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早年非常宠爱她娘,可是她娘过世,沈老爷身为堂堂家主,连事情的真相都看不清,也没有想到要查明凶手,就稀里糊涂将她娘葬了。
要是她是家主,绝对不会如此昏庸无能。
她会好好地管理沈家,让沈家焕然一新。
曾经的沈家,给了她太多痛苦的回忆,可是也不可避免地,占据了她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一个阶段。
她年幼的时候,被下人欺负,长大后,被沈夫人压迫……
她讨厌沈家,所以远离沈家,可是她也是最知道沈家究竟腐朽到如何程度,从哪里开始改革、才能挽救回来的人。
听了她的话,季修用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开口道:“每次我以为我对你已经足够了解了,你又会给我一个新的惊喜。”
沈琅有点不好意思,抬头看他:“你不觉得我在说胡话吗?”
“不,相反,我觉得你拥有一个坚韧的灵魂!”
季修决定帮助她成为家主,于是,在那日的争论中,先以理服人,让众人犹豫,然后再用武力威慑,让众人屈服。
当然,族老们的倒戈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过,不管如何,只要她成为家主,实现了愿望,季修觉得,就可以了。
而且挑选别的庶子成为家主,沈家还是有可能被灭门,沈琅成为家主,这沈家才是真正地安全下来。
季子安再如何顽劣残忍,也不会对沈琅的属下出手。
——为了不让季子安手上沾染鲜血,季修付出了太多。
回忆完之前的事情,季修放下这些事,看向傅洛阳:“对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有事吗?”
傅洛阳脸色有些失落,低下头叹了口气:“我要回去了,来和你告别。”
季修微笑:“你不说我都快要忘了,你来沈家,本就是为了祭拜沈老爷,现在人都下葬了,你也确实该回程了。”
傅洛阳无奈:“我本来不想那么快回去的,可是刚才收到了家父的飞鸽传书,魔教又出来肆虐,还袭击了塞北好几个世家。家父带着人赶去了塞北,对付魔教,命我带人增援。”
季修怔住。
如果他没记错,傅洛阳在上一世,好像就死在了塞北这个地方。
他的弟弟傅长安,和女主沦落到山洞避雨的时候,曾经提起过一句。
难道就是这一次塞北之行?
季修看着面前这位刚刚认识的朋友,眉心紧拧,不能确定。
傅洛阳失笑:“季兄不用担心,魔教自从换了教主之后,便一直式微,早已不算什么,在武林中掀不起风雨来。我这趟去,也只是例行地扑杀魔教,不会出事的。”
季修叹了口气。
flag不能瞎立的啊。
这样一来,傅洛阳很有可能就是死在了这一趟漠北之行上。
“你现在就去漠北吗?”
傅洛阳摇头:“我还要回武林盟一趟,带上人手,大约需要半个月,才能出发前往漠北,到时候会经过扬州城,只是事情紧急,到时候怕是不能和季兄见面。”
“我陪你去一趟吧。”
傅洛阳愣住,有些不明所以。
季修无奈地笑,看了看身边的季子安:“带子安出门见见世面。”
傅洛阳恍然大悟,点头答好,还表示从扬州城经过时,一定会提前通知季修,让他方便一起上路。
季修答应下来,送傅洛阳出门。
武林盟其他人早就等在沈家门口,傅洛阳出来后,骑上马,一群人便做了一个告辞的手势,策马离开。
季修目送他们,转身打算回沈家。
“季修,你别走!”道路另一边响起沈夫人隐忍的怒喝声。
季修挑眉,转头看她。
沈夫人脸色难看,又不敢走近,深怕被季修杀了,站在十丈之远的地方:“你狼子野心,谋害我儿的家产,老爷在天有灵,不会放过你们的!”
季修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原来就这?
他顿时露出兴致缺缺的表情。
沈家族老承认了沈琅的家主身份之后,沈夫人和沈大少爷心里不服,大闹沈家,最后被赶出了沈家。
不过沈家宽容,让沈夫人带走了她的嫁妆。
季修听说,沈夫人用嫁妆在扬州城里买了一套院子,暂时住了下来,天天都来纠缠门房,要进沈家找沈琅对峙。
她甚至找上了扬州城知府,要靠官府的力量夺回家产。
然后沈家族老们,和知府那边说了沈少爷热孝期寻欢的事情,沈少爷被打了二十个板子。
倒是沈夫人谋害王玉娘一事,没有证据,沈夫人咬死不承认,对她没有办法。
不过也不着急。
季修本来想出手解决沈夫人的,是沈琅拦住了他,表示她想自己来。
既然沈琅自己有主意,季修就没有多插手。
此刻看见沈夫人,也懒得和她多说,兴致缺缺地无视了她的存在,回到沈家。
刚好沈琅从宗祠祭祀出来,正在等他,要和他说话。
季修看见她,情绪瞬间变化,眼底露出几分温柔:“怎么了?”
沈琅抿唇,秀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坚韧之色:“相公,我要学武。”
季修莞尔:“好啊。”
他招手示意身后的小尾巴:“子安,明天开始,你负责教导你娘练武。”
沈琅愣住,有些惊呆:“什,什么?”
她明明是和季修求学的啊,怎么突然给她换了一个师父?
让她找儿子学习,像什么样子?
沈琅有点偶像包袱,非常的抗拒。
季子安本来眼睛亮亮,似乎非常期待的,见她这样,顿时不高兴了,眉毛耷下来,板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线,像一个严肃的小老头
“娘不肯学,我还不想教呢!”
沈琅嘿了一声:“那正好,我让你爹教。”
季子安抿唇,转身,蹬蹬地负气离开。
第43章
沈琅一时嘴快, 得罪了季子安,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 没有反思, 甚至有些想笑。
不过很快,季子安的报复就来了,让她十分后悔。
接下来十天时间, 季子安看见她就绕道,听见她的声音就躲开,一句话不愿和她说。
沈琅目瞪口呆,却连要亲口道歉,都没机会。
她的天赋没有季修两父子的好, 就算练武, 这辈子也不可能追上季修两父子。而且季子安如今已是三流高手, 耳聪目明,轻功比内功更强,行走间步伐轻若无物,一旦听见沈琅的声音和脚步声, 知道要撞上沈琅, 便飞身上屋顶离开。
沈琅围追堵截,几次三番想要道歉,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的身影在面消失。
她跺了跺脚,苦着脸去找季修帮忙。
季修斜睨她:“我要是帮了你, 子安一定连我也一起记恨上, 你还是自力更生吧。”
“你是不是我相公了?”沈琅瞪着他。
季修摆手:“你就当我们是塑料夫妻情吧。”
沈琅没听懂, 但是大致的意思能领悟到,有些泄气,有些发愁。
相公说他半个月要去一趟塞北,以子安的性格,一定会跟着去,到时候她还没和儿子解开心结,剩下她一个人,父子俩出去潇洒,肯定不会惦记着扬州城的她。
她以前就争不赢相公,儿子亲近他,多过亲近自己。
一去塞北至少两个月,回来怕是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这不行,沈琅的表情严肃起来,转身还要去逮季子安。
季修叫住她:“给徽州的信送出去了吗?”
沈琅一愣,羞赧道:“已经托驿站送过去了。”
说到这个话题,她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当时要回扬州,明明是她说不想久留,希望等沈老爷下葬,就立刻回徽州去。
相公和外祖父一家都支持她的决定,让她早点回。
结果到最后,却是因为她想要沈家,害得一家人不能回徽州。
她出尔反尔,虽然季修不说,心里却是羞愧的。
“希望外祖父不要埋怨我没有准时回去……”沈琅喃喃。
季修浅笑,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在想什么呢,外祖父对你那么疼爱,怎么会怪你。去找子安吧,别胡思乱想。”
沈琅幽怨地望着他:“你又不肯帮我和子安说情。”
“好好好,我帮你说情。“季修无奈叹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你们母子,哪个我都得罪不起。”
沈琅微张着嘴唇,有些意外季修外露的温柔。
以前的他,也很好,只是这份好,都是潜移默化,在生活里一点点表现出来,从没有表露出来。
现在他突然流露出一两分,让她忍不住红了面颊。
季修没注意到,抬头冲着天空,叫季子安的名字。
因为声音里灌注了内力,传的十分远,整个沈家的人都听到了,很快,季子安矮小的身影如同一只矫健的燕子,从重重屋檐后飞出,落到季修面前。
他收住内力,眼中有几分骄傲地抬头看季修,好似在得意自己对轻功的控制。
可是这得意的眼神,却在看到沈琅后飞快地消失。
他转过身要逃跑。
“我刚才已经收到了武林盟的消息,他们三日后经过扬州城。”季修及时开口,阻止了小少年离开的动作,“三日后,我们就要去塞北,你想和我去吗?”
季子安回过头,冷漠的小脸上,一双眼里写着迷茫:“不是早就说好带我去吗?”
当时季修的说法是,为了带他见世面,所以想去塞北。
怎么可以不带上他?!
面对季子安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季修诡异地有了一种成就感。
这世上,能够触怒大反派而平安无事的人,也就只有他了吧。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情。
季修干咳一声,放柔了声音:“肯定带你去,没说不带。我只是提醒你,塞北回来一趟,少说两个月,你真的要和你娘冷战两个月吗?”
季子安一顿。
季修扫了眼沈琅,语气带着几分促狭:“你娘那么疼你,冷战两个月,心都要痛死了,你忍心吗?”
沈琅连忙在一边点头:“对啊对啊,娘心痛死了,小子安不理我。”
季子安冷哼一声:“娘和爹亲,不和我亲。”
“哪有?”沈琅一脸严肃,“我最喜欢小子安了,只是怕累到了小子安,才不舍得让你教我。”
季子安没说话,用鄙视的眼神看她。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那么好骗?
沈琅悻悻然,放下身段道:“娘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嫌弃小子安了,你原谅娘好不好?你不原谅,娘会天天睡不着觉的。”
季修轻声提醒:“两个月。”
沈琅点头:“对,你要去塞北两个月,娘两个月都睡不好。”
季子安垂下眼,盯着地板思考,足足过了半刻钟,才抬起头看沈琅:“我原谅你了。”
沈琅露出惊喜的笑容,扑过去抱住季子安:“娘就知道,子安最是善良,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睡不着的。”
季子安别开头,不看她,却没有反驳这句话。
沈琅笑得更加开心。
……
三日后,武林盟一行人经过扬州。
沈琅为季修和季子安准备好了一匹全身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和部分干粮,以及碎银子,贴身的银票,送他们上路。
留在沈家最大的好处,就是以后都不缺钱花了。
虽然季修自觉自己从来都没缺过钱,但是生活档次上升了一个阶段,也是有目共睹的。
这匹乌云盖雪,价值数百两银子,连武林盟都有人眼馋,就是最好的佐证。
傅洛阳因为连日赶路,脸色有些疲倦,见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季兄的马真是神骏。”
季修摇头:“行走武林,靠的又不是这些身外之物,傅兄谬赞了。”
基本的商业互吹之后,一行人正式上路。
在场的人都是武林盟的精锐,个个都在二流高手之上,赶起路来,不分时间,彻夜不休。
季修没什么感觉,季子安年纪小,却有些受不了了。
他是个敏感又自傲的性子,一点没有表露出来,始终隐忍。
季修注意到,眉心紧拧,看不下去,拍了拍他的背,让他窝在自己怀里睡一觉。
“爹护着你,不会有事,也不会让人看见你睡着了。”
季子安倔强地抿紧唇,不肯睡。
季修无奈:“你出生的时候,什么都没穿,光溜溜地来到这个世上,是爹娘亲手将你一点点喂养大。在爹娘面前,你还怕什么,你什么样子我们没见过?”
季子安沉着脸,有些不高兴了。
但是看着季修真诚的眼神,他皱了皱小眉毛,心里又有一些触动。
最终,他小声道:“你不要和别人说我睡着了。”
他虽然是小号,包袱却是很重的!
季修好笑,揉了揉他的脑袋:“赶紧睡,要停下的时候,爹叫醒你。”
季子安闭上眼,瞬间入眠。
季修有些心疼,已经三个晚上,小孩都没好好睡觉了。
可是也没有办法,小孩年级小,却已经有了未来魔教教主的倔强,不肯比别人差,看见武林盟的人不休息,也要硬挺着。
这次他是好不容易才哄好小祖宗的。
不过季子安老实肯睡觉之后,季修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这一路上,顺利和武林盟的人一起到达塞北。
塞北千里草原,疆域辽阔,天蓝水清,美到令人失语。
武林盟的人,有些是第一次来塞北,见状都怔住了。
而季修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原身的记忆。
原身是塞北马寨的奴隶,生来孤苦,记忆里没有见过父母,住在马棚里,和马一起长大。冬日冰封千里,塞北孤寒,他依靠躲在马肚子底下取暖,艰难地长大。