花带走……我有一个想法……”
原让心中沉下,说出裴象先的答案:“那花要到开的时候了。漠狄人又要拿它来对付我们……不,是对付七郎。”
怎么对待当年的狼王,就怎么对待如今的狼王。
打断原家的脊梁骨,让凉州一蹶不振……凉州损失了一个原淮野,还有站起来的希望。可若是再损失一个原霁,凉州……凉州经不起损失了。
裴象先目有忧色,缓缓点了点头。
原让闭目再睁目,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压抑着呼吸:“那养花这么多年,你可有研究出来什么?”
裴象先微笑:“略有心得。且在养花养草上,我自认为我既是漠狄王庭出身,又研究过这么多年,姑苏气候又适宜……我想见原侍郎,便是与他商量,不如让我带着植物回姑苏,试一试养这花木,能否将其催熟开花。原侍郎若是不放心,可让卫士、御医们跟着我一同南下,派兵监视我也无妨。”
他道:“这就当我身为兄长,备给萱萱的嫁妆了。不知这副迟到的嫁妆,可丰厚?凉州可满意?”
原让静静看着裴象先。
他问:“为何现在才备嫁妆?”
裴象先轻声:“因为先前,不想萱萱真的嫁入原家,我和老师,都等着重新带她回姑苏的那一日。而我在凉州一年,我已然看出来,萱萱不可能离开凉州,跟我回去了。我与老师,到底将她嫁给了凉州。”
他微侧头,凝视着窗外的明月。
沙漠中的月亮,似乎比江南水乡的更亮一些,冷一些,寥落一些。
裴象先道:“二郎,你不知道,原本在我和老师的想法中,应该是我娶萱萱的。我老师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求她为家族做什么,只求她一生顺遂,平平安安,开开心心。萱萱嫁人后也在姑苏陪着我们,老师不在后,我继续照顾萱萱……这才是我们给萱萱安排好的最好的人生。
“不管她中间要走什么路,爱上什么人也罢,和什么人有了约定也罢,我们最终,都想将她导回最安全的那条路。做兄长,做父亲,并不愿意她高飞,只愿她留在身边。
“但是我们都错了。鹰要高飞,鸟要离巢,凤栖梧桐。我们呵护着养大的孩子,因为养得太好,她也必然具备更高尚的品格。拥有这般品格的女郎,不应该仅仅被我们安排在身边,嫁人生子,一辈子这般终了。”
裴象先曾经想,关幼萱知道嫁给原霁,会迎接什么样的人生么?她能够为她负责么?而直到关幼萱离开凉州去漠狄,裴象先才明白——原来关幼萱是明白的。
她明白自己嫁给什么样的人,明白自己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她心甘情愿地爱一个人,走一条路。
裴象先转过脸来,看着原让。
他说:“我们愿意将萱萱交给七郎了。我和老师认为,七郎和七夫人会互相扶持,守卫好凉州。”
原让终于动容。
他伸手,缓缓地与裴象先做了约定:“你们放心……但凡我在,我都会护好萱萱和七郎。我知道你待萱萱的心,就如我待七郎一般……我们会看着他们长大,独当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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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江河领人在漠狄王城守了数日,未等到原霁归来,他颇为郁闷。漠狄人对天上的鹰警觉得很,导致“十步”都不能常常送信,告知原霁的消息。
原霁出一趟王城,就如失踪一般。
若非赵江河对原霁的武功信服,他都要担心原霁是否出了意外,被敌人活捉了。
等到赵江河带着百人精英,全部换入了将军府,将军府迎亲的队伍才回来,原霁随之回来。
当夜,迎亲队伍到,阿尔野兴高采烈要见自己即将进门的小老婆。他的小老婆仰头,娇娇地问:“夫君,我们成亲前,我能拜访一下公公婆婆么?”
阿尔野被她甜甜的声音,弄得心头酥了一半。他当日在街市上匆匆忘了女郎一眼,今日才见第二面,心中惊喜,想这位新夫人,比他想象得还要漂亮啊。
这必然会是他的宠妾!
他漫不经心:“有什么好见的。”
他抓着女郎柔软的小手,迫不及待想进屋提前享受,关幼萱被吓到,僵一下:“不,我要先见婆婆……我们大魏人有讲究的,你不让我见,我就不嫁!”
同一时间,赵江河见到了风尘仆仆、重新换回漠狄人妆容的原霁。
赵江河得意地告诉原霁自己如何悄无声息地一百个人全部换进将军府,又凶煞冷笑:“等到阿尔野成亲那日,龟儿子李泗,他总要现身了吧?老子们到那天,非要捉走他不可!”
原霁心事重重。
他说:“迎亲那日,我们混去新嫁娘那里,尽量保护新嫁娘平安。”
赵江河莫名其妙:“谁?”
原霁压着眼,面无表情:“我老婆要嫁给别人当老婆,你有什么意见?”
赵江河:“……”
他心中茫然片刻后,想:你都没意见,我当然也没意见了。
☆、第77章 第 77 章
原霁连续数日没有闹事, 以木措为主的一众漠狄王庭人都分外不适应。他们不会觉得原霁就此放弃或离开了漠狄,只觉得原霁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漠狄王城的巡逻卫士比以往更严了几倍。
木措:“原七郎很大可能在阿尔野的婚宴上闹事……这是最近最大的事了,我们得当心, 加强将军府的防卫, 做足准备, 能活捉凉州狼!”
而王城那加强了数倍的巡逻卫士们,他们未曾真的找到原霁等人的行踪, 却在城中四处找到了许多被埋在泥土下的尸体。这些尸体,清一色是近期刚死的,全是男子,被查到的人数越来越多。
木措王怕引起城中百姓的恐慌, 便没有通告此事。他试图按照死去男子的特性,在城中安排新的男儿郎当诱饵,调出杀人的凉州狼。凉州狼并未出现。
木措恼羞成怒, 派大将军不勒去查那些死去男人的死因和身份——为何会被盯上。
漠狄王城变得风声鹤唳,氛围紧张。大将军府中,分明护卫更加森严,但气氛反而比外头轻松许多。
这是阿尔野要迎纳的那位小美人带来的。
李泗在外帮父亲办事, 实则被保护着不让原霁能接触到;不勒忙着查死人,木措琢磨着捉狼计划……他们全都听说了阿尔野迷恋一位大魏女郎,本就强娶人家, 如今人家到了府上, 阿尔野更被迷得晕头转向。
阿尔野的一众妻妾们为此不满, 找那还没过门的小妾麻烦,都被阿尔野呵斥回去。
当不勒大将军训斥阿尔野玩物丧志时, 木措反而安抚阿尔野, 给阿尔野赏赐, 让阿尔野好好办他的婚宴。阿尔野奉王命娶妻,自觉在自己和李泗之间,王上向着自己,自然更热心地去和他新得的小美人培养感情。
他的小美人,肤白唇红,眼睛望人时,顾盼生辉;形态标准端庄,腰段纤纤,走起路来,优雅得像是大魏高门大户中的淑女窈窕。
小淑女纯洁干净,又很妩媚。
她既像是娇憨无辜的少女,又像是娴雅温柔的贵女。她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宁的柔和感……阿尔野越看,越觉得自己当日所见的女郎,好像没有这么好看。
但是能得到这种美人,男人心里都巴不得,谁会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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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原霁要气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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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跟着关幼萱回来将军府,陪着笑脸,将他夫人送走,他回头穿上赵江河给他备好的卫士服饰,当上了阿尔野身边的随行护卫。原霁当这个随行护卫,本是想监视阿尔野是否对他夫人图谋不轨,他好即使阻止。
但是赵江河认为原霁见到关幼萱,便不理智,容易出事。赵江河就和其他郎君一同糊弄着原霁,把原霁往远离阿尔野的方向调。阿尔野陪着新夫人的时候,也不待见那般多的卫士跟着,影响自己的男儿气概,让小夫人小看。
阿尔野便也将人调的远远的。
关幼萱颇为心虚。
她觉得她像个坏女郎。
她就是帝王身边那种妖言惑众的坏妖姬吧!
她一方面哄着赵大哥,把她夫君哄走;一方面还要在阿尔野那里勾勾搭搭,诱惑人家。她的女英军的女郎们都扮作普通侍女,跟着她一同嫁了进来,她还要给这些女郎编可怜身世,弄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非要阿尔野接受。
回头面对阿尔野的妻妾们,关幼萱又眼眸湿润,泪水哒哒,无辜装可怜,让阿尔野怪罪人家。
关幼萱面红耳赤得不行,觉得自己把几辈子的坏女人都当够了。
夜里关幼萱趴在案上反省自己,女郎们觉她可爱,竟一个劲儿地偷笑,纷纷来安慰她:“夫人,这有什么关系!是臭男人经不住诱惑,我们是带着任务来的。”
关幼萱仰脸:“我给夫君戴好大的绿帽子……”
劝话的女郎振振有词:“没有哇。上一张床才是真正的绿帽子,咱们还没到那一步呢。七郎会理解您的。”
女郎心中则在幸灾乐祸。不管原七郎多威风,训练她们的原七郎都足够铁血无情,冷酷得不像人。这种没有人性的七郎,被他夫人气一气,就当她们报仇了。
于是,关幼萱硬着头皮,继续跟阿尔野混在一起,打探自己想要的消息。
白日的时候,阿尔野又来缠关幼萱,喜不自胜。再过一日二人便能成婚,这般美人就是他的了。阿尔野陪小美人在后院中散步,小美人凝望远方,目若银杏点秋水,清纯含忧。
阿尔野小心翼翼:“你又在烦恼什么呀?你要什么,我不都给你了么?”
关幼萱心里打鼓,口上却兀自愁道:“妾身远离故土,到大人身边,可我身旁没有一个说话的知心人,和我说一说大魏,我自然烦恼了。”
阿尔野:“你那些侍女们不都是大魏人么?还不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